KR4h0102 明文衡-明-程敏政 (master)


[028-1a]
皇明文衡卷之二十八
 書
   奉王冡宰書 周敘
太保冡宰抑菴大人先生閣下敘惟吾吉自有宋逮今賢才
輩出爲世道之重鄉邦之光者九賢也由兹以降匪無其人
而俊偉光明卓然著稱爲無瑕之玉無疵纇之珠者殆亦鮮
見焉敘於永樂宣德間嘗仰望少師東里先生可當之然迹
其舉措究其底裏士大夫公論不容掩也竊自計之堂堂名
郡際今
聖明大一統之時豈無復有歐陽子胡澹菴周平園楊誠齋
文信公其人者出邪爲之徘徊歎息翹佇思慕者乆矣兹乃
於大人先生而見之得非吾吉賢才之運國家養士之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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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鍾哉非特敘與吾郡之士動喜天下士大夫亦莫不爲之
更慶而交賀也伏惟先生處在屯之際翼戴
今皇帝嗣大統處大事濟大艱其時其事視諸前輩又甚難
者竊謂膺天下之重任必當心天下之大憂成天下之大計
而後可以有濟其要無他在於用君子遠小人而已若兩存
之譬如持衡之勢此重則彼輕彼輕則此重難並行不悖也
蓋小人易進難退君子未有不爲所擠者當兹維新之始
主上内外惟先生是倚得不毅然任其責而無少有回顧之
慮乎使少有回顧非惟 朝廷大事難濟於夫所謂爲世道
之重鄉邦之光者亦難望其全矣敘閑中窺察其人若今某
公某及某公某公皆君子也其巳同朝者宜傾竭倚注之彼
在遠在家者宜卽日疉驛召以來之與之朝夕圖惟同心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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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以處大事濟大難幸甚遠小人之道宜徐爲之謀强壯者
俾膺重鎮於一方年老者許彈劾致仕於其家餘未有顯著
之迹藴堪用之才者存之彼自相發奮洗濯琢磨爲君子之
歸矣其他内外防微之政宜與三四君子因人所建白不動
聲色以漸處之可也得非謹始執要之一幾邪易曰知幾其
神乎書曰愼終于始又曰惟克果㫁乃罔後艱竊思我
朝當三楊先生輔政之初一幾也不深思熟慮身任其責惟
陽斂隂施掩人耳目雖曰自保其實誤國故致今歲七月之
禍此時先生與諸君子輔政之初又一幾也宜鑒覆轍爲宗
社生靈永遠之謀開天下後世太平之治俾歐陽子周平園
之事業復見今日顧不偉哉失今不圖恐異日噬臍之悔莫
及矣豈得卽能效張子房之從赤松子裴晉公之營綠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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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時伏願先生㫁㫁若殷之伊傳宋之韓范以天下爲巳任
爲心毋徒諉曰尚有某有某而不敢自專爲辭若然史臣輩
將執彤管磨崖石以紀勒先生之大勲垂示無窮之不暇則
天下之大憂大計可收厥効矣敘賴 朝廷之恩先生惠以
一介書生官至學士榮矣叨居南京秩淸務簡樂矣此外無
纎毫求進之心况冒膺宋史之修倘不卽死成此一事竊名
穹壤間他富貴皆無所望第學識淺陋不足以當耳所念者
國家安則臣民皆安敘輩亦或可偷生畢其素志今歲以來
因 朝廷屢有更張事不敢避禍亦屢有所陳無非爲求天
下之安故也未審朝議以爲可采否自是以往亦不復敢漕
告一語矣伏乞先生垂仁誘掖曲全之感德感德敘兩歲患
脾疾今秋復作兼以左身風痺未知可逭生否恃平昔從游
[028-3a]
門墻兼辱教愛故不得不有言然前此未嘗敢一奉問也兹
因論拯時急務不免覼縷干冐崇嚴恕納不宣
   答國子監丞閻禹錫 李賢
昨得足下書反復披閱足見才識高遠出於尋常萬萬比嘗
痛恨自巳立志不堅無所成就不免虚過一生得見足下篤
志進學如此亦爲幸矣故以書相勉耳道理無窮雖古之聖
賢亦未敢自以爲足足下謂於道半明半暗未得打成一片
而受用雖云謙辭蓋亦自知之明有益求長進之意在於不
言之表矣但謂向上一節無誰與講是以舌本乆强教無所
施詳味其言則向上一節惟足下自知更無一人可講可教
者夫向上一節豈易知而天下之士豈易輕邪雖周程張朱
造道之深何嘗自謂獨知向上一節遂謂天下之士不可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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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而教無所施也况在巳於向上一節或未能盡知而教人
之具或未必無缺遽謂不可與講而無所施毋乃忽於自察
乎且旣自以爲半明半暗是模範未備於巳而謂教無所施
可乎旣自以爲教無所施是師道巳足乎巳又何親炙於人
而賴其資乎所引韓退之云莫爲之前雖美而不彰莫爲之
後雖盛而不傳自謂不敢如此且退之與于襄陽書有所于
求故發此相須之言以挾制之期於必聽豈聖賢道德之言
邪况於此書前後篤志進學之意亦不相類而足下引用其
中誠所未喻夫以足下致書盡禮如此豈可輙於辭語之間
洗垢索瘢誠愛足下之深務期造於醇正之地故耳幸勿以
爲狂耄而鄙外也及觀佳作數篇辭意高古可喜但爲文責
條暢只看晦菴草蘆之文如行雲流水理明意到初無險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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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之令人快然於心二儒詩文累牘可謂多言矣於道不惟
無害而且有所發明更望足下取法焉
   與安南國王書七 錢溥
    一委廣西南寧府差/官齎至本國界
欽差襲封正使翰林院侍讀學士錢溥副使禮科給事中王
豫會同 欽差司禮監太監柴昇奉御張榮端肅致書于攝
安南國王竊惟善處世者貴達經權之道而善知人者在察
誠僞之幾使知經常可守而不達權時之宜膠柱鼓瑟之人
爾焉望世之能處哉人多欺僞之弊而已無先見之明坐井
觀天而已爾尚何人之能知哉此天下不能無是事也竊欲
僞王言之王寔始封安南國王之孫傳父及兄至王蓋四世
矣况王材足以靖亂賢足以得國禮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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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名正而言順可謂適經而與權一誠而無僞者而何待
於言爲哉今王發政施仁之始正百官承式之時使往事之
未明恐後疑之復啓故言之不能以自已也初黎氏得國于
陳我 朝廷念陳日煃率先歸附世貢不絶忍視其子孫滅
亡而不顧哉一舉俘獲以爲内屬且俟其子孫之可復者奈
訖無可復之人而王祖又爲國人所依附遂俯順其封以奠
我南服傅及三世好同一家豈意琮賊以庶篡嫡昧死來求
且曰游湖自溺意在不弔其忘君之心見矣 朝廷速命信
使往封冀朝發而夕至其國詢及溺死之故則琮必難爲言
曰君其問諸水濵也歸言于 朝豈無偏師及境以一正其
罪邪使將及境琮巳就討且告訃請封之使來卽遣行人往
祭而尤恐復有如琮之請者乃遣錦衣使者偕廣西廵按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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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及鎭守三司宫私于境上而知王爲第四子母子皆賢禮
所當立然後命溥等爲使以錫封焉則我 朝所以保黎氏
而惟恐立非其正者豈下於保陳氏哉凡遣使至京翺翔萬
里聽其所往懋易有無入市不變如子於父母家任便取適
而巳豈有密切僞爲之計哉此皆王之所知也又聞
太祖高皇帝平定之𥘉安南首至而朝鮮稍後且不誠
聖諭切責之曰汝所恃者一海爾汝能恃之我亦能渡之遂
格心向化表于東土幾百年矣頃與女直等國有僭越志諸
國來聞使行人私焉頗得其跡遣給事中張寧賫 詔往問
王卽蒲伏叩地至不能起且責之封人而巳不知聞安南累/侵占城故
臣言/及此哈密越在流沙萬里外實西域諸畨之門戸其王爲下
所弑母老子㓜勢亦殆矣母太妃來聞遣通事沙廷玉率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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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数十人往立其子得元惡十有八人太妃曰此
天朝所得宜卽天刑遂檻赴京師以正其罪安南連歲篡奪/未嘗請正天討
故臣使/聞之則我 朝於四方萬國抑强扶弱植顚起仆使之各
寧土宇而同享富貴于無不覆載之中寔父母其心天地其
量而日月其照臨也較之安南臣伏南陲謹守禮法而聲教
之外不煩于我一使者宜保其後待其使有加于諸國也而
何我使初入則言語不交主僕星散迂涉峻嶺迫邇兵械使
人撼頓抑塞而不安如待以暴客然者其果出於誠乎旣至
而待之則自徐侍郎等來以東西向坐邊行人等來以南北
向坐至黃卿等來則書往復數畨辯至七日而始定爲竝南
向坐然則何爲是不同乎豈顚倒我豪傑而使之爲間乎抑
禮始粗備至是而將定乎願明以告我也元史載世祖詔安
[028-6a]
南曰來奏有一家之言今聞耨刺丁云彼多回鶻禁約不扣
交談果如是言一家之禮有如是邪其後俗終不變卒至兵
連禍結而國僅存幸入我 朝而始靖豈更化又百年而習
俗終未變邪傳曰魯不棄周禮未可動也又曰晉未可媮也
其朝多君子季札聘魯見舞簫韶而嘆盛德孔子見郯子得
聞官制而曰天子失官學在四夷是皆以禮樂制度維持其
國於周室傾危之時罔以内外而有間也况我 朝之於安
南一惟禮文相與而各極事大字小之誠而何燭不誠於待
使邪或者居先王之左右者好是狡僞以爲功也故於王初
即政而言之溥等叨
天子侍從密勿之臣加以太監等又 帷幄寵臣故特簡
命與之偕來王亦知非往使比矣果能改而待之以誠否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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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宜速令使者出境相候擇定吉日幷迎接開讀宴會坐向
等儀注來勿事退讓以勤往復務酌古而凖今之宜革薄而
從忠之厚將於是乎觀禮毋徒誚曰未見顔色而言謂之瞽
也溥等肅奉
   二回儀/注
欽差襲封正使翰林院侍讀學士錢溥副使禮科給事中王
豫會同 欽差司禮監太監柴昇奉御張榮端肅致書于攝
安南國王惟安南素稱文物邦其畏天事大之誠固無所不
至而獨於待使之禮尚有所不一者故溥等奉
聖天子恩命觸萬里炎熱而來方抵南寧卽馳書于王願聞
所以不一之故庶將事之際有恪而無疑也比入關二日王
遣阮善來曰不敢回書惟見教王之意厚矣然鍾未有不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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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鳴者故諭善以復曰王其無書决難定禮且使聞諸執
政者曰國於是時當開心見誠勉圖中道以成吉禮不宜往
復論辯使王心不安爲此言者譬人之受病誤餌其藥則病
雜矣後之醫者不發其源而究之將何以臻效故善回甫五
日果以王書來始知所以不一者禮雖無據言則可信是受
病之源巳見而求療之心亦篤矣然尤持二端而未一者尚
恐投劑之復誤乎噫是未暇與深辯也今夫禮者所以辯上
下而定民志也辯以明其分之不一定則恊其志于克一大
抵一則誠二則雜書曰德惟一動罔不吉德二三動罔不凶
此之謂也玆欲合二三而一之蓋有
祖宗之定制在定制者何 大明集禮一書我
太祖議禮以一天下者也其間載安南宴坐與夫頒 詔儀
[028-7b]
注甚詳何王之先君不此之求而惟以洪武禮制 詔行司
府者言之宜有以來竝坐向南之說也雖然昌歜薄味也而
周公辭之謂無德不敢以當備物之享繁纓小物也而孔子
惜之謂名器不可以假人古之謹禮於微也如此而况我
祖宗定制布在方冊昭如日月而敢昧之以貪殊禮况今頒
詔授封領勑之禮竝行謹按集禮所載而參以禮制及古禮
之可行者共爲儀注六條王其嚴命有司行之豈惟有以新
子之國亦克求世而無愆矣幸毋惑於故老之談曰吾先君
未之行也而忽焉溥等肅奉
   三論禮/不行
欽差襲封正使翰林院侍讀學士錢溥副使禮科給事中王
豫會同 欽差司禮監太監柴昇奉御張榮端肅致書于攝
[028-8a]
安南國王前書回云宴坐之禮前輩講定至黃卿始爲不足
法劉行人能不改其舊此皆無據之言而可以服吾輩乎可
以服天下後世乎宜黃卿執之爲是也僕等想王之爲此言
者技止乎此故不復與辯而直以古今大禮相與講而行之
蓋以洪武禮制所載皆詔行有司而未及蕃國 大明集禮
所載有詔行蕃國而未及封拜故酌古凖今而成此使其昧
此而一以禮制竝坐向南執之則王亦何辭以辯而僕存此
心其如國之山川鬼神何王不復察此又欲易國卿之禮如
殿坐之儀則巳自王之矣何必請
命九重之上而勞人萬里之外哉若曰
王命未宣而未敢遽相勞則天下豈有不飲食而行事者蓋
與王初見又在禮不在物也噫惟天不可以僞欺惟人不可
[028-8b]
以僞感王其察焉若夫漢語國音竝用兩不相疑何失之有
冕服之制以俟奏 請而行可也誠欲相見請改書以從溥
等謹復
   四再論/禮
欽差襲封正使翰林院侍讀學士錢溥副使禮科給事中王
豫會同 欽差司禮監太監柴昇奉御張榮端肅書致攝安
南國王竊以出郊迎勞之禮當盡賔主南北之說者公館非
殿也冠服猶卿非王也是宜執禮度於分内溢慰論於言表
然後導迎 恩命宣揚國都東西宴會以如儀彼此交驩而
成禮豈不隆一代之美談彰一時之盛事哉是皆發乎至情
合乎中道可以坦然由之而無疑者而王獨不此之信謂天
命不足畏而可以坐致之謂天使不足敬而可以王禮忽之
[028-9a]
將猶楚子受玉而惰成子受脤不敬之歸矣豈知魯公如晉
悼出國都以接之向戌來魯襄盟于劉以待之而皆不以爲
過者哉今王天資高邁學問淵篤禮足以行巳和足以得衆
宜有出境待人之謙而無惰與不敬之失矣然猶致是之紛
紛未决者毋乃異論以惑之乎繼今當召自宮中府中以及
街衢奔走遊說之徒而問曰 天使駐節於近郊有日矣當
以卿禮接之乎抑以王禮加之乎彼必無貴無賤無長無㓜
無遠無近咸應之曰宜以卿禮接之王則得封而後可然後
遣一介來曰王悟矣敢犒于執事則僕等何辭之有亦何煩
異論之有兹承阮堵阮廷美來詢動上遂布此以聞惟王勉
自處焉溥等謹復
   五辭送/禮物
[028-9b]
欽差襲封正使翰林院侍讀學士錢溥副使禮科給事中王
豫端肅書復安南國王伏自寓館以來王之牢體餼廩日盈
于始而謙撝敬愼不替于終行人何以臻此瀕行又辱贐遺
感愧何量然嘗聞之宋人或得玉獻之子罕子罕弗受獻玉
者曰以示玉人玉人以爲寳也故敢來獻子罕曰爾以玉爲
寳我以不貪爲寳若以與我皆喪寳也不若人有其寳兹者
奉 德音揚 清光惟恐弗職以忝 恩命若受之豈惟失
寳抑速戾滋甚矣古人有曰事大在共其時命字小在恤其
所無王之事 大雖國所無亦克唯 命是共矣此未之能
恤也而况厚贐之復加哉用此敢辭不宣溥等同拜
   六辭送/私贈
欽差襲封正使翰林院侍讀學士錢溥副使禮科給事中王
[028-10a]
豫端肅致書于安南國王昨者迎 恩亭上荷王執盃眷戀
之深送舟凝竚之乆斯情何以云喻又况贈賄之辭未畢而
納善之禮復加舟次之拒巳絶而馳遠之使卽來此將物以
表其情也殊不知物盡則情亦盡矣曷若泯其物而使斯情
恒懸懸于中哉關山迢逓日逺日深瞻仰無由豈勝旣念不
宣溥等肅奉
   七再辭/私贈
欽差襲封正使翰林院侍讀學士錢溥副使禮科給事中王
豫端肅致書于安南國王奉違以來蒙遣近臣黎弘毓阮堵
等伴宿二人學行周洽寔王所任使親信之臣不可以一日
離者特徹以祖送至於浹辰之乆幾乎千里之遠而不恤是
固敬事
[028-10b]
朝廷以及行人之禮然而加厚斯文之情亦有在矣孰意行
頃復出所辭納善之金以溷我行李則王所以愛之者又何
若是其凉哉夫禮無加貨事無二成古之使者嘗謹於此矣
用是返璧幸無見譴非此二人不能盡其情也乗此淸風欲
歸去而南望青冥不過一輪明月共照此心而巳溥等肅奉
   與王大理同節論文書 劉定之
隂德三積之序殆非司馬君實之言考於本集無之昔者孟
子謂今之人脩天爵以要人爵董子謂仁人正誼不謀利明
道不計功以其所脩所正所明者雖是而其要之謀之計之
者其心非也若君實云積隂德以爲子孫長乆之計則亦今
之人而非仁人矣司馬君實者孟子輿董仲舒之徒也而爲
此言尚安得從二子之後以至今立於孔子之廡乎君實之
[028-11a]
相其主以改新法也人懼之以禍則曰天若祚宋必無此事
病且殆猶曰死生命也爲之益力夫改新法而不避後患豈
有積隂德而欲圖後福也哉故愚謁此非君實之言也今人
以此言爲出於君實者取信於趙子昻所書子昻要爲不足
以知君實者其畫人馬竹梅工書能詩蓋王摩詰李伯時之
流當其存日見輕於姚燧良有以也且多冩老釋二氏之書
其自稱曰三教弟子何足以知君實哉本其以宋宗室立宋
之朝宋亡而臣元大節已失故自放於詩酒書畫之域後之
君子不於其言行取信焉可也
皇明文衡卷之二十八
[028-11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