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h0102 明文衡-明-程敏政 (master)


[013-1a]
皇明文衡卷之十三
 解釋附
   儒解 王禕
有用之謂儒世之論者頋皆謂儒為無用何也曰非論者之
過也彼所謂無用誠無用者也而吾所謂有用者則非彼之
所謂無用矣夫周公孔子儒者也周公之道嘗用於天下矣
孔子雖不得其位而其道卽周公之道天下之所用也其為
道也自格物致知以至於治國平天下内外無二致也自本
諸身以至於徴諸庻民建諸三王本末皆一貫也小之則云
為於日用事物之間大之則可以位天地育萬物也斯道也
周公孔子之所為儒者也周公孔子遠矣其遺言固載於六
經凡帝王經世之畧聖賢傳心之要粲然具在後世儒者之
[013-1b]
所取法也不法周公孔子不足謂為儒儒而法周公孔子矣
其不可謂為有用乎噫斯吾之所謂儒也其果世之所謂無
用者乎且世之所謂無用者我知之矣縫披其衣高視而闊
歩其為業也呫畢訓詁而已耳綴緝辭章而已耳問之天下
國家之務則曰我儒者非所習也使之渉事而遇變則曰我
儒者非所能也嗟乎儒者之道其果盡於訓詁辭章而巳乎
此其為儒也其為世所詆訾而䝉迂闊之譏也固宜謂之為
無用固誠無用矣而又何怪焉姑孰潘君章甫儒之有用者
也自為右史卽以嘉言讜論上蕳
主知歷僉湖廣淛東憲所至赫赫有政譽用是入中書為參
議遂拜江西按察使夫陪鈞軸總憲度 國家之任莫重焉
而君則迭任之此其為有用夫人之所知也抑余之所知固
[013-2a]
有大於是者周公孔子之道吾將望之儒者之効庻幾頼以
暴白於天下寧如今日所見而已乎雖然有用之用難矣而
無用之用亦不易也若余者蓋業於無用之用流於迂闊不
能以自返者也君盍有以敎我乎哉余嘗執筆繼君後知之
也深故於其行解儒以為贈
   豢龍解 朱右
龍非可豢也可豢非龍也夫龍淵潜而天飛能小大致雲雷
澤下土神變莫測豢養何加焉豢養得加之則非龍矣畨舟
入貢由南海入廣有物蜿蜒長七尺魚身牛首繭角鱗甲瓜
牙鬚鬛具如龍舟人以木穽窊其中置海水以豢養之將獻
京師且曰初為漁網得之若黿鼉魚鱉然吾固知其為非龍
也天下大獸五鱗之長為龍而龍有神不神不足以長物也
[013-2b]
臝之長為人而人有聖不聖不足以長人也或以人為人非
也聖斯全人矣以龍為龍非也神斯全龍矣人將不以聲利
惑則龍不可以豢養得故曰人無慾猶龍然作豢龍解
   中星解 貝瓊
中星見於作曆之法尚矣天有定星星無定位各於四時考
之南方而堯典言象言次言星之不同何也永嘉鄭氏本於
孔注互見之說諸家無以易之蓋南言朱鳥則知東為蒼龍
西為白虎北為玄武矣東言大火則知南爲鶉火西爲大梁
北為玄枵矣西言虚北言昴則知南為星東為房矣余求之
經而參之考亭所論豈特以互見爲文哉天道至幽至遠而
聖人察之至精至宻春言星鳥以二十八宿各復於四方而
星鳥適見於昏中故舉而言之至於仲夏則朱鳥轉而西蒼
[013-3a]
龍轉而南而大火適見於昏中不可以象言亦不可以星言
矣秋之中星則玄武七宿之虛宿冬之中星則白虎七宿之
昴宿故於此獨舉一宿焉大抵天以星爲體而有廣狹逺近
明暗早晚惟中者則載之故月令仲春昏弧中旦建星中餘
月皆舉二十八宿而此獨非者以弧近井建星近斗井斗不
可的指故舉弧建以定昏旦之中則知堯典所載豈非以其
中之所見而言乎聖人考中星以正作說成易之事析因夷
隩之宜所謂術不違天政不失時者如此然堯時冬至日在
虚昏中昴至朱子之時則日在斗昏中璧此見歲差之由而
歳差之由恒於中星知之茍以爲互見其法無乃甚踈邪吁
差之毫釐繆以千里而學者不之詳也故表而著之
   釋統上 方希古
[013-3b]
仁義而王道徳而治者三代也智力而取法術而守者漢唐
宋也強致而暴失之者秦隋也篡弑以得之無術以守之而
子孫受其禍者晉也其取之也同而身爲天下戮者王莾也
苟以全有天下號令行乎海内者為正統邪則此皆其人矣
然則湯武之與秦隋可得而班乎漢唐之與王莾可得而竝
乎莾之不齒乎正統乆矣以其篡也而晉亦篡也後之得天
下而異乎晉者寡矣而獨黜莾何也謂其無成而受誅也使
光武不興而莾之子孫襲其位則亦將與之乎抑黜之乎昔
之君子未嘗黜晋也其意以為後人行天子之禮者數百年
勢固不得而黜之推斯意也則莾苟不誅論正統者亦將與
之矣嗚呼何其戾也正統之說何為而立邪苟以其全有天
下故以是名加之則彼固有天下矣何必加以是名也苟欲
[013-4a]
假此以寓褒貶正大分申君臣之義明仁暴之别内夏外夷
扶天理而誅人僞則不宜無辨而猥加之以是名使聖智夷
乎暴桀順人者等乎逆弑也僥倖而得天下者雖其勢力之
強無所爲而不成然其心私計而深念未嘗不畏後世之公
議今將立天下之大法以爲萬世勸戒不䏻探其邪正逆順
之實以明其是非而槩以正統加諸有天下之人不亦長僥
倖者之惡而爲聖君賢主之羞乎適事機之㑹庸材小人皆
可以得志處非其地用非其時聖君賢主亦不足以成治功
古之䏻統一宇内而動不以正者多矣秦隋其尤也動不以
正而以正統稱之使文武周公而有知其不羞與之同此名
乎故謂周秦漢晉隋唐宋均爲正綂猶謂孔子墨翟莊周李
斯孟軻楊雄俱爲聖人而傳道統也其孰以爲可非聖人而
[013-4b]
謂之聖人人皆知其不然不可爲正綂而加之以正統之號
則安之而不知其不可是尚可以建之萬世而無弊乎名者
聖人之所慎也季子然以冉求仲由爲大臣孔子忿然爭之
若二子之才魯之諸臣莫及也苟爲大臣未見其爲過而孔
子慎而不許蓋才如仲由冉求而以爲大臣則伊尹周公將
曷以名之乎伊尹周公大臣也則二子非其類矣故曰可謂
具臣矣以秦隋而方乎周豈直若二子之與伊尹周公哉使
孔子而出其不混而稱之也决矣蓋必有其道焉而不可知
矣嘗試論之曰天下有正統一變綂三三代正綂也如漢如
唐如宋雖不敢幾乎三代然其主皆有恤民之心則亦聖人
之徒也附之以正綂亦孔子與齊桓仁管仲之意歟奚為変
綂取之不以正如晉宋齊梁之君使全有天下亦不可爲正
[013-5a]
矣守之不以仁義戕虐乎生民如秦與隋使傳數百年亦不
可爲正矣夷狄而僣中國女后而㨿天位治如符堅才如武
氏亦不可繼綂矣二綂立而勸戒之道明僥倖者其有所懼
乎此非孔子之言也蓋竊取孔子之意也
   釋綂中
正綂之說立而後人君之位尊變綂之名立而後正綂之說
明舉有天下者皆謂之正綂則人將以正綂可以智力得而
不務脩徳矣其弊至於使人驕肆而不知戒舉三代而下皆
不謂之正綂則人將以正綂非後世所能及而不勉於爲善
矣其弊至於使人懈怠而無所勸其有天下同也惟其或歸
諸正綂或歸諸變綂而不可必得故賢主有所勸而奸雄暴
君不敢萌凌上虐民之心朱子綱目之作所以誅暴止亂於
[013-5b]
前而爲萬世法也立一法而不足盡天下之情僞則小人將
馳騖乎法之外而竊笑吾法之踈是孰若無法之愈乎故正
統以處其常而參之以變綂然後其變可得而盡也朱子之
意曰周秦漢晉隋唐皆全有天下矣固不得不與之以正綂
苟如是則仁者徒仁而暴者徒暴以正爲正又以非正爲正
也而可乎吾之說則不然所貴乎爲君者豈謂其有天下哉
以其建道徳之中立仁義之極操政敎之原有以過乎天下
也有以過乎天下斯可以爲正綂不然非其所㨿而㨿之是
則變也以變爲正奚若以變爲變之美乎故周也漢也唐也
宋也如朱子之意則可也晉也秦也隋也女后也夷狄也不
謂之變何可哉正綂則處之以天子之制變綂則不得並焉
正綂之君非吾貴之也變綂之君非吾賤之也賢者得民心
[013-6a]
得民心民斯尊之矣民尊之則天與之矣安得不貴之乎非
其類無其徳民必惡之當時惡之後世以其位而尊之則違
乎天矣故不得不賤之也貴不特於其身而又延及於子孫
雖甚愚不肖苟未至於亡國猶尊之以正綂之禮賤不特於
其身而其子孫雖有賢知之才亦不䏻揜其惡夫如是而後
褒貶明夫如是而後勸戒著夫如是而後正綂尊奸邪息夷
狄懼
   釋綂下
夫所謂變綂之制者何也異於天子之禮也彼生以天子飬
没以天子葬儼然帝中國而臣四夷天下莫與敵大矣曷爲
而異其禮蓋其所可致者勢也不可僣乎後世者義也勢行
於一時義定於後世義之所在臣不敢私愛於君子不敢私
[013-6b]
尊於父大中至正之道質諸天地參諸鬼神而不惑也何謂
天子之禮正綂是也正綂之君始立則大書其國號謚號紀
年之號凡其所爲必書所言必書祀典必書封拜必書書后
曰皇后書太子曰皇太子后及太子没皆曰崩葬必書其陵
其謚有事可紀者紀其事所措置更革曰詔曰令曰制兵行
曰討曰征曰伐施恵曰赦曰大赦施刑當罪曰誅曰伏誅違
上興兵者曰反曰作亂曰犯曰冦曰侵倍之者曰叛其隣國
其臣慢之者必因事貶之知尊正綂者雖㣲必進之不幸而
至於衰微受制於強暴或屈而臣之強暴者誠夷狄也誠不
可爲正綂也則盗賊之雄耳必慎抑揚予奪之辨其以兵侵
也曰入冦得地曰䧟㨿都曰㨿至闕曰犯虜正綂之君必易
辭書其故見殺曰弑而書其主之名及其主之没也特書曰
[013-7a]
死其黨之與謀陳力得罪於正綂者雖功多皆書曰死以著
其罪以紀其惡得中國之地其民有思中國而叛之者曰起
兵以地降者曰來㱕不爲中國而反者彼亦不得而盗賊之
也亦曰起兵得郡則曰取某郡其誘正綂之臣曰誘埶曰埶
殺曰殺將相則名其主正綂之臣降于夷狄則夷狄之死不
曰卒而曰死凡力䏻爲正綂之患者滅亡則異文書之以致
喜之之意正綂亂亡則詳書而屢見之以致惜之之意變綂
之異於正綂者何也始一天下而正綂絶則書甲子而分註
其下曰是爲某帝某元年書國號而不書大書帝而不書皇
書名而不著謚其所爲非大故不書常祀不書或書以志失
禮或志禮之所從變則書立后不書尊封其屬不書非賢臣
雖王公拜罷卒葬不書行幸非關得失不書詔令非有更革
[013-7b]
不書其崩曰殂后死曰薨大臣曰卒佐篡弑賛征伐以危正
統者曰死聚歛之臣曰死酷吏曰死浮屠之位尊而因事得
書者曰死毁正綂陵廟宫室名其主用兵不曰討不曰征伐
刑其人不曰誅天下怨而起兵惡而起兵不曰反惡乎篡弑
非惡乎君也惡乎夷狄惡乎女主非其君故不得以君道臨
之也惟於其臣於其部落則得致其罪士之仕變綂者䏻安
中國則書䏻止暴亂除民害則書䏻明道術於後世則書有
愈貴而愈賤者有愈賤而愈貴者利祿寵倖之臣愈貴而愈
賤也守道不汚之士愈賤而愈貴也故君子之於變綂外之
而不親也㣲之而不尊也㫁㫁乎其嚴也閔閔乎恐其乆也
望望乎欲正綂之復也是何也爲天下慮也奚而爲天下慮
使女主而乘君位夷狄而踐中國篡弑而不亡暴虐而繼世
[013-8a]
生民之類幾何而不滅乎立變統所以扶人極䏻言抑變綂
者君子之所取也
  辨
   祿命辨 宋濂
三命之說古有之乎曰無有也曰世之相傳有黃帝風后三
命一家而河上公實䏻言之信乎曰吾聞黃帝探五行之精
占斗罡所建命大撓作甲子矣所以定歳月推時候以示民
用也他未之前聞也曰然則假以占命果起於何時乎曰詩
云我辰安在鄭氏謂六物之吉凶王充論衡云見骨體而知
命祿覩命祿而知骨體皆是物也况小運之法本許慎說文
巳字之訓空亡之說原司馬遷史記孤虛之術蓋以五行甲
子推人休咎其術之行已乆矣非如呂才所稱起於司馬季
[013-8b]
主也㳂及後世臨孝恭有禄命書陶弘景有三命抄畧唐人
習者頗衆而張一行桑道茂李虛中咸精其書虛中之後唯
徐子平尤造其閫奥也曰十一曜之說古有之乎曰無有也
書云在旋璣玉衡以齊七政所謂七政日月水火木金土也
而無紫氣星孛羅㬋計都也星孛數見於春秋或見大辰或
入北斗紫氣則載之史冊與氛祲同占羅㬋計都者蝕神首
尾也又謂之交初交中之神初中者交食之㑹也借此以測
日月之蝕也唐貞元初李弼乾始推十一星行曆鮑該曹士
蔿皆業之士蔿又作羅計二隱曜立成曆起元和元年及至
五代王朴著欽天曆且謂蝕神首尾頗行之民間小曆而已
若吳伯善若甄鸞若劉孝孫若張胄玄之所造旦云七曜而
不聞有十一星也曰然則假之以占命又起於何時乎曰洪
[013-9a]
範云月之從星則以風雨泠州鳩云武王伐殷歲在鶉火月
在天駟則以星占國亦已乆矣而未必用之占命也曰以星
占命奈何曰予嘗聞之於師其說多本於都利聿斯經都利
蓋都頼也西域康居城當都頼水上則今所傳聿斯經者婆
羅門術也李弼乾實婆羅門伎士而羅㬋計都亦胡𣑽之語
其術蓋出於西域無疑晁公武謂爲天竺𣑽學者於此徴之
尤信也曰術之緣起則吾旣得聞命矣然亦巧發而竒中乎
曰有固有之而不可泥也何也且以甲子幹枝推人所生歲
月展轉相配其數極于七百二十以七百二十之年月加之
七百二十之日時其數終於五十一萬八千四百夫以天下
之廣兆民之衆林林而生者不可以數計日有十二時未必
一時唯生一人也以此觀之同時而生者不少何其吉凶之
[013-9b]
不相同哉吕才有云長平坑卒未應共犯三刑南陽貴士何
必俱當六合誠足以破其舛戾矣三命之說予不能盡信者
此也天以二十八宿爲體體則爲經有定所而不可易以五
星爲用用則爲緯恒絡繹乎其間或遲或留或伏或逆固有
常度而可以理測茍謂纏某宿則吉歷某宫則凶猶或可言
也設其星有變其行不依常經而犯乎河漢内外諸星又將
何以占之哉或如前所謂生同一時者其躔次無不同吉與
凶又何懸絶哉夫萬物皆出於五行安有五行之外又有四
餘土木行度最遲而爲吉凶者乆故有餘氣而氣爲木之餘
計爲土之餘猶或可言也水之餘則孛火之餘則羅果何所
取義哉水火土木然矣奈何金獨無餘氣乎或謂相生故有
而相尅故無亦非通論也况孛乃妖星或有或無而氣羅計
[013-10a]
三者本非星也不知何以有躔度之說哉十一曜之說予不能
盡信者此也曰秦漢以來諸儒推十二國分野十二次度數及
其所入州郡躔次毫釐若無差忒者旣可占國豈不能占人乎
曰天運地維動靜不同故先正云有分星而無分野占國者不
可盡泥也占國者不可盡泥况占命乎曰五星之精發乎地而
昭乎天其分配十日十二子名雖殊而理則同也人資天地以
生山林之民毛而方謂得木氣之多也川澤之民黒而津謂得
水氣之多也得火氣之多則丘陵之民專而長也得金氣之多
則墳衍之民晢而瘠也至於豐肉而痺則得土氣之多而所謂
原隰之民也然則彼皆非歟曰五土有異而民生以之此固然
也人之賦氣有薄厚短長而貴富賤貧夀夭六者隨之吾不能
必也亦非日者之所能測也蹈道而脩德服仁而惇義此吾之
[013-10b]
所當爲也不待占者之言而後知之也予身脩矣倘貧賤如原
憲短命如顏淵雖晉楚之富趙孟之貴彭鏗之夀有不能及者
矣命則付之於天道則責成於巳吾之所知者如斯而巳矣不
然委命而廢人白晝攫人之金而䧟於桎梏則曰我之命當爾
也怠窳偷生而不嗜學至老死而無聞則曰我之命當爾也剛
愎自任操刅而殺人柔暗無識投繯而絶命則又曰我之命當
爾也其可乎哉其可乎哉所以先王知山川異制民生異俗剛
柔緩急遲速異齊五味異和器械異度衣服異宜於是脩其敎
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所以卒歸於雍熈之治也昔者鄭
大夫裨竈言鄭當火請以瓘斚玉瓉禳之子產不之與已而果
然竈復云不用吾言鄭又將火子産曰天道遠人道邇非所及
也鄭卒不復火嗚呼此不亦禄命之似乎吾知盡夫人道而巳
[013-11a]
爾曰近世大儒於祿命家無不嗜談而樂道之者而子一切
屛絶之其亦有所本乎曰有子罕言命
   孔子生卒歲月辨
或有問於濂者曰孔子之生傳記所載歲月不同公羊氏云
魯襄公二十一年冬十有一月庚子孔子生榖梁氏之說年
之與日同於公羊而謂冬十月孔子生則與公羊實差一月
月固差矣至賈逵注二十一年經云此年仲尼生昭公二十
四年服䖍載賈逵語云仲尼時年三十五則皆以孔子爲二
十一年生也司馬遷著孔子世家云孔子生於襄公二十二
年則與公羊榖梁實差一歲日則雖與公羊同而月復與榖
梁異杜預主司馬遷以注左氏傳謂二十二年生司馬貞主
榖梁公羊以證史記謂二十一年生遷誤爲二十二年者蓋
[013-11b]
以周正十一月屬之明年也孔若古主公羊榖梁謂爲不易
之論胡舜陟主司馬遷謂如榖梁公羊所書則孔子出處之
年與經史諸子皆不合孔宗翰亦主司馬遷羅泌之議畧與
宗翰同洪興祖主榖梁而謂周家改月十月二十一日庚子
卽夏之八月二十一日馮去疾見傳記異辭則造爲調人之
言曰襄公二十一年實巳酉之歲也是歲八月置間以曆法
積之則大雪節當在十月十七日或十八日是爲十一月朔
氣又三四日方爲庚子是孔子之生巳在十一月之節矣旣
在十一月則是二十二年庚戌歲首無疑公羊書爲十一月
似誤而非誤也司馬遷書爲二十二年而又謂孔子之年七
十三以卒亦未嘗誤也榖梁於年於月皆據實而書公羊於
年亦據實而書於月則以節書謂有日可以表見也司馬遷
[013-12a]
於年則以節書三者皆非誤也若是衆言之不齊何如濂應
之曰公羊榖梁二氏傳經之家也傳經之家當有講師以次
相授且去孔子時又爲甚近其言必有㨿依司馬遷固良史
則後於榖梁公羊者也吾則無徴乎爾孔子所生之年吾當
從公羊氏榖梁氏然以春秋長曆考之二十一年巳酉十一
月無庚子庚子乃在十月之二十一日孔子所生之月吾當
從榖梁氏注家謂巳酉爲巳卯卯酉之文相近故誤書也曰
孔子周流諸國之年世家所記多不可考宋之大儒或取之
若如子言無不遲一歳者遷尚不足信乎曰衛靈公之時孔
子適衛又適陳匡人以爲陽虎而拘之世家謂孔子使從者
爲寗武子臣於衛然後得去按武子仕於成公之朝至穆公
末武子之子相巳與孫良夫將兵侵齊則武子年當耄矣復
[013-12b]
歷定獻二公凡三十七年至靈公三十八年而孔子至衛使
武子猶在其年將一百五十有餘歲矣武子之事然也孔子
之年乃獨可信乎非惟此也孔子去魯世家謂定公十四年
年表則又謂爲十二年以年表爲是則世家爲非以世家爲
是則年表爲非一書之中自相矛盾若此他蓋不足深論皇
王大紀曰遷載孔子言行不得其真者尤多言行且爾而况
於年乎曰洪興祖謂周之十月即夏之八月者然乎曰非也
三代雖異建而月則未嘗改也殷嘗建丑矣書則曰惟元祀
十有二月殷嘗建亥矣史則曰元年冬十月舉前後以例之
則周制可知孔子作春秋行夏之時爲萬世法不過截子丑
二月於前歲之終耳月固不之改也否則春入於夏夏入於
秋錯亂而不成歳矣曰馮去疾謂十月庚子在大雪後即爲
[013-13a]
十一月者可乎曰亦非也世之星史曆生以六物占人休祥
當氣會之文固有生於巳酉而以庚戌歳推之者孰云吾儒
乃有是邪此野人之語舎之勿以汙齒牙可也曰孔子之生
予旣得聞命矣其卒之時亦有一定之說乎曰左氏云魯哀
公十六年夏四月巳丑孔丘卒司馬遷遵之諸儒又從而遵
之理之所在孰得而違之故孔子所卒之年吾當從左氏然
十六年乃壬戌之歳也是歳四月戊申朔有乙丑而無巳丑
巳丑乃在五月之十二日巳與乙文亦相近故誤書也所謂
乙丑則四月十八日謂當夏正二月十八日者非也謂十六
年爲辛酉巳丑日爲戊戌者亦非也自壬戌歳上遡巳酉孔
子之年乃七十四謂七十三者尢非也曰近代王應麟博極
群書者也頗致疑於是而謂今不可考矣子乃質言之何邪
[013-13b]
曰衆言紛淆者當折衷以經經無明載當索之於傳索之於
傳不猶愈於史乎謂今不可考者過矣曰子之言辨則辨矣
夏周二正千古難决之疑也何言之若易易邪曰是非爾所
知也雖罄徂徠之松以爲煤盡剡溪之藤以爲楮未䏻竭吾
喙也他日當爲受春秋者詳焉
   犧尊辨 胡翰
禮有犧尊卽獻尊也司尊彛曰其朝踐用两献尊其再獻用
两象尊鄭氏讀献爲犧又音犧爲摩莎之莎非也獻舉其事
犧言其象其爲尊一而巳以其尊之一而謂其者亦同不可
也犧尊與象尊相須鄭氏謂犧尊飾以翡翠象尊以象鳯皇
其說亦非也蓋犧尊爲牛形象尊爲象形皆周尊也王肅云
犧象之尊全刻牛象之形鑿背爲尊宋劉杳言古者犧尊彛
[013-14a]
尊皆刻木爲鳥獸鑿頂及背以出納酒二家之言近之而杳
又云魯郡地中得大夫子尾送女噐有尊作犧牛形晉永嘉
中青州盗發齊景公冡獲二尊狀類牛象意者古之遺制也
苟以爲刻木安䏻乆置地中不壞或謂犧尊畫牛象尊畫象
亦以木耳非古之遺制也蓋二尊皆以銅爲之其取義皆以
牛象而得名犧尊爲犧形象尊為象形則犧當讀爲羲献當
讀如憲各如其字之本音可也獻舉其事犧言其象不害其
爲噐之一也觀於閟宫之詩朱子不取毛氏沙飾之義而今
猶取鄭氏摩挲之音豈非過乎况杳之言足以證肅之說有
足信乎宋皇祐中得著尊阮逸胡瑗取其噐有脰名壺尊可
也著地無足名著尊可也未能必其主名及黃長&KR0790見之始
定爲著尊以爲尊皆有脰唯其無足而著地則禮之明堂位
[013-14b]
所謂啇尊曰著者是也後有若長者安知不以余言爲然乎
余故具著于此以見名物度數在先王時不過有司之事降
及後世雖學者不得而盡考焉則夫斯禮之失也乆矣
皇明文衡卷之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