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h0102 明文衡-明-程敏政 (master)


[027-1a]
皇明文衡卷之二十七
  書
   與貝川先生書洪武三十二年/十二月河州作解縉
縉薫沐拜書貝川大人先生閣下違逺誨言荐將十稔天涯
闊異感念奚云縉率易狂愚動遭謗毁無所避忌數上封事
萬言有分封勢重輔導體輕萬一不幸有厲長呉濞之虞那
哈木來歸之時欽承
顧問宜待之有禮疑則勿任任則勿疑稍忤機權其徒必二
此類非一後皆億中封事留中又嘗爲王國用草諫書言韓
國公事爲詹徽所嫉欲中以危法又爲夏長文作劾袁泰書
泰衘恨至深見常切齒但以不爲屈膝之故竟致排誣累迹
深文之語皆非律令所該伏蒙
[027-1b]
聖恩數對便殿中之以慰諭重之以鏹錫許以十年著𫐠冠
帶來廷元史舛誤承
命改修及踵成宋書刪定經禮凡例皆以留中奉親之暇杜
門纂𫐠漸有次序荐將八載賔天之訃忽聞痛切之誠欲絶
向非
先帝之明縉亦無有今日是以毋喪在殯未遑安厝家君以
九十之年倚門望思皆不暇戀兾一瞻
山陵隕淚九土何圖罣悮蒙 恩遠行楊粤之人不堪寒苦
復多疾病俯仰奔趍與吏卒爲伍低回伏事誠不堪忍晝夜
涕泣恒懼有不測之憂進不能盡忠千
國退不得盡孝于親不忠不孝負平生學問之心抱萬古不
窮之痛爲天下笑爲先生長者之羞是以數鳴哀感兾
[027-2a]
皇天后土之鑒臨得還京師復見
天顔少陳情悃或遂南歸父子相見卽走也更生之日臨書
不勝感切願望之至
   奉陳貳卿書 黃福
五月二十一日莫叅政至二十四日潘知府至二十八日陶
指揮又至惟陶有批示莫潘到時問至再三極知鈞候淸吉
可慰而潘續云曽有幕府之鸞緘巳葬神投之魚腹竟不知
二楮先生所載云何旣不得瞻手澤之光華又不得聞心聲
之淸切使人疑其所謂益其所思雖藩宇之左瀘水之東亦
無以釋懸懸之懷也風伯不仁可恨也哉區區前巳有書乏
便未發與發而沉者無異然慮其事深切于懷且莫邃運糧
黔公出哨若謂無人不信也翁挺來降阮彦出見雖彼勢衰
[027-2b]
懼我威大若不得焚輿櫬亦難以奏凱歌演又之衆服者以
有大軍在也一旦班師難常按堵不特此也各营士卒造舟
楫辦戰器遠征近哨暑行瘴宿饑祼相仍疾病相藉不可謂
不劳矣巳附夷民打船板納稅糧當差役垂髫戴白不得息
肩加以盗刼縱橫衣食窘迫不可謂不疲矣軍劳民疲財殫
師老守此而失彼得西而遺東而尚畏首畏尾左遮右護噤
無一語以逹
九重是猶掩耳偷鈴諱疾忌醫也不知仁人君子深謀遠慮
長治乆安果如是也不乎言自小子而行在閤下誠不以愚
言為迂而以力行為任請益以兵相地屯守養我士卒寛我
民力堅城垣利器械廣其屯田實其倉廩兵閑食足民安化
行則桑土牖戸之事備居重馭輕之計得誠如是也戰勝攻
[027-3a]
取無適不然彼區區之賊獲與不獲降與不降又何足爲重
輕哉人甞有言耕當問奴織當問婢閤下與元戎胸中自有
許多韜畧固不待人紛拏論也但慮及斯自不容巳此論之
外示及造船合藥幷取食物一一如命另有單陳不同干聽
今竝以先具未發之書倂上要當合而觀之恃舊布忱故敢
率爾事機之暇亦可於戎閫處從容言之如其迂闊當卽付
之千頃之陂母啓人議可也西風鴻便亦宜寄聲卽今盛暑
尚冀調理
   奉總兵官英國公書
交阯平定以來八年之内民已三變而兵亦三加矣原其所
自皆由惡本未盡除守兵不足用故也黎氏雖除而簡定存
簡定雖去而季擴在今季擴旣擒帥鎔景異之徒又以悉在
[027-3b]
網羅而無溺者似爲無事矣然馭之有道則可以漸安守之
無法不免再變何者陳元揝乃季擴昆弟也今雖遠遁視之
若小可他日焉知不能爲簡定季擴之續乎僞官頭目今雖
降附待之爲至厚焉知他日不能爲阮帥景異之亂乎今成
功之將在此全盛之兵在此吾忝爲守官不於此時此際言
其所以而共議守備之䇿以圖長乆之治而乃亦曰安南從
此無事矣是謂自欺也欺人也若忍於自欺苟且偷安似爲
得計然當言不言何以辭君子公論之譏若曰欺人依違取
媚噤無一語直至事壞而始上瀆
宸聦則亦無以免
朝廷法度之議慮至于斯言何容巳謹將鄙見逐一條陳尚
冀采擇幸寛狂妄
[027-4a]
一本處地方前者賊未就擒蒙調三總戎大軍到來征守猶
必三年之乆而始克清大憝今交阯都司衛所原守官軍見
在旣少而演又新平順化地方又闊迢迢千里無一兵守而
止以土兵者若謂覊縻干一時則可若謂長治乆安則未之
信也三總戎若留一鎭守猶爲庻幾倘皆振旅而歸恐俘獻
未至
京闕而警報巳徹
聖聦矣乞蚤圖之
一交阯原留守兵九衞一所七分之數通該四萬七千餘人
在全盛之時而猶不能禦侮以致煩兵屢舉今事故之數四
去其三以如此險遠之地反反之民而以舊日所遺一分之
兵守之實未見其可也必須添置軍衞𥙷完空伍庻免後艱
[027-4b]
今將合設衛所去處開列于後
  演乂一帶 黃江上下 太平等處海口
  譚舍江 銳江 魯江
  鹹子関 廣威大堂等處
  靖安州萬寜等處 太原府官良等處
  鎭夷関等處 海潮希江等處
一市橋所南有鎮夷北有昌江而本所居中且近實爲虚設
如將本所移置芹站以控禦鎭夷関本関止令土兵守之如
此則鎭夷隘留有相應之利衛所官軍免輪守之患
一歸化石廩関上通雲南臨安下貫嘉興三帶水陸數百里
寥寥無一城守萬一有警仰之於誰莫若於臨安衞摘撥二
所官軍於臨安府垜集三所民兵立一衛於歸化州如潼関
[027-5a]
澤州犬牙相制之例以控制上下地方便益
一丘温坡壘隘留三衞所原垜廣西土兵近年以來官不得
人逃亡之數十去七八其一二分在役者率皆老㓜貧弱代
身有名無實是致盜常竊發路毎不通如於廣西調一都指
揮仍領原調官軍於丘温鎭守就行總督前項衞所土兵更
選土官之能事者管之嚴禁不許雇倩代役務要正身將帶
當房家小常川在役如此庻便
一廣西田州府去本處鎭夷關不遠彼處兵强弩利諒山一
帶夷人畏之卽今田州府知府爲事發随韓總兵立功如將
本人改授武職令選本府民兵三五千名親領於鎭夷關立
衞控制不但服夷情抑且通道路
一靖安州萬寧等縣近接雲屯海口幷連廣東欽州地方最
[027-5b]
爲險要如將欽州千戸所添軍立衞或撥彼處衛所官軍或
垜彼處附近有司民兵以充其數内摘一所於萬寧等處設
立以控靖安地方以通廣東水路便益
一本處土兵首賊未就擒時急於用人許將各處人民聽從
土官自行招集而有司官謹於奉命無敢有違有徇情取占
親戚者有挾讐捉去耆正吏卒者有全縣之民俱被占取者
亦有一家父子兄弟各自充兵及單丁貧窘自充一兵者後
雖委都布司官淸理而土官紛紛言少又不准除歸併因循
苟且至于今日今随征者月乆不歸家業狼籍屯田者糧徴
不足荆楚連綿是致逃亡今已過半若不從新整理必至法
廢事壞難救其失必須再令都司布政司官嚴督府州縣官
將原集土兵幷官下影占家人田奴盡行取勘見數汰其老
[027-6a]
㓜單弱者當民差選其富實丁多者爲兵役先議合用若于
衞所應垜若干土兵然後照數垜集總小甲千百長選管如
例毎兵須以三丁共之官不許遝以庸才兵不許雜以穴濫
選集旣定卽分地方以近就近置立城堡或四六或中半各
專屯守不許亂差有警不拘其管軍官伴當亦如舊例就於
所管土兵内定數撥用仍造花名貫址文冊三司各收一本
照證按察司仍常委官點閘不許廢弛如此庻便
一各處僞官頭目及先曾授官後又從逆今招出降此等反
仄之徒宜爲區處或量與官爵或分給田地使之得所以終
餘年不可置于閑散懷抑鬰抱不平以貽後患
  與行在戸部諸公書 周忱
㐲聞治民之道在於禁惰游以一其志勸耕稼以敦其業蓋
[027-6b]
惰游禁則土著固而避勞就逸者無所容耕稼勸則農業崇
而棄本逐末者不得縱由是賦役可均而國用可足苟或不
然則戸口耗而賦役不可得而均地利削而國用不可得而
給先王制六鄉六遂之法以維持其民而均其土地者正爲
此也邇者
皇上念天下人民有因饑窘逃移者累降勑旨設撫民之官
頒寛恤之條令天下郡邑招而撫之諸公頒布奉行克謹無
怠天下之民感戴
聖恩扶老携㓜競返桑梓惟獨蘇松之民尚有遠年竄匿未
盡復其原額而田地至今尚有荒蕪者豈優恤猶未至乎凡
招回復業之民旣蒙蠲其稅糧復其徭役室廬食用之乏者
官與賑給牛具種子之缺者官與借貸 朝廷之恩至矣尽
[027-7a]
矣如此而猶不復業者亦必有其說焉蓋蘇松之逃民其始
也皆因艱窘不得巳而逋逃及其後也見流寓者之勝於土
著故相扇成風接踵而去不復再懷鄉土四民之中農民尤
甚何以言之天下之農民固勞矣而蘇松之民比於天下其
勞又加倍焉天下之農民固貧矣而蘇松之農民比於天下
其貧又加甚焉天下之民常懷土而重遷蘇松之民則常輕
其鄉而樂於轉徙天下之民出其鄉則無所容其身蘇松之
民出其鄉則足以售其巧忱嘗歷詢其弊蓋有七焉何謂七
弊一曰大戸苞䕃二曰豪匠冒合三曰船居浮蕩四曰軍囚
牽引五曰屯營隱占六曰隣境蔽匿七曰僧道招誘其所謂
大戸苞䕃者豪勢富貴之家或以私債準折人丁男或以威
力强奪人子息或全家傭作或分房托居賜之姓而目爲義
[027-7b]
男者有之更其名而命爲僕隸者有之凡此之人旣得爲其
役屬不復更其糧差甘心倚附莫敢誰何由是豪家之役屬
日增而南畝之農夫日以減矣其所謂豪匠冒合者蘇松人
匠叢聚兩京鄉里之逃避糧差者往往携其家眷相依同住
或創造房居或開張鋪店冒作義男女壻代與領牌上工在
南亰者應天府不知其名在北亰者順天府亦無其籍粉壁
題監局之名木牌稱高手之作一户當匠而冒合數戸者有
之一人上工而隱蔽數人者有之兵馬司不敢問左右隣不
復疑由是豪匠之生計日盛而南畝之農民日以衰矣其所
謂船居浮蕩者蘇松乃五湖三泖積水之鄉海洋海套無有
浮涯載舟者莫知蹤跡近年以來又因各處關隘廢弛流移
之人挈家于舟以買賣辦課爲名冒給隣境文引及河泊所
[027-8a]
由帖徃來於南北二亰湖廣河南淮安等處停泊脫免糧差
長子老孫不識鄉里暖衣飽食陶然無憂鄉都之里甲無處
根尋外處之廵司不復詰問由是船居之丁口日蕃而南畝
之農夫日以削矣其所謂軍囚牽引者蘇松奇技工巧者多
所至之處屠沽販賣莫不能之故其爲事之人充軍於中外
衛所者輙誘鄉里貧民爲之餘丁擺站於各處河岸者又招
鄉里之小戸爲之使喚作富戸於北亰者一家有數處之開
張爲民種田於河間等處者一人有數丁之子姪且如淮安
二衞蘇州充軍者不過數名今者塡街塞巷開鋪買賣皆軍
人之家屬矣儀眞一驛蘇州擺站者不過數家今者連甍接
棟造樓居住者皆囚人之戸丁矣官府不問其來歴里胥莫
究其所從由是軍囚之生計日成而南畝之農夫日以消矣
[027-8b]
其所謂屯營隱占者太倉鎭海金山等衛青村南匯呉淞江
等所棊列於蘇松之境皆爲邊海城池官旗犯罪例不調伍
因有所恃特肆豪强遂使避役姦氓轉相依附或入屯堡而
爲之佈種或入軍營而給其使令或竄名而冒頂軍伍或更
姓而假作餘丁遺下糧差負累鄉里爲有司者常欲挨究矣
文書數數行移衞所堅然不答爲里甲者常欲根尋矣足跡
稍稍及門巳遭官旗之毒手由是屯營之藏聚日多而南畝
之農夫日以耗矣其所謂隣境蔽匿者近年有司多不得人
教導無方禁令廢弛遂使蚩蚩之民流移轉徙居東鄉而藏
於西鄉者有焉在彼縣而匿於此縣者有焉畏糧重者必就
無糧之鄉畏差勤者必投無差之處舍瘠土而就膏腴者有
之營新居而棄舊業者有之倐往倐來無有定志官府之勾
[027-9a]
攝者因越境而有所不行鄉村之譏察者毎容情而有所不
問由是隣境之客戸日衆而南畝之農夫日以寡矣其所謂
僧道招誘者天下之寺觀莫盛於蘇松故蘇松之僧道彌滿
於四海有名器者因保舉而爲住持初出家者因遊方而稱
掛搭名山巨刹在處有之故其鄉里游惰之民率皆相依而
爲之執役眉目淸俊者稱爲行童年紀强壯者名爲善友假
服緇黃僞持錫鉢或合伴而脩建齋醮或沿街而化縁財物
南北二亰及各處鎭市如此等軰莫非蘇松之人以一人住
持而爲之服役者常有數十人以一人出家而與之幇閑者
常有三五軰由是僧道之徒侣日廣而南畝之農夫日以狹
矣凡此七者特舉其大畧而天下郡縣此弊俱無縱使有之
亦未必有如是之甚此等之人善作巧僞變亂板圖戸口則
[027-9b]
揑他故而脫漏田糧則挾他名而詭報惰游巳乆安肯復歸
田里從事耕稼況其缺乏稅額累累如配見在之戸其中頗
有智能者見其得計亦思舎畎畝棄耒耜而效其所爲惟愚
騃無用之人方肯始終從事於農業然坐受其弊亦豈無避
免之心乎凡天下之事不可有一人之僥倖苟有一人僥倖
而獲免則必有一人不幸而受其弊蘇松僥倖之民如此其
多則不幸而受其弊者從可知矣是宜土著之農夫日減月
除而無有厎止矣忱嘗以太倉一城之戸口考之洪武年間
見丁授田十六畝二十四年黃冊原該六十七里八千九百
八十六戸今宣德七年造冊止有一十里一千五百六十九
戸覈實又止有見戸七百三十八戸其餘又皆逃絶虚報之
數戸雖耗而原授之田俱在夫以七百三十八戸而當洪武
[027-10a]
年間八千九百八十六戸之稅糧欲望其輸納足備而不逃
去其可得乎竊恐數歳之後見戸皆去而漸至於無徴矣是
皆惰遊不禁耕稼不勸故姦民得以避勞就逸棄本逐末如
前之所云者誠宜立法以檢制之撫民之官固未易以招之
也愚以駑鈍之才濫叨重寄晝夜勞心莫知所措伏望該部
列位卿相與在朝公卿大臣詳加講究明白奏請將蘇松等
府逃移人戸不拘通例别立一法以淸理而檢制之庻幾戸
口可增田畝可闢稅糧可完忱事出激切不覺覼縷之至惟
冀詳察而恕其狂妄幸甚
[027-10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