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h0102 明文衡-明-程敏政 (master)


[015-1a]
皇明文衡卷之十五
 辯
  桂林志辯疑三事 陳璉
大凡事之有疑者不可以不辯茍辯之而不折以理則所
 疑終不能釋桂林俗傳可疑者非一今特舉其著者而辯
 之餘可類推也
予聞桂林属邑有周文王太伯孟母漢高祖張良韓信等廟
莫究所以及觀建武志邕州亦有高祖祠云馬伏波征蠻酋
長請降願朝漢天子於是立高帝祠以祭之又父老相傳云
宋胡頴守潭專毀淫祠惟前代帝王及忠臣烈士祠不毀後
頴轉官廣西鄕人聞風皆以淫祠易以帝王名臣之號倖免
一時相傳至今遂不能改以其所言近理彼溺扵淫祀者尚
[015-1b]
當省哉
       右淫祠
洪武戊寅冬璉偕桂林府照磨臨洮馬可俊如京師舟下淸
湘數十里有沉香名潭潭在石崖下有枯木橫置崖上相傳
沉香言有神物呵護人不敢取取則致禍予旣蓄疑未得其
實因停舟崖前命可俊射之疊發數矢偶落其一片拾而視
之甚輕紋理如桂木爇之則不香始知其爲僞也桂林大墟
下石崖上有一木亦云沉香後為人竊去皆此類也去沉香
潭不遠有一石函謂諸葛武侯藏兵書于石崖上殊不知武
侯平生出師未嘗至此又其所著書盛傳扵世人莫不知其
肯爲詭秘之事哉此特好事者為之耳璉旣辯沉香之僞因
及此以釋世人之惑
[015-2a]
       右僞香
桂城伏波山下有一洞名還珠相傳前代有一漁者由洞口
行數百歩深入漸明朗見一物狀如犬瞑目而睡前有一珠
甚光瑩因急懷歸官府㝷知之意其爲異物亟命還之漁人
復至故所此物睡猶未醒故世傳爲還珠洞或云漢馬伏波
征交趾回載薏苡珠經此因得名至今未有定論然宋人題
此洞有云凜凜威聲震百蠻肯将稇載溷溪山無人爲起文
淵問端的珠還薏苡還以此觀之伏波之事無疑彼漁人之
説渉於恠誕奚足信哉
       右還珠洞
   周正辯 周洪謨
或問南臯子曰唐虞夏后皆以建寅爲歲首今之曆是也周
[015-2b]
人以建子爲歲首是以子月爲正月乎曰歲首云者言改元
始於此月是以此月爲正朔非以此月爲正月也曰正朔正
月有以異乎曰正之爲言端也端之爲言始也正朔者十二
朔之首史官紀年之所始也正月者十二月之首曆官紀年
之所始也或曰正者長也正朔之爲第一朔正月之爲第一
月猶長子之爲第一子也故皆可謂之歲首前乎商之建丑
也書曰惟元祀十有二月是商之正朔以十二月爲歲首而
非以十二月爲正月也後乎秦之建亥也史謂秦旣幷天下
始改年朝賀皆自十月朔故曰元年冬十月是秦之正朔以
十月爲歲首而非以十月爲正月也由是推之則周人之建
子者以十一月爲歲首而不以十一月爲正月也後世儒者
不得其義故有紛紛不决之論漢孔安國鄭康成則謂周人
[015-3a]
改時與月宋程伊川胡安國則謂周人改月而不改時獨九
峯蔡氏謂不改時亦不改月至於元儒吳仲迂陳定宇張敷
言史伯璿吳淵頴汪克寛輩則又遠宗漢儒之謬而力詆蔡
氏之說謂以言書則爲可從以言春秋則不可從於乎四時
之序千萬古不可易而乃紛更錯亂以冬爲春以春爲夏以
夏爲秋以秋爲冬位隨序遷名與實悖雖庸夫騃子且知其
不可而謂聖人平秩四時奉天道以爲政者乃如是乎予懼
學者惑其言未有不誣聖經以亂先王之法者矣故以易書
詩周禮春秋論語孟子及汲冡周書史記漢書可以證諸儒
論辯之失者叅考而詳列於左云
   易
易臨卦辭至于八月有凶程子謂八月者陽生之八月陽始
[015-3b]
生於復自復至遯凡八月自建子至建未也朱子本義亦從
其說又云恐文王作卦辭時只用周正紀之按漢書武王克
商之後始改周正况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KR0907則文
王固未嘗改正朔也善乎隆山李氏曰一陽復十一月至已
爲乾則陽極隂生一隂姤五月二隂遯六月三隂否七月四
隂觀八月方建丑月卦爲臨二陽浸長逼四隂當此之時陽
勢方盛至于八月建酉卦爲觀四隂浸長逼二陽則臨二陽
至觀危矣故曰至于八月有凶所謂至于八月有凶者言之
於臨則當自臨數而不當自復數以觀次臨則當數至觀而
不當數至遯臨觀乃隂陽反對消長之常理文王於臨以八
月有凶爲戒其義甚著豈可外引遯卦謂周八月哉然則文
王奉商正者也而此所謂八月乃夏正八月則商周之不改
[015-4a]
時與月者觀於此亦可見矣
   書
三正之說始於夏書怠棄三正之文傳謂觀此則子丑之建
唐虞以前當巳有之愚則以爲唐虞以前固不可考伊尹謂
啇革夏正汲冡周書亦謂湯改正朔以建丑之月爲正則改
正自商始也董仲舒謂舜承堯改正朔此則謬妄觀堯老而
舜攝也書曰正月上日受終干文祖舜老而禹攝也又曰正
月朔旦受命于神宗則舜始終用堯之正朔也明矣至於禺
承舜亦以建寅爲正未聞其迭建子丑三正竝用也則子丑
之正固非當時之制有扈氏何爲而怠棄之乎蓋三正必有
所指意如三極三綱之類非後世之所謂三正也㤗誓曰惟
十有三年春大㑹于孟津武成曰惟一月壬辰旁死魄戊午
[015-4b]
師逾孟津蔡氏以爲孟春建寅之月是矣漢孔氏以一月爲
建子之月而㤗誓又繫之以春故遂以子月爲春是謂周人
改時與月可謂謬矣班固作前漢志亦因其說以武王伐紂
爲建子之月而又引伶州鳩言武王伐紂之日歳在鶉火月
在天駟日在析木辰在斗柄星在天黿近世汪氏謂以唐曆
遡而上之日月星宿無一不合是皆惑於子爲歲首之義耳
要之武王伐紂不在子月又何必揆以子月之星象而實其
所無之事哉曰何以知武王伐紂之不在子月耶曰周未改
時與月也曰何以明之曰於周詩周禮而見之也周人作詩
其論隂陽寒暑皆合乎四時之序周公作禮其陳法制禁令
皆順乎四時之宜此皆昭如日月而不可掩者後儒不信聖
人之經而信傳記之說亦獨何哉又如金縢曰秋大熟未穫
[015-5a]
必酉戌之月然後可謂大熟如仲夏季夏爲秋何以謂之大
熟乎穆王命君牙曰若蹈虎尾渉于春冰必孟春東風解凍
然後冰不可渉如仲冬季冬爲春則何冰之不可渉乎是周
之不改時與月者觀於書爲可見矣
   詩
豳風之詩說者皆謂豳乃夏之列國故周公述先公豳俗之
事必以夏正爲言殊不知曆數之紀三代一轍何必謂周公
以夏時述夏事也借使豳風爲然則何故他詩之言時月者
亦皆從夏正乎且堯時仲夏日在鶉火大火昏中至周公時
歲差旣多則六月日在鶉火大火昏中七月日在鶉首而昏
中大火已西流至未矣故周公據目前所見而曰七月流火
使以夏時追述夏事則又何不驗以夏時之星象而據當時
[015-5b]
之星象以言哉至於下章云十月改歲言時至冬歲事將改
亦猶堯典稱冬爲朔易之義或曰以正朔之始於子終於亥
者爲改歲非謂改十一月爲正月也曰流火曰改歲是周公
卽當時之星象正朔以告成王使之易曉豈以夏時而述夏
事哉東萊呂氏不察其說而謂三正通於民俗尚矣周特舉
而迭用之耳朱子亦謂周歷夏商其未有天下之時固用夏
商正朔然其國僻遠無純臣之義又自有私記其時月者放
三正皆嘗迭用是謂周之先公私有紀侯之法故云十月改
歲然旣以十月爲改歲則又何以云二之日爲卒歲乎是其
一篇之中自相矛盾而不可通矣元張敷言因其說又謂周
之月數皆改必其朝覲聘問頒曆授時凡筆之史冊者則用
時王正朔其民俗歲時相與話言則皆以寅月起數史伯通
[015-6a]
又因其說謂詩詠歌之詞所言以寅月起數者卽所謂民俗
歳時相與話言者也是不知周禮朝覲之類皆從夏正而詩
人之詠歌者未必皆民俗之言如出車之勞還帥臣工之戒
農官是果民俗之言乎且三代三正之建各新一代之制在
上者不可紛更迭用而惑生民之耳目在下者不可徇私立
法而違時王之制度子思子生於周末猶謂今天下車同軌
書同文以見制度之歸於一也豈有三代盛時而使民家異
政人異法者哉或又謂一之日二之日者是以子月起數殊
不知一之日者一陽之日二之日者二陽之日三之日者三
陽之日四之日者四陽之日是以六陽先後之序數目而非
數月也變月言日者以文之順爾是豈以子月起數而私立
紀候之法哉然而詩之與夏正合者不止於豳風而巳出車
[015-6b]
之詩云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則夏正之春也如仲冬季冬爲
春何以見草木之榮乎四月之詩云秋日凄淒百卉具腓則
夏正之秋也如仲夏季夏爲秋何以見草木之瘁乎曰四月
維夏如子月起數則當云二月維夏也曰六月徂暑如子月
起數則當云四月徂暑也小明之詩云二月初吉載離寒暑
乃大夫西征之日也其後作詩則曰昔我往矣日月方奥如
以十二月爲二月何以謂日月之燠乎此周之不改時與月
者觀於詩爲可見矣
    周禮
新安汪氏謂周禮凡言正月指子月歲終指丑月正歲指寅
月州長正月属民讀法正歲讀法如初言初則正月居先可
知矣若以寅月爲正月不當又有正歲也陋哉言乎如周旣
[015-7a]
以子月爲正月則明年之亥月方爲歲終也何遽以次月之
建丑者爲歲終哉旣以寅月爲正歲則子月方讀法而寅月
又何遽讀法如初哉蓋正月指寅月言歲終指亥月言正歲
指新歲言周禮毎以正月歲終正歲爲序蓋正月旣舉其事
歲終則㑹其成而來歲復舉之如初故州長於正月属民讀
法歲終㑹其政令正歲讀法如初言來歲之正月又讀法如
今歲之正月不曰正月而曰正歲以上文正月爲嫌故別而
言之猶俗云新正之歲也又冡宰以正月懸治象之法於象
魏而小宰歲終則令羣吏致事正歲則帥治官之属觀治象
是冡宰之懸治象者言於今歲之正月而小宰之帥属觀者
言於來歲之正月彼此互文以見毎年冡宰懸治象小宰帥
属觀者皆在正月也况冡宰懸治象者浹日歛之則不過旬
[015-7b]
日而卽歛之矣如汪氏之說則子月冡宰懸治象又何待至
寅月而後小宰帥属往觀哉不特是耳如周改時與月則凡
周禮所載如山虞之仲冬斬陽木者乃在九月仲夏斬隂木
者乃在三月而失隂陽之義矣馮相氏之冬夏致日者非冬
至夏至春秋致月者非春分秋分而失日月之次矣大司馬
之春蒐夏苗秋獮冬狩者取非其時不亦暴殄天物乎雍氏
之春令爲阱擭溝瀆秋令塞阱杜擭者動非其宜不亦反失
民利乎至於凌人十有二月斬冰與詩言二之日伐冰者如
合符節是皆周公所作燦然昭白不待辯而明者也若以十
二月爲十月則又何冰之可斬乎是周之不改時與月者觀
於禮爲可見矣
   春秋
[015-8a]
春秋春王正月之書程子謂周正月非春也假天時以立義
胡氏謂建子非春也以夏時冠周月朱子亦謂周人改月而
天時不可改春秋月數乃魯史之舊文而四時之序則孔子
之微意是三子者皆謂周人改月而不改時意如十一月爲
正月而時則仍爲仲冬十二月爲二月而時則仍爲季冬正
月爲三月而時則仍爲孟春然以今年之十一月爲正月而
繫之仲冬繼以明年之十月爲十二月而繫之孟冬以月論
時則時之孟仲失其倫以時論月則月之始終紊其序豈聖
人平秩四時之義哉若然則周詩所稱寒暑之節皆失其度
周禮所載法制之事皆違其時矣魯用周正朔者也周之詩
禮魯之春秋皆周正朔之所在又皆孔子之刪定筆削者其
制何得而異哉可堂吴氏謂周人不特改月而又改時以齊
[015-8b]
其年春秋所書之春卽夏之仲冬正月卽夏之十一月此則
襲漢儒之謬而不足辯者也新安汪氏亦謂魯史名以春秋
則似元書曰春正月是周曆巳改子丑月爲春又謂周以子
月爲歲首而春秋以寅月爲正月毎年截子丑月事移在前
一年若然則春秋之所謂正月者乃魯史之三月而二百四
十二年之事皆非當時之月日矣聖人豈爲之哉蓋周之正
朔以子月爲首而曆數仍以寅月爲首商不改夏之曆數周
不改商之曆數魯不改周之曆數春秋不改魯之曆數但魯
史紀年必始於冬十一月所以遵周正朔也春秋紀年則始
於春王正月所以垂法後世也是春秋之於魯史未嘗改其
時月但其編年所始之月爲不同耳曰魯旣用周正朔則魯
公卽位皆當以正朔行之而在十一月何乃書於正月乎曰
[015-9a]
按周禮朝覲會同巡守祭享凡國之大事皆從夏正初不始
於正朔之月書載四月成王崩而旬日之後康王卽位亦不
用夫正朔之月則魯公卽位豈必以正朔行之乎故春秋公
卽位書於正月者七書於六月者一各據其事以書也曰若
從夏正則災異之紀多所不合如隱九年三月癸酉大雨震
電庚辰大雨雪若以三月爲建辰之月則大雨震電何足以
爲異乎曰不然左傳大雨霖以震又云雨三日以往爲霖蓋
建辰之月雷電固所宜有而雷雨交作巳皆三日故經以震
電繫於大雨之下以見其非常過度固可爲異而雨雪之大
尤可爲異故春秋書之以記異也安在其不爲異乎亦若後
世晉㤗始六年六月大雨河洛竝溢流四千餘家安知春秋
之書大雨者亦必不類乎此也曰三月之大雨雪者固爲異
[015-9b]
矣而桓八年冬十月雨雪僖十年冬大雨雪者何足以爲異
乎僖二十九年秋大雨雹者固爲異矣而昭三年冬大雨雹
四年正月大雨雹者何足以爲異乎曰桓八年冬十月雨雪
此或有缺文恐雨雪上當有大字如僖十年冬大雨雪也蓋
雨雪雖當其期而太多過度則亦爲異故書曰大猶洪範所
謂極備凶也安得不爲異乎亦若後世漢元狩元年冬十二
月大雨雪民多凍死安知春秋之書大雨雪者亦必不類乎
此也至於雹者隂陽和則爲霜雪雨露不和則爲雹雹且大
焉則雖冬且爲異况秋與春安得不爲異乎亦若後世漢元
封三年十二月雹大如馬頭安知春秋之書大雨雹者亦必
不類乎此也曰桓十四年春正月無冰成元年二月無冰又
十六年正月雨木冰襄二十八年春無冰若以夏正言之則
[015-10a]
何以皆書於春而不書於冬乎故汪氏謂茍以發冰而知無
冰則當常以二月而不有正月矣若曰或藏冰無冰而書無
或發冰無冰而書無抑何紀事之錯亂哉曰不然周人以十
二月鑿冰正月納冰二月發冰今正月無冰若以爲十一月
則十一月無之而十二月有焉亦又何害是十一月之無冰
者固不足書也要之正月無冰者言藏冰之月無冰可藏則
冬之無冰者可知矣二月無冰者仲春獻羔開冰先薦寢廟
今當廟薦而無冰焉則凡以後之祭無冰者可知矣不言凌
隂廟薦之無冰而但曰無冰者聖人諱之此正春秋因事而
書以垂鍳戒之法也何乃謂紀事之錯亂哉襄一十八年春
無冰者亦猶正月二月之無冰也至於正月雨木冰孔氏謂
仲冬時猶有雨雨着樹爲冰記寒甚之過其節度殊不知魯
[015-10b]
地仲冬極寒有雪無雨使雨而成冰亦不爲過何足爲異必
孟春之月三陽開㤗而猶雨木冰故書之以記異亦猶後世
魏黃初六年正月雨木冰而郡賊起安知春秋之書雨木冰
者亦必不類乎此也若以正月爲十一月則正月無冰者旣
謂仲冬當冰而無冰矣正月雨木冰者又謂仲冬不當冰而
冰無乃若汪氏之所謂紀事錯亂乎曰莊七年秋太水無麥
苗說耆謂五月麥熟苗秀大水漂盡若以爲七月則何有麥
苗耶曰四月麥秋至則巳刈麥至五月則刈巳盡經言秋無
麥苗言七月大水苗旣爲水所漂固無可望而麥之利未乆
又皆巳盡故曰無麥苗亦猶二十八年冬書曰大無麥禾也
曰定元年十月殞霜殺菽何以書乎曰諸災異皆可通惟此
爲不可通恐有缺文誤字如君氏郭公之類秦火之餘漢隷
[015-11a]
之後安保其傳録之無訛也曰陳定宇謂春蒐夏苗秋獮冬
狩四時田獵定名也桓四年春狩于郞哀十四年春西狩獲
麟此所謂春非冬而何定十三年夏大蒐于比蒲昭十一年
五月大蒐于比蒲此所謂夏非春而何曰否陳氏但引其所
可通者而不敢引其所不可通者春秋書狩者四書蒐者五
桓四年春狩于郞哀十四年春西狩旣以爲冬矣則僖二十
八年冬天王狩于河陽荘四年冬狩于禚者又當皆爲秋也
是冬狩之果有定名乎昭十一年五月蒐于比蒲定十三年
夏蒐于比蒲旣以為春矣則昭八年秋蒐于紅二十二年春
蒐于昌間定十四年秋蒐于比蒲者又當爲夏與冬也是春
蒐之果有定名乎其不足爲證也明矣曰汪氏謂左傳僖五
年正月日南至禮記正月日至陳定宇引晉卜偃及漢陳寵
[015-11b]
傳之說張敷言引絳縣老人之語其言皆彰彰然也豈不足
徵乎曰易書詩周禮皆可信矣諸儒乃捨之而反信左氏漢
儒之說左氏漢儒不得聖人作經之義未有不妄意増改而
附會穿鑿者矣果何足徵之有哉是周之不改時與月者觀
春秋爲可見矣
    論語孟子
論語曾晢曰暮春者春服旣成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此
其爲建辰之月和煦之時者審矣如以爲建寅之月則何以
浴沂而風舞雩之下乎孟子言七八月之間旱朱子以爲夏
五六月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又以為九月十月意
謂申酉之月禾稻將熟不須雨澤而子丑之月寒氣巳過始
成杠梁則太遲也愚竊以爲七八月之間云者是謂孟秋仲
[015-12a]
秋交代之際也禾稻之熟南方早而北土遲然而南方孟秋
仲秋之際旱暯爲災則雨澤亦不可缺况北土乎是七八月
之間者不必指爲五六月之間也至於十一月徒杠成十二
月輿梁成者蓋主溱洧言溱洧皆在大河之南其寒不如北
土之甚九月未可成徒杠十月未可成輿梁况當九月築塲
十月穫稻之候不可妨農必田功畢然後爲之至十一月而
徒柱已成十二月而輿梁已成非謂至是月而始爲之也曰
然則合是數說則周曆之紀皆夏時矣而夫子又何必告顔
子以行夏之時哉曰商周曆數雖與夏同而正朔則與夏異
夫子告顔子者不以曆數言以正朔言也意謂爲邦者必改
正朔以易制度商周之正朔曆數分而爲二揆之於理固有
未順惟夏之正朔曆數合而爲一以三統言之則爲人以四
[015-12b]
時言之則爲春以十二月言之則爲正月揆之於理則無不
順故舉之以爲萬世爲邦者法也
    汲冡周書
汲冡書云夏數得天百王所同其在商湯順天革命改正朔
亦越我周王致伐于商改正異械以垂三統至于敬授民時
廵守祭享猶自夏焉又曰維四年孟夏王初祈禱于宗廟乃
嘗麥于太祖按晋狼瞫所引周志之言見於此書則此書乃
春秋以前之人所作其言雖不合於經而其謂周人改正朔
不改月數及孟夏嘗麥則與五經所載周之時月亦無不合

    史記漢書
或曰史記秦漢以亥爲正其紀年必先書冬十月而後書餘
[015-13a]
月則寅月起數秦漢耒之改也而而漢書註文頴乃謂秦以
十月爲正月顏師古亦謂漢紀年先書冬十月繼書春正月
者此皆太𥘉正曆之後記事者追改之非當時本稱也以十
月爲歲首卽謂十月爲正月今之正月乃當時之四月耳而
近丗吳淵頴亦取其說且謂蔡氏以嬴秦視三代然則泰漢
之正果改月乎果不改月乎曰史記言秦幷天下始改年朝
賀皆自十月朔曷嘗以十月爲正月哉如以十月爲正月則
十一月爲二月十二月爲三月矣而始皇二十九年登之罘
刻石其詞曰時在仲春陽和方起與詩所謂二月𥘉吉日月
方奥同意夫十一月寒沍之極微陽𥘉生和氣未動呂氏月
令所謂隂陽爭者也果可以爲陽和之起乎必孟春東風解
凍仲春日月方燠然後可云是秦之二月不爲十一月明矣
[015-13b]
三十一年十二月更名臘曰嘉平是秦之三月不爲十二月
明矣漢仍秦正未之有改至武帝太𥘉始改從夏正若以爲
漢人作漢紀而追改之則何故亦兼秦紀而改之乎是秦漢
之不改月者審矣文頴師古之言皆謬妄者也吳淵頴反取
其說而詆蔡氏以嬴秦視三代誤矣
   玺辯 劉定之
咸陽縣民叚義於河南鄕修舍得古玉印文曰受命于天旣
壽永昌上之詔蔡京等辯驗以爲秦玺遂命曰夭授傳國受
命宝改年號爲元符秦始皇以藍田玉製玺六靣正方螭紐
李斯譔文以魚鳥篆刻之子嬰降時献漢祖漢諸帝常佩之
故霍光廢昌邑王賀持其手解脫其玺組王莾簒位元后初
不肯與後乃出投諸地螭角㣲玷董卓之亂帝辯出走失玺
[015-14a]
孫堅得於城南甄官井中袁術拘堅妻得以稱帝術死璽仍
歸漢傳魏隷刻肩際曰大魏受漢傳國之璽魏傳晉晉懷帝
失位璽歸劉聰聰死傳曜石勒殺曜取璽冉閔篡石氏置璽
于鄴閔死國亂其子求救於晉謝尚尚遣兵入鄴助守因紿
得璽懷以歸尚送還晉方其未還也劉石二虜以璽不在晉
謂晉帝爲白板天子晉蓋恥之然則晉之謂紿得璽意者以
解此恥也惡足盡信哉不旋踵鄴爲慕容燕所取璽或者實
在燕矣謂在燕則燕爲苻堅所倂而堅見虜於姚萇萇從堅
求璽堅罵之曰五胡次序無汝羌名璽已送晉不可得也卒
拒之以死蓋堅未嘗以送晉而璽於此乎亡矣謂晉果紿得
之於鄴則傳宋齊梁而侯景取之景敗其侍中趙思賢棄之
草間奔廣陵告郭元建取送高齊齊亡歸宇文周周傳隋隋
[015-14b]
煬帝死宇文化及取之化及死竇建德取之建德見擒其妻
曹氏奉以歸唐唐傳朱梁朱梁亡歸于後唐然後唐之未取
朱梁也自云得璽於魏州僧僧得於黃巢亂唐之時而莊宗
用以建大號則所取於朱梁之璽與所取於魏州僧之璽又
未知孰爲秦之故物也抑卒同歸於後唐矣後唐廢帝從珂
與璽俱焚繼之者石晉晉出帝重貴降遼太宗德光德光以
其所獻璽非眞詰之重貴對以昔璽旣焚今璽先帝所爲羣
臣共知蓋自有秦璽以來其間得喪存毀眞贗之故難盡究
詰而至于重貴降遼之日秦璽之燬于火也已灼然著於人
人口耳自是以後有天下者不託以爲言矣哲宗蔡京乃能
復得之於咸陽豈堅之所瘞藏至此而始出乎非也是又作
天書之故智也天書號年爲祥符秦璽號年爲元符旣紹述
[015-15a]
其乃考神宗之法又紹𫐠其乃高考眞宗之符不亦異哉堯
舜禹之傳國其言著於書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言爲國之
道也秦始皇之傳國其言著於璽曰受命于天旣壽永昌言
享國之福也志於其道者福從之志於其福者福未必從之
假令哲宗所得信爲秦璽而其短世絶傳何有於受天命而
夀昌哉信元后所謂亡國不祥璽爾其後徽宗以哲宗所得
者爲未足而復製二璽其一龜紐六寸文曰承天福延萬億
永無極謂之鎭國寳其一于閴大玉二尺許文曰範圍天地
幽賛神明保合太和萬夀無疆謂之定命寳與哲宗所得曰
受命寳者爲三巳而悉爲金人所俘以去前此金人以遼取
石晉意其得秦璽於獲遼主延禧之日責而徵之延禧訴以
兵敗失于桑乾河及旣得於宋自謂愜所欲而義宗守緒死
[015-15b]
于蔡州幽蘭軒又爲煨燼然則哲宗之所得縱使眞爲秦璽
元人亦不得取之矣詭妄之臣乃猶以之藉口欺世基禍黷
武亦獨何哉詩曰投卑豺虎豺虎不受投卑有北有北不受
投卑有昊言歸諸天庻乎禍端永絶也其亦無如之何而爲
此言哉其此璽之謂哉
皇明文衡卷之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