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h0102 明文衡-明-程敏政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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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文衡卷之四十八
  題䟦
   題六檜堂卷 黄淮
忿之激於中者必徴於辭色徴諸色其發疾以暴徴諸辭其
㫖婉以深稽之徃古藺相如忿秦之欺趙欲以頭與玉俱碎
樊噲忿鴻門之背盟㧞劍瞋目以脇楚王徴諸色者也國風
嘆薈蔚之朝隮楚騷悲菉葹之盈室徴諸辭者也色之所發
雖足以快意於一時而辭之所寓誠足以垂戒於萬世其淺
深固不可同日而語也今觀胡褎之六檜堂其亦忿之徴於
辭者歟褎温之永嘉人當宋運中微屛處華蓋山中讀書自
娱忿秦檜之誤國痛入骨髓然而未能伸其志也遂於堂階
之下手植檜六本掲其扁曰六檜蓋以六之音與戮同于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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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夫檜之罪當致顯戮兾他日得以酬其素願云耳烏乎褎
獨何心哉不得巳也當時有若胡澹菴者上高宗封事請以
檜之頭懸之藳街詞雖切而不見信况褎未獲進用於朝者
乎後雖一出竟以奸權妒嫉僅至滁陽通判而止徒使空言
與國風楚騷同傳于編簡良可悲夫然其氣象從容辭意懇
至後之覽者足以寒心而駭膽誠非僥倖快意於一時者之
可比也九世孫鏞裒集成卷鏞之子奥復求士大夫詩文以
彰厥羙其亦善於繼述者歟
   四皓圗䟦 胡儼
余讀留侯世家至有所謂四人者嘗高其義不爲屈辱因高
帝欲易太子吕后用留侯計卑辭厚禮招致此四人爲太子
助北四人亦幡然無難色司馬公謂審有此是子房爲子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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黨以拒父也愚以當留侯𬒳刧畫計之日唯知用圯上老人
設變制權之術豈暇頋父子之倫哉然此四人旣不爲父用
肯復從其子有可疑者一也向以帝之慢侮而逃匿不就今
從太子見寧必其不輕而且罵哉有可疑者二也且此四人
髙蹈遠引宜不役志於物一旦以金璧書幣而來有可疑者
三也夫惟其有可疑者三余是以知此四人者必不茍出焉
雖然四人從太子游者必有謂其果爲商&KR1104之老則余不知

   書袁廷玉傳後
人之貴富賤貧吉凶壽夭智愚賢不肖果有相乎禹之跳湯
之偏臯陶之削瓜伊尹之無須麋周公之斷椔仲尼之䝉倛
是耶非耶果無相乎公孫穀豐下而有後伯石越椒俱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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㓕其氏周亞夫鄧通之不食衛青班超之必侯見諸史傳者
班班矣荀卿子曰相形不如論心論心不如擇術形不勝心
心不勝術斯可以論聖賢矣其他囿於二氣五行而盡性踐
形之功或昧焉或缺焉或未至焉則貴富賤貧吉凶壽夭智
愚賢不肖之徴亦豈外於相邪故唐舉吕公管輅袁天綱之
徒皆能以其術取名當時流聲後世此其人豈佞也㢤四明
袁廷玉甫其先南昌人世業儒至廷玉以相術顯余官翰林
時廷玉擢太常丞嘗見其貌清古而氣剛毅有君子之風今
退休于家其子忠徹爲中書舎人乃持九靈山人戴良所譔
甫傳示余而求題嗚呼廷玉術之神其見諸傳者詳且核矣
然其言曰毎占人吉凶卽知其心之善惡輙念之爲之反覆
化導期轉禍以爲福人不畏義理而畏禍患因廷玉之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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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改行者甚衆然歟若然君子之用心也昔嚴君平隱於卜
筮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弟言依於順與人臣言依於忠各
因勢導之以善千載之下求之廷王其有合哉使占者能如
廷王言棄咎而從義誠於理道有裨焉嗚呼傳以術論之其
可乎
   書居士外集後 鄒緝
予少時客遊新淦新淦之仁和有李繼武者敬士而好文尤
好蓄古文奇書聞人有異書世所貴重者不計其貲之多寡
輙重購之嘗得故禮部侍郞曾魯得之所校歐陽公居士內
外集知以爲奇寳而藏之予嘗借得其外集蓋板本大字上
下邊幅最高闊曾公皆手自校讐中間頗多缺板又手自補
完曾氏家多古書所校諸本有吉本家本刋本諸集辨其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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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及其改易増損皆朱書小字於其上下旁邊字極謹細常
滿其邊幅以爲其用心何其若是之宻也非積日累月之勤
何能至是哉是時曾公沒巳乆而其子坐事見籍官散鬻其
書故繼武購得之予甚惜曾公用心之勤而其子孫不能保
而全之爲可恨又以外集之文罕有傳者其所考異尤爲難
得因取而備錄之惟所校居士集五十卷洪武初永豐縣令
蔡玘已爲之鏤板而建寧書坊又爲之傳刻則此外集亦當
與之竝行也其後予官大學居京師以李氏所藏本不可復
見深加愛惜吏部侍郎練公子寧好古君子也見之而喜因
借以去乆未之取㑹子寧遭事死其集遂亡焉予又爲之往
來惋惜不巳也李後復姓胡出爲松江華亭丞集藏于家有
子患風狂疾其存亡不可知李今又巳没則其集之流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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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也必矣豈不重可慨念哉此本予永樂九年借義門鄭氏
本所錄蓋此巳得居士集故復錄此以爲全集所冩雖未能
精善又非有曾氏之考異然自謂鄒氏家奇書又後五年予
再自北京 扈從還京師入見
皇太子獲賜歐陽文忠公大全集一百五十七卷裝繕整齊
蓋尤爲至寳之物旣珍襲而秘藏之以此錄本旣得之不易
因傋述予平生愛慕歐文之心與前後得失之故而幷予之
所感者係焉
   題劉州判墓銘後 梁濳
㤗和劉君仲啓前吏部尚書槎翁之從子也尚書公雖接物
和同而中情極簡重少可許然獨愛仲啓仲啓判陜州時以
事建至 京事不白公卽爲 廷白之仲啓少負奇氣好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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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乗馬甞羣獵窮山中遇猛虎獨前格殺之心以此自壯旣
而折節讀書從尚書公及其弟東園先生講學稍就砥礪而
其才益振施之於政沛然也然人常稱仲啓在州時一事云
州治舊有邵公祠祠有怪甞夜見女奴四人各麗服持一燭
而出云邵公也不敢近仲啓知其怪從祠傍搜之得二老狐
殺之俄又見池蓮色鮮艶殊常卽命㧞去之池水爲之赤怪
遂以息蓋州人道其事其家僮輿隷亦云翰林庻吉士余學
䕫又爲之傳甚悉於乎亦異哉春秋左氏所記怪異事甚衆
後世未免譏左氏之好怪孔子不語怪豈以其易惑而難知
也老子又以謂至治之世其鬼不神然則使前此治陜州者
其賢如仲啓怪且不作矣仲啓旣甚英偉又得尚書公昆弟
振育之其爲治必有異績惜州人不知之獨傳此異事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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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者固足以動人耳目獨不知仲啓於此偶然耳可稱道不
在此也仲啓之孫鯉舉於鄉而來示予以山東按察僉事晏
彥文先生所爲仲啓墓銘讀于此有嘅焉因題而識之
   題劉公辰宗譜後 梁濳
北京行部侍郎劉公辰宗譜一帙自公而上至五世祖載而
止載以上譜遺失不可知者不強續也載生元婺州萬户府
經歷季季生常州萬户府知事良良生毅賊將張士誠圍常
州時援兵絶不至毅賫蠟書浮江間道抵浙江行省求救未
及還而城䧟城䧟時良獨不屈闔門赴水死者十餘人良卽
公之從父也公之尊父某嘗以是語公公亦自能道張士誠
之成敗及其從父死時事識其歲月恨其時褒恤之典不及
也公爲人喜談論慨然甚有志於天下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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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高皇帝渡江時公爲他將幕府掾屬今
皇上卽位之明年纂修
高皇帝實錄公與予實預編集凡當時戰伐克捷之功宿將
舊臣有所不能知知之有不能盡者公一言之聽者如身在
其時目覩其事退而考之記注皆合事相越數十年猶強記
不忘如此也史事畢拜江西叅政旣罷歸尋復擢今職然不
煩以事蓋
皇上欲數知
太祖時故事惟公能道之故有是命公在江西爲政尤知大
體雖老其氣如其壯時今觀公之譜及其行事遭遇乗時與
其先世忠節俱顯可謂盛矣予惜其從父之死事不著之於
史而公之出處當必有太史氏書之也故著之以係其譜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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蔵于家云
   題羅氏承 恩卷 楊溥
今少傳兵部尚書兼 華蓋殿大學士楊公士奇嘗任左春
坊左諭德兼翰林院侍講永樂己丑
太宗皇帝北廵命
皇太子監國留公輔導明年其同母弟羅京以事當徙北京
爲民公顧其子尚㓜而毋夫人墳墓無守之者乃以情白
仁廟乞留京且言京兄弟二人兄從戍遠方京復當徙辭意
懇切
仁廟憫之遂以京給公倂開羅氏軍籍於是母夫人墳墓有
所託而羅之兄弟子姪得優游田里是皆
仁廟之賜也今年春京自西昌來省兄㑹晤之間感念疇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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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請述其事之本末以示不忘公嘉許之復屬予識於後嗚

仁廟之恩愽矣哉臣溥嘗備員洗馬竊見監國時裁决庻政
務從仁厚以煦邦家蓋將使天下蒼生咸得分願况近臣哉
公以文儒居輔導竭忠殫慮知無不言言無不聽恩遇之隆
爰及其家固有以也及
仁廟正位期年深仁厚澤覃𬒳萬方禮樂之敎垂𥙿後世而
公寔以保傅之重兼論議之職其所以顯相邦家以廣利澤
其惟善推此心也哉京篤念 國恩不忘所自亦羅氏之賢
子弟也用世厥家以圖永乆尚愼旃哉
   書先聖先賢圗贊後 呉訥
右宣聖及七十二弟子贊宋高宗製幷書其像則龍眠李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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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所畫也高宗南渡建行宫于杭紹興十四年正月始卽岳
飛第作太學三月臨幸首著先聖贊後自顔淵而下亦皆譔
辭以致褒崇之意二十六年二月刻石于學附以太師尚書
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宻使秦檜記檜之言有曰
孔聖以儒道設敎弟子皆無邪雜背違於儒道者今縉紳之
習或未純乎儒術顧馳狙詐權譎之說以僥倖於功利其意
蓋爲當時言恢復者發也嗚呼靖康之禍徽欽蒙塵汴都淪
覆當時臣子正宜枕干甞膽以圗恢復而檜力主和議攘斥
衆謀盡指一時忠義之言爲徂詐權譎之論先儒朱熹謂其
倡邪說以誤國挾虜勢以要君其罪上通于天萬死不足以
贖者是也昔龜山楊先生時嘗建議罷王安石孔廟配享識
者韙之訥一介書生幸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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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明備貟風紀玆於仁和縣學得觀石刻見檜之記尚與圖
賛竝存遂命磨去其文庶使邪詖之說姦穢之名不得厠于
聖賢圗像之後然念流傳巳乆謹用備識俾後覽者得所考

  書宋丘公岳家傳後
右宋龍圖閣學士沿江制置使丘公岳山甫家傳後有元文
宗時龔璛子敬順帝時楊維禎廉夫䟦子敬云公孫彥啓以
時脩宋遼金三史欲執筆者采入公傳廉夫曰自公觧閫不
三十年宋亡矣予甞怪宋史無公傳因稽宋制文臣自少卿
監武臣自正刺史以上必立附傳公爲學士制使何不立附
傳于理廟實錄後乎豈在趙葵帥幕弗能止其入洛之師而
弗附耶抑史氏失軄而失附邪元初董文炳命李磐取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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録等五千冊比上國史院若有公附傳後何弗錄邪元累朝
欲修三史以綂紀弗定弗果順帝至正元年因授經郎危素
請始詔修之命素来傳至宋兩都訪摭缺遺彥啓名迪公四
世孫何不以此傳獻之邪宋接晉唐正綂遼金可比晉符姚
附立載記當時史官歐陽玄李好文輩率徇時亾誼僅比陳
壽三國志爲三史亷天作正綂辨力辨其非噫夀之志近郝
經伯常張樞子長所作續漢書以魏呉附錄若遼金則陳桱
子經通鑑續編巳大書宋諸帝爲正綂而分注二國記年於
其下矣嗚呼夷狄入主中國實開闢以來非常大變迨我朝
太祖受命始克攘除以復先王之舊方今重熈累洽有以宋
史當正具陳簡卑文學之臣以修訂之易易耳公之裔孫貳
令方持傳求題然傳乃謄本多訛字缺文方當考訂寳藏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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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以獻
   晦庵除秦檜祠移文後題
右徽國文公先生所著曰移文者先生淳熈中提舉浙東常
平因以公文移郡屛去之也檜家在金陵紹興五年除知溫
州捨田蓋是時矣曰趙汾獄者檜恨趙鼎等必欲殺之鼎死
猶不巳乃令徐嚞論鼎子汾與宗室令衿姦謀送大理獄逼
汾自誣與令衿張浚李光胡寅胡銓等五十三人謀大逆欲
加族誅獄成檜病不能書乃釋臼圖九錫者鎭江守王循友
乞加檜九錫為圖以獻也曰誰其弱秦者吕願中率賔佐作
秦城王氣詩高宗旣不能討檜若天不誅則王氣誰能弱之
也又按先生語類云高宗悉以國柄付檜舉朝悉秦之人毎
事與高宗爭勝曹筠言水漲詔逐之檜陞為從官周葵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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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汝嘉檜不待高宗應便改除之繇是張扶請檜乘金根車
其勢湏如曹操而後巳故檜死詔謂楊郡王云朕今日始勉
防檜逆謀豈非徘徊漢鼎之旁之驗乎若檜之外蘖熺塤堪
其滅濁涇黷奚足道哉
   題顔氏三節婦傳後 王直
右顔氏三節婦傳翰林檢討張先生伯頴撰載節婦死事甚
詳嗚呼誠可謂偉烈者矣予於此而有感也古之王者其德
積於身充於家而逹於邦國故當時𬒳其化者雖婦人女子
皆眀義守節卓然有不可奪之志觀於詩之二南可見矣後
世風俗之厚薄亦視其君德之淺深非可以茍焉者也元有
天下幾百年以夷狄之風易中國之俗而夫婦之倫尤爲大
壊其平居逸處不知有别者多矣况於喪亂之際乎獨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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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大夫家詩書傳習之乆確然不爲所易然亦鮮矣有如顔
氏三節婦者豈不誠可尚哉嗚呼天下之人固有道之以正
而不從者矣况可以淫僻道之哉此予所以有感也善化敎
諭敬守節婦蕭之子也示予以此傳故題予之所感者如此
以深見節婦之賢也
   題赤壁圖後 王直
東坡先生謫黄州以李定輩之譖也赤壁二賦其用意邃矣
當曹操欲東下時視呉巳若無有而卒僨於赤壁今江山猶
在而操已影㓕跡絶然則英雄如操者果何足道况李定輩
邪先生雖爲所困然胸次悠然無適而非樂其清忠直節自
足以照映千古不特文章之羙也而定輩皆已潰敗臭腐而
無餘矣先生嘗憤操害孔北海謂北海如龍而操如鬼予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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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輩亦云
   題汪景房沈籍事後
予讀元翰林修撰張子長所書汪君景房事又識景房之裔
孫秉心而信仁人之澤之遠也蓋仁者天之道也君子以仁
存心斯無愧於天則天之祐之有窮哉當錢氏納土時爲其
臣者孰無去就利害之思得早入朝以自託幸矣况奉圗籍
納土之臣其階於榮顯可必也景房獨存愛人之心不忍其
復困於重賦遂去其籍寜自棄於貧賤而使十三州之人得
輕稅之利其心之仁如此豈非天之所佑哉宜子孫之乆而
盛也古者十一而稅軍國之用量入爲出而上下皆足後世
費用無經故往往加稅加稅而又不足則暴征横歛以繼之
民困無聊於是卒亂以亡書曰民爲邦本本固邦寧果能節
[048-10b]
用而愛人則豈有亂與亡哉錢氏賦重民困有亡之道雖不
納土勢亦不長其自歸於宋也乃天哀其人不使重困於兵
革而錢氏因以成歸德之名蓋幸也浙之輕稅雖成於王方
贄然使其故籍尚存方贄亦莫如之何自是以來民享其樂
利百三四十年高宗立國於此民心戴之又百五十年而後
亡蓋由祖宗德澤在人而此乃其大者也推本而論之景房
之功豈細哉子孫之乆而盛蓋宜也於戲後之仕者有欲爲
宇文融皇甫鎛之徒其尚監于玆哉
   題郤封禪頌藳後
右郤封禪頌稾前翰林學士贈禮部尚書文穆胡公作也昔
太宗文皇帝在位時太常臣有言曰古者聖人治天下功德
盛隆則必舉封禪之禮以告于神眀垂羙於萬世今
[048-11a]
陛下繼統天淸地寧民物咸遂 聖德神功古無與讓而封
禪未講何以繼前代帝王之盛請命禮部舉行之
上曰封禪非古也帝王之有聞於後者在其徳不在封禪不
許公聞之曰此盛德事也而大臣有與之比者隂助之公慮
爲所惑乃本封禪非古之說與後世賢君良臣所以闢而不
行之羙
皇上聖性髙明眞知灼見足以破千古之謬爲百王之眀監
作此詩以獻
上覽之喜曰是朕心也於是言者沮而封禪卒不行君子之
事君務引其君以當道若公是也彼秦皇漢武之輩肆其侈
心以瀆擾上下天地厭之顧乃以是爲說此爲邦者所以逺
佞人而公之所深慮也其學之醇懿心術之正大可見豈獨
[048-11b]
文章之雅贍可喜哉公捐舘三十年其壻尚寳丞宋懐以此
槀示直直嘗從公㳺知公爲深故題其後如此懐其永寳之

皇明文衡卷之四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