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a0047 朱子語類-宋-黎靖德 (master)


[122-1a]
欽定四庫全書
 朱子語類卷一百二十二
   吕伯恭
因説南軒東萊或云二先生若是班乎夀昌曰不然先
 生適聞之遂問如何曰南軒非夀昌所敢知東萊亦
 不相識但以文字觀之東萊博學多識則有之矣守
 約恐未也先生然之夀昌/
某嘗謂人之讀書寧失之拙不可失之巧寧失之低不
[122-1b]
 可失之髙伯恭之弊盡在於巧伯羽/
伯恭説義理太多傷巧未免杜撰子静使氣好為人師
 要人悟一云吕太巧杜撰陸/喜同已使氣○閎祖
或問東萊象山之學曰伯恭失之多子静失之寡柄/
或問東萊謂變化氣質方可言學曰此意甚善但如鄙
 意則以為學乃能變化氣質耳若不讀書窮理主敬
 存心而徒切切計較於昨非今是之間恐亦勞而無
 補也
[122-2a]
伯恭更不教人讀論語方子/
伯恭教人㸔文字也麄有以論語是非問者伯恭曰公
 不㑹㸔文字管他是與非做甚但有益於我者切於
 我者㸔之足矣且天下須有一箇是與不是是處便
 是理不是處便是咈理如何不理㑹得賜/
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逺怨矣吕丈舊時性極褊急因
 病中讀論語於此有省後遂如此好廣錄云伯恭言/少時愛使性才
 見使令者不如意便躁怒後讀論語云/云某嘗問路徳章曾見東萊説及此否
[122-2b]
伯㳟要無不包羅只是樸過都不精詩小序是他㸔不
 破薛常州周禮制度都不能言邵數亦教季通説過
 一遍又休了揚/
東萊聰明㸔文理却不子細向嘗與較程易到噬嗑卦
 和而且治一本治作洽據治字於理為是他硬執要
 做洽字和已有洽意更下洽字不得縁他先讀史多
 淳錄作讀/史來多因所以㸔麄着眼讀書須是以經為本而
 後讀史義剛○/淳同
[122-3a]
李徳之問繫辭精義編得如何曰編得亦雜只是前軰
 説話有一二句與繫辭相雜者皆載只如觸類而長
 之前軰曾説此便載入更不暇問是與不是盖卿/
或問繫辭精義曰這文字雖然是裒集得做一處其實
 於本文經㫖多有難通者如伊川説話與横渠説話
 都有一時意見如此故如此説若用本經文一二句
 㸔得亦自通只要成片看便上不接得前下不帶得
 後如程先生説孟子勿忘勿助長只把㡬句來説敬
[122-3b]
 後人便將來説此一章都前後不相通接前不得接
 後不得若知得這般處是假借來説敬只恁地㸔也
 自見得程先生所以説之意自與孟子不相背馳若
 此等處最不可不知賀孫/
人言何休為公榖忠臣某嘗戲伯恭為毛鄭之佞臣道/夫
問東萊之學曰伯恭於史分外子細於經却不甚理㑹
 有人問他忠恕楊氏侯氏之説孰是他却説公如何
 恁地不㑹㸔文字這箇都好不知是如何㸔來他要
[122-4a]
 説為人謀而不盡心為忠傷人害物為恕恁地時他
 方説不是義剛曰他也是相承那江浙間一種史學
 故恁地曰史甚麽學只是見得淺義剛/
先生問向見伯恭有何説曰吕丈勸令㸔史曰他此意
 便是不可曉某㝷常非特不敢勸學者㸔史亦不敢
 勸學者㸔經只語孟亦不敢便教他㸔且令㸔大學
 伯恭動勸人㸔左傳遷史令子約諸人擡得司馬遷
 不知大小恰比孔子相似必大/
[122-4b]
伯㳟子約宗太史公之學以為非漢儒所及某嘗痛與
 之辨子由古史言馬遷淺陋而不學踈畧而輕信此
 二句最中馬遷之失伯恭極惡之古史序云古之帝
 王其必為善如火之必熱水之必寒其不為不善如
 騶虞之不殺竊脂之不榖此語最好某嘗問伯恭此
 豈馬遷所能及然子由此語雖好又自有病處如云
 帝王之道以無為宗之類他只説得箇頭勢大下靣
 工夫又皆踈空亦猶馬遷禮書云大哉禮樂之道洋
[122-5a]
 洋乎鼓舞萬物役使群動説得頭勢甚大然下靣亦
 空踈却引荀子諸説以足之又如諸侯年表盛言形
 勢之利有國者不可無末却云形勢雖强要以仁義
 為本他上文本意主張形勢而其末却如此説者盖
 他也知仁義是箇好底物事不得不説且説教好㸔
 如禮書所云亦此意也伯恭極喜渠此等説以為遷
 知行夏之時乗殷之輅服周之冕為得聖人為邦之
 法非漢儒所及此亦衆所共知何必馬遷然遷嘗從
[122-5b]
 董仲舒逰史記中有余聞之董生云此等語言亦有
 所自來也遷之學也説仁義也説詐力也用權謀也
 用功利然其本意却只在於權謀功利孔子説伯夷
 求仁得仁又何怨他一傳中首尾皆是怨辭盡説壊
 了伯夷子由古史皆刪去之盡用孔子之語作傳豈
 可以子由為非馬遷為是可惜子約死了此論至死
 不曾明聖賢以六經垂訓炳若丹青無非仁義道徳
 之説今求義理不於六經而反取踈畧淺陋之子長
[122-6a]
 亦惑之甚矣僴/
問東萊大事記有續春秋之意中間多主史記曰公鄉
 里主張史記甚盛其間有不可説處都與他出脱得
 好如貨殖傳便説他有諷諫意之類不知何苦要如
 此世間事是還是非還非黑還黑白還白通天通地
 貫古貫今決不可易若使孔子之言有未是處也只
 還他未是如何硬穿鑿説木之又問左氏傳合如何
 㸔曰且看他記載事迹處至如説道理全不似公榖
[122-6b]
 要知左氏是箇曉事識利害底人趨炎附勢如載劉
 子天地之中一段此是極精粹底至説能者飬之以
 福不能者敗以取禍便只説向禍福去了大率左傳
 只道得禍福利害底説話於義理上全然理㑹不得
 又問所載之事實否曰也未必一一實子升問如載
 卜妻敬仲與季氏生之類是如何曰看此等處便見
 得是六卿分晉田氏簒齊以後之書又問此還是當
 時特故撰出此等言語否曰有此理其間做得成者
[122-7a]
 如斬蛇之事做不成者如丹書狐鳴之事㸔此等書
 機關熟了少間都壊了心術莊子云有機械者必有
 機事有機事必有機心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者道
 之所不載也今浙中於此二書極其推尊是理㑹不
 得因言自孟子後聖學不傳所謂軻之死不得其傳
 如荀卿説得頭緒多了都不純一至揚雄所説底話
 又多是莊老之説至韓退之喚做要説道理又一向
 主於文詞至栁子厚却反助釋氏之説因言異端之
[122-7b]
 教漢魏以後只是老莊之説至晉時肇法師釋氏之
 教始興其初只是説未曾身為至達磨面壁九年其
 説遂熾木之/
㸔大事記云其書甚妙考訂得子細大勝詩記此書得
 自由詩被古説壓了
伯恭觧説文字太尖巧渠曾被人説不曉事故作此等
 文字出來極傷事敬之問大事記所論如何曰如論
 公孫𢎞等處亦傷太巧徳明/
[122-8a]
伯恭大事記辨司馬遷班固異同處最好渠一日記一
 年渠大抵謙退不敢任作書之意故通鑑左傳已載
 者皆不載其載者皆左傳通鑑所無者耳有大纎巧
 處如指出公孫𢎞張湯姦狡處皆說得羞愧人伯恭
 少時被人説他不曉事故其論事多指出人之情偽
 云我亦知得此有此意思不好璘/
東萊自不合做這大事記他那時自感疾了一日要做
 一年若不死自漢武至五代只千來年他三年自可
[122-8b]
 了此文字人多云其解題煞有工夫其實他當初作
 題目却煞有工夫只一句要包括一段意解題只見
 成檢令諸生寫伯恭病後既免人事應接免出做官
 若不死大段做得文字賀孫/
因説伯恭少儀外傳多𤨏碎處曰人之所見不同某只
 愛㸔人之大體大節磊磊落落處這般𤨏碎便懶㸔
 伯恭又愛理㑹這處其間多引忍恥之説最害義縁
 他資質弱與此意有合遂就其中推廣得大想其於
[122-9a]
 忠臣義士死節底事都不愛他亦有詩説張廵許逺
 那時不應出來淳/
伯恭是箇寛厚底人不知如何做得文字却似箇輕儇
 底人如省試義大段閙装説得堯舜大段脅肩謟笑
 反不若黄徳潤辭雖窘却質實尊重舘職䇿亦説得
 慢不分曉後靣又全無𦂳要伯恭㝷常議論亦縁讀
 書多肚裏有義理多恰似念得條貫多底人要主張
 一箇做好時便自有許多道理升之九天之上要主
[122-9b]
 張做不好時亦然&KR1228/
或言東萊舘職䇿君舉治道䇿頗渉清談不如便指其
 事説自包治道大原意曰伯恭䇿止縁裏靣説大原
 不分明只自恁地依傍説更不直截指出賀孫/
伯恭文鑑有正編其文理之佳者有其文且如此而衆
 人以為佳者有其文雖不甚佳而其人賢名㣲恐其
 泯沒亦編其一二篇者有文雖不佳而理可取者凡
 五例先生云已亡一例後來為人所譛令崔大雅敦
[122-10a]
 詩刪定奏議多刪改之如蜀人吕陶有一文論制師
 服此意甚佳吕止收此一篇崔云陶多少好文何獨
 收此遂去之更參入他文
先生方讀文鑑而學者至坐定語學者曰伯恭文鑑去
 取之文若某平時㸔不熟者也不敢斷他有數般皆
 某熟讀底今㨂得也無巴鼻如詩好底都不在上靣
 却載那衰颯底把作好句法又無好句法把作好意
 思又無好意思把作勸戒又無勸戒林擇之云他平
[122-10b]
 生不㑹作詩曰此等有甚難見處義剛○淳錄云伯/恭文鑑去取未足
 為定/論
東萊文鑑編得好然亦見得近代之文如沈存中律歴
 一篇説渾天亦好義剛/
伯恭所編奏議皆優柔和緩者亦未為全是今丘宗卿
 作序者是舊所編後脩文鑑不止乎此更添入
嘗語吕文編奏議為臺諫懐挾揚/
伯恭祭南軒文都就小狹處説來其文弱
[122-11a]
吕伯恭文集中如荅項平父書是傅夣泉子淵者如罵
 曹立之書是陸子静者其他偽者想又多在璘/
伯恭亦嘗㸔藏經來然甚深不見於言語文字間有些
 伯術却忍不住放得出來今害人之甚揚/
可憐子約一生辛苦讀書只是竟與之説不合今日方
 接得他三月間所寄書猶是論寂然不動依舊主他
 舊説時子約/已死它硬説寂然不動是耳無聞目無見心
 無思慮至此方是工夫極至處伊川云要有此理除
[122-11b]
 是死也㡬多分曉某嘗荅之云洪範五事貎曰僵言
 曰啞視曰盲聼曰聾思曰塞方得還有此理否渠至
 死不曉不知人如何如此不通用之云釋氏之坐禪
 入定便是無聞無見無思無慮曰然它是務使神輕
 去其體其理又不同神仙則使形神相守釋氏則使
 形神相離佛家有白骨觀初想其形從一㸃精氣始
 漸漸胞胎孕育生産稚乳長大壯實衰老病死以致
 屍骸胖脹枯僵乆之化為白骨既想為白骨則視其
[122-12a]
 身常如白骨所以厭弃脱離而無留戀之念也此又
 釋氏之最下者僴○以/下子約
今日得子約書有見未用之體一句此話却好問未用
 是喜怒哀樂未發時那時自覺有箇體段則是如著
 意要見他則是已發曰只是識認他士毅○廣錄云/近得子約書有
 未發之本體一句此語甚好/人須是㸔得這箇分曉始得
答子約書云目下放過了合做底親切工夫虚度了難
 得少壯底時日方子/
[122-12b]
觀吕子約書有論讀詩及劉壯輿字畫一段曰某之語
 詩與子約異詩序多附㑹須當觀詩經渠平日寫書
 來字畫難曉昔日劉元城戒劉壯輿謂此人字畫不
 正必是心術不明故寫此一段與之子約書又云昨
 讀左傳劉康公説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下云君子勤
 禮小人盡力見得古人説道理平實不張皇而著實
 下手随貴賤髙卑皆有地位非如後世此之為可而
 彼之為不可人有所不可為道有所不可行也先生
[122-13a]
 曰此一段議論却好可學/
吕子約死先生曰子約竟齎著許多鶻突道理去矣賀/孫
先生問吕子約近況如何曰吕丈在鄉里方取其家來
 骨肉得圑聚不至落寞曰得渠書多説仙郡士友日
 夕過從以問學為樂罪大責輕遷客得如此過分矣
 亦是仙郡士友好學樂善豈非衡州流風餘韻所及
 乎嗟嘆久之又問曰識章茂獻否曰嘗見之亦䝉教
 誨曰江西士大夫如茂獻亦難得又言呉伯豐有見
[122-13b]
 識力學不倦祖道因言伯豐自植立事曰此某知之
 有未盡不意伯豐能如此祖道/
伯恭門徒氣宇厭厭四分五裂各自為説久之必至銷
 歇子静則不然精神𦂳峭其説分明能變化人使人
 旦異而晡不同其流害未艾也道夫○以/下門人
婺州士友只流從祖宗故事與史傳一邊去其馳外之
 失不知病在不曾於論語上加工升卿/
浙間學者推尊史記以為先黄老後六經此自是太史
[122-14a]
 談之學若遷則皆宗孔氏如於夏紀賛用行夏時事
 於商紀賛用乗商輅事髙祖紀賛則曰朝以十月車
 服黄屋左纛盖譏其不用夏時商輅也遷之意脉恐
 誠如是考得甚好然但以此遂謂遷能學孔子則亦
 徒能得其皮殻而已假使漢髙祖能行夏時乗商輅
 亦只是漢髙祖終不可謂之禹湯此等議論恰與欲
 削鄉黨者相反必大/
先生出示荅孫自脩書因言陸氏之學雖是偏尚是要
[122-14b]
 去做箇人若永嘉永康之説大不成學問不知何故
 如此他日用動静間全是這箇本子卒乍改換不得
 如吕氏言漢髙祖當用夏之忠却不合黄屋左纛不
 知縱使髙祖能用夏時乗商輅亦只是這漢髙祖也
 骨子不曾改變盖本原處不在此銖/
伊川發明道理之後到得今日浙中士君子有一般議
 論又費力只是云不要矯激遂至於凡事回互揀一
 般偎風躱箭處立地却笑人慷慨奮發以為必䧟矯
[122-15a]
 激之禍此風更不可長如嚴子陵是矯激分明吕伯
 恭作祠記須要辨其非矯激想見子陵聞之亦自一
 笑子陵之髙節自前漢之末如龔勝諸公不屈於王
 莾者甚多漢書末後/有傳可見光武是一箇讀書識道理底人
 便去尊敬嚴子陵子陵既髙蹈逺舉又誰恤是矯激
 不是矯激在胡文定父子平生不服人只服范文正
 公嚴子陵祠記云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
 量包乎天地之外㣲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㣲光武
[122-15b]
 豈能遂先生之髙直是説得好其議論什麽正大往
 時李太伯作袁州學記説崇詩書尚節義文字雖麄
 其説振厲使人讀之森然可以激懦夫之氣近日浙
 中文字雖細膩只是一般回互無奮發底意思此風
 漸不好其意本是要懲艾昔人矯激之過其弊至此
 孔子在陳思魯之狂士盖狂士雖不得中猶以奮發
 可與有為若一向委靡濟甚事又説固是矯激者非
 只是不做矯激底心亦是私意大凡只看道理合做
[122-16a]
 與不合耳如合做豈可避矯激之名而不為璘/
鄭子上問昨日所説浙中士君子多要回互以避矯激
 之名莫學顔子之渾厚否曰渾厚自是渾厚今浙中
 人只學一般回互底心意不是渾厚渾厚是可做便
 做不計利害之謂今浙中人却是計利害太甚做成
 回互耳其弊至於可以得利者無不為如陳仲弓送
 宦者𦵏所謂有仲弓之志則可無仲弓之志則不可
 因説東漢事勢士君子欲全身逺害則有不仕而已
[122-16b]
 若出仕遇宦官縱横如何畏禍不與他理㑹得若未
 免仕只得辭尊居卑辭富居貧若既要為大官又要
 避禍無此理璘/
問前䝉賜書中有近日浙中學者多靠一邊如何曰往
 往泥文義者只守文義淪虛静者更不讀書又有陳
 同父闕/ 説又必求異者某近到浙中學者却别滯
 文義者闕/ 只沈晦叔一等皆問着不言不語説着
 文義又却闕/ &KR1228/
[122-17a]
近日浙中一項議論盡是白空撰出覺全捉摸不着恰
 如自家不曾有基地却要起甚樓臺就上靣添一層
 又添一層只是道新竒好看其實全不濟事又云空
 撰出許多説話如揑眼生花賀孫/
叔度與伯恭為同年進士年又長自視其學非伯恭比
 即俯首執子弟禮而師事之畧無難色亦今世之所
 無耳道夫/叔度
叔度應童子進士詞科然竟以不能随世俛仰不肯一
[122-17b]
 日置其身於仕路也道夫/
自叔度以正率其家而子弟無一人敢為非義者道夫/
 
 
 
 
 
 朱子語類卷一百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