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h0115 唐宋八大家文鈔-明-茅坤 (master)


[125-1a]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十五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鈔九
 衡論
  廣士
   韓子不幸而出於胥商之族一段議論與此畧
   同
[125-1b]
古之取士取於盜賊取於夷狄古之人非以盜賊夷狄
之士可為也以賢之所在而巳矣夫賢之所在貴而貴
取焉賤而賤取焉是以盜賊下人夷狄異類雖奴𨽻之
所恥而徃徃登之朝廷坐之郡國而不以為非而繩趨
尺歩華言華服者徃徃反擯棄不用何則天下之能繩
趨而尺歩蕐言而蕐服者衆也朝廷之政郡國之事非
特如此而可治也彼雖不能繩趨尺歩華言華服然而
其才果可用於此則居此位可也古者天下之國大而
[125-2a]
多士大夫者不過曰齊與秦也而管夷吾相齊賢也而
舉二盜焉穆公霸秦賢也而舉由余焉是其能果於是
非而不牽於衆人之議也未聞有以用盜賊夷狄而鄙
之者也今有人非盗賊非夷狄而猶有不獲用吾不知
其何也夫古之用人無擇於勢布衣寒士而賢則用之
公卿之子弟而賢則用之武夫健卒而賢則用之巫醫
方技而賢則用之胥史賤吏而賢則用之今也布衣寒
士持方尺之紙書聲病剽竊之文而至享萬鍾之祿卿
[125-2b]
大夫之子弟飽食於家一出而驅髙車駕大馬以為民
上武夫健卒有灑掃之力奔走之舊乆乃領藩郡執兵
柄巫醫方技一言之中大臣且舉以為吏若此者皆非
賢也皆非功也是今之所以進之之塗多於古也而胥
史賤吏獨棄而不錄使老死於敲搒趨走而賢與功者
不獲一施吾甚惑也不知胥史之賢優而養之則儒生
武士或所不若昔者漢有天下平津侯樂安侯輩皆號
為儒宗而卒不能為漢立不世大功而其卓絶俊偉震
[125-3a]
耀四海者乃其賢人之出於吏胥中者耳夫趙廣漢河
間之郡吏也尹翁歸河東之獄吏也張敞太守之卒史
也王尊涿郡之書佐也是皆雄俊明博出之可以為將
而内之可以為相者也而皆出於吏胥中者有以也夫
吏胥之人少而習法律長而習獄訟老姦大豪畏憚懾
伏吏之情狀變化出入無不諳究因而官之則豪民猾
吏之弊表裏毫末畢見於外無所逃遁而又上之人擇
之以才遇之以禮而其志復自知得自奮於公卿故終
[125-3b]
不肯自棄於惡以賈罪戾而敗其終身之利故當此時
士君子皆優為之而其間自縱於大惡者大約亦不過
幾人而其尤賢者乃至成功如是今之吏胥則不然始
而入之不擇也終而遇之以犬彘也長吏一怒不問罪
否袒而笞之喜而接之乃反與交手為市其人常曰長
吏待我以犬彘我何望而不為犬彘哉是以平民不能
自棄為犬彘之行不肯為吏矣況士君子而肯俛首為
之乎然欲使之謹飭可用如兩漢亦不過擇之以才待
[125-4a]
之以禮恕其小過而棄絶其大惡之不可貰忍者然後
察其賢有功而爵之禄之貴之勿棄之於冗流之門則
彼有冀於功名自尊其身不敢匄奪而竒才絶智出矣
夫人固有才智竒絶而不能為章句名數聲律之學者
又有不幸而不為者苟一之以進士制䇿是使竒才絶
智有時而窮也使吏胥之人得出為長吏是使一介之
才無所逃也進士制策網之於上此又網之於下而曰
天下有遺才者吾不信也
[125-4b]
  申法
   古今分欵荆川謂體如鹽鐵中古今之異一段
   良是
古之法簡今之法繁簡者不便於今而繁者不便於古
非今之法不若古之法而今之時不若古之時也先王
之作法也莫不欲服民之心服民之心必得其情情然
耶而罪亦然則固入吾法矣而民之情又不皆如其罪
之輕重大小是以先王忿其辠而哀其無辜故法舉其
[125-5a]
畧而吏制其詳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則以著于法使民
知天子之不欲我殺人傷人耳若其輕重出入求其情
而服其心者則以屬吏任吏而不任法故其法簡今則
不然吏姦矣不若古之良民媮矣不若古之淳吏姦則
以喜怒制其輕重而出入之或至於誣執民媮則吏雖
以情出入而彼得執其罪之大小以為辭故今之法纎
悉委備不執于一左右前後四顧而不可逃是以輕重
其罪出入其情皆可以求之法吏不奉法輙以舉劾任
[125-5b]
法而不任吏故其法繁古之法若方書論其大槩而增
損劑量則以屬醫者使之視人之疾而參以己意今之
法若鬻屨既為其大者又為其次者又為其小者以求
合天下之足故其繁簡則殊而求民之情以服其心則
一也然則今之法不劣於古矣而用法者尚不能無弊
何則律令之所禁畫一明備雖婦人孺子皆知畏避而
其間有習于犯禁而遂不改者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
恠也先王欲杜天下之欺也為之度以一天下之長短
[125-6a]
為之量以齊天下之多寡為之權衡以信天下之輕重
故度量權衡法必資之官資之官而後天下同今也庻
民之家刻木比竹繩絲縋石以為之富商豪賈内以大
出以小齊人適楚不知其孰為斗孰為斛持東家之尺
而挍之西隣則若十指然此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恠
者一也先王惡竒貨之蕩民且哀夫微物之不能遂其
生也故禁民採珠貝惡夫物之偽而假真且重費也故
禁民糜金以為塗飾今也採珠貝之民溢於海濱糜金
[125-6b]
之工肩摩於列肆此又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恠者二
也先王患賤之凌貴而下之僣上也故冠服器皿皆以
爵列為等差長短大小莫不有制今也工商之家曵紈
錦服珠玉一人之身循其首以至足而犯法者十九此
又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恠者三也先王懼天下之利
負縣官之勢以侵刼齊民也故使市之坐賈視時百物
之貴賤而錄之旬輙以上百以百聞千以千聞以待官
吏之私儥十則損三三則損一以聞以備縣官之公糴
[125-7a]
今也吏之私儥而從縣官公糴之法民曰公家之取於
民也固如是是吏與縣官歛怨於下此又舉天下皆知
之而未嘗恠者四也先王不欲人之擅天下之利也故
仕則不商商則有罰不仕而商商則有征是民之商不
免征而吏之商又加以罰今也吏之商既幸而不罰又
從而不征資之以縣官公糴之法負之以縣官之徒載
之以縣官之舟關防不議津梁不呵然則為吏而商誠
可樂也民將安所措手足此又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
[125-7b]
恠者五也若此之類不可悉數天下之人耳習目熟以
為當然憲官法吏目擊其事亦恬而不問夫法者天子
之法也法明禁之而人明犯之是不有天子之法也衰
世之事也而議者皆以為今之弊不過吏胥骫法以為
姦而吾以為吏胥之姦由此五者始今有盗白晝持
梃入室而主人不之禁則踰垣穿穴之徒必且相告
而肆行於其家其必先治此五者而後詰吏胥之姦
可也
[125-8a]
  議法
   贖金減罪兩端深中宋時優柔之過之弊而重
   贖一議則古今來有識名言
古者以仁義行法律後世以法律行仁義三代之盛王
其敎化之本出於學校蔓延於天下而形見於禮樂下
之民被其風化循循翼翼務為仁義以求避法律之所
禁故其法律雖不用而其所禁亦不為不行於其間下
而至於漢唐其敎化不足以動民而一於法律故其民
[125-8b]
懼法律之及其身亦或相勉為仁義唐之初大臣房杜
輩為刑統毫釐輕重明辨别白附以仁義無所阿曲不
知周公之刑何以易此但不能先使民務為仁義使法
律之所禁不用而自行如三代時然要其終亦能使民
勉為仁義而其所以不若三代者則有由矣政之失非
法之罪也是以宋有天下因而循之變其節目而存其
大體比閭小吏奉之以公則老姦大猾束手請死不可
漏畧然而獄訟常病多盗賊常病衆者則亦有由矣法
[125-9a]
之公而吏之私也夫舉公法而寄之私吏猶且若此而
況法律之間又不能無失其何以為治今夫天子之子
弟卿大夫與其子弟皆天子之所優異者有罪而使與
甿𨽻竝笞而偕戮則大臣無恥而朝廷輕故有贖焉以
全其肌膚而周其節操故贖金者朝廷之體也所以自
尊也非與其有罪也夫刑者必痛之而後人畏焉罸者
不能痛之必困之而後人懲焉今也大辟之誅輸一石
之金而免貴人近戚之家一石之金不可勝數是雖使
[125-9b]
朝殺一人而輸一石之金暮殺一人而輸一石之金金
不可盡身不可困況以其官而除其罪則一石之金又
不皆輸焉是恣其殺人也且不笞不戮彼巳幸矣而贖
之又輕是啓姦也夫罪固有疑今有或誣以殺人而不
能自明者有誠殺人而官不能折以實者是皆不可以
誠殺人之法坐由是有減罪之律當死而流使彼為不
能自明者耶去死而得流刑巳酷矣使彼為誠殺人者
耶流而不死刑巳寛矣是失實也故有啓姦之釁則上
[125-10a]
之人常幸而下之人雖死而常無告有失實之弊則無
辜者多怨而僥倖者易以免今欲刑不加重赦不加多
獨於法律之間變其一端而能使不啓姦不失實其莫
若重贖然則重贖之說何如曰古者五刑之尤輕者止
於墨而墨之罸百鍰逆而數之極於大辟而大辟之罸
千鍰此穆王之罸也周公之時又有重於此然千鍰之
重亦已當今三百七十斤有竒矣方今大辟之贖不能
當其三分之一古者以之赦疑罪而不及公族今也貴
[125-10b]
人近戚皆贖而疑罪不與記曰公族有死罪致刑于甸
人雖君命宥不聽今欲貴人近戚之刑舉從于此則非
所以自尊之道故莫若使得與疑罪皆重贖且彼雖號
為富强苟數犯法而數重困於贖金之間則不能不歛
手畏法彼罪疑者雖或非其辜而法亦不至殘潰其肌
體若其有罪則法雖不刑而彼固亦已困於贖金矣夫
使有罪者不免於困而無辜者不至陷於笞戮一舉而
兩利斯智者之為也
[125-11a]
  兵制
   者泉欲以職分籍没之田作養兵之費不知當
   時通天下皆有是田否其數亦可得幾何若今
   之時則此計又難行矣
三代之時舉天下之民皆兵也兵民之分自秦漢始三
代之時聞有諸侯抗天子之命矣未聞有卒伍呌呼衡
行者也秦漢以來諸侯之患不減於三代而御卒伍者
乃如畜虎豹圈檻一缺咆哮四出其故何也三代之兵
[125-11b]
耕而食蠶而衣故勞勞則善心生秦漢以來所謂兵者
皆坐而衣食於縣官故驕驕則無所不為三代之兵皆
齊民老幼相養疾病相救出相禮讓入相慈孝有憂相
弔有喜相慶其風俗優柔而和易故其兵畏法而自重
秦漢以來號齊民者比之三代則旣已薄矣況其所謂
兵者乃其齊民之中尤為凶悍桀黠者也故常慢法而
自棄夫民耕而食蠶而衣雖不幸而不給猶不我咎也
今謂之曰爾無耕爾無蠶為我兵吾衣食爾他日一不
[125-12a]
充其欲彼將曰嚮謂我毋耕毋蠶今而不我給也然則
怨從是起矣夫以有善心之民畏法自重而不我咎欲
其為亂不可得也旣驕矣又慢法而自棄以怨其上欲
其不為亂亦不可得也且夫天下之地不加于三代天
下之民衣食乎其中者又不減於三代平居無事占軍
籍畜妻子而仰給於斯民者則徧天下不知其數奈何
民之不日剝月割以至於流亾而無告也其患始於廢
井田開阡陌一壞而不可復收故雖有明君賢臣焦思
[125-12b]
極慮而求以救其弊卒不過開屯田置府兵使之無事
則耕而食耳嗚呼屯田府兵其利旣不足以及天下而
後世之君又不能循而守之以至於廢陵夷及於五代
燕帥劉守光又從而為之黥面涅手之制天下遂以為
常法使之判然不得與齊民齒故其人益復自棄視齊
民如越人矣太祖旣受命懲唐季五代之亂聚衆兵京
師而邉境亦不曰無備損節度之權而藩鎭亦不曰無
威周與漢唐邦鎭之兵彊秦之郡縣之兵弱兵彊故末
[125-13a]
大不掉兵弱故天子孤暌周與漢唐則過而秦則不及
得其中者惟吾宋也雖然置帥之方則遠過於前代而
制兵之術吾猶有疑焉何者自漢及唐或開屯田或置
府兵使之無事則耕而食而民猶且不勝其弊今屯田
蓋無幾而府兵亦已廢欲民之豐阜勢不可也國家治
平日乆民之趨於農者日益衆而天下無萊田矣以此
觀之謂斯民宜如生三代之盛時而乃戚戚嗟嗟無終
歲之蓄者兵食奪之也三代井田雖三尺童子知其不
[125-13b]
可復雖然依倣古制漸而圖之則亦庶乎其可也方今
天下之田在官者惟二職分也籍没也職分之田募民
耕之歛其租之半而歸之吏籍没則鬻之否則募民耕
之歛其租之半而歸諸公職分之田徧於天下自四京
以降至於大藩鎭多至四十頃下及一縣亦能千畆籍
没之田不知其數今可勿復鬻然後量給其所募之民
家三百畆以為率前之歛其半者今可取之三分而取
一以歸諸吏與公使之家出一夫為兵其不欲者聽其
[125-14a]
歸田而他募謂之新軍毋黥其面母涅其手毋拘之營
三時縱之一時集之授之器械敎之戰法而擇其技之
精者以為長在野督其耕在陣督其戰則其人皆良農
也皆精兵也夫籍没之田旣不復鬻則歲益多田益多
則新軍益衆而嚮所謂仰給於斯民者雖有廢疾死亾
可勿復補如此數十年則天下之兵新軍居十九而皆
力田不事他業則其人必純固朴厚無呌呼衡行之憂
而斯民不復知有餽餉供億之勞矣或曰昔者歛其半
[125-14b]
今三分而取一其無乃薄於吏與公乎曰古者公卿大
夫之有田也以為椂而其取之亦不過十一今吏旣禄
矣給之田則已甚矣況三分而取一則不旣優矣乎民
之田不幸而籍没非官之所待以為富也三分而取一
不猶愈於無乎且不如是則彼不勝為兵故也或曰古
者十一而稅取之薄故民勝為兵今三分而取一可乎
曰古者一家之中一人為正卒其餘為羡卒田與追胥
竭作今家止一夫為兵況諸古則為逸故雖取之差重
[125-15a]
而無害此與周制稍甸縣都役少輕而稅十二無異也
夫民家出一夫而得安坐以食數百畆之田征徭科歛
不及其門然則彼亦優為之矣
   蘇明允蓋憤當時兵養於官或承五代銀槍之
   後多□驁不可制欲括當時職分籍没二田以
   倣古者井田出兵一乘以附寓兵於農之意而
   今天下旣無職分籍没之田不可為訓也
  田制
[125-15b]
   限田之制良為復古之一端而惜乎其難行也
古之税重乎今之税重乎周公之制園㕓二十而税一
近郊十一逺郊二十而三稍甸縣都皆無過十二漆林
之征二十而五蓋周之盛時其尤重者至四分而取一
其次者乃五而取一然後以次而輕始至於十一而又
有輕者也今之税雖不啻十一然而使縣官無急征無
横歛則亦未至乎四而取一與五而取一之為多也是
今之税與周之税輕重之相去無幾也雖然當周之時
[125-16a]
天下之民歌舞以樂其上之盛徳而吾之民反戚戚不
樂常若擢筋剝膚以供億其上周之税如此吾之税亦
如此而其民之哀樂何如此之相逺也其所以然者蓋
有由矣周之時用井田井田廢田非耕者之所有而有
田者不耕也耕者之田資於富民富民之家地大業廣
阡陌連接募召浮客分耕其中鞭笞驅役視以奴僕安
坐四顧指麾於其間而役屬之民夏為之耨秋為之穫
無有一人違其節度以嬉而田之所入已得其半耕者
[125-16b]
得其半有田者一人而耕者十人是以田主日累其半
以至于富彊耕者日食其半以至于窮餓而無告夫使
耕者至于窮餓而不耕不穫者坐而食富彊之利猶且
不可而况富彊之民輸租於縣官而不免於怨嘆嗟憤
何則彼以其半而供縣官之税不若周之民以其全力
而供其上之税也周之十一以其全力而供十一之税
也使以其半供十一之税猶用十二之税然也况今之
税又非特止於十一而已則宜乎其怨嘆嗟憤之不免
[125-17a]
也噫貧民耕而不免於飢富民坐而飽且嬉又不免於
怨其弊皆起於廢井田井田復則貧民有田以耕穀食
粟米不分於富民可以無饑富民不得多占田以錮貧
民其勢不耕則無所得食以地之全力供縣官之税又
可以無怨是以天下之士爭言復井田既又有言者曰
奪富民之田以與無田之民則富民不伏此必生亂如
乘大亂之後土曠而人稀可以一舉而就髙祖之滅秦
光武之承漢可為而不為以是為恨吾又以為不然今
[125-17b]
雖使富民皆奉其田而歸諸公乞為井田其勢亦不可
得何則井田之制九夫為井井間有溝四井為邑四邑
為丘四丘為甸甸方八里旁加一里為一成成間有洫
其地百井而方十里四甸為縣四縣為都四都方八十
里旁加十里為一同同間有澮其地萬井而方百里百
里之間為澮者一為洫者百為溝者萬既為井田又必
兼備溝洫溝洫之制夫間有遂遂上有徑十夫有溝溝
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涂千夫有澮澮上有道萬夫
[125-18a]
有川川上有路萬夫之地蓋三十二里有半而其間為
川為路者一為澮為道者九為洫為涂者百為溝為畛
者千為遂為徑者萬此二者非塞溪壑平澗谷夷丘陵
破墳墓壞廬舍徙城郭易疆壠不可為也縱使能盡得
平原廣野而遂規畫於其中亦當驅天下之人竭天下
之糧窮數百年專力於此不治他事而後可以望天下
之地盡為井田盡為溝洫已而又為民作屋廬於其中
以安其居而後可吁亦巳迂矣井田成而民之死其骨
[125-18b]
巳朽矣古者井田之興其必始於唐虞之世乎非唐虞
之世則周之世無以成井田唐虞啟之至於夏商稍稍
葺治至周而大備周公承之因遂申定其制度疏整其
疆畧非一日而遽能如此也其所由來者漸矣夫井田
雖不可為而其實便於今今誠有能為近井田者而用
之則亦可以蘇民矣乎聞之董生曰井田雖難卒行宜
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贍不足名田之説蓋出於此而後
世未有行者非以不便民也懼民不肯捐其田以入吾
[125-19a]
法而遂因此以為變也孔光何武曰吏民名田無過三
十頃期盡三年而犯者沒入官夫三十頃之田周民三
十夫之田也縱不能盡如此制一人而兼三十夫之田
亦已過矣而期之三年是又迫蹙平民使自壞其業非
人情難用吾欲少為之限而不奪其田嘗已過吾限者
但使後之人不敢多占田以過吾限耳要之數世富者
之子孫或不能保其地以復於貧而彼嘗已過吾限者
散而入於他人矣或者子孫出而分之以無幾矣如此
[125-19b]
則富民所占者少而餘地多餘地多則貧民易取以為
業不為人所役屬各食其地之全利利不分於人而樂
輸於官夫端坐于朝廷下令于天下不驚民不動衆不
用井田之制而獲井田之利雖周之井田何以逺過於
此哉
   王遵岩曰此等皆是有用文字深透世故賈鼂
   之亞也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