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h0115 唐宋八大家文鈔-明-茅坤 (master)


[107-1a]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九十九
             明 茅坤 撰
南豐文鈔三
 書
  上杜相公書
   以書為質其說宰相之體處亦自典刑
鞏聞夫宰相者以巳之材為天下用則用天下而不足
[107-1b]
以天下之材為天下用則用天下而有餘古之稱良宰
相者無異焉知此而巳矣舜嘗為宰相矣稱其功則曰
舉八元八凱稱其徳則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卒之
為宰相者無與舜為比也則宰相之體其亦可知也巳
或曰舜大聖人也或曰舜遠矣不可尚也請言近近可
言者莫若漢與唐漢之相曰陳平對文帝曰陛下即問
決獄責廷尉問錢榖責治粟内史對周勃曰且陛下問
長安盜賊數又可强對耶問平之所以為宰相者則曰
[107-2a]
使卿大夫各得在其職也觀平之所自任者如此而漢
之治莫盛於平為相時則其所守者可謂當矣降而至
於唐唐之相曰房杜當房杜之時所與共事則長孫無
忌岑文本主諫諍則魏鄭公王珪振綱維則戴胄劉洎
持憲法則張元素孫伏伽用兵征伐則李勣李靖長民
守土則李大亮其餘為卿大夫各任其事則馬周温彦
博杜正倫張行成李綱虞世南禇遂良之徒不可勝數
夫諫諍其君與正綱維持憲法用兵征伐長民守土皆
[107-2b]
天下之大務也而盡付之人又與人共宰相之任又有
他卿大夫各任其事則房杜者何為者邪考於其傳不
過曰聞人有善若巳有之不以求備取人不以巳長格
物隨能收敘不隔卑賤而巳卒之稱良宰相者必先此
二人然則著於近者宰相之體其亦可知也巳唐以降
天下未嘗無宰相也稱良相者不過其一二大節可道
語而有能以天下之材為天下用真知宰相體者其誰
哉數歳之前閣下為宰相當是時人主方急於致天下
[107-3a]
治而當世之士豪傑魁礨者相繼而進雜遝於朝雖然
邪者惡之庸者忌之亦甚矣獨閣下奮然自信樂海内
之善人用於世爭出其力以唱而助之惟恐失其所自
立使豪傑者皆若素繇門下以出於是與之佐人主立
州縣學為累日之格以勵學者課農桑以損益之數為
吏陞黜之法重名敎以矯衰弊之俗變苟且以起百官
衆職之墜革任子之濫明賞罰之信一切欲整齊法度
以立天下之本而庶幾三代之事雖然紛而疑且排其
[107-3b]
議者亦衆矣閣下復毅然堅金石之斷周旋上下扶持
樹植欲使其有成也及不合矣則引身而退與之俱否
嗚呼能以天下之材為天下用真知宰相體者非閣下
其誰哉使充其所樹立功徳可勝道哉雖不充其志豈
媿於二帝三代漢唐之為宰相者哉若鞏者誠鄙且賤
然常從事於書而得聞古聖賢之道每觀今賢傑之士
角立並出與三代漢唐相侔則未嘗不歎其盛也觀閣
下與之反復議而更張庶事之意知後有聖人作救萬
[107-4a]
事之弊不易此矣則未嘗不愛其明也觀其不合而散
逐消藏則未嘗不恨其道之難行也以歎其盛愛其明
恨其道之難行之心豈須臾忘其人哉地之相去也千
里世之相後也千載尚慕而欲見之況同其時過其門
墻之下也歟今也過閣下之門又當閣下釋衮冕而歸
非干名蹈利者所趨走之日故敢道其所以然而并書
雜文一編以為進拜之資蒙賜之一覽焉則其願得矣
噫賢閣下之心非繫於見否也而復汲汲如是者葢其
[107-4b]
忻慕之志而巳耳伏惟幸察不宣
  與杜相公書
   此子固所不可及處在不失巳上
鞏啓鞏多難而貧且賤學與衆違而言行少合於世公
卿大臣之門無可藉以進而亦不敢輒有意於求聞閣
下致位天子而歸始獨得望舄履於門下閣下以舊相
之重元老之尊而猥自抑損加禮於草茆之中孤㷀之
際然去門下以來九歳於此初不敢為書以進比至近
[107-5a]
歳歳不過得以一書之問薦於左右以伺侍御者之作
止又輒拜敎之辱是以滋不敢有意以干省察以煩貺
施而自以得不韙之誅顧未嘗一日而忘拜賜也伏以
閣下朴厚清明讜直之行樂善好義逺大之心施於朝
廷而博見於天下銳於强力而不懈於耄期當今内自
京師外至巖野宿師碩士傑立相望必將憊精疲思寫
之冊書磊磊明明宣布萬世固非淺陋小生所能道說
而有益毫髮也鞏年齒益長血氣益衰疾病人事不得
[107-5b]
以休然用心於載籍之文以求古人之緒言餘㫖以自
樂於環堵之内而不亂於貧賤之中雖不足希盛徳之
萬一亦庶幾不負其意非自以謂能也懷區區之心於
數千里因尺書之好而惟所以報大君子之誼不知所
以裁而恐欲知其趣故輒及之也春暄不審尊候如何
伏惟以時善保尊重不勝鄙劣之望不宣
  與孫司封書
   憫孔宗旦先儂智高之反而言而猥與不為禦
[107-6a]
   賊者同戮而無聞其為書反覆千餘言句句字
   字嗚咽涕洟可與傳記相表裏
運使司封閣下竊聞儂智高未反時巳奪邕邑地而有
之為吏者不能禦因不以告皇祐三年邕有白氣起廷
中江水横溢司戸孔宗旦以為兵象策智高必反以書
告其將陳拱拱不聽宗旦言不巳拱怒詆之曰司戸狂
邪四年智高出横山略其寨人因其倉庫而大賑之宗
旦又告曰事急矣不可以不戒拱又不從凡宗旦之於
[107-6b]
拱以書告者七以口告者多至不可數度拱終不可得
意即載其家走桂州曰吾有官守不得去吾親母為與
死此既行之二日智高果反城中皆應之宗旦猶力守
南門為書召鄰兵欲拒之城亡智高得宗旦喜欲用之宗
旦怒曰賊汝今立死吾豈可汚邪罵不絶口智高度終
不可下乃殺之當其初使宗旦言不廢則邕之禍必不
發發而吾有以待之則必無事使獨有此一善固不可
不旌況其死節堂堂如是而其事未白於天下比見朝
[107-7a]
廷所寵贈南兵以來仗節死難之臣宗旦乃獨不與此
非所謂曲突徙薪無恩澤焦頭爛額為上客邪使宗旦
初無一言但賊至而能死不去固不可以無賞葢先事
以為備全城而保民者宜責之陳拱非宗旦事也今猥
令與陳拱同戮既遺其言又負其節為天下者賞善而
罰惡為君子者樂道人之善樂成人之美豈當如是耶
凡南方之事卒至於破十餘州覆軍殺將䘮元元之命
竭山海之財者非其變發於隱伏而起於倉卒也内外
[107-7b]
上下有職事者初莫不知或隱而不言或忽而不備苟
且偷託以至於不可禦耳有一人先能言者又為世所
侵蔽令與罪人同罰則天下之事其誰復言耶聞宗旦
非獨以書告陳拱當時為使者於廣東西者宗旦皆歴
告之今彼既不能用懼重為巳累必不肯復言宗旦嘗
告我也為天下者使萬事巳理天下巳安猶須力開言
者之路以防未至之患況天下之事其可憂者甚衆而
當世之患莫大於人不能言與不肯言而甚者或不敢
[107-8a]
言也則宗旦之事豈可不汲汲載之天下視聽顯揚褒
大其人以警動當世耶宗旦喜學易所為注有可采者
家不能有書而人或質問以易則貫穿馳騁至數十家
皆能言其意事祖母盡心貧幾不能自存好議論喜功
名鞏嘗與之接故頗知之則其所立亦非一時偶然發
也世多非其在京東時不能自重至為世所指目此固
一眚今其所立亦可贖矣鞏初聞其死之事未敢決然
信也前後得言者甚衆又得其弟自言而聞祖袁州在
[107-8b]
廣東亦為之言然後知其事使雖有小差要其大槩不
誣也況陳拱以下皆覆其家而宗旦獨先以其親遁則
其有先知之效可知也以其性之喜事則其有先言之
效亦可知也以閣下好古力學志樂天下之善又方使
南方以賞罰善惡為職故敢以告其亦何惜須臾之聽
尺紙之議博問而極陳之使其事白固有補於天下不
獨一時為宗旦發也伏惟少留意焉如有未合願賜還
答不宣
[107-9a]
  與撫州知州書
   子固有一叚自别於衆人處之意而又有所難
   言故其文迂蹇不甚精爽非其佳者
士有與一時之士相叅錯而居其衣服食飲語默止作
之節無異也及其心有所獨得者放之天地而有餘歛
之秋毫之端而不遺望之不見其前躡之不見其後巋
乎其高浩乎其深煜乎其光明非四時而信非風雨雷
電霜雪而吹嘘澤潤聲鳴嚴威列之乎公卿徹官而不
[107-9b]
為泰無匹夫之勢而不為不足天下吾賴萬世吾師而
不為大天下吾違萬世吾異而不為貶也其然也豈翦
翦然而為潔婞婞然而為諒哉豈沾沾者所能動其意
哉其與一時之士相叅錯而居豈惟衣服飲食語默止
作之節無異也凡與人相追接相恩愛之道一而巳矣
若夫食於人之境而出入於其里進焉而見其邦之大
人亦人之所同也安得而不同哉不然則立異矣翦翦
然而巳矣婞婞然而巳矣豈其所汲汲為哉鞏方愼此
[107-10a]
以自得也於執事之至而始也自疑于其進焉既而釋
然故具道其本末而為進見之資伏惟少賜省察不宣
  與王介甫第二書
   介甫本剛慢自用之人此書特為忠告甚篤葢
   亦人所難及者但其砭劑多而諷諫少恐亦不
   相入
鞏頓首介父足下比辱書以謂時時小有案舉而謗議
巳紛然矣足下無怪其如此也夫我之得行其志而有
[107-10b]
為於世則必先之以敎化而待之以久然後乃可以為
治此不易之道也葢先之以敎化則人不知其所以然
而至於遷善而遠罪雖有不肖不能違也待之以久則
人之功罪善惡之實自見雖有幽隠不能掩也故有漸
磨陶冶之易而無按致操切之難有愷悌忠篤之純而
無偏聽摘抉之苛巳之用力也簡而人之從化也博雖
有不從而俟之以刑者固少矣古之人有行此者人皆
悅而恐不得歸之其政巳熄而人皆思而恨不得見之
[107-11a]
而豈至於謗且怒哉今為吏於此欲遵古人之治守不
易之道先之以敎化而待之以久誠有所不得為也以
吾之無所於歸而不得不有負冒於此則姑汲汲乎於
其厚者徐徐乎於其薄者其亦庶幾乎其可也顧反不
然不先之以敎化而遽欲責善於人不待之於久而遽
欲人之功罪善惡之必見故按致操切之法用而怨忿
違倍之情生偏聽摘抉之勢行而譛訴吿訐之害集巳
之用力也愈煩而人之違巳也愈甚況今之士非有素
[107-11b]
厲之行而為吏者又非素擇之材也一日卒然除去遂
欲齊之以法豈非左右者之誤而不為無害也哉則謗
怒之來誠有以召之故曰足下無怪其如此也雖然致
此者豈有他哉思之不審而巳矣顧吾之職而急於奉
法則志在於去惡務於達人言而廣視聽以謂為治者
當如此故事至於巳察曾不思夫志於去惡者俟之之
道巳盡矣則為惡者不得不去也務於達人言而廣視
聽者巳之治亂得失則吾將於此而觀之人之短長之
[107-12a]
私則吾無所任意於此也故曰思之不審而巳矣足下
於今最能取於人以為善而比聞有相曉者足下皆不
受之必其理未有以奪足下之見也鞏比懶作書既離
南康相見尚遠故因書及此足下為何如
  寄歐陽舍人書
   此書紆徐百折而感慨嗚咽之氣博大幽深之
   識溢於言外較之蘇長公所謝張公為其父墓
   銘書特勝
[107-12b]
鞏頓首載拜舍人先生去秋人還蒙賜書及所譔先大
父墓碑銘反覆觀誦感與慚并夫銘誌之著于世義近
於史而亦有與史異者葢史之於善惡無所不書而銘
者葢古之人有功徳材行志義之美者懼後世之不知
則必銘而見之或納于廟或存于墓一也苟其人之惡
則於銘乎何有此其所以與史異也其辭之作所以使
死者無有所憾生者得致其嚴而善人喜於見傳則勇
於自立惡人無有所紀則以媿而懼至於通材達識義
[107-13a]
烈節士嘉言善狀皆見於篇則足為後法警勸之道非
近乎史其將安近及世之衰為人之子孫者一欲褒揚其
親而不本乎理故雖惡人皆務勒銘以誇後世立言者
既莫之拒而不為又以其子孫之所請也書其惡焉則
人情之所不得於是乎銘始不實後之作銘者當觀其
人苟託之非人則書之非公與是則不足以行世而傳
後故千百年來公卿大夫至于里巷之士莫不有銘而
傳者葢少其故非他託之非人書之非公與是故也然
[107-13b]
則孰為其人而能盡公與是歟非畜道徳而能文章者
無以為也葢有道徳者之於惡人則不受而銘之於衆
人則能辨焉而人之行有情善而迹非有意奸而外淑
有善惡相懸而不可以實指有實大於名有名侈於實
猶之用人非畜道徳者惡能辨之不惑議之不狥不惑
不狥則公且是矣而其辭之不工則世猶不傳於是又
在其文章兼勝焉故曰非畜道徳而能文章者無以為
也豈非然哉然畜道徳而能文章者雖或並世而有亦
[107-14a]
或數十年或一二百年而有之其傳之難如此其遇之
難又如此若先生之道徳文章固所謂數百年而有者
也先祖之言行卓卓幸遇而得銘其公與是其傳世行
後無疑也而世之學者每觀傳記所書古人之事至其
所可感則往往䀌然不知涕之流落也況其子孫也哉
況鞏也哉其追晞祖徳而思所以傳之之繇則知先生
推一賜於鞏而及其三世其感與報宜若何而圖之抑
又思若鞏之淺薄滯拙而先生進之先祖之屯蹷否塞
[107-14b]
以死而先生顯之則世之魁閎豪傑不世出之士其誰
不願進於門潛遁幽抑之士其誰不有望於世善誰不
為而惡誰不愧以懼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敎其子孫
為人之子孫者孰不欲寵榮其父祖此數美者一歸於
先生既拜賜之辱且敢進其所以然所諭世族之次敢
不承敎而加詳焉愧甚不宣
  答范資政書
   頌而不謟伉而不驕
[107-15a]
鞏啓王寺丞至蒙賜手書及絹等伏以閣下賢徳之盛
而所施為在於天下鞏雖不熟於門然於閣下之事或
可以知若鞏之鄙竊伏草茅閣下於羈旅之中一見而
巳今鞏有所自得者尚未可以致閣下之知況鞏學不
足以明先聖之意識古今之變材不足以任中人之事
行不足以無媿悔於心而流落寄寓無田疇屋廬匹夫
之業有奉養嫁送百事之役非可責思慮之精詔道徳
之進也是皆無以致閣下之知者而拜别朞年之間相
[107-15b]
去數千里之遠不意閣下猶記其人而不為年輩爵徳
之間有以存之此葢閣下樂得天下之英材異於世俗
之常見而如鞏者亦不欲弃之故以及此幸甚幸甚夫
古之人以王公之勢而下貧賤之士者葢惟其常而今
之布衣之交及其窮達毫髮之殊然相弃者有之則士
之愚且賤無積素之義而為當世有大賢徳大名位君
子先之以禮是豈不于衰薄之中為有激于天下哉則
其感服固宜如何仰望門下不任區區之至
[107-16a]
  答王深甫論揚雄書
   此書所議甚舛姑錄而質之有識者
蒙疏示鞏謂揚雄處王莽之際合於箕子之明夷常夷
甫以謂紂為繼世箕子乃同姓之臣事與雄不同又謂
美新之文恐箕子不為也又謂雄非有求於莽特於義
命有所未盡鞏思之恐皆不然方紂之亂㣲子箕子比
干三子者葢皆諫而不從則相與謀以謂去之可也任
其難可也各以其所守自獻於先王不必同也此見於
[107-16b]
書三子之志也三子之志或去或任其難乃人臣不易
之大義非同姓獨然者也於是微子去之比干諫而死
箕子諫不從至辱於囚奴夫任其難者箕子之志也其
諫而不從至辱於囚奴葢盡其志矣不如比干之死所
謂各以其所守自獻於先王不必同也當其辱於囚奴
而就之乃所謂明夷也然而不去非懷祿也不死非畏
死也辱於囚奴而就之非無恥也在我者固彼之所不
能易也故曰内難而能正其志又曰箕子之正明不可
[107-17a]
息也此箕子之事見於書易論語其說不同而其終始
可考者如此也雄遭王莽之際有所不得去又不必死
辱於仕莽而就之固所謂明夷也然雄之言著於書行
著於史者可得而考不去非懷祿也不死非畏死也辱
於仕莽而就之非無恥也在我者亦彼之所不能易也
故吾以謂與箕子合吾之所謂與箕子合者如此非謂
合其事紂之初也至於美新之文則非可巳而不巳者
也若可巳而不巳則鄉里自好者不為況若雄者乎且
[107-17b]
較其輕重辱於仕莽為重矣雄不得而巳則於其輕
者其得巳哉箕子者至辱於囚奴而就之則於美新安
知其不為而為之亦豈有累哉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
曰白乎湼而不緇顧在我者如何耳若此者孔子所不
能免故於南子非所欲見也於陽虎非所欲敬也見所
不見敬所不敬此法言所謂詘身所以伸道者也然則
非雄所以自見者歟孟子有言曰天下有道小徳役大
徳小賢役大賢天下無道小役大弱役强二者皆天也
[107-18a]
順天者存逆天者亡而孔子之見南子亦曰予所否者
天厭之天厭之則雄於義命豈有不盡哉又云介甫以
謂雄之仕合於孔子無不可之義夷甫以謂無不可者
聖人微妙之處神而不可知也雄徳不逮聖人强學力
行而於義命有所未盡故於仕莽之際不能無差又謂
以美新考之則投閣之事不可謂之無也夫孔子所謂
無不可者則孟子所謂聖之時也而孟子歴敘伯夷以
降終曰乃所願則學孔子雄亦為太𤣥賦稱夷齊之徒
[107-18b]
而不曰我異於是執太𤣥兮蕩然肆志不拘攣兮以二
子之志足以自知而任巳者如此則無不可者非二子
之所不可學也在我者不及二子則宜有可有不可以
學孔子之無可無不可然後為善學孔子此言有以寤
學者然不得施於雄也前世之傳者以謂伊尹以割烹
要湯孔子主癰疽瘠環孟子皆斷以為非伊尹孔子之
事葢以理考之知其不然也觀雄之所自立故介甫以
謂世傳其投閣者妄豈不猶孟子之意哉鞏自度學毎
[107-19a]
有所進則於雄書毎有所得介甫亦以為然則雄之言
不幾於測之而愈深窮之而愈遠者乎故於雄之事有
所不通必且求其意況若雄處莽之際考之於經而不
繆質之於聖人而無疑固不待議論而後明者也為告
夷甫或以為未盡願更疏示
   以仕莽擬箕子之囚奴抑巳過矣況美新乎以
   子固而猶為附和其說甚矣君子之權衡天下
   出處必至聖人而後折衷也愚獨謂揚雄當不
[107-19b]
   逮楚兩龔
  答孫都官書
   書㫖多蒼然之色幽然之思
提刑都官閣下伏承賜書及示盛製六編凡三千首盛
矣哉文之多工之深且專以久也其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婦
朋友天地三辰鬼神山川地理四夷中國風俗萬物治
亂善惡通塞離合憂歡怨懟無不畢載而其語則博而
精麗而不浮其歸要不離於道視昔以文名於天下者
[107-20a]
夫豈易至於是耶鞏之愚且懶且為事物疾病所侵以
不專而且未久於學也使之觀若於海不見其涯涘於
深山長谷不見其形勢之所極而敢議其大小高下耶
而閣下不以所深且專以久者勵鞏博而精麗而不浮
其歸本於道者教鞏乃告之曰其詳擇而去其非是者
焉鞏誠怪閣下自處之過而為以賜鞏者乃所以怠且
蔽之也凡鞏之學葢將以學乎為身以至於可以為人
也方愚且懶且不專以久之病也惟閣下之仁豈欲怠
[107-20b]
且蔽之也其欲使知閣下之貴而長其業之富而成而
猶不止如是能下於後輩如是是所以教之也孟子曰吾
不屑之敎誨是亦敎誨之而已矣敢不拜賜也盛編尚
且借觀而先以此謝皇恐不宣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九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