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h0040 宋文鑑-宋-呂祖謙 (master)


[113-1a]
皇朝文鑑巻第一百十三
 書
   答趙元昊書 范 仲淹
   上吕相公書 范 仲淹
   㳺嵩山寺寄梅殿丞書 謝 絳
   與陳都官書 冨 弼
   上范司諫書 歐陽 脩
   與尹師魯書 歐陽 脩
    答趙元昊書 范 仲淹
仲淹謹脩誠意奉書于夏國大王伏以先大王歸
[113-1b]
嚮 朝廷心如金石我 真宗皇帝命為同姓待
以骨肉之親封為夏王履此山河之大旌旗車服
降天子一等恩信隆厚始終如一齊桓晉文之盛
無以過此朝聘之使徃来如家牛馬駞羊之産金
銀繒帛之貨交受其利不可勝紀塞垣之下逾三
十年有耕無戰禾黍雲合甲冑塵委養生葬死各
終天年使蕃漢之民為堯舜之俗此 真宗皇帝
之至化亦先大王之大功也自先大王薨背 今
皇震悼累日嘻吁遣使行吊賵之禮以大王嗣守
其國爵命崇重一如先大王昨者大王以本國衆
[113-2a]
多之情推立大位誠不獲讓理有未安而遣行人
告于天子又遣行人歸其旌節 朝廷中外莫不
驚憤請収行人戮於都市 皇帝詔曰非不能以
四海之力支其一方念 先帝嵗寒之本意故夏
王忠順之大功豈一朝之失而驟絶之乃不殺而
還假有本國諸蕃之長抗禮於大王而能含容之
若此乎省初念終天子何負於大王哉二年以来
疆事紛起耕者廢耒織者廢杼邊界蕭然豈獨漢
民之勞耶使戰守之人日夜豺虎競為吞噬死傷
相枕哭泣相聞仁人為之流涕智士為之扼腕
[113-2b]
天子遣仲淹經度西事而命之曰有征無戰不殺
非辜王者之兵也汝往欽哉仲淹拜手稽首敢不
夙夜于懷至邊之日見諸将帥多務小功不為大
略甚未副 天子之意仲淹與大王雖未嘗髙㑹
嚮者同事 朝廷於 天子則父母也於大王則
兄弟也豈有孝於父母而欲害于兄弟哉可不為
大王一二而陳之傳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
則事不成大王世居西土衣冠語言皆從本國之
俗何獨名稱與中朝天子侔擬名豈正而言豈順
乎如衆情莫奪亦有漢唐故事單于可汗皆本國
[113-3a]
極尊之稱具在方册仲淹料大王必以契丹為比
故自謂可行且契丹自石晉朝有援立之功時已
稱帝今大王世受 天子建國封王之恩如諸蕃
中有叛 朝廷者大王當為覇主率諸侯以伐之
則世世有功王王不絶乃欲擬契丹之稱究其體
勢昭然不同徒使瘡痍萬民拒 朝廷之禮傷天
地之仁易曰天地之大徳曰生聖人之大寳曰位
何以守位曰仁是以天地養萬物故其道不窮聖
人養萬民故其位不傾又傳曰國家以仁獲之以
仁守之者百世昔在唐末天下恟恟羣雄咆哮日
[113-3b]
尋干戈血我生靈腥我天地滅我禮樂絶我稼穡
皇天震怒罰其不仁五代王侯覆亡相續老氏曰
樂殺人者不可如志於天下誠不誣矣後唐顯宗
祈于上天曰願早生聖人以救天下是年我 太
祖皇帝應祈而生及歴試諸難中外忻戴不血一
刃受禪于周廣南江南荆湖西川有九江萬里之
阻一舉而下豈非應天順人之至乎由是罷諸侯
之兵革五代之暴垂八十年天下無祸亂之憂
太宗皇帝聖神文武表正萬邦吴越納疆并晉就
縛 真宗皇帝奉天體道清淨無為與契丹通好
[113-4a]
受先大王貢禮自茲四海熈然同春今 皇帝坐
朝至晏從諫如流有忤雷霆雖死必赦故四海之
心望如父母此所謂以仁獲之以仁守之百世之
朝也仲淹料大王建議之初人有離間妄言邊城
無備士心不齊長驅而来所嚮必下今以强人猛
馬奔衝漢地二年于茲漢之兵民盖有血戰而死
者無一城一将願歸大王者此可見 聖宋仁及
天下邦本不摇之騐也與夫間者之說無乃異乎
今天下久平人人泰然不習戰闘不熟紀律劉平
之徒忠敢而進不顧衆寡自取其困餘則或勝或
[113-4b]
負殺傷甚多大王國人必以獲劉平為賀昔鄭人
侵蔡獲司馬公子爕鄭人皆喜惟子産曰小國無
文德而有武功禍莫大焉而後鄭國之禍皆如子
産之言今邊上訓練漸精恩威已立有功必賞敗
事必誅将帥而下人知紀律莫不各思奮力效命
爭議進兵如其不然何時可了今招討司統兵四
十萬約五路入界著其律曰生降者賞殺降者斬
獲精强者賞害老㓜婦女者斬遇堅必戰遇險必
奪可取則取可城則城縱未能入賀蘭之居彼之
兵民降者死者所失多矣是大王自禍其民官軍
[113-5a]
之勢不獲而已也仲淹又念 皇帝有征無戰不
殺無辜之訓夙夜于懐雖師帥之行君命有所不
受奈何鋒刃之交相傷必衆且蕃兵戰死者非有
罪也忠於大王耳漢兵戰死非有罪也忠於天子
耳使忠孝之人肝腦塗地積累怨魄為妖為災大
王其可忽諸 朝廷以王者無外有生之民皆為
赤子何蕃漢之限哉何勝負之言哉仲淹與招討
太尉夏公經略密學韓公嘗議其事莫若通問于
大王計而决之重人命也其美利甚衆大王如能
以愛民為意禮下 朝廷復其王爵承先大王之
[113-5b]
志天下孰不稱其賢哉一也如衆多之情三讓不
獲前所謂漢唐故事如單于可汗之稱尚有可稽
於本國語言為便復不失其尊大二也但臣貢上
國存中外之體不召天下之怨不速天下之兵使
蕃漢邊人復見康樂無死傷相枕哭泣相聞之醜
三也又大王之國府用或闕 朝廷每嵗必有物
帛之厚賜為大王助四也又從来入貢使人止稱
蕃吏之職以避中朝之尊按漢諸侯王相皆出真
拜又吴越王錢氏有丞制𥙷官故事功髙者受
朝廷之命亦足隆大王之體五也昨有邊臣上言
[113-6a]
乞招致蕃部首領仲淹亦已請罷大王告諭諸蕃
首領不須去父母之邦但回意中朝則太平之樂
遐邇同之六也 國家以四海之廣豈無遺才有
在大王之國者 朝廷不戮其家安全如故冝善
事主以報國士之知惟同心嚮順自不失其冨貴
而宗族之人必更優恤七也又馬牛駞羊之産金
銀繒帛之貨有無交易各得其所八也大王從之
則上下同其美利生民之患幾乎息矣不從則上
下失其美利生民之患何時而息哉仲淹今日之
日非獨利於大王盖以奉君親之訓救生民之患
[113-6b]
合天地之仁而已矣惟大王擇焉不宣仲淹再拜
    上吕相公書 范 仲淹
伏䝉台慈疊賜鈞翰而褒許之意重如金石不任
榮懼不任榮懼竊念仲淹草萊經生服習古訓所
學者惟脩身治民而已一日登朝輒不知忌諱效
賈生慟哭太息之説為報國安危之計而 朝廷
方屬太平不喜生事仲淹於搢紳中獨如妖言情
既齟齬詞乃暌戾至有忤天子大臣之威賴至仁
之朝不下獄以死而天子指之為狂士然則忤之
之情无他焉正如陸龜䝉怪松圖賛謂草木之性
[113-7a]
其本不怪乘陽而生小已遏不伸不直而大醜彰
於形質天下指之為怪木豈天性之然哉今擢處
方面非 朝廷委曲照臨則敗辱久矣昔郭汾陽
與李臨淮有隙不交一言及討禄山之亂則執手
泣别勉以忠義終平劇盜實二公之力今相公有
汾陽之心之言仲淹無臨淮之才之力夙夜盡瘁
恐不副 朝廷委之之意重負泰山未知所釋之
地不任惶恐戰慄之極不宣仲淹惶恐再拜
    游嵩山寄梅殿丞
近有使者東来付僕詔書并御祝封香遣告嵩岳
[113-7b]
太常移文合用讀祝捧幣二員府以歐陽永叔楊
子聦分攝㑹尹師魯王幾道至自緱氏因思早時
約聖俞有太室中峯之行聖俞中春時遂往為人
間事所窘未遑也今幸其便又二三子可以為山
水游侣然亟與之議皆喜見顔色不戒而赴十二
日晝漏未盡十刻出建春門宿十八里河翌日過
緱氏閱遊嵩詩碑碑甚大而字未鐫上緱嶺尋子
晉祠陟轘轅道入登封出北門齋于廟中是夕寝
既興吏由五鼓有司請朝服行事事已謁新治宫
拜 真宗御容稍即山麓至峻極中院始改冠服
[113-8a]
却車徒從者不過十數人輕齎遂行是時秋清日
隂天未甚寒晚花幽草虧蔽石壁正當人力精壮
之際加有朋簪談燕之適升髙躡險氣豪心果遇
盤石過大樹必休其上下酌酒飲茗傲然者久之
道徑差平則腰輿以行嶃崪斗甚則芒蹻以進窺
玉女忩搗衣石石誠異䆫則亡有矣迤邐至八仙
壇三醉石徧視墨跡已無復存考乎三 所賦亦
名過其實午昃方抵峻極上院師魯躰最溢最先
到永叔最少最疲於是浣潄食從容間躋封禪壇
下瞰群峰乃向所跂而望之謂非挿翼不可到者
[113-8b]
皆培塿焉邑居樓觀人物之夥視若蟻壤武后封
祀碑故存自號大周當時名賢皆姓名于碑隂不
虞後代之譏其不典也碑之空无字處覩聖俞記
樂理國而下四人同遊鑱刻尤精僕意古帝王祀
天神紀功德于此當時尊美甚盛後之君子不必
廢之壞之也又尋韓文公所謂石室者因盡詣東
峰頂是夕宿頂上㑹幾望天無纎翳萬里在月子
聦疑去月差近令人浩然絶世間慮盤桓立清露
下直覺冷透骨髮羸體将不堪可方即舍張燭具
豐饌醴五人者相與岸幘褫帶環坐滿飲賦詩談
[113-9a]
道間以謔劇灑然不知形骸之累利欲之萌為何
物也夜分少就枕以息明日訪歸路歩履無苦昔
聞鼯䑕窮伎能下而不能上豈近此乎午間至中
院邑大夫來迎其禮益謹申刻出登封西門道頴
陽宿金占十六日晨發據鞍縱望太室猶在後路
 南西則但見少室若夫觀少室之美非繇茲路
則不能盡諸邑人謂之冠子山正得其状自行七
十里出頴陽北門訪石堂山紫雲洞即邢和璞著
書之所山徑極峻捫蘿而上者七八里上有大洞
䕃數畆水泉出焉久為道士所占爨煙熏燎又塗
[113-9b]
塓其内已戒邑宰稍營草屋於側徙而出之此間
峰勢危絶大抵相向如巧者爲之又峭壁有若四
字云神清之洞體法確妙蓋薛老峰之比諸君疑
古苔蘚自成文又意造化者筆焉莫得究其本末
少留數十刻㑹将雨而去猶冐夜行二十五里宿
吕氏店馬上粗苦疲厭則有師魯語怪永叔子聦
歌俚調幾道吹洞簫往往一笑絶倒豈知道路之
阻長也十七日宿鼓婆鎮遂縁伊流陟香山上下
方飲于八節灘上始自峻極中院未及此凡題名
于壁于石于樹間者蓋十有四處大凡出東門極
[113-10a]
東而南之自長夏門入繞菘轘一匝四百里可謂
窮極勝覽切切未滿志者聖俞不與焉今既還府
恐相次便有塵事侵汨故急冩此奉報庶代一昔
之談
    與陳都官書 冨 弼
牙幹至蒙惠書論君子小人各以類進且取易泰
之𥘉九否之𥘉六皆以㧞茅茹為爻 以質其事
因及治亂之道率由君子小人而致旨暢而辭密
氣勁而志堅上發經蘊旁照世弊森矗明白其文
章之偉歟復謂僕異時必居進退君子小人之位
[113-10b]
此足下待僕之過也然似有疑僕臨冨貴不能守
𥘉節廼以忠義見朂於是不可不報足下試聽之
夫書籍所載皆聖賢所行之道然未有不深其本
而敷其末隐其原而揚其流其本深則其末茂其
原隐則其流逺此聖賢制則之要也凡今之人觀
書者不究其本不詳其原惟末流是習是故不見
聖人之心之所存矧又未盡末流之學隘近淺薄
䧟為小人謂讀書不為人専以為己也於是以爵
位為梯身之具而忘乎其君以祿利為肥身之資
而忽乎其民然有尚未能梯肥其身者則有蹈捷
[113-11a]
急之徑趨邪枉之門貨賄公行交結相尚千姦萬
亂亡所不至生偷一時之樂死為後世之誚而不
顧也僕謂市販之貪奴隷之猥亦或耻而不肯為
而彼人者洋洋自以為計之得已之勝吁可哀也
僕不佞自始讀書為學必窮其本原不到聖賢用
心處輒不止聖賢之心即天地之心也天地生人
於其間不能自治必立君長以治之為君者不能
獨治必求賢以佐之聖者君之賢者臣之君臣合
而共治其人人既和而天下無事於是君臣處其
位相與共享天下之樂以為報也聖賢不待報天
[113-11b]
下之人奉以為報也是知古之為學者為人不為
已也古之得位為君與為之佐者亦不為已而為
人也故傳曰天之愛民甚矣豈其使一人肆於民
上又曰天生聖人蓋為百姓不獨使自娱樂而已
也夫為人君者尚不得肆不得自娱樂其為佐者
反可以爵祿梯肥而忘乎君忽乎民哉又可朋姦
附惡為市販奴隷之所不為哉是故古者聖賢得
其時則假富貴之位以所學之道施於當世之民
不得其時則甘貧喜賤亦以所學之道著於書以
教後世聖賢之心盡於是而已矣今足下既才僕
[113-12a]
而譽之又疑而朂僕是果相知乎噫僕視富貴為
何等物處之不以義則 設君相處僕于位
僕将持所學發時之所未治說吾君吾相而治之
用吾說康吾民則所謂冨貴者真冨貴也僕惟恐
富貴之不得得之不能久也苟不用吾說不能以
所學康吾民僕當自亟去棄富貴如脫屣墜甑還
吾貧賤著書為樂且孰能障吾救後世哉僕自斷
如此復何苦而移吾之節哉僕之惟其直如日月
著于天嵩衡植于地日月可隕嵩衡可㧞僕之節
不可移也不然僕老死其節亦可與死偕死也捨
[113-12b]
是必不為交游憂足下諒之所示辨劉牧鉤隐圖
洎制器尚象論皆精絶得人意外之妙研玩累月
僅見閫域其本 復時一覧以紓想望之心
    上范司諫書 歐陽 脩
前月中得進奏吏報云自陳州召至闕拜司諌即
欲為一書以賀多事匆卒未能也司諫七品官爾
於執事得之不為喜而獨區區欲一賀者誠以諫
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時之公議繫焉今世之官自
九卿百執事外至一郡縣吏非無貴官大職可以
行其道也然縣越其封郡逾其境雖賢守長不得
[113-13a]
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鴻臚之卿
不得理光祿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失得生民之
利害社稷之大計惟所見聞而不繫職司者獨宰
相可行之諫官可言之爾故士學古懐道者仕于
時不得為宰相必為諫官諫官雖卑與宰相等天
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
廟堂之上與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諫
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諫官曰必不可行立殿陛之
間與天子争是非者諫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諫官
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縣之吏守
[113-13b]
一職者任一職之責宰相諫官繫天下之事亦任
天下之責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職者受責于有司
諫官之失職也取譏于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時
君子之譏著之簡册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冺甚
可懼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責懼百世之譏豈
不重耶非材且賢者不能為也近執事始𬒳召于
陳州洛之士大夫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材也
其來不為御史必為諫官及命下果然則又相與
語曰我識范君知其賢也他日聞有立天子陛下
直辭正色面爭廷論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
[113-14a]
來翹首企足竚乎有聞而卒未也竊惑之豈洛之
士大夫能料於前而不能料於後也将執事有待
而為也昔韓退之作爭臣論以譏陽城不能極諫
卒以諫顯人皆謂城之不諫盖有待而然退之不
識其意而妄譏脩獨以謂不然當退之作論時城
為諫議大夫已五年後又二年始庭論陸贄又沮
裴延齡作相欲裂其麻纔兩事爾當徳宗時可謂
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将強臣羅列天下又多猜忌
進任小人於此之時豈無一事可言而須七年耶
當時之事豈無急於沮延齡論陸贄兩事也謂宜
[113-14b]
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為諫官七年適遇延
齡陸贄事一諫而罷以塞其責向使止五年六年
而遂遷司業是終無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
居官者率三嵗而一遷或一二嵗甚者半嵗而遷
也此又非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親庶政化
理清明雖為無事然自千里詔執事而拜是官者
豈不欲聞正議而樂讜言乎然今未聞有所言說
使天下知 朝廷有正士 彰吾君有納諫之明
也夫布衣韋帶之士窮居草茅坐誦書史常憾不
見用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職不敢言或曰我位猶
[113-15a]
卑不得言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終無一人言也
可不惜哉伏惟執事思天子所以見用之意懼君
子百世之譏一陳昌言以塞重望且觧洛之士大
夫之惑則幸甚幸甚
    與尹師魯書 歐陽 脩
前在京師相别時約使人如河上既受命便遣白
頭奴出城而還言不見舟矣其夕及得師魯手簡
乃知留舩以待怪不如約方悟此奴懶去而見紿
臨行臺吏催苛百端不比催舩魯人長者有禮使
人惶迫不知所為是以又不留下書在京師深託
[113-15b]
君貺因書道脩意以西始謀陸赴夷陵以大暑又
否馬乃作此行㳂汴絶淮泛大江凡五千里用一
百一十程纔至荆南在路無附書處不知君貺曾
作書道脩意否及來此問荆人云至郢止兩程方
喜得作書以奉問又見家兄言有人見師魯過襄
州計今在郢久矣師魯歡戚不問可知所渴欲問
者别後安否及家人處之如何莫苦相尤否脩行
雖久然江湖皆昔所游往往有親舊留連又不遇
惡風水老母用術者言果以此行為幸又聞夷陵
有米麵魚如京洛又有棃栗橘柚大筍茶荈皆可
[113-16a]
飲食益相喜賀昨日因參轉運作庭趨始覺身是
縣令矣其餘皆如昔時師魯簡中言疑脩有自疑
之意者非他盖懼責人太深以取直爾今而思之
自决不復疑也然師魯又云闇於朋友此似未知
脩心當與髙書時盖已知其非君子發於極憤而
切責之非以朋友待之也其所為何足驚駭路中
人頗有人以罪出不測見弔者此皆不知脩心也
師魯又云非忘親此又非也得罪雖死不為忘親
此事湏相見可盡其說也五六十年來天生此軰
沈黙畏謹布在世間相師成風忽吾軰作此事下
[113-16b]
至竈門老婢亦相驚怪交口議之不知此事古人
日日有也但問所言當否而已又有深相賞歎者
此亦是不慣見人事也可嗟世人不見如往時事
久矣往時砧斧鼎鑊皆是烹斯人之物然士有死
不失義則趨而就之與几席藉之無異有義君子
在傍見其就死知其當然亦不甚歎賞也史册所
以書之者蓋特欲警後世愚懦者使知事有當然
而不得避爾非以為竒事而詫人也幸今世用刑
至仁慈無此物使有而一人就之不知作何等怪
駭也然吾軰亦自當絶口不可及前事也居閑僻
[113-17a]
處日知進道而已此事不須言然師魯以脩有自
疑之言要知脩處之如何故略道也安道與子在
楚州談禍福事甚詳安道亦以為然俟到夷陵寫
去然後得知脩所以處之之心也又常與安道言
每見前世有名人當論事時感激不避誅死真若
知義者及到貶所則慼慼怨嗟有不堪之窮愁形
於文字其心歡戚無異庸人雖韓文公不免此累
用此戒安道慎勿作戚戚之文師魯察脩此語則
處之之心又可知矣近世人因言事亦有𬒳貶者
然或傲逸狂醉自言我為大不為小故師魯相别
[113-17b]
自言益慎職無飲酒此事脩今亦遵此語咽喉自
出京愈矣至今不曽飲酒到縣後勤官以懲洛中
時懶慢矣夷陵有一路祇數日可至郢白頭奴足
以往來秋寒矣千萬保重
皇朝文鍳巻第一百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