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f0004 御製文集-清-高宗弘曆 (master)


[059-1a]
欽定四庫全書
御製文二集巻二十五
 辨
  國風正譌
孔子杏壇刪詩曰風曰雅曰頌無所為國也自毛萇始
以國標題而鄭康成因之後世遂沿襲莫知改正夫孔
子既以二南别周召而邶以下各從其類邶以下謂之
國可也今云周南之國召南之國是何語耶王者有天
[059-1b]
下之號降而為風見周道之衰可也今云王國是何語
耶或曰如是則書所云以長我王國詩所云王國克生
皆非乎曰詩書所云統天下國家之王國非列於衛國
之後鄭國之前之王國也夫孔子作春秋尊王大一統
豈於詩乃降王為國以比於諸侯有是理乎且魯誠侯
國也孔子以父母之邦猶躋之於頌顧以東遷之王朝
而等之侯國不與春秋之義自相刺謬乎至於豳乃周
先王造基之地既有天下尊王太王王季上祀先公以
[059-2a]
天子之禮亦無復降而為國之理知此則毛鄭之譌不
待辨而自見故為是説以正之後世若宋程大昌之輩
頗見及此然未能挈要㫁之以正故復有駁其説者不
啻議禮如聚訟矣附録數條於後亦㡬暇稽古之所及
云爾
 宋程大昌作詩議十七篇首論古有二南而無國風
 之名今考之禮王制云命太師陳詩以觀民風樂記
 云宜歌風周禮春官太師教六詩一曰風皆言風而
[059-2b]
 不言國本朝毛竒齡引表記國風云我躬不閲之文
 以駁之夫坊表諸篇皆漢儒所作昔人已詳論之未
 可以為据也
 宋鄭樵六經奥論文王之詩見於風者二南是也成
 王之詩見於風者豳風是也平王之詩見於風者王
 風是也若謂降黍離而為國風則豳詩亦可降耶其
 説近是然樵又云周召王豳之詩同出於周而分為
 四國之聲則顯然以二南王豳繫之於國不亦自相
[059-3a]
 矛盾乎
 宋李樗黄櫄毛詩集解載楊時云豳風周公之詩也
 周公居攝政由己出謂之雅則人臣之事而已謂之
 風則周公非有國也而七月之序陳先公風化之所
 由故併繫之豳風其説本小序視集解所引諸家較
 優然所云謂之風則周公非有國又若必有國而後
 有風亦無定識矣
 本朝顧炎武日知録云豳詩不屬於國風周世之國
[059-3b]
 無豳似矣考后稷封于邰公劉始居豳是周之先封
 國乃邰而非豳篤公劉篇云豳居允荒于豳斯館皆
 言豳而不言國則豳非國名不獨周世為然也即使
 公劉之時或曽稱豳國而武王得天下之後亦不得
 復以國目之且亦無封子孫於豳國之文也炎武又
 以南豳雅頌為四詩而舉禮經所言入樂者為證論
 雖創而理亦正乃又云自邶至曹十二國為風無害
 則是欲降王畿以下儕列國何明於論豳而昧於論
[059-4a]
 王耶
  夫餘國傳訂訛
近閲四庫全書内元郝經續後漢書所作夫餘國列傳
其官有馬加牛加之名訝其誕詭不經疑有舛誤因命
館臣覆勘其説實本之後漢書及三國魏志夫餘傳之
文於是歎范蔚宗陳夀之徒不識方言好竒逞妄疑誤
後人而更惜郝經之失於裁擇也其傳曰國以六畜名
官有馬加牛加豬加狗加諸加别主四出道有敵諸加
[059-4b]
自戰下户擔糧飲食之信如其言則所謂諸加者何所
取義乎史稱夫餘善養牲則畜牧必蕃盛當各有官以
主之猶今䝉古謂典羊之官曰和尼齊和尼者羊也典
馬者曰摩哩齊摩哩者馬也典駝者曰特黙齊特黙者
駝也皆因所牧之物以名其職特百官中之一二誌夫
餘者必當時有知夫餘語之人譯其司馬司牛者為馬
家牛家遂訛為馬加牛加正如周禮之有羊人犬人漢
之有狗監耳若必以六畜名官寓相貶則剡子所對少
[059-5a]
皞氏鳥名官為鳥師而鳥名又何以稱乎蔚宗輩既訛
家為加又求其説而不得乃强為之辭誠不值一噱總
由晉宋間人與外域道里遼阻於一切音譯素所不通
遂若越人視秦人之肥瘠率憑耳食為傅㑹甚至借惡
詞醜字以曲肆其詆毁之私可鄙孰甚且蔚宗以附彭
城王義康謀反伏誅陳夀索米為人作佳傳其人皆不
足取其言又何足據乎第後漢書三國志久經刋行舊
文難以更易因命於續後漢書中改加為家並為訂其
[059-5b]
蹖謬如右
  程敏政重修觀音寺記訂訛
朱彞尊著日下舊聞載玉河鄉之觀音寺所供奉觀音
大士像謂自杭州天竺寺移來而引程敏政記以實之
程敏政記稱近得石刻於土中謂金天㑹七年梁王統/軍至杭謁上天竺禮觀音大士像及大蔵經異之因徙
而北有比邱智完率其徒以從斯寺之所由/始也考梁王即烏珠石刻於大定十七年然咸淳臨
安志又謂僧道元逢金難時秘大士於井兵退知井所
在得像歸之咸淳臨安志載靖康初屬有全難僧道元/秘大士像於井兵退瓦礫中忽鏗然有聲
[059-6a]
始知井所在/得像歸之院是疑案也不可以不辨夫大士為佛妙觀
察智豎三際横十方無時無處不在不係乎像也故佛
云以色見聲求皆屬邪道法身化身不可見報身則可
見像者報身之偶託者耳既云偶託則假中之真亦不
可不求其非中之是既求其非中之是則吾以為仍在
天竺者是而玉河鄉者非也何也天竺嘗四至矣大士
相好宛存於心且命工肖斯像二而供奉之於御園之
法慧寺及玉泉山之清涼禪窟兹觀程敏政之記乃若
[059-6b]
實有其事亦不無生疑遂命奉宸詣玉河鄉舁大士像
至觀之則長短豐瘠迥然不同天竺者且五色装嚴非
所謂古木本色者也於是憬然悟程敏政之傳訛並翻
然悟道元之傅㑹而天竺之大士本不即不離無來無
去謂燕京之大士與天竺之大士是一不可何况云二
是則兩處之記本出於僧人執像炫俗之見而不明理
好竒之文人遂亦信耳食而恣影談即以彼時事蹟論
之烏珠南下欲得宋之土地耳其次欲得其貨財耳且
[059-7a]
金與元不同元固䝉古信佛金則不然何必遷大士至
北京乎盖兵燹之餘寺或因亂致燬僧或随而至北在
北者欲神其説而剏寺在南者欲復其跡而耀人以致
兩地各有一大士而豈知大士無來無去是一不可何
况云二哉雖然余兹筆之篇而訂其訛者得毋仍執一
二是非彼此之見而違大士如如無我之本願乎哉
  濮議辨
濮議司馬光等以濮安懿王宜稱皇伯而歐陽修引禮
[059-7b]
云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則是雖出繼而其本生猶稱
父母也光與修皆號正人而持論各不相下迄未有折
衷一是盖嘗論之本生父母天性之親也子雖為人後
聖人著之禮經曰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報者降服齊
衰期也盖服可降父母之名不可改所以明示天下為
萬世法也且人臣出繼為人後者世所嘗有皆得推恩
封其本生父母不改稱伯叔禮也天子以孝教天下而
因出繼稱所生父為伯叔是以帝王為重而以父母為
[059-8a]
輕可乎舜竊負而逃雖孟子强為之辭然實有以見父
母重於帝王也明興獻王之議張璁桂萼等阿諛逢迎力
請去本生之號至稱為皇考追諡帝號入廟苟以竊一
時之利禄而不顧其君貽天下萬世之訾議其亦可謂
㝡無忌憚之小人者矣予以為為帝王者苟不違君道
以致見棄於
天自無有無嗣旁支入繼之事苟有其事則必其身或
其祖考有得罪於
[059-8b]
天之事即所謂國家将亡必有妖孽而已然設萬一有
其事何不稱所生曰皇帝本生父歿則稱本生考立廟
於所封之國無國則於其邸第為不祧之廟祀以天子
之禮亦合父為士子為大夫𦵏以士祭以大夫之義則
尊親之誼交盡而於公義私恩兩無遺憾何昔之議禮
者未見及此而紛紛聚訟為耶余因感司馬光歐陽修
濮議之事以局外而觀局中為之權衡斟酌期合夫天
理人情之正因著濮議辨為萬世旁支承統者有所折
[059-9a]
衷俾不致賢如司馬歐陽互為水火邪如張璁桂萼為
夤緣捷徑而總歸於戒為君者平時敬
天愛民不致見棄於
天嗚呼可不慎哉
  艮嶽三丈石闢辭
錢塘吳焯撰南宋雜事詩稱艮嶽有三丈石謂出艮嶽
記是誑也非實也凡有形者有成必有壊具知識者其
壊速無知識者其壊遲而各於其類中又有遲速之異
[059-9b]
焉蟪蛄不知春秋鯤化為鵬背㡬千里具知識者其壊
之異遲速也朝菌不知晦朔大椿以八千嵗為春秋無
知識者其壊之異遲速也若夫石其亦無知識之類耶
宣和去今不過七百餘年縱遭兵燹石不至壊也庚午
巡豫曽至艮嶽荒涼之墟未見所謂三丈之石也日下
舊聞明宣宗廣寒殿記稱金破開封輦艮嶽石至燕京
為萬嵗山即今之白塔山亦並無所謂三丈石也夫石
之較木其夀長焉縱日炙風吹寖以剥落亦當不讓大
[059-10a]
椿八千嵗之春秋明矣而今無焉則是石果飛而去無
何有之鄉乎夫予弗謂石不壊而謂石之壊必不若是
其速則吳焯之言誠誑也非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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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製文二集巻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