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f0004 御製文集-清-高宗弘曆 (master)


[048-1a]
欽定四庫全書
御製文二集巻十四
 記
  玉甕記
昔閲輟耕録及金鰲退食筆記知有元時玉甕而淪為
西華門外道人貯菜器命以千金易之仍設承光殿一
再題詠亦既惜荆凡惕殷鑒矣既而定回部悉有産玉
之山孕玉之水盖水孕者精而山産者鉅因命輿致一
[048-1b]
山産者為玉甕則較承光殿所設者質羙而工精於庚
寅春與諸翰臣聨句而落成之一之為甚豈可再乎乃
今復有玉甕之記則以事有不期而文有紀實所以誌
吾幸抑以誌吾過也其誌吾幸也若何回部逺在萬里
之外自古中國所不能臣今則一視郡縣取携自如且
元時僅能致其一今則有其二而質羙器鉅乃過之雖
弗侈言懐畏而較有元為勝此吾所以為幸也其誌吾
過若何方取斯玉於宻爾岱之山也司事之臣盖駐葉
[048-2a]
爾羌之大臣瑪爾興阿於凡鑿採逓運無不給以日價
茶鹽衆回初無工役之苦其後髙樸代之不唯減其官
給抑且勞以私力為竊取牟利之計於是窮回胥怨幾
致激變幸因塞提卜阿爾迪之訐命永貴審明置髙樸
於法而回衆始安髙樸代瑪爾興阿為葉爾羌駐劄大/臣到任後勒索回衆金寶剋減官給
回人之茶鹽又與伯克厄對阿布都舒庫爾郭普爾等/通同作弊請開宻爾岱山𣲖回人三千餘至山採玉所
獲大小玉料無算勾通奸商私售牟利回衆被累無不/怨憤適命永貴至彼經阿奇木伯克塞提卜阿爾迪列
欵呈首永貴據實入告事始敗露若再擾累日乆葉爾/羌回衆憤怨益深必致激生變故因諭永貴将髙樸等
[048-2b]
嚴訊明確即於該處正法示衆其派往採玉之回人並/令查明免其來年應納之税以示體恤回衆始各歡然
寧/貼此吾所以為過也夫為幸不過騁一時之觀設為過
而反之不速則或失土地而興兵戎成何事體不将貽
笑後世乎然其反之之速盖難言矣夫非明理識人公
而無私正而能㫁未有不因遲疑以致决裂者今則誅
僨轅而致重器葉爾羌萬里以外羣回安堵有熙皥之
樂免兵戈之苦是吾於誌過之中而又有大誌幸者存
焉故為文泐甕中吾子孫視此文當以吾之過為戒不
[048-3a]
可以吾之幸為可幸徼尚慎㫋哉
  戒得堂後記
戒得之義於前記言之宜無不盡兹後記何為而作也
曰前記之義盖言其欲得兹後記之義乃言其已得欲
得者有形得與失任彼其過小已得者無形得與失任
已其過大兹後記之戒所以不可不謹不可不作也夫
已得則有形而吾謂之無形且曰任已而其過大者何
試以吾之所得者言之平伊犁定回部靖金川不為不
[048-3b]
遐不為不偹是皆有形者然而消息盈虚之理滿損謙
益之機伏於無形苟有或渝復隍随之故戊寅之嵗作
勒銘伊犁之碑於凡栽培傾覆之道屯種萬里外非計
之得三致意焉至今亦廿餘年矣荷
天之寵疆宇日以安耕闢日以廣方敢言有形之得而
吾心之慄慄危懼於無形以戒夫或有所失而不能保
其得全之意豈謂此一記遂足以息吾肩而卸吾責哉
亦惟日慎一日以待吾歸政之日而已爾
[048-4a]
  文溯閣記
輯四庫之書分四處以庋之方以類聚數以偶成文淵
文源文津三閣之記早成則此文溯閣之記亦不可再
緩因為辭曰
權輿二典之賛堯舜也一則曰文思一則曰文明盖思
乃藴於中明乃發於外而胥藉文以顯文者理也文之
所在天理存焉文不在斯乎孔子所以繼堯舜之心傳
也世無文天理冺而不成其為世夫豈&KR1459槧簡編云乎
[048-4b]
哉然文固不離乎&KR1459槧簡編以化世此四庫之輯所由
亟亟也兹則首部告成綱紀已定與之暇以究其核督
之勤以防其忽乙夜幾暇亦亹披覽怪僻側艶滌濯剗
磢犁然理明裒然文顯所餘三部惟鈔胥之事然而豕
亥陶陰猶不可不讐校也四閣之名皆冠以文而若淵
若源若津若溯皆从水以立義者盖取范氏天一閣之
為亦既見於前記矣若夫海源也衆水各有源而同歸
於海似海為其尾而非源不知尾閭何洩則仍運而為
[048-5a]
源原始反終大易所以示其端也津則窮源之徑而溯
之是則溯也津也實亦迨源之淵也水之體用如是文
之體用顧獨不如是乎恰於盛京而名此名更有合周
詩所謂遡澗求本之義而予不忘
祖宗創業之艱示子孫守文之模意在斯乎意在斯乎
  重華宫記
宫殿之制乾清坤寧二宫為紫微正中左右各二永巷
每一永巷以次列三宫斯為十二宫其後東西以次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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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五所重華宫則昔之西二所也雍正年間予䝉
賜居於此即位後應升為宫彼時大學士鄂爾泰張廷
玉擬以重華為額雖頌之意耶而規即在此是以俞而
稱之夫重華協帝豈易言哉必有所以勅幾興事知人
安民而其本則在於審危微之心執精一之中是以四
十餘年惟日孜孜宵衣旰食雖未致隕越而於熙世化
民究無所成是故紀
恩堂之記為於丙戌抑齋之記作於辛夘凡所以遲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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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重者恐有言行不符致負初心耳若夫重華宫之記
自不可闕而其應慎重又奚啻前二記之比哉少而居
之長而習之四十餘年之政皆由是而出之兹去歸政
之年亦祗一紀然予猶是予也政猶是政也寰區猶是
寰區也而户口日以增榖帛日以昂養且不能那更言
教蒿目焦心難臻大當迴思居是宫勤聖學而談王道
不唯莫之有為而竟失於無策則是記也亦自訟自責
之章益增慚愧而已昔宋孝宗倦勤之後所居號重華
[048-6b]
宫此係近年觀武林舊事而知者其名不約而同然既
為上皇奚取重華之義彼其之人實非予所羨也一紀
之後将退居寧夀宫亦不忍移此名於彼盖宿學之所
安舊劍不能忘也是以四十八年以來元旦除夕無不
於此少坐新正與諸臣茶宴聫句率為例典異日歸政
或時一來臨更成佳話其能踐斯言與否則敬俟
昊蒼之春佑今日之下亦不敢預為侈談也
  五經萃室記
[048-7a]
事雖大而無闗於天理人心之正者不可炫其有文而
為之記事雖小而有闗於天理人心之正者不可&KR0832
無文而弗為之記兹五經萃室之記盖有合於後之所
云五經之有闗於天理人心夫人之所知也而謂其事
小者徒以萃宋時岳珂所刻之五經故曰小然而六百
嵗之間分之復合散之仍聚則其事亦不謂小而况闡
數大聖人之精微示天理正人心斯可&KR0832其無文而弗
為之記耶岳珂所刻之五經奈何盖自乾隆甲子時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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萃宋元明三代舊板藏之昭仁殿名曰天禄琳琅其時
即有岳氏所刻之春秋未詳其所由來亦不過與别部
春秋一例載之天禄琳琅之書而已兹復得岳氏所刻
易書詩禮記四種而獨闕春秋因思天禄琳琅中或有
其書命細檢之則岳氏所刻之春秋故在其板之延袤
分寸無不脗合而每巻之後皆有木刻亞形相臺岳氏
刻梓荆溪家塾印大小篆𨽻文楷書不等且每頁之末
傍刻篇識如易之乾坤卦書之堯舜典之類其用心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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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紀類審即宋板之最佳者亦不多見也至於收藏家
則易書詩盖同經七八家而畧有異易書詩三經皆有/晉府書畫之印及
徐乾學季振宜陳定書李國夀陳氏世寳敬徳/堂諸印尚書又有覃懷李氏印盖大同小異云藏禮記
者四家晉府書畫印李國夀印覃/懷李氏印敬徳堂圖書印藏春秋者三家宋本/印項
氏萬卷樓圖籍/印季振宜卬夫岳氏之書既分而合幸合則不可使
復分但天禄琳琅之書久成所録諸書皆以四庫分類
架貯昭仁殿其丙申以後所獲之書别弆於御花園之
養性齋以待續入兹撤出昭仁殿之春秋以還岳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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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之舊仍即殿之後廡所謂慎儉徳室者分其一楹名
之曰五經萃室都置一几是舊者固不出昭仁殿而新
者亦弗䦨入舊書中似此位置可謂得宜吾因思之位
置一切政務亦能如是胥得宜乎所謂得宜者亦有合
於天理人心之正而不違五經之㫖乎刻書家多矣若
兹分而復合者盖少遂命選善書者如影宋鈔之例通
鋟其五經正本以夀世而公來者吾於是慨武穆之忠
而喜其有文孫承繼家聲也又恨宋髙宗之信奸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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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讐而自壊其長城也又謂天之報施善人固不爽而
司馬遷怨尤之語誠不足為信史也
  南巡記
舉大事者有宜速而莫遲有宜遲而莫速於宜速而遲
必昧機以無成於宜遲而速必草就以不達能合其宜
者其惟敬與明乎敬者敬
天明者明理敬
天斯能愛民明理斯能體物千古不易之理也予臨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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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凡舉二大事一曰西師一曰南巡西師之事所
為宜速而莫遲者幸賴天恩有成二十餘年疆宇安晏
兹不絮言若夫南巡之事則所為宜遲而莫速者我
皇祖六度南巡予藐躬敬以法之兹六度之典幸成亦
不可以無言我
皇祖蕩蕩難名予藐躬瞠乎景仰述且弗能作於何有
然而宜遲莫速之義則不可不明示予意也盖南巡之
典始行於十六年辛未是即遲也南巡之事莫大於河
[048-10a]
工而辛未丁丑兩度不過勅河臣慎守修防無多指示
亦所謂遲也至於壬午始有定清口水誌之論向來河/臣率皆
靳拆清口恐干多費工利之議洪湖盛漲則開五壩下/河一帶無嵗不被偏灾自壬午三次南巡始定髙堰五
壩水誌髙一尺清口則開放十丈為準俟秋汎後洪湖/水勢既定仍如常接鑲口門嗣是河臣恪守此法數十
年來下河免受水/患田廬并資保護丙申乃有改遷陶荘河流之為向來/清口
每慮黄水倒漾康熙己夘春口迤皇祖南巡陶荘親莅/河干閲視形勢 命於清 西隔岸挑 引河
導黄使北因河臣董安國開放過早旋復淤墊其後庚/辰辛巳壬辰甲午以及雍正庚戌厯 命大臣㑹同
河臣籌勘挑辦功迄未就嗣以黄水倒灌含開陶荘引/河更無善策乾隆丙申春諭河臣薩載詳悉履勘繪圖
[048-10b]
貼説返徃指示即於是年秋興工至丁酉仲春蕆事開/放新河大溜暢達既免黄流倒漾之虞更收清水刷沙
之益因命建見河神廟以/答 神佑詳 御製碑記庚子遂有改築浙江石塘之
浙江海塘自戴家橋迤西皆柴塘不足資鞏䕶庚子/南巡親臨閲視因飭該督撫於老鹽倉一帶改建魚
鱗石塘仍諭令存留舊有柴塘以為重門保障辛丑壬/寅等年陸續採辦石料勘估建築至癸夘八月該撫富
勒渾福崧等奏報石塘三/千九百四十丈全行告竣今甲辰更有接築浙江石塘
之諭浙江海塘老鹽倉一帶魚鱗石塘雖已全竣而章/家庵以西惟藉范公塘土隄一道衛䕶形勢單薄
不足以資捍禦因先期傳諭該督撫詳晰籌畫採石鳩/工兹甲辰南巡親臨指示不惜百餘萬帑金降㫖一律
接築石塘俾濵海/黔黎永資樂利至於髙堰之增卑易磚庚子南巡閲/視髙家堰工
[048-11a]
據薩載請将三堡六堡等卑矮磚工加髙余以磚工究/不若石工之經久因命毋惜帑費一律改建石工分年
修甃以兾/永逺鞏固徐州之接築石堤並山丁丑壬午乙酉三次/南巡均至徐城閲視
河工形勢次第籌辦添甃石隄俱用石十七層以資鞏/固其舊有石工三叚長九百七十餘文較之丁丑新建
石隄短少二三層於庚子南巡時命嵇璜薩載㑹勘一/律加髙十七層又自韓山至奎山一帶向止土堰兹亦
一律接築石隄四百五十丈/直連山脚俾濵河永保安居無不籌度咨諏得宜而後
行是皆遲之又遲不敢欲速之為夫臣之事君其有知
不可而强諍者鮮矣河工闗係民命未深知而謬定之
庸碌者惟遵㫖而謬行之其害可勝言哉故予之遲之
[048-11b]
又遲者以此而深懼予之子孫自以為是而後之司河
者之随聲附和而且牟利其間也與其有聚斂之臣寧
有盜臣在他事則可在河工則不可河工而牟利宣洩
必不合宜修防必不堅固一有踈虞民命繋焉此而不
慎可乎然而為君者一二日萬幾胥待躬親臨勘而後
剔其弊日不暇給焉則仍應於敬
天明理根本處求之思過半矣予之舉兩大事而皆幸
以有成者其在斯乎其在斯乎若夫察吏安民行慶施
[048-12a]
惠羣臣所頌以為亟羙者皆人君本分之應為所謂有
孚恵心勿問元吉予嘗以此自朂也至於克己無欲以
身率先千乗萬騎雖非扈蹕所能减而體大役衆俾皆
循法而不擾民亦亟其難矣斯必有以振其綱而挈其
要然後可以行無事而胥得宜實總不出敬明兩字而
已故兹六度之巡携諸皇子以來俾視予躬之如何無
欲也視扈蹕諸臣以至僕役之如何守法也視地方大
小吏之如何奉公也視各省民人之如何瞻覲親近也
[048-12b]
一有不如此未可言南巡而西師之事更不必言矣敬
告後人以明予志
 
 
 
 
 
御製文二集卷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