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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三百八十九 餘姚黄宗羲編
傳三
名臣
朱恭肅公傳瞿景淳/
余為諸生時有自呉門來者道太宰朱公却商人請一
事余深有感焉夫不惑於刹不受請托知自好者皆能
之公於商人請獨蹙然曰伐國不問仁人此言何為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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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我哉因深自刻責商人乃悔罪叩首請退此於楊伯
起之却金或過之矣嵗辛亥余以使事過呉門始獲拜
公於里第公風度凝逺真後學典刑不數年公乃捐舘
逮今丙寅公從子景元持公年譜授余余伏讀之乃作
公傳云傳曰故南京吏部尚書恭肅朱公諱某字某别
號玉峯蘓之呉趨里人也公自㓜端重絶嬉戯稍長服
習侍御蘧菴公庭訓潜心墳典言動悉有程度識者已
知為異人年二十三舉於應天明年丙辰對䇿大廷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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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及第時敬皇帝注意作人擇儒臣董教吉士公亦
肄業其中博求約取淬礪不休學日益邃毎修會典修
實録修通鑑纂要一代典訓多頼刋定公侍經筵毎進
講必先期沭浴務致誠敬庻㡬感格考試取士得人最
盛異日多為名臣公之奉職固不必勤一事以自效也
為修撰凡八年而晋侍讀又十有三年而晋侍讀學士
學士踰一考乃晋南京吏部右侍郎今上即位轉禮部
右侍郎踰年轉左侍郎時内閣缺人吏曹每以公名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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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而不果用又踰年乃晋南京吏部尚書公恬淡簡静歴
官所至惟知自盡而不知其他故其進每難而士論益
重余考公遺事竊有異焉公生平與物無忤雖犯不校
尤耻言人過若一於寛柔者然武廟初年逆瑾弄權
搢紳多遭折辱公獨抗禮不屈雖瑾怒奪公一級而不
以為意是又何壯也盖公之不校者含宏之度而必守
者義理之勇也中世士大夫忍垢無耻自詭於和厚以
避權勢者身則全矣風莭不立姦邪益肆國何頼焉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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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負氣好勝自托於風節而深疾不仁者名則潔矣然
身既不容黨禍遂成又何補焉此孔光張禹之徒既終
於賣國而陳蕃竇武之賢亦終於速禍也余於是而益
嘆公之不可及也公在禮部奏减光禄冗役若干人在
吏部特薦遷謫鄒公守益皆有補於聖政余猶嘉公考
察自陳一䟽其言若曰國家考察非必毎衙門各去㡬
人而後可以為公也如有可去雖多去之可也如無可
去雖盡留之可也何必槩去之哉因堅自引去此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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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自陳之辭迄今柄考察者酌而行之可也公生平不
自炫於文而太羹𤣥酒玩之有不窮之味不自矜於莭而
㤗山喬嶽望之有難犯之色對人不輕出一言及臨大
莭議大事必據經典求至當雖賁育不能奪盖養深
而守定信天下之完人也已家居三十餘年雖處城市
不一入公府逹官蒞茲土及縉紳過從者始一延接旋
卜築山中以書史自娯時與故舊子姪散歩逍遥田父
見之不知為貴人云公處父子夫婦兄弟之間情意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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惻居二親䘮哀毁三年恒廬墓側錢淑人卒公獨居二
十九年旁無姬妾之侍弟姪姻戚恒相對共食雖無異
味必盡其懽經時不見必令人速之盖天性惇篤不俟
矯餙也公雖身為大臣接人恒温恭有禮不間卑㓜雖
家無厚貲憫窮恤匱惟力是視民苦役費首割已産十
一為役田助之詩曰髙山仰止景行行止余之仰公乆
矣公之懿行不可殫述因論其大者以貽同志云論曰
憸壬之害正甚哉夫有瑕者不免於畏人太宰朱公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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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瑾之勢且不為動何言有畏而科官得不去哉公既
被誣請去辭甚激切聽者危之上雖聽公去猶命有司
歲給廪米夫役葢異數也非上仁明曷有是哉公既沒
而恤典有加不俟陳乞葢公之受知素深而完節皭然
始終無可疵議矣彼嘵嘵者徒自彰其惡於公果何損
也
上篇鄒觀光/
許孚逺浙江德清人為吏部主事㑹時有學禁遂出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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僉事旋降運判量移南太僕丞累遷知府陜西提學副
使以倡道作人為已任陞應天府府丞㑹都御史李公
材以邉事逮公移書所知訟寃御史論公私揭違禁遂
得降謫歸二季起補僉事公冲夷恬澹見者心醉所至
尚德化其學以知止為要領以格物為工夫嘗謂存省
三十餘年以古人敬止為法比來見格物之功真切嚴
毅不容躱閃有物則蔽無物則明有物則亂無物則定
蚤夜之間絶無物累則心境寧貼庶幾敬止又曰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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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者根器不同造詣亦别惟其悟入無有不可豈必以
一説自號率天下而從之邪又謂王文成專言致良知
洞徹性靈而學者依傍靈明知覺遂多淪於空虛踈畧
之病李孟誠專以修身為本似至直截簡易而乃謂格
致誠正齊治均平并以修身為則又落孟誠之見道無
人我亦無古今朱子嘗更程子之説王子復更朱子之
説後有著述要以發明此理豈敢遽以為是而謂度越
前人者哉劉東星山西澤州人自庶吉士改給事中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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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城丞陞知縣累陞至浙江提學副使湖廣右布政使
公冲夷粹雅飲人以和所至與賢士大夫講説文藝討
求名理若不知有一切世法苛禮者而職業自舉士被
其容接者咸謂若精金粹玊頌之不啻其口出雖輿臺
𨽻卒亦知其為清品也在楚時間留諸士脱粟飯猶出
簪珥治辦云劉應麟江西鄱陽人自庶吉士改禮部為
郎時與同舎諸郎為讀書㑹以文行相砥礪嘗曰修行
欲如河津之篤摛詞欲如獻吉之贍後陞廣東提學副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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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致仕歸已起補廣西提學累遷至浙江左布政使陞
僉都御史廵撫吳中吳中諸貴人以逋賦為常至累閭
閻公至察積逋甚力然諸皆豪有力所從來乆逺科臣
遂劾公夫歲飢也而急催科邪公亦䟽言臣所督者力
不至逋而損國病民者耳非損民以益國也無何乞病
歸詔許之㑹有科臣言公真誠任事不宜聽公請户部
復疏極言公賢遇缺起用然公業已歸田數年弓旌未
及也耿定力湖廣黄安人自成都知府遷福建提學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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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與其兄司徒公皆以倡明道學為任司徒公之學深
詣而有權衡副使公之學真誠而無粉餙毎與士大夫
論學就事論事極有鍼砭至公立身行已絶不為岸異
而人自以為不可及姜士昌直𨽻丹徒人為户部郎慷
慨有志節嘗疏請皇上視朝聽講上皆嘉納之最後疏
言黜奸邪培士節定國論核名實汰罪贖五事其大指
謂人臣上欲有益於國以正直為第一義下欲有益於
民以亷潔為第一義請黜徐顯卿等而薦陳有年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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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無何出為陜西提學副使教士先行誼而後文辭諸
生試日人舉德行端方一人不舉與不公者黜罸有差
又集士之儁者於書院分為五㑹曰經學㑹曰史學㑹
曰古文辭㑹曰理學㑹曰當代典故㑹邱度淮安人為
汝寧府知府孝友清謹士論翕然稱之是時陳汝之間
嵗饉公精心賑濟所全活甚衆蕭良譽湖廣漢陽人寧
國知府清癯文弱若不勝衣而抑豪子困興士化民治
行為江南北最遷河南提學副使乞病還生作自檢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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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貽諸生其言曰此心之神足周八極而徹千古惟時
從静中收攝完足常定常明則精采不可勝用又曰神
愈濳則愈王智愈晦則愈明思愈近則愈逺力愈不足
則愈有餘又曰外孝弟忠信無著落處外辭受取予無
闗鍵處外視聽言動無體貼處外喜怒哀樂無鍜錬處
不學者既沉酣侈肆學者復虚寂荒唐敝何時而已也
皆足稱名言云崔應麟獲鹿人余成進士時偶從一宦
于真定者與語渠屈指三輔清修惟崔君耳為户部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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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兊九江行日焚香于庭盡出其羡餘出示吏書毫不以
供行李陞濟南府知府持正不阿顧憲成無錫人為户
部主事江陵病盡國祈禱獨君不署名江陵殁調吏部
主事遷稽勲員外郎上疏論尚書何起鳴及罷四御史
事忤㫖謫桂陽州判官遷處州府推官居憂服除起補
泉州陞考功主事管選事㑹有推輔臣之命太宰陳公
與君各黙擬七人已而皆合及詣執政執政詫某何以
不與君争之曰相國知其人則當為慮其終始倘費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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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非國家之福亦非某公之利也時同事有必欲如相
國指者君不為動執如初已而削籍某公羅萬化也/
下篇鄒觀光/
范世美江西髙安人以進士為揚州府推官遷南京刑
部郎累遷鎮江府知府攻苦茹淡問遺無所受郡當水
陸衝冠盖輻輳君無問顯晦僅一書代餉不為設供億
居常布衣蔬食泊如也王貽徳廣西全州人以進士為
分宜令輙起輙躓稍遷嘉興知府清而執豪貴人干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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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所聽當試弟子員有富人子干三相國書一日并
至君故寘之譽髦一落郡名無所復覬遂多就京師試
者嘉興士夫為之語曰若官但貴清則何不刻土木為
人而被冠裳彼不更無求邪葢不得志于君者譏其不
事事云耳然卒不能加一語徐大任南直寧國人進士
為建寧府推官陞南京吏部郎中累遷河南副使調簡
補廣西副使疏乞致仕部覆留之君生平繩趨尺步一
言動必領于檢柙仕宦二十年而敝廬僅蔽風雨簡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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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異諸生時任江西副使瀕行寮友以錦軸贈行割其
文受之而還其縁幅鍾昌廣東東莞人進士累遷彰徳
府知府時余以稽勲員外郎起家北上道經彰徳供億
僅具器而已余心竊識之比抵京師而君已陞鹽運使
銓曺故以運使為劣轉余嘆曰孰謂古道可行於今日
邪稍亷其平生古樸大都類是已頌其清稱者什而八
九張稽古陜西寧夏人舉人嘗為河南按察毎出按所
部盡郤廪餼第市餅啖之以其餘犒從吏即行居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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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乘一蹇驢行田間耕植自給或謂其不能忘情家人
生産余謂若爾則古耦耕灌園之儔非邪張佐治福建
平沙人進士知縣累遷紹興府同知自俸入外一切無
所取嘗署上虞縣事數月矣忽發一凾歸貽衙舎衆共
訝謂君從來所未有則紿其使者發視之乃栗實百顆
貽太夫人耳士民為之感泣髙拱辰山西河津人舉人
任西安府同知委署數縣印清苦如一日直指初亦知
而薦之故事受薦者例有謝以舉人薦者謝百金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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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禮亦竟格不行其後遂亦不得薦閻汝坤山西朔
州人舉人為揚州通判揚故利薮而别駕故又多不自
愛君孤立為潔其行部如張稽古故事嘗遣家屬婦酷
暑騎一羸馬走赤日中屬官有知而憐之者追送長夫
秋毫無所受馮渠江西新城人進士任泰興知縣風裁著
聞相國申公屬吏部調吳縣君未任貽相國書大都謂
相國謬知渠而任使之渠何以報徳相國家有不法者
請得以法從事所以報也及至吳縣裁豪暴拊貧弱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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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泰興時丙戌大計業議罷有救觧者得降二級調閒
散稍遷廣東永安知縣調東莞余知其亷乃東莞議論
沸起謂君任刑太甚余遇泰興吳縣永安東莞四邑人
輙問状人人言君敝衣冠視事如窶人子而治用嚴最
後泰興人言君所督責者衙門猾吏胥及豪強人耳實
未嘗妄加刑百姓也頃余覧新城鄧元錫贈君任泰興
序則君砥礪好修自舉人時然矣諸壽賢南直崑山人
進士觀政時㑹御史房寰劾海忠介公君與進士顧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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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彭遵古抗疏言寰何人而論列忠介得㫖退囬原籍
數年俱為教授夀賢得河南南陽嚴督諸生課而敦琢
其行誼不少寛假即束脯不受余北上見君貧甚適直
指使者餉余遂以贈君君受之踰二年陞國子助教詣
京師竟歸余贈封識宛然助教賃民居僅一楹與闤闠
無辨是時允成遵古并抗節清修稱三進士云王紹先
陜西三原人以進士為工部主事㑹潞王出封君同太
監徃營建務精覈節縮時與内豎忤躬自苦約即廪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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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撫按以例餉君君貯衛輝府庫還之郡守争曰府
庫非貯問遺所君為不動已事竣還朝言官劾其不繳
御批降調山東鹽運判官率其妻子之任數米而炊脱
簪珥自給數月乞致仕去張鯉山東膠州人嵗貢任主
簿陞縣丞再陞山西芮城知縣騎一騾之官拮据勞作
與百姓均甘苦所得俸入常為民完上司贖鍰或有徴
取不能辦惟飲泣而已無何陞鄭府審理正仍賣向者
所騎騾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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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銓氏曰髙山仰止景行行止諸君子皭若淵澄屹如
岳立庶幾中行尚矣在節之上六苦節貞凶悔亡説者
謂聖人之不貴矯也如是非然也雖凶亡悔豈與夫不
節之嗟同日而語哉立意較然不欺其志即汶汶猶將
慊焉故曰假年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
[389-13b]
明文海巻三百八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