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1a]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三十七 餘姚黄宗羲編
賦三十七
崆峒雪樵賦宋濓/
伊空同之㧞起兮鎮嶠南之靈區翠旓繽其蕩空兮播
顥氣之蕤綏章貢挟以比流兮盎土脉之滋腴穴遥通
於龍翕兮勢蟠亘於欎孤信地維之與宅兮為靈真之
所都則有白鶴羽人黄唐丹士闢玉為房鑄金成黍仰
[037-1b]
青帝之布帷撥赤霞而啟笥悼下土之坌濁凌剛風以
逕度惟彭城之仙子兮式爛柯之遺軌謂靈奕之可觀
兮意翩翩而遐舉裘剪鹿肌之花屦約芝田之蕋巾割
湘雲之枝鞶㸃彩鷮之尾傷胡麻之未飯愛白石之堪
煮踰洞真之石扉借修月之寶斧期緱笙之下臨兮庶
緑文之可㖟於時𤣥冬届朔風交水腹堅金莖高二鶴
夜語陽鳥晝韜莾六花之聚白合溟涬於空寥幻九清
之秘景闢太素之神苞奪人目精兮若流汞翻空而不
[037-2a]
定一白無地兮如爛銀炫燿於霜臯瓊林玉樹叠頴聫
柯條頓忘於春緑蘤巧綴於晴梢乃陟瑤磴乃依氷樾
膚中寒而生鱗指屢僵而弗屈丁丁許許不遺餘力已
枯成采方長不折玉屑隨聲而輕墮霜莖倚雲而初積
束以九真之赤籐附以千年之苓魄既逍遥而咏歸忘
蕉鹿於今昔歌曰我采我樵兮太濛之野萬樹瓏
兮
玉光照夜孰能相從兮與霓旌而俱下於是築石竈繙
金經養神火煉黄寧汞生水虎之窟鉛出火龍之扄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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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太一之珠機運元華之精憑添抽之卦㤗植鄞鄂之
丹城逮伐毛而洗髓致隂爍而陽凝種芝於瓊玉之山
折桂於廣寒之庭領衿佩於橋門集鵷鷺於王廷白簡
霜飛繡衣春明近一出而持斧使九夏之生氷廼乘風
而来歸兮将瀛洲之先登隔人間之風雨兮遽真凢之
異程至若西隣之子沈酣羶葷屏龜香曙笙火花春葆
階舞楚銀舘歌秦黄塵迷南華之夢弊屣嗤東郭之貧
樂鐘鼎之遺艶厭烟霞之近醇尚父吊渭阿衡耕莘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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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齊於東海或致君於華勛齊出處於一塗肻變志於
屈伸世繽紛兮麗以新蠟代薪兮傷芳辰翻海水以為
霖兮曽莫濯夫游塵孰不化為胡燕兮依華榱之飛文
丹禽鳴於空谷兮亦寥寥之一聞弹樵歌之逸響兮寄
緑綺於秋旻歌曰若有人兮在蘭屈止白虎為使陟崇
巇止皓毳迴飈敷天葩止虚白内朗絶纎瑕止仁斧□
戕龍鏘鳴止鵜膏匪施痂弗形止剪彼薪樗扶松柏止
養賢大鼎熟以烹止天下為公大道行止遡花屹立思
[037-3b]
盈盈止
躭犁子賦練子寕/
閩粤之區有先號躭犁者耕於寛閒之野而老於熈皥
之鄉以告松月居士曰吾拙於進取而惟犁鋤之是躭
安於蹇窮而惟稼穡之是務方吾犁之在手也茫乎其
無思熈乎其自怡不啻執圭秉璧之榮而運斤遊刃之
適也夫是以取而自名子其為我賦之居士曰嘻子知
所以得遂夫躭犁者乎天生蒸民紛然有欲強則凌弱
[037-4a]
衆則暴獨非聖神之首出孰克為之司牧藹徳禮於春
生凛威刑於秋肅夫婦以別父子以屬彛倫是惇風俗
返朴夫士得以遂其詩書商得以通其販鬻工得以措
其巧於方圎農得以盡其力於穜穋昔者堯舜在上皥
皥熈熈康衢擊壌幼恬老嬉湯武革命應天順人漸仁
摩義頌聲以興洎戰國之争雄遂下逮夫秦楚開阡陌
而廢井田窮干戈而瀆威武民生斯時何所控訴漢祖
大度文景無為光武明章世紹丕基藹黎民之醇厚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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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措於斯時魏晋以降僭閏分爭裂冠毁冕僣亂相仍
偉唐室之開基繇太宗之神武感魏徵之仁義歎封彛
之莫覩曾未幾何藩鎮䟦扈更歴五季民困常主及乎
宋室之興削平僣亂開文明之景運幾跨唐而軼漢休
養生息三百餘年彼畨畨之黄髪咸沒齒而無怨元氏
之哀羣雄奮起鹿逐鯨吞𤓰分鼎峙哀蒼生之紛藉轉
溝壑而未已赫焉大明如日之升攙搶渙其氷釋魑魅
匿而無形接綂乎千嵗受命於穆清偃武修文坐致太
[037-5a]
平出斯民之塗炭化愁怨為歡聲是以四海之内無一
夫之不獲皆女織絍而男農耕向使世途方難真人未
出於斯時也救死而恐不贍又何暇躭犁鉏而樂溝洫
自今知之服膺勿失雖耕田而鑿井皆歌詠夫帝力貧
窮相資患難相恤租必先公食必先粒耕必譲畔以同
歸乎吾皇之極於是躭犁生仰而謝俯而揖請書諸紳
服之無斁
鏡湖漁隱賦宋訥/
[037-5b]
通判大名府事紹興周侯巨淵自號鏡湖漁隱前
進士滑䑓宋訥乃為賦之其詞曰
猗與勝景之權輿乎維揚東區惟超南隅山水佳處鏡
然一湖偉馬臻於東漢信智巧之靡誣爰渇水之築塘
引山泉之来潴㟁之以林麓域之以郊墟䟽之以灘瀬
豁之以路途中流亘城積水涵虛非磻溪而嚴瀬非齊
汶而魯洙匪合流之涇渭匪㑹同之漆沮陋梅溪之水
泓澄而清淺嗤桃源之水洄洑而縈紆川流之所歸湊
[037-6a]
雲霧之所涵濡視之無端撓之不洿曵澄練兮弗絶磨
瑩玉兮弗渝逺而望兮若明月一輪湛寒光於咫尺近
而察兮若白雲千頃化秋水於湏㬰溶溶乎無鎔錬之
踪跡浩浩乎非爐範之規模不假乎祝融氏之烈火不出
乎歐冶氏之湯爐有美君子爰處爰居卓然嘉遯不狂
不迂以道為師以隱為漁整頓乎舟楫蓬棹收拾乎網
罟筌笟衝波濤之浩渺蕩風烟之虚無愛茲湖之四圍
恍天開其畵圖其東則岧嶤東山逺際雲衢花屮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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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間株亂川霞而岫靄或騰翠而凝朱紛山村與野
逕競渉渡而陟岨其西則㑹稽山秀越王䑓孤峰巒屏
倚林壑翠鋪陂塘盛灌溉之利商賈盡闤闠之趋散烟
際之牛羊啼花間之鷓鴣其南則襟海帶江百艘千艫
浪槳風帆逺泛長驅聳秦望之傑山擁烟霞之可娯天
逺而樹色浮閩地險而江聲下呉其北則楼閣簾櫳䑓
榭參差山處水行舟楫轉輸青山壮卧龍之勢黄堂来
太守之車萬家之簷楹丹青環合一郡之繁華錦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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敷其中則鴛鴦鸂鶒鵁鶄舂鋤碧荇緑藻紅蓼黄蘆遊
人畵舫泛泛徐徐歌兒金縷唱舞妓翠雲梳栁姑廟前
賣魚為市道士莊畔納菱為租觀風景之變化若越女
呉娃争妍而競姝者也此鏡湖之在紹興猶西湖之在
錢唐其遨遊登臨之勝蓋不少殊焉若夫和氣漸融化
日初舒船尾載琴船頭載書茶竈兮蒙頂石花硯床兮
白玉蟾蜍和滄浪之短歌賦孫綽之遂初寄興於白頭
之波移家於黄茅之廬又若南薫生凉小雨如酥停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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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網怡怡愉愉錦鱗勝乎河魴素□類乎江鱸船漾漾
兮波心之葉人悠悠兮水中之鳬䌫翠絲兮楊栁棹紅
錦兮芙蕖又若理我絲竿整我冠裾短笛聲斷紅塵迹
踈見青虫之化蝶看白鳥之将雛江簌洗夕陽之藕野
飯炊秋風之菰載明月兮歸来共清樂兮妻孥至若六
合飛雪天地氷壺短簔如蝟撑舟載徂斫鮮鱗以細烹
問香醪以再沽對野橋之梅花傾蓬窓之杯盂頺玉山
之就枕幻醉夢於蘧蘧隨寒暑之往来惟所好之從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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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出而暾暮歸而晡湖上之山乆而相識湖中之鳥熟
而見呼放神於林泉之境絶迹於市井之閭乃有山隂
高士寓跡樵夫逺訪漁隱雅意勤劬携童子以桃酒就
沙鷗為友於樵漁既㑹相顧咨諏幙以青松茵以緑蕪
屏以白蘋簾以青蒲採江菱以剥玉煑紫芡以餐珠持
之以蟹螯剖之以橘奴酬酢既頻禮法弗逾話今昔之
興衰論事物之精粗樵者欣然而笑曰昔陸龜䝉高致
自放遊歴溯蘇交無流俗行無趦趄乘扁舟以往采載
[037-8b]
釣具以與俱觀所為而所處莫非適意以自如也張志
和江湖散誕以哲若愚有高趣而酣酒嗜畫無忤色而
執畚浚渠辭翰林之待詔忘百慮與百湏垂釣鈎以無
餌蓋亦志不在乎魚也一自號江湖散人一自號烟波
釣徒二子之事與子之志同歟否歟今子際皇明之治
平聞巖廊之都俞紫薇翥池頭之鳯蒼梧飛䑓上之烏
司諌者簮獬豸之冠牧郡者佩銅虎之符烟霞痼疾者
起而獻策泉石膏肓者入而陳謨彼濟濟之多士悉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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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於清都漁隱曰人各有志不為藏而屈不為行而攄
侍老母於萱堂戯綵衣於庭除聞君臣之大義熟矣尚
敢忘四海之民潔七尺之軀哉樵者曰子又知夫昔之
居此郡者謝安有東山歌舞之樂王徽有剡溪回棹之
譽昔之居此湖者賀監為四明之狂客方干為一世之
詩逋蓋將問其故老既皆湮沒而無餘矣又徒予古人
之既逝論出處而躊蹰况吾與子樵漁於山水之間侣
魚蝦而友麋鹿亦何有利縻而勢拘哉賔主釋然而笑
[037-9b]
舉酒更酌醉起携扶樵者呼童而去乃歌曰隱漁先樂
於湖上兮山澤之癯舍漁後樂於天下兮經綸之儒釣
渭陽而非虎非羆兮佐蒼姬以無虞遂去不復與言
詢隱賦孫宜/
若有人兮山之坳摘瑤草兮芳桂謡朝攬轡於椒丘兮
夕振策乎蘭臯六馬繋之弗顧兮謝灻茀而凌清飈予
既觧玉佩以相招兮又結璚枝以繼贈訪名山之窈
兮扳翠壁之孤峻蹟緬邈而莫覩兮身翩躚而逺遯蹇
[037-10a]
懤悵余欲歸兮𦍑盤桓兮不反歩遐舉於絶壑兮登□
塋之長坂見先生之了鳥兮擲青藜而余挽嗤余匪巖
谷之高士兮詫予渺渺而自殊不溷世而隨波兮焉灑
之乎此區余跪敷袵而致辭兮援載籍以為説慕肥遯
焉可終兮懐隱淪跡又焉用滅昔前聖之棲逝兮卒與
世而留名有虞之躬稼兮受臣位而佐放勛摯處莘待
三聘兮成湯用之四征説巖棲以避世兮乃卒相夫商
丁惟巢由之奮志兮謂俊乂之既獲卞隨務光屏於深
[037-10b]
山兮誠際旹而中悦夷齊採薇登首陽兮恥二德以事
周園黄隱如高尚兮終焉翊夫漢猷彼皆始潜而隨躍
兮何夫子之㷀獨既埋名而莫顯兮斯以身為槁木天
生材必有用兮雖治世將必籍人寧塊焉以長徃兮耿
不念夫修名吁嗟瞀瞀未知隱之為義兮胡□篿之徒
執也言有由而行有謂兮隱與曜諒不殊也使隱而可
留其名兮亦何隱之足稱外逺蹈而内甘譽兮斯終南
之㨗徑韙先哲之勒勛兮詢有志而未能冺虞歴山而
[037-11a]
升臣位兮紛其始之不逄摯耕野而逺已兮胡天民之
自崇令傅説卒辭武丁兮何一求而遽從黄綺園甪採
芝相羊兮烱猶知旹之為漢夫惟蜕形跡以自臧兮必
與世而無見循軌轍而中悔兮又奚望乎是也不凝心
志之固兮雖已届而猶去也既呈宫而辭謝兮甘木石
以為隣摶九萬而麗日月兮請各從夫子之所營
乞者賦樊鵬/
樊子昔遊西秦至於太原南過連雲北阻岢嵐東登華
[037-11b]
嶽西陟臯蘭千里三宿百里一餐晝弗安坐夜或不眠
用是罷倦攬轡東旋時維霜飈嚴肅萬物凋殘至於洛
陽之野周道之邉見一乞者枕塊而眠不如懸鶉百結
不完㡌不蔽頂履下則穿繫瓢於腰横杖於肩霜露侵
體草壤相連樊子側然憫之呼而問曰今聖人在上雨
順風和百糓用成品庶繁多庸曰斗麥酒食委錯人人
獲所禽鳥不羅子丈夫也獨何行乞而苦如是乎乞者
乃伸肱延頸舉頭張目若不聞也者而荅曰吾乞者也
[037-12a]
大夫貴客何得下問之樊子曰吾欲命於有司責之閭
長加女冠履製女衣裳授女田宅歸女妻房止供賦役
不為獲臧子欲之乎乞者曰嘻嘻大夫所言何其憊也
人生太虗百年寄客役智勞形均可哀惜故黄鵠高舉
良驥羈的麋鹿逺害
牛祀禘堯舜誠愚巢許信知周
孔以虗莊老則實自然合道禮法牽制嗟彼衆庶惟日
匆匆身應百役心有萬營姁媮喔咿常若悸驚精氣耗
竭魂夢沸騰富貴貧賤異類齊名垂老不寤乃殞厥生
[037-12b]
今我方視宫室為囹圄冠蓋為樊籠妻子為債負禮樂
為嚴刑將以宇宙為室日月為燈大地為蓆𤣥天為屏
清風為食甘露為羮一身有餘萬事為輕無所繋累喜
樂雍雍時遊㕓市取醉不醒所餘盡棄用之不窮不知
其辱不知其榮不知其死不知其生雖南面之樂視猶
病症方哀衆庶之痴拙咸莫望吾之高隆大夫乃反欲
汙我髙潔卑我垣墉非有仇怨何至苦楚而相仍於是
樊子瞿然加慚惘然自失傷今昔之所為遂為之長嘆
[037-13a]
而趨去
[037-13b]
明文海巻三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