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h0152 明文海-清-黃宗羲 (master)


[328-1a]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三百二十八   餘姚黄宗羲編
  記二
   居室
  正學齋記王紳/
漢中府教授天台方公希直備純明之資負正大之學
慨然有志於聖賢者也蜀王殿下素加禮敬間嘗聘置
左右以諏咨正道公見必以仁義道德之言陳於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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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肆力於緝熈之學日以誠意正心躬修體驗為務
與公論辨若律吕之諧肯綮之中無不脗合王愈加斂
容納之與臣下言必曰方公今之賢者也遂賜名其讀
書之齋曰正學期其底聖賢也公退以告予紳紳聞三
代之隆大道昭著風俗淳厚人倫明於上教化行於下
故人之學焉者多出於正周衰列國紛争人尚詭異各
以智能自立門戸而異端之術競起矣若楊墨之為我
兼愛老耼莊列之虚無張儀蘇秦之縱横韓非申不害
[328-2a]
之刑名管仲晏嬰之事功有不能枚舉者逮至漢唐世
愈降而道愈漓著書立言者動以百計其為說必曰我
著書所以明斯道也而道卒不加明我立言所以開人
心也而人心終不如古非徒無益於人其所以壅塞正
途聾盲耳目者為甚大天下之士莫不隨波逐流而相
上下其如聖賢之道遂若岐逕之異趨矣比之三代之
學其邪正為何如哉尚幸間有豪傑之士出於其間足
以回人心破邪說挽頽波而振餘風然亦不能多見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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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之董仲舒其言明白坦易為得聖賢之心唐之韓愈
卓乎特立於百世之下皆間世之竒才也至宋周茂叔
以河洛之懐得理奥於黙契心融之妙及其門者若二
程子之主敬行恕窮神知化而道益宏逺矣其後新安
朱子出又能推明周程之㫖而集羣賢之大成於是世
之先後雖不同道皆羽翼斯道而所學純乎其正者也
故自三代之下論者莫先於宋有元之時若許衡氏若
呉澂氏若許謙氏軰彬彬和附于下者葢莫非朱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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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嗚呼上下千數百年求其人僅僅如此而邪說之惑
人反有過之則夫凌髙駕虚勵志鼓勇而跌足於異途
者可勝道哉此志士仁人所為扼腕而深悲也今公才
足以振俗德足以服人生逢聖明之世而又遭遇賢王
之眷顧則所以追諸子而遡三代者公其可無意乎紳
也志識卑淺於公之學無能為役竊幸辱知於公最久
故敢竊公之餘論以繹智念之萬一茍以為然則繼今
以往益圖執鞭以為御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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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溪閒居記朱同/
中菴余公信卿承世胄之貴秉鈞要之權亦既有年洪
武六年以老得請奉㫖居新安新安練溪大源即楊之
水也出績溪縣大尖山澎湃湍激曲折東流繞郡城西
㑹四水南流以入新安江郡城之立跨山依水以為固
公之居在城之西偏南面水隂之山曰陽城唐方外許
宣平隱所也逺望喬松數本在山巔之凹遺址存焉重
崗叠嶂枝聮秀拔踴躍後先以列乎前古寺樓觀林隂
[328-4a]
塔影嵐光翠靄入戸侵簷不知有城郭之隔市㕓之囂
也公平居無事則圖書在几披吟抽繹以養性情而消
永日客至則整冠對坐談今古論人物道典故鏘金戞
玉足以廣見聞聳觀聴令人傾耳不倦每風日佳好則
幅中野服杖履逍遥與二三友士俯練溪之清流登西
水之梵刹探城陽故址以求方外之遺蹤陟紫陽髙巔
以訪考亭之餘藴或據怪石或坐長林唱和吟嘯日暮
忘返人逺而望之但見其形超興逸若寫神仙於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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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中所存之灑然者固不得而知之也僕間嘗造其
居公輒接納談笑或置酒雖不自嗜飲而酬酢不厭其
寛和接物類如此殆忘軒冕之貴而尚道義之髙者歟
時劉時中素慕公髙風因令邑士邵某圖其閒居之趣
與文士歌咏之而公又俾僕記其槩僕惟襄陽公舊鎮
也峴山髙陽池昔人遊觀之勝豈特倍蓰於練溪而公
獨眷戀於是者何哉葢襄陽形勢之地英雄之所必争
是以南北有事則往往為名藩重鎮實扼巴蜀之門戸
[328-5a]
控江漢之領袖而規中原之咽㗋也昔闗公乗勝據有
而孟德幾欲遷避羊祜卧鼓不戰而呉人巳為寒心此
豪傑之士割據覬覦之雄圖騷人墨士感今懐古之壯
觀而非端居嘉遯之所也徽之為郡介乎萬山僻在一
隅豪傑之所不屑而山秀水環泉清石潔足以清心娱
目全身避世是以黄山之嵯峨紫陽問政之宏衍多為
仙逸棲遊之地公見先斷果勇退急流在易所謂見幾
而作不俟終日者視功名富貴何如也然則孰使其盤
[328-5b]
桓眷戀於斯而忘故土之勝者其必以是也夫既為記
巳又從而歌之歌曰練之溪揚之水源淙淙流瀰瀰結
茅屋臨清泚泛余舟兮漁梁振余袂兮城之陽望峴首
兮慎無懐乎故鄉
  志古齋記貝瓊/
志古齋者天台王藴德氏藏修之所也藴德嘗受詩舒
可立先生科舉廢遂一意于古文求進于先秦兩漢故
取昌黎韓文公之語自厲云鄱陽周伯温為書三大字
[328-6a]
復求予記之乃為說曰射莫善乎羿而天下不能皆羿
也工莫巧于般而天下不能皆般也唐宋諸家通習六
經出入諸子亦皆志于古而恒苦其難者時既不同才
復懸絶惡得强之以力哉蘇黄門曰文不可學而能氣
可以養而至是氣也塞乎上下騰而為河漢旋而為風
雨薄而為雷電列而為五嶽激而為海濤人得之發於
文章所謂氣盛則言與之俱盛也諸家惟能善養吾氣
所著不期于古而古雖有髙下輕重遂與六經諸子並
[328-6b]
行不朽豈非一代之豪傑乎往往取其書熟讀詳玩大
抵立言不在於嶄絶刻陗而平衍為可觀不在於荒唐
險怪而豐腴為可樂此古人不可至也古之人不可至
而有至焉亦猶射之必為羿工之必為般庶乎其不逺
矣若藴德者其志如此宜將髙視無前而不足于今歟
雖然髙臺邃宇孰與古之橧巢齊紈楚練孰與古之羽
皮玉杯象筯孰與古之汙尊坏飲哀絲豪竹孰與古之
土鼔奈何浮華之習崇敦朴之風壊或有語伊耆之茒
[328-7a]
茨則陋而不合於制尚有虞之瓦器則朴而不適于時
悅周文之卑服則儉而不盡乎飾奏軒轅之雲門則淡
而不諧于音矧文之變而下也使班馬馳騁其間則必
驚且駭矣非班馬之罪也所見者異也若奚志于古耶
懼其合於古而病於時也嗚呼初予坐是藴德復蹈而
為之不以舉世非之而變斯能古矣因其請而極論之
苐愧于古人者海之一螺未及盡夫道之無窮也其尚
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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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山書舍記貝瓊/
江隂舊為常屬邑大江自岷導之東流萬里至江隂達
于海岸江之山曰君山君山迤而東嶄然與由里秦望
秀拔天半者曰黄山葢江隂以楚封春申君黄歇之地
山繇是得名而君山則歇之墓實在焉若敔若啓若定
若華向背起伏㦸列屏峙皆境内之勝惟黄山其尊且
大者也邑之津南張先生仕元至江浙行樞宻院都事
去之十有五年始歸而省其先隴于黄山乃剪蓬藋藝
[328-8a]
松柏築别墅于山之陽以居朝嵐夕紫接于忩戸江濤
海雨撼乎几席此尤據其最勝處遂老而不復出矣先
生之子宣率其弟完嵗治田為事上給滫瀡之奉暇則
取羣聖賢書讀之世之紛華不接于耳目也因題其居
曰黄山書舍且求文以記之予惟黄山在吴越諸山不
啻邾莒之於齊魯特以春申而名天下嗚呼春申亦七
國之雄也方其明也說昭王出身狥主遂相楚二十五
年而與齊之孟嘗趙之平原魏之信陵以賔客相傾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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躡珠履者三千人可謂盛矣及考烈之薨猶欲保江東
之封而不聽朱英之言卒制于李園身死族赤為天下
笑又何耄耶上下千嵗之久黄山如故而一時之風流
安在哉豈其徒知徼無望之福不知戒無望之禍也今
宣智非不周也才非不優也衆方依乗風雲以取髙位
而退謀一丘一壑與幽人逸士之流甘于枯槁寂寞每
天髙氣晶覽蓆帽之飛雲延石室之秋月考槃長歌超
然放神埃壒之外視淮北十二縣之利殆不足以易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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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也使春申而知此則引身功成之後孟嘗諸君何可
及哉惜予羈于世故汩汩東西南北未能相從卜居以
耕學自娱為憾他日尚當放舟過宣父子於黄山舉樽
酒弔古人援筆賦之未晚也姑書為記
  水雲深處記貝瓊/
青林在華亭東南六十里地平衍無大山惟叢篠灌木
薈鬱蔽虧葢亦海隅之斗絶幽邃所也其民田牧于中
者雖早夜作苦足生胝脛無毛然皆樂其俗而安其業
[328-9b]
熈然如太古時三呉之變兵亦不及予嘗徑竹岡絶黄
浦邪迤而南由横溪至青林盤回百折如帯舟礙石不
可行抵暮候海潮而上四顧徘徊念可築室讀書以佚
吾老規欲留而未能也一日曹君士璜遣介持圖示予
其號水雲深處者即璜之所居實據青林之勝且求文
以記之予惟淵之深魚之適也林之深鳥之歸也山之
深虎豹之所伏也魚不深則鈎餌得以出之鳥不深則
矰繳得以加之虎豹不深則䧟阱得以掩而斃之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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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辟地恒苦其不深而鈎餌也矰繳也䧟阱也又有甚
焉今青林有衆水之㑹可釣而游也雲氣之出納可玩
而悅也而璜之託於是亦既深而莫得縱跡也巳世所
謂秦人桃花源者又何以過之哉大抵天壤之間百年
之頃至樂莫大於適意能適其意者不在章綬而在於
一丘一壑昧者方且奔走通都大邑急於自售以繳利
刦禄為事趨死地如歸者不亦悲夫璜能果於忘世蚤
棄内外務日擢孤舟與海父往來暮色蒼蒼星月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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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放乎中流舉酒相屬家童取鐵笛作龍吟三弄以和
巴歈之歌則其寄興豈非髙且逺邪余將去此而從之
游共相忘於水雲之外矣是為記
  蘆軒記貝瓊/
天台李廷鉉之謫潁上也日讀書一室中泰然自足復
題之曰蘆軒客有過而詰之者則曰吾所居無嘉木異
卉出門四顧際天連海悉彌亘以蘆而不可限也故以
名吾室客又何怪乎客曰噫江圖紀蘆洲至樊口三十
[328-11a]
里大抵縁沙之地宜蘆未聞潁産之饒也且河南諸郡
素稱汝隂而西湖在其境内宋歐陽文忠公誠樂其勝
槩即老于潁而不復時蘇黄門嘗從公游銀缸畫燭之
詩至于今人能誦之則當時人物富庶甲第相望連檣
巨艦與波上下者槩可想己今既刳于兵千里蕭條一
蘆洲而己欲求如公擅西湖之風月惡乎而可邪嗚呼
東西都之壯麗計相萬於潁也紫烟丹水奄為狐兔之
區而金城五千步與連昌繡嶺之相蔽虧亦墮而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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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古今盛衰之變奚獨興嘆於潁之蘆也哉然蘆為物
之微者薪之而不惜伐之而不禁使有嘉木異卉如向
之可玩又孰取之表其陋乎其取之者以時之所見特
此耳抑觀夫既苞既體至霜乾雨折之餘散花如雪陣
紛糅交錯沙鷗落鴈莫辨其所止固有無窮秋思不翅
在瀟湘洞庭間也視彼争榮於春騰芳交䕃曾不及乎
一瞬何以過吾之所謂蘆與廷鉉必有得諸心矣因以
其說來告余深善客之知道遂書以為蘆軒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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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聞齋記劉夏/
詩三百昔余攻之以遊塲屋彼時尊尚時王之制日夕
孜孜訓傳是故紀録傳言者見取於有司遺傳者則見
黜考官全藉是以决取舍其間雖有才優而文富學博
而識髙所見稍出訓傳外天下人必指目之曰是失經
㫖也為專門名家大謬矣以此籠絡禁制天下髙材明
知之士槩不出乎彼之格律一旦試中京師列於有官
君子飜然棄其舊步如脫敝屣則學賦詩為文以藻飾
[328-12b]
厥躬後進之士倘又來叩求前日射中之術必曰余忘
之久矣余忘之久矣嗚呼聖人刪詩宋大儒先生傳詩
豈謂科舉之敝其叛去至於如此之速也雖然此豈人
之情也哉由學經之士拘於王者創法父師課試勤苦
跼蹐以執業雖嘗號讀聖人之經其實無得於心心之
所樂不在是也窮經之士或者樂乎其心飫焉而忘飢
樂焉而忘憂可以與之共涉患難而不悔可以與之共
處貧賤而不愠抱與俱處終身不厭安有叛去之理哉
[328-13a]
余始至金陵郭士中為余設榻於其家尊聞齋要余共
讀詩三百余乃為之導行前驅其法先經後傳至或執
經證傳日可粗通十許篇稍稍純熟其勢洋洋焉翼翼
焉如鷙鳥乗涼風如巨魚縱廣淵卒也合三百篇天秩
有序如親姻族姓三百人同堂共席左右列坐昭穆相
從尊卑為位血脉灌注聮絡流通天下大法天地經緯
無旁蹊無多岐驅車四達煌煌周道闢如也士中曰樂
哉斯言乎余曰未也良農為土田横縱其畝鋤治七八
[328-13b]
往返然後墳壤糜爛而植物滋生焉嗟乎讀書之道亦
如此矣而况於窮經乎每夜二鼓盡余己就睡士中挑
燈吟諷尚未巳士中樂矣庶幾尊其所聞矣乃語士中
就書此言以記尊聞齋不亦宜乎
  野航記林公輔/
范子俊雲間人也厭其居之陋近遂擇材於山求匠於
野作小舟廣幾丈而長加倍之中置古今聖賢圖書與
夫秦漢以下鍾鼎彛器日泛漾沙洲淺渚際逢山翁野
[328-14a]
子必呼飲於其間扣舷而歌若不可以事羈者人皆曰
其遊方之外乎余自經揚子至松澤適與之遇見其神
氣内藴而㣲充於眉目於是並舟而進揖其人曰子何
居而至是乎子俊曰吾居於是以是為室以水為基以
岸曲為藩墻以魚鼈為隣戚也采芹藻而煮之挹波瀾
而飲之予曰異哉子之為人也且古聖人樹宫室以居
其安造舟楫以濟其危安可常處危不可頻涉也天下
之廣深山大野豈無措足之地可以藏子而棄安以就
[328-14b]
危乎亦可謂不善擇矣子俊曰子知室安也吾請為子
危之且所樹之室不在千家之市必在千家之村其相
與隣者抑皆夷惠之徒歟抑亦非夷惠之徒歟乗之以
貨通之以賄標之以是非之艢設之以有機之柂張之
以冒利之帆而鼓之以勢力之槳泛於溟溟之海驚風
怒濤駭觸前後百怪雜遝而進則吾之身不為所溺者
幾希矣不然室雖安居乎室者何在也後之人指吾室
而過焉徒見墻傾柱側鼯鼠亂走而己且吾今當風波
[328-15a]
不興鮫鱷逺遁漫流千里水花發而獻秀清颷至而效
涼月色一頃霜雪浩然目變神融尚知所謂危乎以是
而觀則子所謂安者未必皆安所謂危者未必皆危也
吾去子矣遂刺舟而去余歎曰此學道之士也哉吾聞
得道之人常不與人近渤海之東瀛洲之上是其居也
賢者遇之可飛化霄漢下者遇之亦可得久視之術若
子俊其有所遇乎不然何其言之類夫道也
  清風樓記胡翰/
[328-15b]
赤松寳積觀之西廡有曰沖和道院者道士倪天申趙
子安居之其先師曰竹林王君王君之師曰石泉趙君
皆以詩名方外元貞初石泉與其徒嘗構閣曰松花逮
今六十餘年天申子安又即松花之後為樓髙三丈有
竒横濶與深皆五丈有竒工既訖事取竹林所謂清風
集者因以名之而藉呉君德基屬余記焉古稱金華山
一名長山袤延數十里至赤松而風氣融㑹丹厓翠壁
環合為一澗水汩㶁並山曲折若左右顧而去晉黄初
[328-16a]
平牧羊山中即其地也今靈跡故存觀之廬舍聮絡錯
峙各擅其勝而是樓冠之吾嘗與德基登覽其上見山
之諸峯髙者竦而側者跂前者伏而後者赴矯若鴻驚
快若猊怒拱若人立而植圭璧欲遽數之不暇晨霞夕
靄晦明吐納大松數千百章柯葉彌布如車葢它竒木
異草往往非人世間物可服餌也山雨日出爽朗芬烈
之氣襲人其北修竹萬个如碧雲蒼雪厯寒暑而不變
望之有太古之色不敢狎也禽鳥嚶鳴薈蔚中鸛鶴決
[328-16b]
起清風颯然每徐徐而來不暴不曀翏翏刁刁而草木
動澗谷應雜若琴瑟笙筑引金石而考之乍鳴乍止余
乃顧謂子安曰美哉風乎往來升降于兩間而浮游回
薄乎四時之序可以鼓大化舉大物而卒遇之可喜可
愕可悲可慨其變不窮而孰吹噓是孰槖籥是吾與子
皆不得而知也臨爽塏之地處壙垠之野臺焉而觀川
焉而游鼔南薰挹焉而疏瀹世之汙濁由是以快一時
之懐則人得取而樂之也天下之物人得而取之故吾
[328-17a]
取之也莫與之争人得而樂之故吾樂之也無有不足
今登子之樓俯仰山水之間披襟而坐飄若蟬蛻而撫
有宇宙者恒以是也故人皆物乎物而吾獨與造物者
游世言神仙好樓居將不有冷然寥廓而至者乎吾慕
其人久矣不及見之而偶獲與二子相從于方之外天
申愿而朴子安敏而好修皆能成其師之美者余每遇
之子安輒留就飲舉大白引滿劇談大笑視其鬚髯墨
如也或疑其為神仙云
[328-17b]
  悦親堂記胡翰/
越國胡公之鎮金華也其内弟馬克敏實𨽻麾下間請
于公願輟行伍迎母以致養焉公聴之今十餘年矣將
治裝歸淮南告于媯仲子曰含山吾土也罹兵革之變
吾兄弟三人者舁母避亂廣陵未幾兄弟俱殁㷀焉罔
知攸濟天不棄吾母子渡江而南惟越國是依以至于
今日復值海宇混一朝廷詔凡臣庶播遷者悉歸其鄉
土復故版籍吾將入籍為含山之民矣奉吾母行且有
[328-18a]
日願先生教之則吾雖不復與諸將驅馳出死力以取
功名如世所謂豪傑退而沾被聖化不失孝友之稱于
鄉人是亦先生之賜也媯仲子曰夫士之去其鄉猶大
夫之去宗廟諸侯之去社稷也豈其所欲哉不得于君
則去之國有故則去之未有若今天下之亂父子兄弟
不得聚廬而處者皆是也殊鄉無斧資濡沫以全形不
為人俘係則幸矣欲保有其家孝養厥母甘㫖輕煖之
奉適于口體優游朝夕之間不知安土之既久而陟岵
[328-18b]
之可悲此千不冀一也况大兵之後復覩太平之盛遄
歸舊鄉終復其先世之業親戚故人相賀于閭拜母于
堂舉酒為壽何啻骨而肉之以獲更生此萬不冀一也
而吾于克敏見之克敏歸矣吾聞含山故龍亢縣有鼓
山之勝東闗之阻風氣去中土不逺魏晉以來南北豪
傑之戰争往往皆在其地而今莫不鞠為丘墟榛茀所
生鳥獸所萃霜露䝉翳四顧蒼莽欲求其故漫不可識
則凡富貴功名人生待之以為榮恃之以自寄于天壤
[328-19a]
者果何如哉故君子之道不以天下之重易吾性之所
貴生而有知則知愛其親矣不幸而遇變幸而不失其
常皆天也天以是厚子而子弗盡其道不可也盡其道
者誠身而悦乎親也吾何加乎哉請徵諸孟軻氏之言
以悦親名其堂而歌之云輪乎奐乎吾何美乎願以致
吾養乎母壽且康樂有孫子乎
 
 
[328-19b]
 
 
 
 
 
 
 
 明文海巻三百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