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1a]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十四 餘姚黄宗羲編
賦十四
山川六
海市賦黄卿/
猗巨壑之連大荒兮何灝淼之無垠浸盤藍之澹泞兮
兩曜晃其吐吞西極以東之流㵼兮總滙溶而不霪維
五行之贊二儀兮水邃廣而獨神指三山十洲之宫府
[014-1b]
兮聿杳邈而難論眷海市之譎變漂疾兮駭靈異於見
聞彼喬嶽之雲霧兮氣氲蒸之可知若潮汐與八月之
濤兮亦實理之所為何洪波之泱漭兮恍惚出示之瑰
竒彷彿世之形質兮頃刻更移其態姿寒晦歛而宜和
朗兮計歲見之無幾詢海叟之慱練兮槩罔究其兆倪
陟蓬萊之峻閣兮出海隈之崇岡盱雯䨴之乍歛兮泛
霽日之浮光渺萬頃之㶑灔兮胷襟豁以徜徉人走報
以市起兮僕御奔而踉蹌兩竹山之夢夢兮牽牛島失
[014-2a]
其青蒼肇蓊欝於尋尺兮旋騰翥以悠揚少徙倚於巖
阿兮已宛在水之中央卧青霓之空明兮如潼潼於沸
湯簇碧霞於一區兮浮晻靄而廻翔譬畫苑之會衆藝
兮懸繪品之千章天呉群下而蜲蜲兮亟為築厥厚墉
罔象十軰而出捧兮躍蜒蜒而争能爰居潛鵠翩翩兮
如助勢而蚘鳴爾乃開五都之闤闠兮集日中之市㕓
南北睟貨之雜陳兮海賈陸商之争先立候殆工匠之
售技兮佻佻類駔儈之輕獧販鬻之繽紛兮繄接踵而
[014-2b]
摩肩言不聞而有營兮覩巾服之粲然緂獲貿易以散
返兮行負戴以傴僂伊機巧之戲劇兮争聚觀之如堵
負耜耒而荷畚鍤兮走農䜿與田父一二弁屨之若逺
兮意何居而踽踽山㝠㝠以逺隔兮巨介避之何所俄
而金榜之日耀兮列甲第之逶迤崇堂層樓之翼翼兮
雕甍朱拱之翬飛亭臺㣲突其尖兮重簷宻瓦參差雉
堞嚴城之洞啟兮藻繢黼黻之葳蕤寳塔矗矗凌霄兮
華表踞立乎虎獅余擬長楊五柞之麗兮客謂未比其
[014-3a]
光儀忽逮纛幢之孑孑兮散旐旟之旖旎棨㦸干戚峥
峙兮躍騶騎之蹻駛安輿飛葢之徐徐兮襜帷流蘇之
鮮袲從官健卒駪駪兮郊迎野將之迤邐憶名城之孔
道兮輪蹄輻輳之如是爾其酒斾颺颺兮芳菲近郊遨
遊絡繹兮飛虹之橋王孫俠客兮鷹狗靚粧姣服兮笙
簫竹娟娟兮俯垣茂樹交兮徑遥熒熒兮日下射翳翳
兮風不飄欣欲就兮水之隔招名筆兮臨之圖有懷華
胥兮風景爾殊空中波上兮靡盬璘斑爛熳兮易佉滭
[014-3b]
沸兮奔電息潢
兮涵杳虛如錦棚之迅撤兮傀儡紛
散於湏臾望島嶼之隐隱兮招𤣥鶴之翩翩顧偕遊之
大小兮漸容與以言旋謂老農之播怪兮何鯨鯢巨而
不然殆海若之幻戲兮較浮世之絢妍嗤方士之陋以
誕兮誘秦漢之求仙侈金銀之宫闕兮或縁此而誦謾
嗟幺麽兮貴倖若赫横兮威權燎熖兮易燼綺綉兮露
乾百爾翕散消息兮咸有極而有端寥廓忽荒如夢兮
嘉曠士之達觀奚詰辯之倣雕龍兮漫贅費於幽𤣥
[014-4a]
杏壇賦黄卿/
魯邦奕奕兮少昊之遺有阜隱起兮維天作之廼因廼
壇兮碩人築之乃植之杏兮厥壤之宜陽噓隂吸兮風
雨維時唐虞邈逖兮西周聿衰道堙詩亡兮世不可為
篤生先覺兮文其在兹眷兹堦址兮木鐸其鏜朋來四
方兮濟濟蹌蹌函丈樂育兮麗澤孔芳瓊琚陟降兮揖
遜鏘鏘琴瑟在御兮雅歌洋洋四教循循兮兩端無餘
三才六籍兮一貫萬殊進之語上兮反之三隅何類之
[014-4b]
無誨兮何材之不儲謂宫葢廣兮厯級歩趨謂墻數仭
兮行之次且彼杏之灼灼兮卉木同春彼實之有蕡兮
寢廟薦新蕤蕤猗猗兮言憇其隂居之弗雕弗藻兮存
太古之淳在洙之涘兮維洙滮滮在泗之上兮泗之徵
幽逺有岱宗峻極兮近有峩峩之尼丘吁嗟隅圮壝陵
兮風樹逺而澤流萬方多士之翹跂兮沐私淑之餘休
彼土木之雄麗兮曾何足以少侔
濰水賦黄卿/
[014-5a]
侈觀海之雄濶兮復靈山之巍峩捐東征於膠牟兮爰
厲褰於濰河同清淄以既道兮慨禹績之未磨惋古渡
之無梁兮停輿騎之逶迤叶/泊汜泭之汎汎兮乏維檝
而罔拕泅人㦸手以招呼兮逺旋睥睨而遲過石齒齒
以夾列兮㟁岌岌其頺沙榆如楓之芃芃兮栁毵毵其
俯柯兹東方之稱望兮澹澶湲之洪波佇瞠眸以上下
兮聿泝沿之莫量值漆漲之既定兮受諸溪之泱泱日
杲杲以下映兮嘉㶑灔之浮光風㣲掠以蕩淪兮輕文
[014-5b]
鱗鱗以相頏忽層浪之洸洸兮珠漚起沒於中央水鳥
翩其錦翼兮相泛浴以廽翔有巨魚之突起兮鰷鯽尾
而分行掬涵渌之湛湛兮誦孺子之滄浪考圖經之源
委兮出瑯琊之懸淙詢土人之徃躅兮曰韓王之戰塲
曩欲閲其形勝兮肆延却以睇觀善將兵之多多兮佐
以張耳之桓桓乗連勝以東下兮殆破竹之無前夜囊
沙以潛渡兮竒計莫測其端龍且亦楚之矯矯兮併數
萬而蹙殘揚㨗音之赫濯兮築京觀於廣原强楚為之
[014-6a]
奪氣兮東方震悸而膽寒遂挾功而請假王兮奄有齊
氏之山川憶戰士之横戮兮爾何生之不辰立頺垠而
愴惘兮弔千載之旅魂骸骴堙於沙洳兮血濺歴於朱
殷想隂曀而喑泣兮揺㝠夜之鬼燐或波聲之哽咽兮
亦𤣥靈之嘆嚬何天視之茫茫兮棄三代之遺氓秦燔
燎之幸熄兮重以劉項之忿争諸㓕國之甫復兮旋横
摧於强兵噫田横之遁海島兮失虞舜之禘祾春秋之
善救者兮龍且師來之有名嗤汝韓之鷙噬兮殞萬命
[014-6b]
以誇能仰大賢之惻怛兮斥善戰於上刑止戈禦亂之
不得已兮稽九伐於遺經覽浩蕩之宗海兮懐濟川之
先正叶/彼格鬪之錚錚兮等漾漾之浮萍
滹沱河賦石珤/
介然子將如東瀛放舟於滹沱之浦覽郡國披山川辨
土壤聆風泉俯象六極仰窺無垠問遺俗於故老招海
上之飛仙於是揖漁人而進之曰子亦知夫兹水之源
乎出自繁畤經於代谷放乎雁門之坂帶於太行之麓
[014-7a]
朔方巨嶽實扼其胷恒衞諸流半入其腹氣吞萬壑激
硊
而未平勢應三泉墮平原而逾蹙時乎春氷乍融
積雪方觧支流趨順客浪藏駭迂逥縵延千里一帶霤
石成渠鏘波赴海千城藉其潤色萬畮資其灌溉鏦錚
鳴帝子之環嘔軋散將軍之凱編桴賈客燈火輝煌罷
釣漁郎歌聲欵乃芳洲乍晴倐昏忽明擥神農之遺譜
得靈均之杜衡及夫積霖未止秋水大至巨濤坼空駛
溜軒地律令助威飛亷擁勢海若為之改容巨靈因而
[014-7b]
避位鯨翻渤海鬼母長呼虎栗昆陽英雄失智山刋菑
翳野誅樸樕先驅一指崩沙潰屋怒留城邑薪藁如雲
殃及鱨魦僵屍遍谷亦有傾城摧山變陵不雨而怒無
龍而興湍隨鯨徙勢若雷崩斷岸䝉隤殷輪牟赤平岡
被囓戈㦸猶青雷崩斷趺訝魚龍之識字赭留袍笏豈
犀火之通靈乃有泗濵磬浮汾隂鼎見寳鏡入秦號鍾
歸梵涇陽嫁女簫鼓猶喧龍叟射綃波濤飽戰壊百尺
之長橋剗千年之古塹人懐魚鱉之憂國有沼池之嘆
[014-8a]
忽幾刦之餘灰出昆明之一旦葢自列國兵屯朝齊暮
秦盟偷韓魏兵來薊門趙國上卿功名一擊平原公子
車騎長奔虎狼勢成合從事緩頗牧既亡望諸已晚建
不出援丹空起變常山之蛇陣徒存主父之龍顔幸返
復有劉項相雄赤旗建功淮隂故壘東垣廢宫王覇詭
氷再光舊坂蕪亭飯麥猶著遺忠保河北以待朕亦何
異於關中乃至開元弛網漁陽肆毒投鞭斷河驅王入
蜀常山太守首阨天下之亢帳下諸兒竟破羯奴之腹
[014-8b]
惟宋有國兹當北垂契丹伺便西夏來窺築甬梁津任
布有備邊之䇿山崩海覆劉竦興致死之師自餘紛紛
以暴易暴中更幾秦世厯多號劉琨有志獨枕長戈虞
詡難逢空増萬竈太平之日少於戰爭隴畝之民耗於
邊徼是宜地下白骨多於黄土長河東奔為泄其怒推
車巻甲盪百世之餘兇濺沫飛流刷遺羌於千古山葢
不得不峻水葢不得不駛陵谷葢不得而不變城市葢
不得而不徙是雖天時人事交會之偶然然亦豈惡殺
[014-9a]
好生造化之得已者乎乃知天本待人地亦藏宅畀我
祖宗增其式廓既定鼎於金陵又相居於恒嶽若成周
之豐鎬復營邑於伊洛挽唐虞三代之遺風増版圗萬
里之式擴於是山多獻靈川亦效職噓氣成雲蒸地得
澤不須劉累豢靈沼之二龍亦有豫且得白龜之徑尺
木多杞梓自河而東波有鰋魴望海而入其有異氣藴
欝孕為賢良輝煌事業璀燦文章髙門大纛紫綬金章
或名流乎林藪或身負乎綱常乃若蘭陵著述功裨墳
[014-9b]
典文貞論諫治逮成康閣敞平津屢屈吾丘之博辨屛
張便殿猶存李綘之封章武惠忠誠身兼將相韓維兄
弟並在巖廊趙賔客之名懸調燮黄牧伯之風輓循良
一代龍頭世頌文忠之相業兩朝司馬名登恭敏於旂
常是其在昔有作於今益昌孰非山河之所鍾毓地氣
之所敷揚者乎矧吾生之行休值海波之方晏駕木蘭
之長舟縱千里於遐覽横桓伊之古笛飽亷頗之一飯
藉荒磯之芳草憇清風之别館采江籬以為佩畦揭車
[014-10a]
之九畹悵九原之莫作想古人之如見於是流魚出波
沙鳥鳴苑月華窺林露色凄晚樂未極而悲已生日己
夕而路猶逺既引領而高歌又一唱而三嘆浩浩乎飄
飄乎葢不知吾之所欲之而忘吾之所欲返也歌曰山
窅窅兮波鱗鱗臨長洲兮思古人魚來迎兮鶴與吟惟
秋鴻兮北以南志不可騁兮樂不可單還予舟於江臯
兮吾將續先王之遺音
艮嶽賦李濓/
[014-10b]
宋政和間詔築山於上清寶籙山之東象餘杭之鳯凰
山初名曰萬嵗山後更名艮嶽以其在國之艮位也嶽
之正門曰陽華故亦號陽華宫飛樓傑觀竒花怪石崢
嶸巧麗可為極矣詳見宋史暨僧祖秀陽華宫記靖康
兵燹之後無一存者余汴人也數遊其地周覽荒基追
憶其盛賦以哀之時正德丙寅嵗也
躡陂陀之土丘曰艮嶽之遺趾杳臺池其何存悵宫殿
之圮毁走狐兎於窟壕莽蒹葭於潦水想全盛於前朝
[014-11a]
當政和之初紀倡豫大而豐亨崇苑囿以經始咄蔡京
之奸諛進朱勔而任使廣興築以遊觀傾帑藏之儲積
耽逸樂於當時殫民力而罔惜寶逺物以自娛役耳目
之無益費千金而一花勞萬夫而一石萃珍異於天波
門名/也致希有於汴陌蒐洞庭之瓌竒罄太湖與靈璧爰
鑿堰而破牐始克達乎都驛乃有紫石之巖萬松之嶺
海棠之川朝真之境馴禽猛獸之聲野店村居之景又
有龍吟之堂巢鳯之閣極目蕭森飛岑八角斷峽層崖
[014-11b]
囘巒峭壑白鳥成群錦鱗自躍蘆渚梅汀栖鷴駐鶴其
上則夀山峩峩兩峰對列瀑布下垂噴氷洒雪煙霏㝠
濛寒氣凄冽其下則景龍之江澄波瀰瀰鸂鶒鴛鴦飛
鳴戾止朝暉夕隂變化倐爾其最髙者則有絳霄之樓
白雲之屋木棧驚鳶石磴駭鹿巘接巒廻岡連阜屬左
右蔽虧前後聨續沿澗而轉坡降巔而憇麓十里笙簧
四面檜竹徙蓬壺於中土漏渤澥於平陸十歩一館五
歩一亭雕欄曲檻碧牖朱櫺枇杷橘柚黄楊冬青虎耳
[014-12a]
鳯尾含笑素馨徧滿山谷婀娜娉婷見髙陽之酒肆倚
南山之翠屏觴壘不竭絃管可聽更有竒玩崛﨑玲瓏
玉京獨秀之巖慶雲萬態之峰去天咫尺宿霧千重秀
拔雄峙若削芙蓉巨石數仭屹立有容或如儀鳯或如
伏龍嘉名帝錫盤固侯封馳道行幸陽華之宫百鳥迎
駕飛翔蔽空見桯/史王孫絡繹寳玦相逄栁隂蹴踘花市
歌鐘謂太平其萬載俄潢池之逞兇失戰守之大計括
金帛以和戎屯牟駝而縱牧邀青城而俛從歘鳴笳以
[014-12b]
北去擁鑾輿於雪風睠舊京而返顧洶煙熖於域中信
悲生於樂極徒抱恨於無窮嗟天命之不常惟一德之
是輔究治忽之有繇實人事之自取茍好樂之無荒保
生民於安堵仰無逸之姬公誦旅獒之召父並陳戒於
顯王永輯寜乎海宇何宋人之不然誅京勔其奚補矚
陳迹而撫然聊摛辭以弔古
登秦嶺賦王雲鳯/
我登秦嶺之巔撫清風之泠然雲飄飄以翼予兮搴長
[014-13a]
松而繫馬覽千里於咫尺兮萬山纍纍而在下野老導
予以前路兮曰此韓子之遺蹤望翠巘之片石兮得夫
子之幽宫世皆輿傴僂而婢呴喻兮子有丈夫氣安得
不窮直諌自古不容於朝兮又何問家於湘之童䝉厯
炎海之瘴厲兮奄歲月其既老胡生還而益壯兮塞胷
中之浩浩蹇悃諒之蹈嵌巖兮何不改路以嚅唲屈原
葬於魚腹兮今之智者笑之吾將剪彩霞以為裳兮結
長虹而為綬榼洞庭以為漿兮種千頃之蘭蕙以為糗
[014-13b]
愁猿吟兮石泉鳴九頓首兮公之堂欝予懐之極悲兮
予亦不自知其何情退而讀公之文兮夜爛爛乎其有
光
渡黄河賦王雲鳯/
造化剖胎混沌開函黒水沆漭崑崙磛碞乃有百泉星
聚以下列九派虹分而可
忽茫
洶湧禀中央之正
色兮飛下萬仭之重嵒滌戎蕩氛兮望神州而南騖抺
雍貫豫兮上擁磧石之滓下吞滄海之醎澓湋東西衝
[014-14a]
突南北葢不知其幾千萬折謂之千里而一曲者乃其
大凡時或帶雨以奔怒齧崇崖而肆饞渺平原兮曾不
一瞬渠深如谷兮崖突如巖聲若迅雷之將擊勢如怒
兵之鼓儳河伯踴躍兮蛟龍肅舞濁濤巨浪不啻日浴
而天衘野老稚子號顧以遁走兮壯夫健婦争持敝畚
荷長鑱峻隄忽亘以百里兮林空山赭曾未惜乎合抱
之松杉慨何代不罹此患兮豈水德之匪仁抑上帝之
䧏災兮而吾未有乎至諴何艱兹辰汴隄决緘千村萬
[014-14b]
落如刮如芟天子震怒乃責守監何獻䇿之紛紛兮曾
不異乎燕語之呢喃匪順下而障塞兮斯乂鯀之搶攙
泯脂膏兮竹石絙百丈兮落椷溘瀑㵡兮一芥
疲癃
兮諵諵欎里閭之㗲嘖兮望天閽於霄漢鐫功伐之矗
矗兮輦西山之珉瑊我扣舷兮太息但見漁人舟子天
際掛一葉之輕帆欲訴真宰何辜兮蒼生安得神巫起
鄭之咸
明文海巻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