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h0152 明文海-清-黃宗羲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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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二百八十五   餘姚黄宗羲編
  序七十六
   送序
  送江浙叅政偰公赴司農少卿序趙汸世南/公名
國家既收中原兵革之後所在為墟聖天子思有以惻
然安集之訪求故老宿儒忠厚暢逹習知畎畆事者為
勸農使綰印綬載官屬行田里間呼其父兄子弟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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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告諭之闢榛莽疏溝洫立阡陌假牛貸粟皆因其所
欲而利導之遣屬吏行旁郡招徠其人時江南民苦重
役應之者衆不數年生聚大復官府之設公上之供始
得施其政令於是罷使以其權歸憲府郡邑之長皆以
勸農繫銜大司農司實總覈其事盖古后稷之官至我
朝始復視前代㑹計出納弛張權利者不可同年而語
矣然承平日久良法美意寖失其初嘗見江南郡邑每
嵗使者行部縣小吏先走田野督里胥相官道旁有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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塹籬援類園圃者輒樹兩木大書畦桑二字掲之使者
下車首問農桑以為常吏前導詣畦桑處按視民長
幼扶攜竊觀漫不解何謂而種樹之牘己上之大司農
矣使職農事者皆若所為則國朝富有四方之實何自
而可充乎夫古之帝王所以長治久安者無他焉能使
天下之民均齊方一以奉其上無所偏而己矣今經費
所出以東南為淵大河以北水旱屢臻流亡未復居民
鮮少二帝三王之所井牧燕趙齊晉梁宋魯衛之所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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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富强其丘墟故迹多蕪沒不治安得裒衣博帶従
容阡陌間勞来綏輯復如至元聖時哉大司農位尊而
職専長貳卿佐皆公卿輔相其人必有念此者矣至正
九年冬十一月詔以江浙行中書省叅政事偰公為司
農少卿公北庭文儒由初科進士髙等厯官省憲所至
具有成績古所謂天子之寳臣者也舉國家之舊典以
復唐虞三代之至治安知不在公乎士民懐公盛徳多
見于歌頌芻蕘之言憂在畎畆非公之賢則不能自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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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故竊附其説
  送鄭徴君應詔入翰林詩序趙汸/
至正十五年冬詔以新安鄭子美先生為翰林待制時
先生卧疾精舎使者與郡監守致朝廷之意甚厚先生
堅辭不能拜命者久之憲使番陽周公在郡親為之勸
駕其門生子弟進言曰今聖天子舉群策以清海内大
丞相集衆思以圖治功不惜禁苑次對之職起先生於
山林豈惟以先生業&KR1152翰攻文章哉先生學通古今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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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書禮樂教於鄉長於治亂興衰之説正誼直言不忘
憂世先生不出如朝廷何時先生疚良已乃幡然曰欲
報朝廷者吾素志也吾將辭官赴召親見聖主陳所欲
言爾乃命趣裝諏日偕使者北行郡長貳縣大夫與寓
公搢紳之士張郡南門外設祖道為先生别里中耆俊
文學諸生又相與作為歌詩以咏嘆其行休陽趙汸病
不能陪搢紳之後又不善為詩則獻言曰先生應詔趨
朝得極言天下事此千載一時也今為天下患者盗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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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己自淮蔡發難據於江湖所在蠭起為禍嘗烈矣然
雄傑怙衆有功名智力足以横騖四出亦無聞焉視前代
中世巨宼不能什一疑若不足平者國家以四海全盛
之力命將出師今五六年民力己屈而盗猶未息何也
不舉天下大勢以定攻守之宜而所在浪戰不求智勇
之士真可任將兵者而使臺省貴人與郡縣俗吏紛然
羣起共軍旅之權自軒轅氏以来未有能以是而全師
制勝者也仗行省討賊御史臺督視如平時而賈兇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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頑誅求刼奪之弊僨軍殺將反覆壊爛之由朝廷終無
自知兵財兩匱郡縣之間繁征横歛一切以矯假病民
而上官大吏方且拘文法守故常不思變通長久之道
賞罰者用兵之大權也賞罰不明而是非淆亂天下之
士不復以功名自期而中世以來治安撥亂之術行軍
克敵之方皆廢不講吾未知其所以為天下國家者何
也今羣盗大者跨郡邑小者據一城植根固矣茍不盡
反前失而欲以嵗月削平安可得哉為國家計欲并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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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而南盡江湖之間求要㑹形便之地為四五巨鎮鎮
各屯精兵二萬選士大夫公亷有威信方畧能撫士愛
民招納降附可為大將者付以一鎮之權慎簡中外有
文武才學者為之副凡辟士募兵刑賞律令訓練程式
進退節度土功城守禁防要束皆自朝廷考求故事為
法以授之郎官博士出入覘視以資廟謨而事大小皆
得専逹列鎮屯軍屹然相望脈絡貫通首尾如一内可
以尊京師之勢外可以消奸雄之心鼠竊狗偷進退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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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者將不戰而自服其尤崛强者四鎮出兵犄而攻之
無不破矣其要在得人而己郡邑之間皆什伍其民以
相守䕶毋使散越於下一家而三男子則簡尤壯一人
為郡守之兵以大戸之税衣食之郡皆選賢守以防禦
繫銜各將以兵固其封圉盖郡守必兼有軍民之權而
後緩急可望不然雖重其失地之罪無益也此制一定
則列邦有備而民心不揺矣夫使諸郡各制其兵以保
一郡之民而四五大藩皆握成軍據形勢以掃清群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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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奠安東南誠當今之急務也若夫知人之明任使之
術在朝廷矣昔漢以六萬討西羌㣲族趙充國定計必
分兵屯田以待其敝貴萬全也周亞夫將三十六將軍
擊呉楚終不肯與梁分兵審於勢也李徳裕平澤潞軍
中利害有將帥不知而廟堂輒知之者得居中制外之
宜也今羣盗么麽非有漢七國唐藩鎮之强而充國亞
夫徳裕之故智則有今日所當師者矣汸無謀臣策士
之術也當其避地間闗朝不夕謀毎恨民間利害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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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聞以至於此是以於鄉先生之行而竊致其畎畆之
思焉先生倘以為然雖言之可也若夫本源之深切有
非草茅所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在先生矣使朝廷收
得士之效於一時而先生之功及乎天下則雖銘彛鼎
而被絃歌可也豈惟一時一鄉之所咏嘆哉
  送髙則誠歸永嘉序趙汸/
髙君則誠學博而深文髙而贍自為舉子已為學者所
歸及登進士第調官括蒼郡録事學道愛人治教具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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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官前憲副徐公深敬異之比滿不忍聴其去即學宫
設綘帳身率子弟迎君而請業焉行中書聞其名辟丞
相掾儒生尚其才華法吏推其練逹而君亦雅以名節
自勵公卿大夫咸器其行能毎他掾有故輒以君兼其
事君稽典策定是非酬應如流意所不可輒上政事堂
慷慨求去時東南乂安藩府無事叅政趙郡蘇公方以
文治作興其人君與臨川葛元哲俱見稱譽日承言議
聲聞益隆矣俄台民弄兵僭城邑驅丁壯集其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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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連巨艦數百以自固帥閫吏弗能治有㫖行省臣總
諸郡兵平之省臣謂君温人知濵海事擇以自從君亦
庶㡬因得自效時浙東帥逹公以除兇為己任一見君
歡然既開幕府乃以論事不合避不治文書於是師出
踰三時卒遣大臣自京師来以上意撫之而後定解嚴
分憲列諸將校緩急市利便獨君不聞一辭以秩滿日
還省垣告歸矣於是交遊之士咸造君且謂儒者雖臨
事不見用卒能究所守以自旌别為君賀君設爼豆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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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酒行笑謂座中曰前輩謂士子抱腹笥起鄉里逹朝廷
取爵位如拾地芥真榮至矣孰知為憂患之始乎予昔卑
其言於今乃信雖然予方解吏事歸得與鄉人子弟議
論詩書禮義以時游赤城雁蕩諸山頫澗泉而仰雲木
猶不失故吾也時客多君里人樂君之歸皆甚喜有起
自末席而言者曰朝廷以科目取士久矣時方承平自
軍國要務至百司庶事舉不待士而後集士亦得以浮
沈簿書文墨間稍有牽制輒効俗吏便文自解由是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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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混淆有志者無以自見宜乎君之悠然遐想於去就
間歟雖然今中原多故聖天子賢宰相幸一旦懲膏梁
刀筆之弊盡取才進士用之則如吾髙君者雖欲輒遁
思山林亦將不可得然則入踐著廷陪老成之讜議出
臨郡邑布恩徳於罷民使殊功茂績炳然一時以答清
朝設科盛意豈非君平昔之志而亦吾黨所望於君者
哉衆皆曰然乃共舉酒属君賦白駒而别
  送操公琬先生歸番陽序趙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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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天子既平海内盡輦勝國圖史典籍歸於京師乃詔
脩元史起山林遺逸之士使執筆焉凡文儒之在官者
無與於是在廷之臣各舉所知以應詔汸以衰病屢謝
徴命亦誤在選中使者至郡太守將吏皆能言其病狀
然莫肯受其咎者故不得終辭舟過嚴陵適前太史金
華宋公景濓亦至曰有詔召王子充於臨漳矣予曰汸
衰病日増非可出者縱出亦無補於事所幸者平生故
人重得一見於契闊之餘事故有非偶然者宋公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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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予與宋公不相見者數載而子充則十有餘年矣既
至京師聞番陽操公琬先生在書館卧病旦夕以聞即
可歸私又自念番歙接境自弱冠則知先生先生學道
諸經百氏述作滿家諸兄之家於番者與先生有連姻
相好也毎相見輒能言先生動静而未獲一識予乃得
相見於此豈非向所謂非偶然者乎自是日上堂與諸
公從事筆硯間退則省先生疾先生疾少間輒俾予連
榻卧譚論經史晝夜亹亹相扣擊不少休予盖有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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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而禮部尚書崔公侍郎偉公同至局中以得㫖先生
且為别先生乃為文一篇以告同舎同舎之士莫不惜
先生之歸咸賦詩為先生贈予辱知有自則進言於先
生曰先生歸矣士之在山林與在朝廷異其於述作也
亦然纂釋羣經折𠂻百氏處則充棟梁出則汗牛馬雖
其説未必盡合於聖人非素業與之相出入者不敢議
也崇古學貴文章凌厲漢唐上擬三代使窮鄉晩進謏
聞淺見之士目動神聳不敢出聲以誦自揆終身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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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者又况陶冶性情吟咏風月或以單辭或以偶句為
人所稱皆足以名世雖或無取於作者於人非鬼責亦
何有焉此皆山林之士所為得也若夫朝廷之士則不
然太史公網羅舊聞上接春秋下迄麟趾其序髙帝創
業文景守成至今使人如親見之書封禪平凖傳貨殖
皆諫書也而後世以為謗韓退之未遇時欲作唐一經
以垂無窮既入史館不敢有為栁子厚苦辭迫之曽不
少動僅以執事成順宗實録數巻卒困於讒口竄走無
[285-11a]
完篇司馬文正公受知神宗作資治通鑑垂十九年始
就而小人出鄙句以訾之此皆鉅人碩徳名實孚於上
下以著書為大業者也猶或所遭若是今吾人挟其山
林之學以登于朝廷之上則其茫然自失凛然不敢自
放者豈無所懼而然哉尚賴天子明聖有㫖姑即舊志
為書凡筆削悉取睿斷不以其所不能為諸生罪徳至
渥也於是先生得以病辭歸而支離昏昧如汸者亦得
以預聞纂修自詭豈非其幸歟然則汸於先生之行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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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無所感者良有以也先生曰子姑遲之吾待子於
番歙之間不逺矣
  送國子正蘇君還金華山中序宋濓/
同郡蘇君平仲成均教胄子者五年近臣有薦其才於
上者即日召見親擢為國史編摩之職平仲詣丞府辭
曰禁林地望清切日侍天子左右備顧問區區幼有瞶
疾雖粗通文史誠不足以堪之敢辭丞相以聞上亦弗
之强也而銓曹將别奏官之平仲念去親日久望天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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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雲慨然有感於中復走白丞相許之戒行李且有日
與平仲游者重惜其去咸發為聲詩而以首簡授予序
平仲予素敬畏者將何言哉以論乎家世則三蘇之名
聞於天下隆徳重望至今與岷峨争雄遺書流落四海
日月赫而風霆噴璇玉綴而瑶球懸韶鈞鳴而律吕諧
師表百世人無異辭奚藉予之言哉以論乎學術則嚅
嚌鄉學之懿遡淵源於伊洛蹈軌轍於闗閩義理精
㣲析如蠶絲訓考是非判若黒白亦既心凝而身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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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又奚藉予之言哉以論乎辭章則體裁嚴比姿態横
逸如春陽被物或根或荄或卉或條或大或小或圓或
扁各随其物而暢之無有同者其視膠滯一體常守而
不變者何如也是故大夫士公卿欲文詞者必曰我徴
之蘇君也平仲之令聞勃然興煥然不可掩又奚藉予
之言哉無己則有一焉古者國有國史下至閭巷之間
亦有閭史皆據官守勿失紀善惡以勸戒其國史之法
見乎書備乎春秋以事繫日以日繫月以月繫時以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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繫年殆猶山嶽之有定形不可易者太史遷别出新意
輕變編年之舊創為十二紀以序帝王十表以貫嵗月
八書以述政事三十世家以録公侯七十列傳以志士
庶厯代史官遵之而春秋之義類隠矣荀悦蕭穎士頗
譏之而未能大有匡逮至司馬温國公光始取法於春
秋采繫國家盛衰生民休戚之事起周威烈王訖于五
代成一家言號曰資治通鑑劉恕直謂非遷之所可擬
盖公論云然五代之後而宋承之宋之後而元承之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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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李燾雖嘗著為編年異同之論皆並存之盖不敢當
作者之任特廣記備言以俟刪削元史幸新脩縱有遺
漏十四朝之行事亦賴粲然可觀有能蒐纂以續司馬
之書者將不在今日乎平仲學術之富如此而辭章之
美又如此其東還也晨昏定省之餘集諸俊英繙閲新
舊所蔵獨操筆削而成百代不刋之典將不在平仲乎
平仲之家少公以馬遷淺近不學疎畧輕信上觀詩書
下考春秋及秦漢雜記成古史一書至今傳之平仲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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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家世之懿肆其鑒裁之公使人稱之曰蘇氏一門世
濟其美將不在吾平仲乎予也不敏以荒唐之學雜凡
庸之識嘗思有所著作玩時愒日莫能就緒今年已邁
矣雙鬢皤矣形骸弗强而精神寖衰矣徒恃寸管為無
用空文以應四方之求日不暇給茍不於平仲是望果
誰望乎平仲將行率六館之士祖餞於龍江之上睇晴
雲之孤飛觀白日之易流酌巨觥而屬平仲曰嵗不我
與暌離之言不足以汙平仲予之所深望者不朽之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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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鑑世之元龜也平仲幸聴之願舉此觴為夀平仲曰
敢不惟吾子之命一飲輒盡於是抗手而别
  送徐大年還淳安序宋濓/
觀人之法當察諸心不可泥其迹仕不仕有弗暇論者
其心在朝廷雖居韋布操觚染翰足以鋪張鴻偉上裨
至化脱或志不在斯雖綰銅章佩黒綬朝受諜訴暮閲
獄案政績藐然無稱古昔君子盖獨竊慎之余於徐君
大年之歸不能無所感大年生淳安萬山中載籍兼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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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辭藻豐縟有聲於浙河東西當皇上龍興招延儒雅
大年懽然被山人服趨輦轂之下同脩前代史史成㑹
有詔集諸儒議禮大年復與其事廷議將命官大年以
宿疾辭去年秋中書奉㫖纂脩日厯朝紳各薦所知余
以大年知本末義例可以觀㑹通而無首尾衡決之患
疏其名以聞使使者持書下郡國大年即懽然應命詣
闕入館之後俛首採刺惟恐一事有遺記注者闕畧悉
補足為完文日厯成廷議又將錫之官大年固辭如初
[285-15b]
嗚呼使大年初受命為一縣令長不過簿書期㑹爾招
徠撫綏爾又其大者教化行百里爾一旦白身召入史
館大書特書使聖天子宏謨駿烈烜赫萬古與天無極
此其功與試宰者孰重孰輕雖不仕猶仕也藉令自兹
終老山林可謂無負於國亦可謂無負於學世之好議
論者見其辭禄而歸揺唇鼔喙詡詡相夸奬不曰潔身
而自髙則曰獨善以固窮夫士遭不願治之世披腹呈
琅玕無有舉目睨之者故不得已引退今當堯舜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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䕫龍滿朝之日以此疑大年者謂之誣士不學則已學
則必期世用有如大賈行廢舉術寳貨填溢市區乃振
鐸號諸人曰我不售我不售萬萬無此理以此窺大年
者謂之矯矯與誣要皆非真知其心者雖然在昔宋盛
時布衣入史館者僅六七人皆兩制八座所薦引其任
甚不輕大年雖不受禄寵靈所被溥博汪洋有加徃昔
大年將何以自效且春秋猶未髙沈疴容有却藥之時
行當扶策造朝門盡展所藴以驚動世俗使向之疑且
[285-16b]
窺者瞠目不敢吐一辭則出處兩無憾不然長徃山林
而弗思返日與猿鶴為友餐霞雲而潄泉石髙固髙矣
如不仕無義何洪武七年春正月一日宋濓引
  送甘肅衛經厯張敏行之官序宋濓/
長安張敏行至正癸夘進士也入國朝以来部使者薦
起之擢為翰林典籍時四庫之書多蔵之文華堂堂在
禁中舊為諸俊秀肄業之所抵奉天門不百武車駕嘗
臨之敏行早趨朝已即危坐堂中中使或傳宣索書即
[285-17a]
啟鑰以上如是者二年雖得時近日月之光然未暇謁
其氏名一日上御東房遥見敏行委蛇入堂召而前問
勞備至且曰爾能詩乎對曰臣雖不能願學焉乃命之
題敏行研墨濡毫跪寫以進上覽畢悦曰詩甚佳北産
如爾者鐵中之錚錚也由是日承顧問見其性秉忠慤
可以任事特命為甘肅衛經厯賜内府白金五十兩錢
一萬二千文以寵其行凡所與遊皆為賦詩予時侍講
禁林送至都門外執爵立而言曰甘肅在漢為酒泉為
[285-17b]
張掖等郡初因張騫言建置城府稍發徙民充實之隔
絶西域而斷匃奴右臂當時匃奴悍彊西域未盡服故
其策不得不爾也今皇明在御天威所至如雷如霆西
域稱臣者接踵道路而元君遺𦙍奔竄沙漠粗存喘息
惴惴自保孰敢持一矢東向非漢時比也聖天子特念
生靈久罹兵燹不得以自寜設衛置屯一以備不虞一
以招懐創殘之民其責亦甚重也敏行亦知其所以重
於斯行也當導宣上徳曰吾皇一視同仁罔間南朔夙
[285-18a]
夜惟爾民之憂恐爾寒也使来授爾裘恐爾餒也俾来
給爾食或無以耕予爾牛或無以獵賚爾馬若弓爾其
寜哉氓縱曰愚離水火而升袵席云胡不樂將見荷旃
被毳者于于而至矣經厯幕府之長無所不當問敏行
宜以此報上毋若翰林時危坐咏詩而自逸也他日賛
畫成功乗赭白馬周流弔古曰此霍去病擊匈奴處也
此公孫賀敗虜兵遺蹟也把馬潼滿壺白眼望天而飲
醉後耳熱發為聲詩以洩生平磊落之氣斯亦奇男子
[285-18b]
之事敏行以為如何敏行喜曰先生之言至矣是為序
  送許時用還越中序宋濓/
婺與越為鄰壤越屬縣曰嵊有許氏居之世以詩禮相
傳為名門而時用則又其最秀者也濓家婺之金華距
嵊為不逺在弱齡時即與時用相聞方以文墨自漸摩無
風雨無晝夜危坐一室不暇見暨同藝浙闈旅進旅退
於千百人中無有為之先容者又不能見自時厥後時
用以禮經擢上第為諸暨州判官金華抵諸暨比嵊為
[285-19a]
尤邇將騎驢走鈴下而謁焉時用又入行御史臺治百
司其地清嚴雖時用亦不宜與人接又不敢見曽未㡬
何金華䧟於兵士大夫螻蟻走惟流子里為樂土亟挈
妻孥避焉流子里𨽻諸暨地在嵊之東南僅數舎即至
濓時苦心多畏而土著民徃徃凌虐流寓者白日未盡
墜輒翳行林㘭鈔其囊槖物甚者或至殺人又不可見
及至兵戈稍息予還金華日采藥以自娯間念及時用
即欲約二三子徃候之以解夙昔之思去年冬間時用
[285-19b]
被弓旌招使者趣迫上道急於星火又不及見濓竊自
念時用英俊士此行何所不至鸞臺鳯閣將以次而升
何日能賦歸縱時用欲歸上之人未必聴也濓雖少時
用一嵗則已皤然成翁度何由至南京既不能至又安
能與時用一抵掌笑談耶慨然遐思者久之㑹朝廷纂
修元史宰臣奉特㫖起濓為總裁官使者亦見迫如前
逮濓將戒行李時用至武林始旬日耳濓又自念史事
甚重當有鴻博之士任其責者濓豈敢與聞藉是以徃
[285-20a]
或得一見時用亦豈非至幸歟濓来南京寓於䕶龍河
上方求時用館舎之所在忽有偉丈夫来見者問其姓
名亟曰我許時用也子豈非景濓乎濓驚喜不及答亟
延入坐備陳五欲見而弗能之故時用知濓嚮徃之久
亦相與傾倒凡風晨月夕無不相徃来一旦忽悽然堕
淚曰余先朝進士也春秋又髙矣不足以辱明時使者
不我知委幣而迫之来我不敢違今已陳情於丞相府
矣丞相儻言之上遂得歸田焉不翅足矣他日又来言
[285-20b]
曰聖天子寛仁今用丞相言如所請矣己具舟大江之
濵吾子遇我厚幸一言以為别嗚呼婺與越其壤相接
邇其見甚易也乃積四十年而莫之遂厥後始見於千
里之外逺或三四春秋近或及期相與論學以盡夫情
可也未及兩月而即去既去矣或買一小艇相隨五六
百里間采江花之幽靚殷勤道别亦云可也脩史事殷
足不敢踰都門悵然而别既别矣一二年間或再聚首
如今日焉猶可也然向者巳如此自今而後其可以必
[285-21a]
期而取之耶人事之叅差不齊何可復道尚奚言為時
用之别耶雖然時用之歸也其有繫於名節甚大時用
采蕺山之蕺食鑑湖之水日與學子談經以為樂者果
誰之賜歟誠由遭逢有道之朝故得以上霑滂沛之恩
而適夫出處之宜也夫道宣上徳以昭布於四方者史
臣之事因不辭而為之書區區聚散之故一已之私爾
則又當在所不計也
  送鄧貫道還雲陽序宋濓/
[285-21b]
周官之制以鄉三物教萬民而賔興之所謂三物若六
徳六行六藝是也六行之中而婣居其一焉釋者曰婣者
親於外親也夫人之生也内則諸族外則諸親歡然有
恩以相愛粲然有文以相接盖一出於彛倫之正故賔
興之際特於此察其行焉嗟夫世逺俗紛古之道不明
久矣今於雲陽鄧貫道氏見之貫道本儒家富而好禮
御史大夫陳公之女兄實歸焉當家居時公與貫道無
日不相親或講論道徳性命之奥或品量古今人物之
[285-22a]
盛以至雲亭月榭酣觴賦詩以寫冲和之情其樂殆懽
如也及元季兵興所在繹騷貫道避地巖谷間深蟄而
不出公間闗走江表擇真主以為依歸自赴於風雲之
㑹名譽起而勲業日盛貫道之與公不相見者一十有
二年矣洪武七年冬貫道思公之切厯湖湘泛大江直
抵南京欲與公胥㑹公聞貫道之至亦喜不自勝出迎
於龍闗相與序兵火離合問故舊存歿悲喜交集舉酒
酹地各私相欣慶自是共周旋者且一月貫道以離家
[285-22b]
之久翻然動歸興有不可遏者予因謂之曰夫自辛卯
以来龍虎雄争塵霾翳昏父子乎東西戚姻乎南北其
離别之思盖有不忍言者今也六合清明車同軌而書
同文水陸數萬里山行水宿無一髮蜂蠆之虞有親婣
在遐方者不行則己行則刻日可至貫道亦知所以然
之故乎誠由帝徳廣被如天之覆如地之載蕩蕩乎難
名乃克致有是也頗聞貫道富學問能辭章何以不稍
攄所藴以禆治化乎貫道則曰吾老矣不能用也雖然
[285-23a]
雲陽有紫㣲山七十一峯森列如畫秀氣甚磅礴自漢
以来為封侯之邦唐雖有肥遯之士而無大顯融者至
陳公始以正大亷平之學出佐明時而足以當山川之
勝貫道之歸也宜以公之事厯言於巖穴抱道之士且
告之曰聖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予敬愛貫道篤親
婣之義故舉周官六行之一序以贈之詩自侍講學士
樂公而下凡十八人分題為九詠古今詩各賦其一云
  送東陽馬生序宋濓/
[285-23b]
余幼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蔵書之
家手自筆録計日以還天大寒硯水堅手指不可屈伸
弗之息録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予
予因得徧觀羣書既加冠益慕聖賢之道又患無碩師
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之先逹執經叩問先逹徳
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予立侍左右
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
不敢出一言以復俟其欣悦則又請焉故予雖愚卒獲
[285-24a]
有所聞予之從師也負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
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至舎四支彊勁不能
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覆久之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
食無鮮肥滋味之享同舎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寳飾之
㡌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容臭煥然若神人予則緼
袍敝衣處其間畧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
之奉不若人也盖予之勤且艱若此今雖耄老未有所
成猶幸預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寵光綴公卿之後日
[285-24b]
侍坐備顧問四海亦謬稱其氏名况才之過於予者乎
今諸生學於太學縣官日有廩稍之供父母嵗有裘葛
之遺無凍餒之患矣坐大厦之下而誦詩書無奔走之
勞矣有司業博士為之師未有問而不告求而不得者
也凡所宜有之書皆集於此不必若予之手録假諸人
而後見也其業有不精徳有不成者非天資之卑則心
不若予之専耳豈他人之過哉東陽馬生君則在太學已
二年流輩甚稱其賢予朝京師生以鄉人子来謁予譔
[285-25a]
長書以為贄辭甚暢逹與之論辨言和而色夷自謂少
時用心於學甚勞是可謂善學者矣其將歸見其親也
予故道為學之難以告之謂予勉鄉人以學者予之志
也詆我夸際遇之盛而驕鄉人者豈知予者哉
  送陳庭學序宋濓/
西南山川惟川蜀最奇然去中州萬里陸有劍閣棧道
之險水有瞿唐灧澦之虞跨馬行篁竹間山髙者累旬
日不見其巔際臨上而俯視絶壑萬仞杳莫測其所窮
[285-25b]
肝膽為之掉栗水行則江石悍利波惡渦詭舟一失尺
寸輒糜碎土沈下飽魚鱉其難至如此故非仕有力者
不可以遊非材有文者縱遊無所得非壯彊者多老死於
其地嗜奇之士恨焉天台陳君庭學能為詩由中書左
司掾屢從大將北征有勞擢四川郡指揮司照磨由水
道至成都成都川蜀之要地揚子雲司馬相如諸葛武
侯之所居英雄俊傑戰攻駐守之跡詩人文士遊眺飲
射賦咏歌呼之所庭學無不厯覽既覽必發為詩以紀
[285-26a]
其景物時世之變於是其詩益工越三年以例自免歸
㑹予於京師其氣愈充其語愈壯其志意愈髙盖得於
山水之助者侈矣予甚自愧方予少時嘗有志於出遊
天下顧以學未成而不暇及年壯可出而四方兵起無
所投足逮今聖主興而宇内定極海之際合為一家而
予齒已加耄矣欲如庭學之遊尚可得乎然吾聞古之
賢士若顔回原憲皆坐守陋室蓬蒿沒戸而志意常充
然有囊括於天地者此其故何也得毋有出於山林之
[285-26b]
外者乎庭學其試歸而求焉茍有所得則以告予予將
不一愧而已也
 
 
 
 
 
 明文海巻二百八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