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d0006 通志-宋-鄭樵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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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通志卷九十八上
  宋 右 廸 功 郎 鄭 樵 漁 仲 撰
 列傳第十一上
 前漢
  竇嬰 田蚡 灌夫 韓安國 李廣孫/陵蘇建子/武
  衞青 霍去病李息/等董仲舒 司馬相如 公孫
  𢎞 卜式 兒寛 張湯子安世夀安/世子延杜周子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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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年子緩/ 緩弟欽
竇嬰字王孫孝文皇后從兄子也父世觀津人也喜賔
客孝文時為吴相病免孝景即位為詹事帝弟梁孝王
母竇太后愛之孝王朝因燕昆弟飲是時上未立太子
酒酣上從容言曰千秋萬嵗後傳王太后驩嬰引巵酒
進上曰天下者髙祖天下父子相傳漢之約也上何以
得擅傳梁王太后由此憎嬰嬰亦薄其官因病免太后
除嬰門籍不得朝請孝景三年吴楚反上察宗室諸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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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如嬰賢召入見固讓謝稱病不足任太后亦慙於是
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孫寧可以讓邪乃拜嬰為大将軍
賜金千斤嬰言袁盎欒布諸名将賢士在家者進之所
賜金陳廊廡下軍吏過輙令財取為用金無入家者嬰
守滎陽監齊趙兵七國破封為魏其侯㳺士賔客争歸
之毎朝議大事條侯魏其列侯莫敢與抗禮四年立栗
太子以嬰為傅七年栗太子廢嬰争弗能得乃謝病屏
居藍田南山下數月諸竇賔客辯士說莫能來梁人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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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乃說嬰曰能富貴将軍者上也能親将軍者太后也
今将軍傅太子太子廢争不能抜又不能死自引謝病
擁趙女屏閒處而不朝祗加懟自明揚主上之過有如
兩宫奭将軍則妻子無類矣嬰然之乃起朝請如故桃
侯免相竇太后數言魏其景帝曰太后豈以臣有愛相
魏其者魏其沾沾自喜耳沾沾輕薄/也音瞻多易難以為相持
重遂不用用建陵侯衞綰為丞相
田蚡孝景王皇后同母弟也生長陵竇嬰已為大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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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盛蚡為諸曹郎未貴往來侍酒嬰所跪起如子姓及
孝景晚節蚡益貴幸為太中大夫辯有口學盤盂諸書
盤盂黄帝史孔甲所/作也凡二十六篇王皇后賢之孝景崩武帝初即位
蚡以舅封為武安侯弟勝為周陽侯蚡新用事卑下賔
客進名士家居者貴之欲以傾諸将相上所填撫多蚡
賔客計策會丞相綰病免上議置丞相太尉藉福說蚡
曰魏其侯貴乆矣天下士素歸之今将軍初興未如即
上以将軍為相必譲魏其魏其為相将軍必為太尉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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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相尊等耳又有讓賢名蚡乃微言太后風上於是乃
以嬰為丞相蚡為太尉藉福賀嬰因弔曰君侯資性喜
善疾惡方今善人譽君侯故至丞相然惡人衆亦且毁
君侯君侯能兼容則幸乆不能今以毁去矣嬰不能聽
嬰蚡俱好儒術推轂趙綰為御史大夫王臧為郎中令
迎魯申公欲設明堂令列侯就國除闗以禮為服制以
興太平舉讁諸竇宗室無節行者除其屬籍時諸外家
為列侯多尚主皆不欲就國以故毁日至竇太后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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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黄老言而嬰蚡趙綰等務隆推儒術貶道家言是以
竇太后滋不說二年御史大夫趙綰請毋奏事東宫竇
太后大怒曰此欲復為新垣平邪乃罷逐趙綰王臧而
免丞相嬰太尉蚡以栢至侯許昌為丞相武疆侯荘青
翟為御史大夫嬰蚡以侯家居蚡雖不任職以王太后
故親幸數言事多效士吏趨埶利者皆去嬰而歸蚡蚡
日益横六年竇太后崩丞相昌御史大夫青翟坐喪事
不辦免上以蚡為丞相大司農韓安國為御史大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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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士郡諸侯愈益附蚡蚡為人貎侵上聲短/小也生貴甚又
以為諸侯王多長上初即位富於春秋蚡以肺附為相
非痛折節以禮屈之天下不肅當是時丞相入奏事語
移日所言皆聽薦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權移主上上乃
曰君除吏盡未吾亦欲除吏甞請考工地益宅上怒曰
遂取武庫是後乃退召客飲坐其兄盖侯王信北鄉自
坐東鄉以為漢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撓由此滋驕治宅
甲諸第田園極膏腴市買郡縣器物相屬於道前堂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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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鼓立曲旃後房婦女以百數諸奏珍物狗馬玩好不
可勝數而嬰失竇太后益疏不用無埶諸公稍自引而
怠驁唯灌夫獨否故嬰墨墨不得意而厚遇夫也
灌夫字仲孺潁隂人也父張孟甞為潁陰侯灌嬰舎人
得幸因進之至二千石故䝉灌氏姓為灌孟吴楚反時
潁陰侯灌嬰為将軍屬太尉請孟為校尉夫以千人與
父俱孟年老潁陰侯彊請之鬱鬱不得意故戰常陷堅
遂死吴軍中漢法父子俱有死事得與喪歸夫不肯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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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歸奮曰願取吴王若将軍頭以報父讐於是夫被甲
持㦸募軍中壯士所善願從數十人及出壁門莫敢前
獨兩人及從奴十餘騎馳入吴軍至戱下所殺傷數十
人不得前復馳還走入漢壁亡其奴獨與一騎歸夫身
中大創十餘適有萬金良藥故得無死創少瘳又復請
将軍曰吾益知吴壁中曲折請復往将軍壮而義之恐
亡夫乃言太尉太尉召固止之吴軍破夫以此名聞天
下潁隂侯言夫夫為中郎将數嵗坐法去家居長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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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公莫不稱繇是復為代相武帝即位以為淮陽天下
郊勁兵處故徙夫為淮陽太守入為太僕二年夫與長
樂衞尉竇甫飲輕重不得夫醉搏甫甫竇太后昆弟上
恐太后誅夫徙夫為燕相數嵗坐法家居長安夫為人
剛直使酒不好面諛貴戚諸有埶在己之右欲必陵之
在己之左愈貧賤尤益禮敬與鈞稠人廣衆薦寵下軰
士亦以此多之夫不好文學喜任俠已然諾諸所與交
通無非豪桀大猾家累數千萬食客日數十百人陂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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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宗族賔客為權利横潁川潁川兒歌之曰潁水清
灌氏寧潁水濁灌氏族夫家居卿相侍中賔客益衰及
竇嬰失埶亦欲倚夫引繩排根生平慕之後棄者蘇林/曰二
人相倚引繩直排根賔客去之者不與之交通也孟康/曰根者根格引繩以弹排擯根格之也師古曰孟說近
之根音下恩反格音下各反言嬰與夫共相提挈有人/生平慕嬰夫後見其失職而頗慢㢮如此者共排退之
不復與交譬如相對挽䋲而根格之也今楚俗猶謂牽/引前卻為根格也史記作批根批音普結反義猶排也
夫亦得嬰通列侯宗室為名髙兩人相為引重其㳺如
父子然相得驩甚無厭恨相知之晚夫甞有服過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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蚡蚡從容曰吾欲與仲孺過魏其侯會仲孺有服夫曰
将軍乃肯幸臨况魏其侯夫安敢以服為解請語魏其
具将軍旦日蚤臨蚡許諾夫以語嬰嬰與其夫人益市
牛酒夜灑掃張具至旦平明令門下候司至日中蚡不
來嬰謂夫曰丞相豈忘之哉夫不懌曰夫以服請不宜
乃駕自往迎蚡蚡特前戲許夫殊無意往夫至門蚡尚
卧也於是夫見曰将軍昨日幸許過魏其魏其夫妻治
具自旦至今未敢甞食蚡悟謝曰吾醉忘與仲孺言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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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往往又徐行夫愈益怒及飲酒酣夫起舞屬蚡蚡不
起夫徙坐語侵之嬰乃扶夫去謝蚡蚡卒飲至夜極驩
而去後蚡使籍福請嬰城南田嬰大望曰老僕雖棄将
軍雖貴寧可以勢相奪乎不許夫聞怒罵福福惡兩人
有隙乃謾好謝蚡謾猶詭也詐為/好言讀與慢同曰魏其老且死易忍
且待之已而蚡聞嬰夫實怒不予亦怒曰魏其子甞殺
人蚡活之蚡事魏其無所不可何愛數頃田且灌夫何
與也吾不敢復求田由此大怒元光四年春蚡言灌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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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潁川横甚民苦之請案之上曰此丞相事何請夫
亦持蚡隂事為姦利受淮南王金與語言賔客居閒遂
已俱解夏蚡取燕王女為夫人太后詔召列侯宗室皆
往賀嬰過夫欲與俱夫謝曰夫數以酒失過丞相丞相
今者又與夫有隙嬰曰事已解彊與俱飲酒酣蚡起為
夀坐皆避席伏已嬰為夀獨故人避席餘半膝席夫行
酒至蚡蚡膝席曰不能滿觴夫怒因嘻笑曰将軍貴人
也畢之時蚡不肯行酒次至臨汝侯灌賢賢方與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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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耳語又不避席夫無所發怒乃罵賢曰生平毁程不
識不直一錢今長者為夀乃效女兒曹呫囁耳語呫音/唱渉
反囁音/人渉反蚡謂夫曰程李俱東西宫衞尉李廣為東宫/不識為西宫
衆辱程将軍仲孺獨不為李将軍地乎夫曰今日斬頭
䧟匈何知程李坐乃起更衣稍稍去嬰去戲夫夫出蚡
遂怒曰此吾驕灌夫罪乃令騎㽞夫夫欲出不得籍福
起為謝按夫項令謝夫愈怒不肯順蚡乃戲騎縳夫置
傳舍召長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詔劾灌夫罵坐不敬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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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室遂其前事遣吏分曹逐捕諸灌氏支屬皆得棄市
罪嬰愧為資使賔客請莫能解蚡吏皆為耳目諸灌氏
皆亡匿夫繫遂不得吿言蚡陰事嬰鋭身為救夫嬰夫
人諌曰灌将軍得罪丞相與太后家忤寧可救邪嬰曰
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無所恨且終不令仲孺獨死嬰
獨生乃匿其家竊出上書立召入具言灌夫醉飽事不
足誅上然之賜嬰食曰東朝廷辨之嬰東朝盛推夫善
言其醉飽得過乃丞相以他事誣罪之蚡盛毁夫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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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恣罪逆不道嬰度無可奈何因言蚡短蚡曰天下幸
而安樂無事蚡得為肺附所好音樂狗馬田宅所愛倡
優巧匠之屬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桀壮士
與議論腹誹而心謗仰視天俛畫地辟倪兩宫間辟音/普計
反倪音/吾計反幸天下有變而欲有大功臣乃不如魏其等所
為上問朝臣兩人孰是御史大夫韓安國曰魏其言灌
夫父死事身荷㦸馳入不測之吴軍被數十創名冠三
軍此天下壮士非有大惡争杯酒不足引他過以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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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其言是丞相亦言灌夫通奸猾侵細民家累巨萬横
恣潁川凌轢宗室侵犯骨肉此所謂枝大於本脛大於
股不折必披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之主爵都尉汲黯
是魏其内史鄭當時是魏其復不敢堅餘皆莫敢對上
怒内史曰公平生數言魏其武安長短今日廷論局趣
效轅下駒吾并斬若屬矣即罷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
已使人候伺具以語太后太后怒不食曰我在也而人
皆藉吾弟令我百嵗後皆魚肉之乎且帝寧能為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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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此特帝在即錄錄設百嵗後此屬寧有可信者乎上
謝曰俱外家故廷辨之不然此一獄吏所决耳是時郎
中令石建為上分别言兩人事蚡已罷朝出止車門召
御史大夫安國載怒曰與長孺共一秃翁何為首䑕兩
秃翁言嬰無官位版授/也首䑕一前一卻也安國良乆謂蚡曰君何不自
喜夫魏其毁君君當免冠解印綬歸曰臣以肺附幸得
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讓不廢
君魏其必内媿杜門齰舌自殺今人毁君君亦毁之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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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賈豎女子争言何其無大體也蚡謝罪曰争時急不
知出此於是上使御史簿責嬰所言灌夫頗不讐欺謾
劾繫都司空孝景時嬰甞受遺詔曰事有不便以便宜
論上及繫灌夫罪至族事日急諸公莫敢復明言於上
嬰乃使昆弟子上書言之幸得復召見書奏案尚書大
行無遺詔詔書獨蔵嬰家嬰家丞封乃劾嬰矯先帝詔
罪當棄市五月十日悉論灌夫支屬嬰良乆廼聞有劾
即陽病痱不食欲死或聞上無意殺嬰復食治病議定
[112-11b]
不死矣乃有飛語為惡言聞上故以十二月晦論棄市
渭城春蚡疾一身盡痛若有擊者謼服謝罪上使視鬼
者瞻之曰魏其侯與灌夫共守笞欲殺之竟死子恬嗣
元朔中有罪免後淮南王安謀反覺始安入朝時蚡為
太尉迎安霸上謂安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賢髙祖孫
即宫車晏駕非大王立尚誰立哉淮南王大喜厚遺金
錢財物上自嬰夫事時不直蚡特為太后故及聞淮南
王金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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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安國字長孺梁成安人也後徙睢陽甞受韓子雜説
騶田生所事梁孝王為中大夫吴楚反時孝王使安國
及張羽為将捍吴兵於東界張羽力戰安國持重以故
吴不能破梁吴楚破安國張羽名由此顯梁王以至親
故得自置相二千石出入游戱僭於天子天子聞之心
弗善也太后知帝不善乃怒梁使者弗見案責王所為
韓安國為梁使見大長公主而泣曰何梁王為人子之
孝為人臣之忠而太后曽弗省也夫前日吴楚齊趙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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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反自闗以東皆合從而西鄉惟梁最親為限難梁王
念太后帝在中而諸侯擾亂一語泣數行而下跪送臣
等六人将兵擊卻吴楚吴楚以故兵不敢西而卒破亡
梁王之力也今太后以小節苛禮責望梁王梁王父兄
皆帝王所見者大故出稱蹕入言警車旗皆帝所賜也
即欲以嫮鄙小縣驅馳國中欲夸諸侯令天下盡知太
后帝愛之也今梁使來輙案責之梁王恐日夜涕泣思
慕不知所為何梁王之忠孝而太后弗恤也大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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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以吿太后太后喜曰為帝言之言之帝心乃解而免
冠謝太后曰兄弟不能相教乃為太后遺憂悉見梁使
厚賜之其後梁王益親驩太后長公主更賜安國可直
千餘金名由此顯結於漢其後安國坐法抵罪蒙獄吏
田甲辱安國安國曰死灰獨不復然乎甲曰然即溺之
居無㡬梁内史缺漢使使者拜安國為梁内史起徒中
為二千石田甲亡走安國曰甲不就官我滅而宗甲因
肉袒謝安國笑曰公等足與治乎卒善遇之梁内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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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也孝王新得齊人公孫詭說之欲請為内史竇太后
聞之乃詔王以安國為内史公孫詭羊勝説孝王求為
帝太子及益地事恐漢大臣不聽乃陰使人刺漢用事
謀臣及殺故吴相袁盎景帝遂聞詭勝等計畫乃遣使
捕勝詭必得漢使十軰至梁相以下舉國大索月餘不
得安國聞詭勝匿孝王所乃見王而泣曰主辱臣死大
王無良臣故事紛紛至此今詭勝不得請辭賜死王曰
何至此安國泣數行下曰大王自度於皇帝孰與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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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之與髙皇帝及皇帝之與臨江王親王曰不如也安
國曰夫太上皇臨江親父子間然髙帝曰提三尺劍取
天下者朕也故太上皇終不得制事居於櫟陽臨江王
適長太子一言之過廢王臨江用宫垣事卒自殺中尉
府何者治天下終不用私亂公語曰雖有親父安知其
不為虎雖有親兄安知其不為狼今大王列在諸侯訹
邪臣浮說犯上禁撓明法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於
大王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而大王終不覺寤有
[112-14b]
如太后宫車即晏駕大王尚誰攀乎語未卒王泣數行
而下謝安國曰吾今出之即日詭勝自殺漢使還報梁
事皆得釋安國力也景帝太后益重安國孝王卒共王
即位安國失官居家武帝即位武安侯田蚡為太尉親
貴用事安國以五百金物遺蚡蚡言安國太后上素聞
安國賢即召以為北地都尉遷為大司農閩越東越相
攻遣安國大行王恢将兵未至越越殺其王降漢兵亦
罷其年田蚡為丞相安國遷為御史大夫匈奴来請和
[112-15a]
親天子下議大行王恢燕人數為邉吏習知胡事議曰
漢與匈奴和親率不過數嵗即復背約不如勿許興兵
擊之安國曰千里而戰即兵不獲利今匈奴負戎馬足
懐鳥獸心遷徙烏集難得而制得其地不足以為廣有
其衆不足以為彊自上古弗屬漢數千里争利則人馬
罷虜以全制其弊埶必危殆臣故以為不如和親羣臣
議者多附安國於是上許和親明年鴈門馬邑豪聶翁
壹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親親信邊可誘以利致之
[112-15b]
伏兵襲擊必破之道也上乃召問公卿曰朕飾子女以
配單于幣帛文錦賂之甚厚單于待命加嫚侵盗無已
邊竟數驚朕甚閔之今欲舉兵攻之何如大行恢對曰
陛下雖未言臣固願效之臣聞全代之時北有彊胡之
敵内連中國之兵然尚得養老長㓜種樹以時倉廩富
實匈奴不輕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内為一天下同任
又遣子弟乗邉守塞轉粟輓輸以為之備然匈奴侵盗
不已者無他以不恐之故耳臣竊以為擊之便御史大
[112-16a]
夫安國曰不然臣聞髙皇帝甞圍於平城匈奴至者投
鞍髙如城者數所平城之饑七日不食天下歌之及解
圍反位而無忿怒之心夫聖人以天下為度者也不以
己私怒傷天下之功故乃遣劉敬奉金千斤以結和親
至今為五世利孝文皇帝又甞一擁天下之兵聚之廣
武常谿然終無尺寸之功而天下黔首莫不憂者孝文
寤於兵之不可宿故復合和親之約此二聖之迹足以
為效矣臣竊以為勿擊便恢曰不然臣聞五帝不相襲
[112-16b]
禮三王不相復樂非故相反也各因世宜也且髙帝身
被堅執鋭䝉霧露沭霜雪行㡬十年所以不報平城之
怨者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也今邊境數驚士卒
傷死中國槥車相望此仁人之所隐也臣故曰擊之便
安國曰不然臣聞利不十者不易業功不百者不變常
是以古之人君謀事必就祖發政占古語重作事也且
自三代之盛夷狄不與正朔服色非威不能制彊弗能
服也以為逺方絶地不牧之民不足煩中國也且匈奴
[112-17a]
輕疾悍亟之兵也至如焱風去如收電畜牧為業弧弓
射獵逐獸随草居處無常難得而制今使邊郡乆廢耕
織以支胡之常事其勢不相權也臣故曰勿擊便恢曰
不然臣聞鳯鳥乗於風聖人因於時昔秦繆公都雍地
方三百里知時宜之變攻取西戎辟地千里并國十四
隴西北地是也及後䝉恬為秦侵胡辟數千里以河為
竟累石為城樹榆為塞匈奴不敢飲馬於河置㷭&KR2370
後敢牧馬夫匈奴獨可以威服不可以仁畜也今以中
[112-17b]
國之盛萬倍之貲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譬猶以彊弩
射且潰之癰也必不㽞行矣若是則北發月氏可得而
臣也臣故曰擊之便安國曰不然臣聞用兵者以飽待
饑正治以待其亂定舍以待其勞故接兵覆衆伐國堕
城常坐而役敵國此聖人之兵也且臣聞之衝風之衰
不能起毛羽彊弩之末不能入魯縞夫盛之有衰猶朝
之必莫也今将卷甲輕舉深入長敺難以為功從行則
廹脅横行則中絶疾則糧乏徐則後利不至千里人馬
[112-18a]
乏食兵法曰遺人獲也意者有他繆巧可以禽之則臣
不知也不然則未見深入之利也臣故曰勿擊便恢曰
不然夫草木遭霜者不可以風過清水明鏡不可以形
逃通方之士不可以文亂今臣言擊之者固非發而深
入也将順因單于之欲誘而致之邊吾選梟騎壮士陰
伏而處以為之備審遮險阻以為其戒吾勢已定或營
其左或營其右或當其前或絶其後單于可禽百全必
取上曰善乃從恢議陰使聶翁壹為間亡入匈奴謂單
[112-18b]
于曰吾能斬馬邑令丞以城降財物可盡得單于愛信
以為然而許之翁壹乃詐斬死罪囚縣其頭馬邑城下
視單于使者為信曰馬邑長吏已死可急來於是單于
穿塞将十萬騎入武州塞當是時漢伏兵車騎材官三
十餘萬匿馬邑旁谷中衛尉李廣為驍騎将軍太僕公
孫賀為輕車将軍大行王恢為将屯将軍太中大夫李
息為材官将軍御史大夫安國為護軍将軍諸将皆屬
約單于入馬邑縱兵王恢李息别從代主擊輜重於是
[112-19a]
單于入漢塞未至馬邑百餘里閒有吿之者輙還去塞
下傳言單于已去漢兵追至塞度弗能及王恢等皆罷
兵上怒恢不出擊單于輜重也恢曰始約為入馬邑城
兵與單于接而臣擊其輜重可得利今單于不至而還
臣以三萬人衆不敵祗取辱固知還而斬然完陛下士
三萬人於是下恢廷尉廷尉當恢逗橈當斬恢行千金
丞相蚡蚡不敢言上而言於太后曰王恢首為馬邑事
今不成而誅恢是為匈奴報讐也上朝太后太后以蚡
[112-19b]
言吿上上曰首為馬邑事者恢故發天下兵數十萬從
其言為此且縱單于不可得恢所部擊猶頗可得以尉
士大夫心今不誅恢無以謝天下於是恢聞乃自殺安
國為人多大畧知足以當世取舎而出於忠厚貪耆財
利然所推舉皆亷士賢於己者於梁舉壺遂臧固至他
皆天下名士士亦以此稱慕之唯天子以為國器安國
為御史大夫五年丞相蚡薨安國行丞相事奉引堕車
蹇上欲用安國為丞相使使視蹇甚乃更以平棘侯薛
[112-20a]
澤為丞相安國病免數月瘉復為中尉嵗餘徙為衞尉
而将軍衞青等擊匈奴破龍城明年匈奴大入邉語在
青𫝊安國為材官将軍屯漁陽捕生口虜言匈奴逺去
即上言方佃作時請且罷屯罷屯月餘匈奴大入上谷
漁陽安國壁乃有七百餘人出與戰安國傷入壁匈奴
虜掠千餘人及畜産去上怒使使責讓安國徙益東屯
右北平是時虜言當入東方安國始為御史大夫及護
軍後稍下遷而新幸壮将軍衞青等有功益貴安國既
[112-20b]
疏逺黙黙也将屯又為匈奴所欺失亡多甚自愧幸得
罷歸乃益東徙屯意忽忽不樂數月病歐血死安國以
元朔二年中卒壺遂者與太史遷等定漢律歴官至詹
事其人深中隠厚篤行君子上方倚以為漢相㑹其病

李廣隴西成紀人也其先曰李信秦時為将逐得燕太
子丹者也廣家世世受射孝文十四年匈奴大入蕭闗
而廣以良家子從軍擊胡用善射殺首虜多為郎騎常
[112-21a]
侍數從射獵格殺猛獸文帝曰惜廣不逢時令當髙帝
世萬户侯豈足道哉景帝即位為騎郎将吴楚反時為
驍騎都尉從太尉亞夫戰昌邑下顯名以梁王授廣将
軍印故還賞不行為上谷太守日與匈奴合戰典屬國
公孫昆邪為上泣曰李廣材氣天下無雙自負其能數
與虜确恐亡之上乃徙廣為上郡太守後匈奴大入上
郡天子使中貴人從廣勒習兵擊匈奴中貴人者将數
十騎從見匈奴三人與戰射傷中貴人殺其騎且盡中
[112-21b]
貴人走廣廣曰是必射鵰者也廣乃從百騎往馳三人
三人亡馬歩行行數十里廣令其騎張左右翼而廣身
自射彼三人者殺其二人生得一人果匈奴射鵰者也
已縳之上馬望匈奴有數千騎見廣以為誘騎皆驚上
山陳廣之百騎皆大恐欲馳還走廣曰我去大軍數十
里今如此走匈奴追射我立盡今我留匈奴必以我為
大軍之誘不我擊廣令曰前未到匈奴二里所止令曰
皆下馬解鞍騎曰虜多如是解鞍即急柰何廣曰彼虜
[112-22a]
以我為走今解鞍以示不去用堅其意有白馬将出護
其兵廣上馬與十餘騎奔射殺白馬将而復還至其百
騎中解鞍令士皆縱馬卧時會暮胡兵終怪之不敢擊
夜半胡兵以為漢有伏軍於旁欲夜取之即引兵去平
旦廣乃歸其大軍後徙為隴西北地鴈門雲中太守武
帝即位左右言廣名将也繇是入為未央衞尉而程不
識時亦為長樂衞尉程不識故與廣俱以邊太守将屯
及出擊胡而廣行無部曲行陳就善水草頓舍止人人
[112-22b]
自便不擊刁斗自衞莫府省文書然亦逺斥候未甞遇
害程不識正部曲行伍營陳擊刁斗吏治軍簿至明軍
不得休息然亦未甞遇害不識曰李将軍極簡易然虜
卒犯之無以禁而其士亦佚樂為之死我軍雖煩擾虜
亦不得犯我是時漢邊郡李廣程不識為名将然匈奴
畏廣士卒多樂從而苦程不識不識孝景時以數直諌
為太中大夫為人廉謹於文法後漢誘單于以馬邑城
使大軍伏馬邑旁而廣為驍騎将軍屬護軍将軍單于
[112-23a]
覺之去漢軍皆無功後四嵗廣以衞尉為将軍出鴈門
擊匈奴匈奴兵多破廣軍生得廣單于素聞廣賢令曰
得李廣必生致之胡騎得廣廣時傷置兩馬間絡而盛
之卧行十餘里廣佯死睨其旁有一胡兒騎善馬廣暫
騰而上胡兒馬因推堕兒取其弓鞭馬南馳數十里復
得其餘軍因引而入塞匈奴捕者騎數百追之廣行取
胡兒弓射殺追騎以故得脱於是至漢漢下廣吏吏當
廣所失亡多為虜所生得當斬贖為庶人頃之家居數
[112-23b]
嵗與故潁陰侯屏居藍田南山中射獵甞夜從一騎出
從人田間飲還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廣廣騎曰故
李将軍尉曰今将軍尚不得夜行何故也止廣宿亭下
居無何匈奴入遼西殺太守敗韓将軍韓将軍後徙居
右北平死於是上乃召拜廣為右北平太守廣即請霸
陵尉與俱至軍而斬之上書自陳謝罪詔報不問廣在
郡匈奴號曰漢飛将軍避之數嵗不入界廣出獵見草
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石没鏃視之石也他日射之終
[112-24a]
不能入矣廣所居郡聞有虎常自射之及居右北平射
虎虎騰傷廣廣亦射殺之石建卒上召廣代為郎中令
元朔六年廣復為後将軍從大将軍出定襄擊匈奴諸
将多中首虜率為侯者而廣軍無功後三嵗廣以郎中
令将四千騎出右北平博望侯張騫将萬騎與廣俱異
道行數百里匈奴左賢王将四萬騎圍廣廣軍士皆恐
廣乃使其子敢往馳之敢從數十騎直貫胡騎出其左
右而還報廣曰胡虜易與耳軍士乃安為圜陳外鄉胡
[112-24b]
急擊矢下如雨漢兵死者過半漢矢且盡廣乃令士持
滿無發而廣身自以大黄射其裨将殺數人胡虜益解
㑹暮吏士皆無人色而廣意氣自若益治軍軍中服其
勇也明日復力戰而博望侯軍亦至匈奴乃解去漢軍
罷弗能追是時廣軍㡬没罷歸漢法博望侯後期當死
贖為庶人廣軍自當亡賞初廣與從弟李蔡俱為郎事
文帝景帝時蔡積功至二千石武帝元朔中為輕車将
軍從大将軍擊右賢王有功中率封為樂安侯元狩二
[112-25a]
年代公孫𢎞為丞相蔡為人在下中名聲出廣下逺甚
然廣不得爵邑官不過九卿廣之軍吏及士卒或取封
侯廣與望氣王朔語曰自漢征匈奴廣未甞不在其中
而諸妄校尉以下材能不及中人然以擊胡軍功取侯
者數十人廣不為後人然終無尺寸功以得封邑者何
也豈吾相不當侯邪朔曰将軍自念豈甞有所恨乎廣
曰吾甞為隴西守羌甞反吾誘降者八百餘人詐而同
日殺之至今恨獨此耳朔曰禍莫大於殺已降此乃将
[112-25b]
軍所以不得侯者也廣歴七郡太守前後四十餘年得
賞賜輙分其戲下飲食與士卒共之家無餘財終不言
生産事為人長猨臂其善射亦天性雖子孫他人學者
莫能及廣呐口少言與人居則畫地為軍陳射闊狭以
飲専以射為戱将兵乏絶處見水士卒不盡飲不近水
不盡餐不甞食寛緩不苛士以此愛樂為用其射見敵
非在數十歩之内度不中不發發即應絃而倒用此其
将數困辱及射猛獸亦數為所傷云元狩四年大将軍
[112-26a]
驃騎将軍大擊匈奴廣數自請行上以為老不許良乆
乃許之以為前将軍大将軍青出塞捕虜知單于所居
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廣并於右将軍軍出東道東道
少回逺大軍行水草少其勢不屯行廣辭曰臣部為前
将軍今大将軍乃徙臣出東道且臣結髮而與匈奴戰
乃今一得當單于臣願居前先死單于大将軍隂受上
指以為李廣數竒數音所角反奇音居宜/反言命隻不耦合也毋令當單于
恐不得所欲是時公孫敖新失侯為中将軍大将軍亦
[112-26b]
欲使敖與俱當單于故徙廣廣知之固辭大将軍弗聽
令長史封書與廣之莫府曰急詣部如書廣不謝大将
軍而起行意象愠怒而就部引兵與右将軍食其合軍
出東道惑失道後大将軍大将軍與單于接戰單于遁
走弗能得而還南絶幕乃遇兩将軍廣已見大将軍還
入軍大将軍使長史持糒醪遺廣因問廣食其失道状
曰青欲上書報天子失軍曲折廣未對大将軍長史急
責廣之莫府上簿廣曰諸校尉無罪乃我自失道吾今
[112-27a]
自上簿至莫府謂其麾下曰廣結髮與匈奴大小七十
餘戰今幸從大将軍出接單于兵而大将軍徙廣部曲
回逺又迷失道豈非天哉且廣年六十嵗終不能復對
刀筆之吏矣遂引刀自剄百姓聞之知與不知老壮皆
為垂涕而右将軍獨下吏當死贖為庶人廣三子曰當
户椒敢皆為郎上與韓嫣戲嫣少不遜當户擊嫣嫣走
於是上以為能當户蚤死乃拜椒為代郡太守皆先廣
死廣死軍中時敢從驃騎将軍廣死明年李蔡以丞相
[112-27b]
坐詔賜冢地陽陵當得二十畆蔡盜取三頃頗賣得四
十餘萬又盜取神道外壖地一畆葬其中當下獄自殺
敢以校尉從驃騎将軍擊胡左賢王力戰奪左賢王旗
鼓斬首多賜爵闗内侯食邑二百户代廣為郎中令頃
之怨大将軍青之恨其父乃擊傷大将軍大将軍匿諱
之居無何敢從上雍至甘泉宫獵驃騎将軍去病怨敢
傷青射殺敢去病時方貴幸上為諱云鹿觸殺之居嵗
餘去病死敢有女為太子中人愛幸敢男禹有寵於太
[112-28a]
子然好利亦有勇甞與侍中貴人飲侵陵之莫敢應後
愬之上上召禹使刺虎縣下圈中未至地有詔引出之
禹從落中以劍斫絶纍欲刺虎上壮之遂救止焉而當
戸有遺腹子陵将兵擊胡兵敗降匈奴後人吿禹謀欲
亡從陵下吏死陵字少卿少為侍中建章監善騎射愛
人謙讓下士甚得名譽武帝以為有廣之風使将八百
騎深入匈奴二千餘里過居延視地形不見虜還拜為
騎都尉将勇敢五千人教射酒泉張掖以備胡數年漢
[112-28b]
遣貳師将軍伐大宛使陵将五校兵隨後行至塞會貳
師還上賜陵書陵㽞吏士與輕騎五百出敦煌至鹽水
迎貳師還復㽞屯張掖天漢二年貳師将三萬騎出酒
泉擊右賢王於天山召陵欲使為貳師将輜重陵召見
武臺叩頭自請曰臣所将屯邊者皆荆楚勇士竒材劍
客也力扼虎射命中願得自當一隊到蘭于山南以分
單于兵無令専鄉貳師軍上曰将惡相屬邪吾發軍多
毋騎予女陵對無所事騎臣願以少擊衆歩兵五千人
[112-29a]
渉單于庭上壯而許之因詔彊弩都尉路博徳将兵半
道迎陵軍博徳故伏波将軍亦羞為陵後距奏言方秋
匈奴馬肥未可與戰臣願㽞陵至春俱将酒泉張掖騎
各五千人並擊東西浚稽可必禽也書奏上怒疑陵悔
不欲出而教博徳上書乃詔博徳吾欲予李陵騎云欲
以少擊衆今虜入西河其引兵走西河遮鉤營之道詔
陵以九月發出遮虜鄣至東浚稽山南龍勒水上徘徊
觀虜即亡所見從浞野侯趙破奴故道抵受降城休士
[112-29b]
因騎置以聞所與博徳言者云何具以書對陵於是将
其歩卒五千人出居延北行三十日至浚稽山止營舉
圖所過山川地形使麾下騎陳歩樂以聞歩樂召見道
陵将率得士死力上甚說拜歩樂為郎陵至浚稽山與
單于相值騎可三萬圍陵軍軍居兩山間以大車為營
陵引士出營外為陳前行持㦸盾後行持弓弩令曰聞
鼓聲而縱聞金聲而止虜見漢軍少直前就營陵搏戰
攻之千弩俱發應弦而倒虜還走上山漢軍追擊殺數
[112-30a]
千人單于大驚召左右地兵八萬餘騎攻陵陵且戰且
引南行數日抵山谷中連戰士卒中矢傷三創者載輦
兩創者将車一創者持兵戰陵曰吾士氣少衰而鼓不
起者何也軍中豈有女子乎始軍出時闗東羣盗妻子
徙邉者隨軍為卒妻婦大匿車中陵捜得皆劍斬之明
日復戰斬首三千餘級引兵東南循故龍城道西行四
五日抵大澤葭葦中虜從上風縱火陵亦令軍中縱火
以自救南行至山下單于在南山上使其子将騎擊陵
[112-30b]
陵軍歩鬭樹木間復殺數千人因發連弩射單于單于
下走是日捕得虜言單于曰此漢精兵擊之不能下日
夜引吾南近塞得毋有伏兵乎諸當户君長皆言單于
自将數萬騎擊漢數千人不能滅後無以復使邊臣令
漢益輕匈奴復力戰山谷間尚四五十里得平地不能
破乃還是時陵軍益急匈奴騎多戰一日數十合復傷
殺虜二千餘人虜不利欲去會陵軍候管敢為校尉所
辱亡降匈奴具言陵軍無後救射矢且盡獨将軍麾下
[112-31a]
及成安侯校各八百人為前行以黄與白為幟當使精
騎射之即破矣成安侯者潁川人父韓千秋故濟南相
奮擊南越戰死武帝封子延年為侯以校尉隨陵單于
得敢大喜使騎並攻漢軍疾呼曰李陵韓延年趣降遂
遮道急攻陵陵居谷中虜在山上四面射矢如雨下漢
軍南行未至鞮汗山一日五十萬矢皆盡即棄車去士
尚三千餘人徒斬車輻而持之軍吏持尺刃抵山入陿
谷單于遮其後乗隅下壘石士卒多死不得行昬後陵
[112-31b]
便衣獨歩出營止左右毋随我丈夫一取單于耳良乆
陵還太息曰兵敗死矣軍吏或曰将軍威震匈奴天命
不遂後求道徑還歸如浞野侯為虜所得後亡還天子
客遇之况於将軍乎陵曰公止吾不死非壯士也於是
盡斬旌旗及珍寳埋地中陵歎曰復得數十矢足以脱
矣今無兵復戰天明坐受縛矣各鳥獸𣪚去猶有得脫
歸報天子者令軍士人持二升糒一半氷半讀曰判/判大片也
至遮虜鄣者相持夜半時擊鼓起士鼓不鳴陵與韓延
[112-32a]
年俱上馬壯士從者十餘人虜騎數千追之延年戰死
陵曰無面目報陛下遂降軍人分散脱至塞者四百餘
人陵敗處去塞百餘里邊塞以聞上欲陵戰死召陵母
及婦使相者視之無死喪色後聞陵降責問陳歩樂歩
樂自殺羣臣皆罪陵上以問太史令司馬遷遷盛言陵
事親孝與士信常奮不顧身以殉國家之急其素所畜
積也有國士之風今舉事一不當全軀保妻子之臣隨
而媒蘖其短誠可痛也且陵提歩卒不滿五千深輮戎
[112-32b]
馬之地抑數萬之師虜救死扶傷不暇悉舉引弓之民
共攻圍之轉鬭千里矢盡道窮士張空拳冒白刃北首
争死敵得人之死力雖古名将不過也身雖䧟敗然其
所摧敗亦足暴於天下彼之不死宜欲得當以報漢也
初上遣貳師大軍出財令陵為助兵及陵與單于相值
而貳師功少上以遷誣罔欲沮貳師為陵游說下遷腐
刑乆之上悔陵無救曰陵當發出塞乃詔彊弩都尉令
迎軍坐預詔之得令老将生姦詐乃遣使勞賜陵餘軍
[112-33a]
得脱者陵在匈奴嵗餘上遣因杅将軍公孫敖将兵深
入匈奴迎陵敖軍無功還曰捕得生口言李陵教單于
為兵以備漢軍故臣無所得上聞於是族陵家母弟妻
子皆伏誅隴西士大夫以李氏為愧其後漢遣使使匈
奴陵謂使者曰吾為漢将歩卒五千人横行匈奴以亡
救而敗何負於漢而誅吾家使者曰漢聞李少卿教匈
奴為兵陵曰乃李緒非我也緒本漢塞外都尉居奚侯
城匈奴攻之緒降而單于客遇緒常坐陵上陵痛其家
[112-33b]
以緒而誅使人刺殺緒大閼氏欲殺陵單于匿之北方
大閼氏死乃還單于壯陵以女妻之立為右校王衞律
為丁靈王丁靈胡之别種也立/為王而王其人也皆貴用事衛律者父本
長水胡人律生長漢善協律都尉李延年延年薦言律
使匈奴使還會延年家收律懼并誅亡還降匈奴匈奴
愛之常在單于左右陵居外有大事乃入議昭帝立大
将軍霍光左将軍上官桀輔政素與陵善遣陵故人隴
西任立政等三人俱至匈奴招陵立政等至單于置酒
[112-34a]
賜漢使者李陵衞律皆侍坐立政見陵未得私語即目
視陵而數數自循其刀環握其足隂諭之言可還歸漢
也後陵律持牛酒勞漢使博飲兩人皆胡服椎結立政
大言曰漢已大赦中國安樂主上富於春秋霍子孟上
官少叔用事以此言微動之陵黙不應孰視而自循其
髮答曰吾已胡服矣有頃律起更衣立政曰咄少卿良
苦霍子孟上官少叔謝女陵曰霍與上官無恙乎立政
曰請少卿来歸故鄉無憂富貴陵字立政曰少公歸易
[112-34b]
耳恐再辱奈何語未卒衞律還頗聞餘語曰李少卿賢
者不獨居一國范蠡徧遊天下由余去戎入秦今何語
之親也因罷去立政隨謂陵曰亦有意乎陵曰丈夫不
能再辱陵在匈奴二十餘年元平元年病死
蘇建杜陵人也以校尉從大将軍青擊匈奴封平陵侯
以将軍築朔方後以衞尉為游擊将軍從大将軍出朔
方後一嵗以右将軍再從大将軍出定襄亡翕侯失軍
當斬贖為庶人其後為代郡太守卒官有三子嘉為奉
[112-35a]
車都尉賢為騎都尉中子武最知名武字子卿以父任
兄弟並為郎稍遷至栘中廐監栘音/移時漢連伐胡數通
使相窺觀匈奴留漢使郭吉路充國等前後十餘軰匈
奴使来漢亦留之以相當天漢元年且鞮侯單于初立
恐漢襲之乃曰漢天子我丈人行也盡歸漢使路充國
等武帝嘉其義乃遣武以中郎将持節送匈奴使留在
漢者因厚賂單于答其善意武與副中郎将張勝及假
吏常惠等募士斥候百餘人俱既至匈奴置幣遺單于
[112-35b]
單于益驕非漢所望也方欲發使送武等會緱王與長
水虞常等謀反匈奴中緱音工/侯反緱王者昆邪王姊子也
與昆邪王俱降漢後随浞野侯没胡中及衞律所将降
者隂相與謀刼單于母閼氏歸漢會武等至匈奴虞常
在漢時素與副張勝相知私候勝曰聞漢甚怨衞律常
能為漢伏弩射殺之吾母與弟在漢幸䝉其賞賜張勝
許之以貨物與常後月餘單于出獵獨閼氏子弟在虞
常等七十餘人欲發其一人夜亡吿之單于子弟發兵
[112-36a]
與戰緱王等皆死虞常生得單于使衛律治其事張勝
聞之恐前語發以狀語武武曰事如此必及我見犯乃
死重負國欲自殺勝惠共止之虞常果引張勝單于怒
召諸貴人議欲殺漢使者左伊秩訾曰即謀單于何以
復加宜皆降之單于使衞律召武受辭武謂惠等屈節
辱命雖生何面目以歸漢引佩劍自刺衞律驚自抱持
武馳召醫鑿地為坎置煴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
武氣絶半日復息惠等哭輿歸營單于壮其節朝夕遣
[112-36b]
人候問武而收繫張勝武益愈單于使使暁武會論虞
常欲因此時降武劍斬虞常已律曰漢使張勝謀殺單
于近臣當死單于募降者赦罪舉劒欲擊之勝請降律
謂武曰副有罪當相坐武曰本無謀又非親屬何謂相
坐復舉劍擬之武不動律曰蘇君律前負漢歸匈奴幸
䝉大恩賜號稱王擁衆數萬馬畜彌山富貴如此蘇君
今日降明日復然空以身膏草野誰復知之武不應律
曰君因我降與君為兄弟今不聽吾計後雖欲復見我
[112-37a]
尚可得乎武罵律曰女為人臣子不顧恩義畔主背親
為降虜於蠻夷何以女為見且單于信女使决人死生
不平心持正反欲鬪兩主觀禍敗南越殺漢使者屠為
九郡宛王殺漢使者頭懸北闕朝鮮殺漢使者即時誅
滅獨匈奴未耳若知我不降明欲令兩國相攻匈奴之
禍從我始矣律知武終不可脅白單于單于愈益欲降
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絶不飲食天雨雪武卧齧雪與旃
毛并咽之數日不死匈奴以為神乃徙武北海上無人
[112-37b]
處使牧羝羝乳乃得歸别其官屬常惠等各置他所既
至海上廩食不至掘野䑕去草實而食之杖漢節牧羊
卧起操持節旄盡落積五六年單于弟於靬王弋射海
靬音居/元反武能網紡繳檠弓弩於靬王愛之給其衣食
三嵗餘王病賜武馬畜服匿穹廬王死後人衆徙去其
冬丁令盜武牛羊武復窮厄初武與李陵俱為侍中武
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乆之單于使陵至海上為
武置酒設樂因謂武曰單于聞陵與子卿素厚故使来
[112-38a]
說足下虚心欲相待終不得歸漢空自苦亡人之地信
義安所見乎前長君為奉車長君武/兄嘉從至雍棫陽宫扶
輦下除觸柱折轅劾大不敬伏劍自刎賜錢二百萬以
葬孺卿從祠河東后土孺卿武/弟賢宦騎與黄門駙馬争船
推堕駙馬河中溺死宦騎亡詔使孺卿逐捕不得惶恐
飲藥而死来時太夫人已不幸陵送葬至陽陵子卿婦
年少聞已更嫁矣獨有女弟二人兩女一男今復十餘
年存亡不可知人生如朝露何乆自苦如此陵始降時
[112-38b]
忽忽如狂自痛負漢加以老母繫保宫子卿不欲降何
以過陵且陛下春秋髙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滅者數
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復誰為乎願聽陵計勿復有
云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為陛下所成就位列将爵通
侯兄弟親近常願肝腦塗地今得殺身自效雖䝉斧鉞
湯鑊誠甘樂之臣事君猶子事父也子為父死無所恨
願勿復再言陵與武飲數日復曰子卿壹聽陵言武曰
自分已死乆矣王必欲降武請畢今日之驩效死於前
[112-39a]
陵見其至誠喟然嘆曰嗟乎義士陵與衞律之罪上通
於天因泣下霑衿與武決去陵惡自賜武使其妻賜武
牛羊數十頭後陵復至北海上語武區脱捕得雲中生
區脱土室胡兒所作以候漢者/也區音一侯反脱音土活反言太守已下吏民皆
白服曰上崩武聞之南鄉號哭歐血旦夕臨數月昭帝
即位數年匈奴與漢和親漢求武等匈奴詭言武死後
漢使復至常惠請其守者與俱得夜見漢使具自陳道
教使者謂單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鴈足有繫帛書言
[112-39b]
武等在某澤中使者大喜如惠言以讓單于單于視左
右而驚謝漢使曰武等實在於是陵置酒賀武曰今足
下還歸揚名於匈奴功顯於漢室雖古竹帛所載丹青
所畫何以過子卿陵雖駑怯令漢且貰陵罪全其老母
使得奮大辱之積志庶㡬乎曹柯之盟此陵宿昔之所
不忘也收族陵家為世大戮陵尚復何顧乎已矣令子
卿知吾心耳異域之人壹别長絶陵起舞歌曰徑萬里
兮渡沙漠為君将兮奮匈奴路窮絶兮矢刃摧士衆滅
[112-40a]
兮名已隤老母已死兮雖欲報恩将安歸陵泣下數行
因與武決單于召會武官屬前以降及物故凡随武還
者九人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亰師詔武奉一太牢謁孝
武帝廟園陵拜為典屬國秩中二千石賜錢二百萬公
田二頃宅一區常惠徐聖趙終根皆拜為中郎賜帛各
二百疋其餘六人老歸家賜錢人十萬復終身常恵後
至右将軍封列侯自有傳武留匈奴凡十九嵗始以彊
壯出及還須髮盡白武來歸明年上官桀子安與桑𢎞
[112-40b]
羊及燕王蓋主謀反武子男元與安有謀坐死初桀安
與大将軍霍光争權數疏光過失予燕王令上書吿之
又言蘇武使匈奴二十年不降還乃為典屬國大将軍
長史無功勞為捜粟都尉光専權自恣及燕王等謀反
窮治黨與武素與桀𢎞羊有舊數為燕王所訟子又在
謀中廷尉奏請逮捕武霍光寢其奏免武官數年昭帝
崩武以故二千石與計謀立宣帝賜爵闗内侯食邑三
百户乆之衞将軍張安世薦武明習故事奉使不辱命
[112-41a]
先帝以為遺言宣帝即時召武待詔宦者署數進見復
為右曹典屬國以武著節老臣令朝朔望號稱祭酒甚
優寵之武所得賞賜盡以施予昆弟故人家不餘財皇
后父平恩侯帝舅平昌侯樂昌侯車騎将軍韓増丞相
魏相御史大夫丙吉皆敬重武武年老子前坐事死上
閔之問左右武在匈奴乆豈有子乎武因平恩侯自白
前發匈奴時胡婦適産一子通國有聲問来願因使者
致金帛贖之上許焉後通國随使者至上以為郎又以
[112-41b]
武弟子為右曺武年八十餘神爵二年病卒甘露三年
單于始入朝上思股肱之羙乃圖畫其人於麒麟閣法
其形貎署其官爵姓名惟霍光不名曰大司馬大将軍
博陸侯姓霍氏次曰衞将軍富平侯張安世次曰車騎
将軍龍雒侯韓増次曰後将軍營平侯趙充國次曰丞
相髙平侯魏相次曰丞相博陽侯丙吉次曰御史大夫
建平侯杜延年次曰宗正陽城侯劉徳次曰少府梁邱
賀次曰太子太傅蕭望之次曰典屬國蘇武皆有功德
[112-42a]
知名當世是以表而揚之明著中興輔佐列於方叔召
虎仲山甫焉凡十一人皆有傳自丞相黄霸廷尉于定
國大司農朱邑京兆尹張敞右扶風尹翁歸及儒者夏
侯勝等皆以善終著名宣帝之世然不得列於名臣之
圖以此知其選矣
衞青字仲卿其父鄭季河東平陽人也以縣史給事侯
家平陽侯曹夀尚武帝姊陽信長公主季與主家僮衛
媪通生青青有同母兄衞長君及姊子夫子夫自平陽
[112-42b]
公主家得幸武帝故青冒姓為衞氏衛媪長女君孺次
女少兒次女則子夫子夫男弟歩廣皆冒衞氏青為侯
家人少時歸其父父使牧羊民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
為兄弟數青甞從人至甘泉居室有一鉗徒相青曰貴
人也官至封侯青笑曰人奴之生得無笞罵即足矣安
得封侯事乎青壮為侯家騎從平陽主建元二年春青
姊子夫得入宫幸上皇后大長公主女也無子妬大長
公主聞衞子夫幸有身妬之乃使人捕青青時給事建
[112-43a]
章未知名大長公主執囚青欲殺之其友騎郎公孫敖
與壯士往簒之故得不死上聞乃召青為建章監侍中
及同母昆弟貴賞賜數日間累千金君孺為太僕公孫
賀妻少兒故與陳掌通上召貴掌公孫敖由此益顯子
夫為夫人青為太中大夫元光六年拜為車騎将軍擊
匈奴出上谷公孫賀為輕車将軍出雲中太中大夫公
孫敖為騎将軍出代郡衛尉李廣為驍騎将軍出鴈門
軍各萬騎青至龍城斬首虜數百騎将軍敖亡七千騎
[112-43b]
衞尉廣為虜所得既而得脱歸皆當斬贖為庶人賀亦
無功唯青賜爵為闗内侯是後匈奴仍仍頻/也侵犯邊元
朔元年春衞夫人有男立為皇后其秋青復将三萬騎
出鴈門李息出代郡青斬首虜數千明年青復出雲中
西至髙闕遂至于隴西捕首虜數千畜百餘萬走白羊
樓煩王遂取河南地為朔方郡以三千八百户封青為
長平侯青校尉蘇建為平陵侯張次公為岸頭侯使建
築朔方城上曰匈奴造謀籍兵數為邊害故興師遣将
[112-44a]
以征厥罪今車騎将軍青度西河至髙闕獲首二千三
百級車輜畜産畢收為鹵已封為列侯遂西定河南地
案榆谿舊塞絶梓領梁北河討蒲泥破符離斬輕銳之
卒捕伏聽者伏於隐處/聽軍虚實三千一十七級執訊獲醜敺馬
牛羊百有餘萬全甲兵而還其益封青三千八百户其
後匈奴比嵗入代郡鴈門定襄上郡朔方所殺畧甚衆
元朔五年春令青将三萬騎出髙闕衞尉蘇建為游擊
将軍左内史李沮為彊弩将軍太僕公孫賀為騎将軍
[112-44b]
代相李蔡為輕車将軍皆領屬車騎将軍俱出朔方大
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為将軍俱出右北平匈奴右賢
王當青等以為漢兵不能至此飲醉漢兵夜至圍右賢
王右賢王驚夜逃獨與其愛妾一人騎數百馳潰圍北
去漢輕騎校尉郭成等追數百里弗得得右賢裨王十
餘人衆男女萬五千餘人畜數十百萬於是引兵而還
至塞天子使使者持大将軍印即軍中拜青為大将軍
諸将皆以兵屬立號而歸上曰大将軍青躬率戎士師
[112-45a]
大㨗獲匈奴王十有餘人益封青八千七百户而封青
子伉為宜春侯子不疑為陰安侯子登為發千侯青固
謝曰臣幸得待罪行間賴陛下神靈軍大㨗皆諸校力
戰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
勤勞上幸裂地封為三侯非臣待罪行間所以勸士力
戰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上曰我非忘諸校功也
今固且圖之乃詔御史曰護軍都尉公孫敖三從大将
軍擊匈奴常護軍傅校獲王封敖為合騎侯都尉韓説
[112-45b]
從大将軍出窴渾至匈奴右賢王庭為戲下搏戰獲王
封説為龍額侯騎将軍賀從大将軍獲王封賀為南窌
侯輕車将軍李蔡再從大将軍獲王封蔡為樂安侯校
尉李朔趙不虞公孫戎奴各三從大将軍獲王封朔為
陟軹侯不虞為随成侯戎奴為從平侯将軍李沮李息
及校尉竇如意中郎将綰皆有功賜爵闗内侯沮息如
意食邑各三百户其秋匈奴入代殺都尉明年春大将
軍青出定襄合騎侯敖為中将軍太僕賀為左将軍翕
[112-46a]
侯趙信為前将軍衛尉蘇建為右将軍郎中令李廣為
後将軍左内史李沮為彊弩将軍咸屬大将軍斬首數
千級而還月餘悉復出定襄斬首虜萬餘人蘇建趙信
并軍三千餘騎獨逢單于兵與戰一日餘漢兵且盡信
故胡人降為翕侯見急匈奴誘之遂将其餘騎可八百
奔降單于蘇建盡亡其軍獨以身得亡去自歸青青問
其罪正閎長史安議郎周霸等建當云何霸曰自大将
軍出未甞斬裨将今建棄軍可斬以明将軍之威閎安
[112-46b]
曰不然兵法小敵之堅大敵之禽也今建以數千當單
于數萬力戰一日餘士皆不敢有貳心自歸而斬之是
示後無反意也不當斬青曰青幸得以肺附待罪行間
不患無威而霸説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職雖當
斬将以臣之尊寵而不敢自擅專誅於境外其歸天子
天子自裁之於以風為人臣不敢專權不亦可乎軍吏
皆曰善遂囚建行在所是嵗也霍去病始侯
霍去病大将軍青姊少兒子也其父霍仲孺先與少兒
[112-47a]
通生去病及衞皇后尊少兒更為詹事陳掌妻去病以
皇后姊子年十八為侍中善騎射再從大将軍大将軍
受詔予壮士為票姚校尉與輕勇騎八百直棄大将軍
數百里赴利斬捕首虜過當於是上曰票姚校尉去病
斬首捕虜二千二十八級得相國當户斬單于大父行
籍若侯産捕季父羅姑比再冠軍以二千五百户封去
病為冠軍侯上谷太守郝賢四從大将軍捕首虜千三
百級封賢為終利侯騎士孟已有功賜爵闗内侯邑三
[112-47b]
百户是嵗失兩将軍亡翕侯功不多故青不益封蘇建
至上弗誅贖為庶人青賜千金是時王夫人方幸於上
寗乗說青曰将軍所以功未甚多身食萬户三子皆為
侯者以皇后故也今王夫人幸而宗族未富貴願将軍
奉所賜千金為王夫人親夀青以五百金為王夫人親
夀上聞問青青以實對上乃拜寗乗為東海都尉校尉
張騫從大将軍以甞使大夏㽞匈奴中乆道軍知善水
草處軍得以無饑渴因前使絶國功封騫為博望侯去
[112-48a]
病侯三嵗元狩三年春為驃騎将軍将萬騎出隴西有
功上曰驃騎将軍率戎士踰烏盭討遫濮渉狐奴厯五
王國輜重人衆攝讋者弗取㡬獲單于子轉戰六日過
焉支山千有餘里合短兵鏖臯蘭下殺折蘭王斬盧侯
王鋭悍者誅全甲獲醜執渾邪王子及相國都尉㨗首
虜八千九百六十級收休屠祭天金人師率减什七益
封去病二千二百户其夏去病與合騎侯敖俱出北地
異道博望侯張騫郎中令李廣俱出右北平異道廣将
[112-48b]
四千騎先至騫将萬騎後匈奴左賢王将數萬騎圍廣
廣與戰二日死者過半所殺亦過當騫至匈奴引兵去
騫坐行留當斬贖為庶人而去病出北地遂深入合騎
侯失道不相得去病至祁連山捕首虜甚多上曰驃騎
将軍渉鈞耆濟居延遂臻小月氏攻祁連山揚武乎鱳
得得單于單桓酋涂王及相國都尉以衆降下者二千
五百人可謂能舍服知成而止矣㨗首虜三萬二百獲
五王王母單于閼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國将軍當户都
[112-49a]
尉六十三人師大率減什三益封去病五千四百户賜
校尉從至小月氏者爵左庶長鷹擊司馬破奴再從驃
騎将軍斬遫濮王捕稽且王右千騎将王王母各一人
王子以下四十一人捕虜三千三百三十人前行捕虜
千四百人封破奴為從驃侯校尉髙不識從驃騎将軍
捕呼于耆王王子以下十一人捕虜千七百六十八人
封不識為宜冠侯校尉僕多有功封為煇渠侯合騎侯
敖坐行㽞不與驃騎将軍會當斬贖為庶人諸宿将所
[112-49b]
将士馬兵亦不如去病去病所将常選然亦敢深入常
與壮騎先其大軍軍亦有天幸未甞困絶也然而諸宿
将常㽞落不耦由此去病日以親貴比大将軍其後單
于怒渾邪王居西方數為漢所破亡數萬人以驃騎之
兵也欲召誅渾邪王渾邪王與休屠王等謀欲降漢使
人先要道邊是時大行李息将城河上得渾邪王使即
馳𫝊以聞上恐其以詐降而襲邊乃令去病将兵迎之
去病既渡河與渾邪衆相望渾邪裨王将見漢軍而多
[112-50a]
欲不降者頗遁去去病乃馳入得與渾邪王相見斬其
欲亡者八千人遂獨遣渾邪王乗𫝊先詣行在所盡将
其衆渡河降者數萬人號稱十萬既至長安天子所以
賞賜數十鉅萬封渾邪王萬户為漯隂侯封其裨王呼
毒尼為下摩侯䧹疵為煇渠侯禽黎為河綦侯大當户
調雖為常樂侯於是上嘉去病之功曰驃騎将軍去病
率師征匈奴西域王渾邪王及厥衆萌咸奔於率以軍
糧接食并将控弦萬有餘人誅獟悍㨗首虜八千餘級
[112-50b]
降異國之王三十二戰士不離傷十萬之衆畢懐集服
仍興之勞爰及河塞庶㡬無患以千七百户益封驃騎
将軍減隴西北地上郡戍卒之半以寛天下繇役乃分
處降者於邊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為屬
國其明年匈奴入右北平定襄殺畧漢千餘人其明年
上與諸将議曰翕侯趙信為單于畫計常以為漢兵不
能度幕輕留今大發卒其勢必得所欲是嵗元狩四年
也春上令大将軍青驃騎将軍去病各五萬騎歩兵轉
[112-51a]
者踵軍數十萬而敢力戰深入之士皆屬去病去病始
為出定襄當單于捕虜虜言單于東乃更令去病出代
郡令青出定襄郎中令李廣為前将軍太僕公孫賀為
左将軍主爵趙食其為右将軍平陽侯襄為後将軍皆
屬大将軍趙信為單于謀曰漢兵即度幕人馬罷匈奴
可坐收虜耳乃悉逺北其輜重皆以精兵待幕北而適
直青軍出塞千餘里見單于兵陳而待於是青令武剛
車自環為營而縱五千騎往當匈奴匈奴亦從萬騎㑹
[112-51b]
日且入而大風起沙礫擊面兩軍不相見漢益縱左右
翼繞單于單于視漢兵多而士馬尚彊戰而匈奴不利
薄暮單于遂乗六臝壮騎可數百直冐漢圍西北馳去
昬漢匈奴相紛挐殺傷大當漢軍左校捕虜言單于未
昬而去漢軍因發輕騎夜追之青因随其後匈奴兵亦
散走會明行二百餘里不得單于頗捕斬首虜萬餘級
遂至窴顔山趙信城得匈奴積粟食軍軍㽞一日而還
悉燒其城餘粟以歸青之與單于會也而前将軍廣右
[112-52a]
将軍食其軍别從東道或失道大将軍引還過幕南乃
相逢青欲使使歸報令長史簿責廣廣自殺食其贖為
庶人青軍入塞凡斬首虜萬九千級是時匈奴衆失單
于十餘日右谷蠡王自立為單于單于後得其衆右王
乃去單于之號去病騎兵車重與大将軍軍等而亡裨
将悉以李敢等為大校當裨将出代右北平二千餘里
直左方兵所斬捕功已多於青既皆還上曰驃騎将軍
去病率師躬将所獲葷允之士約輕齎絶大幕渉獲單
[112-52b]
于章渠以誅北車耆轉擊左大将雙獲旗鼓歴度難侯
濟弓盧獲屯頭王韓王等三人将軍相國當户都尉八
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登臨翰海執訊獲醜七
萬有四百四十三級師率減什二取食於敵卓行殊逺
而糧不絶以五千八百户益封驃騎将軍右北平太守
路博徳屬驃騎将軍會興城不失期從至檮余山斬首
捕虜二千八百級封博徳為邳離侯北地都尉衞山從
驃騎将軍獲王封山為義陽侯故歸義侯因淳王復陸
[112-53a]
支樓剸王伊即靬皆從驃騎将軍有功封復陸支為杜
侯伊即靬為衆利侯從驃侯破奴昌武侯安稽從驃騎
有功益封各三百户漁陽太守解校尉敢皆獲旗鼓賜
爵闗内侯解食邑三百户敢二百户校尉自為爵左庶
長軍吏卒為官賞賜甚多而青不得益封吏卒無封者
唯西河太守常惠雲中太守遂成受賞遂成秩諸侯相
賜食邑二百户黄金百斤惠爵闗内侯兩軍之出塞塞
閲官及私馬凡十四萬匹而後入塞者不滿三萬匹乃
[112-53b]
益置大司馬位大将軍驃騎将軍皆為大司馬定令令
驃騎将軍秩禄與大将軍等自是之後大将軍日衰而
驃騎日益貴幸大将軍故人門下多去事驃騎輙得官
爵唯獨任安不肯去驃騎将軍為人少言不泄有氣敢
往上甞欲教之孫吴兵法對曰顧方略何如耳不至學
古兵法上為治第令視之對曰匈奴不滅無以家為也
由此上益重愛之然少而侍中貴不省士其從軍天子
為遣太官齎數十乗既還重車餘棄粱肉而士有饑者
[112-54a]
其在塞外卒乏糧或不能自振而去病尚穿域蹋鞠也
事多類此大将軍為人仁善退讓以和柔自媚於上然
於天下未有稱也驃騎将軍自四年軍後三嵗元狩六
年薨天子悼之發屬國元甲軍陳自長安至茂陵為冢
象祁連山謚之并武與廣地曰景桓侯子嬗嗣嬗字子
侯上愛之幸其壮而将之為奉車都尉從封泰山而薨
無子國除自去病死後青長子宜春侯伉坐法失侯後
五嵗伉弟二人隂安侯不疑發干侯登皆坐酎金失侯
[112-54b]
後二嵗冠軍侯國絶後四年元封五年青薨謚曰烈侯
子伉嗣六年坐法免自青圍單于後十四嵗而卒竟不
復擊匈奴者以漢馬少又方南誅兩越東伐朝鮮擊羌
西南夷以故乆不伐胡初青既尊貴而平陽侯曹夀有
惡疾就國長公主問列侯誰賢者左右皆言大将軍主
笑曰此出吾家常騎從我奈何左右曰於今尊貴無比
於是長公主乃風白皇后言之上乃詔青尚平陽主與
主合葬起冢象廬山云最大将軍青凡七出擊匈奴斬
[112-55a]
捕首虜五萬餘級一與單于戰收河南地置朔方郡再
封凡萬六千三百户封三子為侯侯千三百户并之二
萬二百户其裨将及校尉侯者九人為特将者十五人
李廣張騫公孫賀李蔡曹襄韓説蘇建皆自有傳
李息郁郅人也事景帝至武帝立八嵗為材官将軍軍
馬邑後六嵗為将軍出代後三嵗為将軍從大将軍出
朔方皆無功凡三為将軍其後常為大行
公孫敖義渠人以郎事景帝至武帝立十二嵗為騎将
[112-55b]
軍出代亡卒七千人當斬贖為庻人後五嵗以校尉從
大将軍封合騎侯後一嵗以中将軍從大将軍再出定
襄無功後二嵗以将軍出北地後驃騎失期當斬贖為
庶人後二嵗以校尉從大将軍無功後十四嵗以因杅
将軍築受降城七嵗復以因杅将軍再出擊匈奴至余
吾亡士多下吏當斬詐死亡居民間五六嵗後覺復繫
坐妻為巫蠱族凡四為将軍
李沮雲中人事景帝武帝立十七嵗以左内史為彊弩
[112-56a]
将軍後一嵗復為彊弩将軍
張次公河東人以校尉從大将軍封岸頭侯其後太后
崩為将軍軍北軍後一嵗復從大将軍凡再為将軍後
坐法失侯
趙信以匈奴相國降為侯武帝立十八年為前将軍與
匈奴戰敗降匈奴
趙食其祋祤人武帝立十八年以主爵都尉從大将軍
斬首六百六十級元狩三年賜爵闗内侯黄金百斤明
[112-56b]
年為右将軍從大将軍出定襄迷失道當斬贖為庶人
郭昌雲中人以校尉從大将軍元封四年以太中大夫
為㧞胡将軍屯朔方還擊昆明無功奪印
荀彘太原廣武人以御見侍中用校尉數從大将軍元
封三年為左将軍擊朝鮮無功坐捕樓船将軍誅
最驃騎将軍去病凡六出擊匈奴其四出以将軍斬首
虜十一餘萬級渾邪王以衆降數萬開河西酒泉之地
西方益少胡㓂四益封凡萬七千七百户其校吏有功
[112-57a]
侯者六人為将軍者二人
路博徳西河平州人以右北平太守從驃騎将軍封邳
離侯驃騎死後博徳以衛尉為伏波将軍伐破南越益
封其後坐法失侯為彊弩都尉屯居延卒
趙破奴太原人甞亡入匈奴已而歸漢為驃騎将軍司
馬出北地封從驃侯坐酧金失侯後一嵗為匈河将軍
攻胡至匈河水無功後一嵗擊虜樓蘭王後為浞野侯
後六嵗以浚稽将軍将二萬騎擊匈奴左王左王與戰
[112-57b]
兵八萬騎圍破奴破奴為虜所得遂没其軍居匈奴中
十嵗復與其太子安國亡入漢後坐巫蠱族自衞氏興
大将軍青首封其後支屬五人為侯凡二十四嵗而五
侯皆奪國征和中戾太子敗衞氏遂滅而霍光病弟光
貴盛自有傳
董仲舒廣川人也少治春秋孝景時為博士下帷講誦
弟子傳以乆次授業或莫見其面盖三年不窺園其精
如此進退容止非禮不行學士皆師尊之武帝即位舉
[112-58a]
賢良文學之士前後百數而仲舒以賢良對策焉制曰
朕獲承至尊休徳傳之無窮而施之罔極任大而守重
是以夙夜不皇康寧永惟萬事之統猶懼有闕故廣延
四方之豪雋郡國諸侯公選賢良脩潔博習之士欲聞
大道之要至論之極今子大夫褎然為舉首朕甚嘉之
子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聽而問焉蓋聞五帝三王之
道改制作樂而天下洽和百王同之當虞氏之樂莫甚
於韶於周莫甚於勺聖王已没鍾鼓筦絃之聲未衰而
[112-58b]
大道微缺陵夷至乎桀紂之行王道大壊矣夫五百年
之間守文之君當塗之士欲則先王之法以戴翼其世
者甚衆然猶不能反日以仆滅至後王而後止豈其所
操持或誖繆而失其統與固天降命不可復反必推之
於大衰而後息與烏虖凡所為屑屑夙興夜寐務法上
古者又将無補與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災異之變何緣
而起性命之情或夭或夀或仁或鄙習聞其號未燭厥
理伊欲風流而令行刑輕而姦改百姓和樂政事宣昭
[112-59a]
何脩何飭而膏露降百榖登德潤四海澤臻草木三光
全寒暑平受天之祐享鬼神之靈徳澤洋溢施乎方外
延及羣生子大夫明先聖之業習俗化之變終始之序
講聞髙誼之日久矣其明以諭朕科别其條勿猥勿并
取之於術慎其所出乃其不正不直不忠不極枉于執
事書之不泄興于朕躬毋悼後害子大夫其盡心靡有
所隐朕将親覽焉仲舒對曰陛下發徳音下明詔求天
命與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謹案春秋之中視
[112-59b]
前世已行之事以觀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國家将
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吿之不知自省又
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以此見天心
之仁愛人君而欲止其亂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盡
欲扶持而安全之事在彊勉而已矣彊勉學問則聞見
博而知益明彊勉行道則徳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
還至而立有效者也詩曰夙夜匪解書云茂哉茂哉皆
彊勉之謂也道者所由適於治之路也仁義禮樂皆其
[112-60a]
具也故聖王已没而子孫長乆安寜數百嵗此皆教化
禮樂之功也王者未作樂之時乃用先王之樂宜於世
者而以深入教化於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頌之樂不成
故王者功成作樂樂其徳也樂者所以變民風化民俗
也其變民也易其化人也著故聲發於和而本於情接
於肌膚蔵於骨髄故王者道雖衰缺而筦絃之聲未衰
也夫虞氏之不為政乆矣然而樂頌遺風猶有存者是
以孔子在齊而聞韶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惡危亡
[112-60b]
然而政亂國危者甚衆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
道是以政日以仆滅也夫周道衰於幽厲非道亡也幽
厲不繇也至於宣王思昔先王之徳興滯補弊明文武
之功業周道粲然復興詩人羙之而作上天祐之為生
賢佐後世稱頌至今不絶此夙夜不解行善之所致也
孔子曰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也故治亂廢興在於已非
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誖謬失其統也臣聞天之
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
[112-61a]
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歸之若歸父母故天瑞應誠
而至書曰白魚入于王舟有火復于王屋流為烏此盖
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復哉復哉孔子曰徳不孤必有鄰
皆積善累徳之效也及至後世滛佚衰微不能統理羣
生諸侯背畔殘賊良民以争壤土廢徳教而任刑罰刑
罰不中則生邪氣邪氣積於下怨惡畜於上上下不和
則隂陽繆盭而妖孽生矣此災異所縁而起也臣聞命
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質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夀或夭
[112-61b]
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粹羙有治亂之所生故不
齊也孔子曰君子之徳風也小人之徳草也草上之風
必偃故堯舜行徳則民仁夀桀紂行暴則民鄙夭夫上
之化下下之從上猶泥之在鈞唯甄者之所為猶金之
在鎔唯冶者之所鑄綏之斯徕動之斯和此之謂也臣
謹案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於正正次王王次春
春者天之所為也正者王之所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
所為而下以正其所為正王道之端云爾然則王者欲
[112-62a]
有所為宜求其端於天天道之大者在隂陽陽為徳隂
為刑刑主殺而徳主生是故陽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養
長為事隂常居大冬而積於空虚不用之處以此見天
之任徳不任刑也天使陽出布施於上而主嵗功使隂
入伏於下而時出佐陽陽不得隂之助亦不能獨成嵗
終陽以成嵗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從事故任
徳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猶隂之不可任以
成嵗也為政而任刑不順於天故先王莫之肯為也今
[112-62b]
廢先王徳教之官而獨任執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
意與孔子曰不教而誅謂之虐虐政用於下而欲徳教
之被四海故難成也臣謹按春秋謂一元之意一者萬
物之所從始也元者辭之所謂大也謂一為元者視大
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貴者始故為人
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
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逺近莫不壹於正而亡有
邪氣奸其間者是以隂陽調而風雨時羣生和而萬民
[112-63a]
殖五榖熟而草木茂天地之間被潤澤而大豐羙四海
之内聞盛徳而皆徕臣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畢至
而王道終矣孔子曰鳯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自
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賤不得致也今陛下貴為天子富
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勢又有能致之資行髙
而恩厚知明而意羙愛民而好士可謂誼主矣然而天
地未應而羙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萬民不
正也夫萬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隄防之
[112-63b]
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姦邪皆止者其隄防完也教
化廢而姦邪並出刑罰不能勝者其隄防壊也古之王
者明於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
大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漸民以仁摩民以誼
節民以禮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習俗
美也聖王之繼亂世也埽除其迹而悉去之復脩教化
而崇起之教化已明習俗已成子孫循之行五六百嵗
尚未敗也至周之末世大為亡道以失天下秦繼其後
[112-64a]
獨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學不得挟書棄捐禮誼而
惡聞之其心欲盡滅先聖之道而顓為自恣茍簡之治
故立為天子十四嵗而國破亡矣自古以来未甞有以
亂濟亂大敗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遺毒餘烈至今未
滅使習俗薄惡人民囂頑抵冒殊扞熟爛如此之甚者
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彫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今
漢繼秦之後如朽木糞牆矣雖欲善治之亡可奈何法
出而姦生令下而詐起如以湯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
[112-64b]
益也竊譬之琴瑟不調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
為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當更張而
不更張雖有良工不能善調也當更化而不更化雖有
大賢不能善治也故漢得天下以来常欲善治而至今
不可善治者失之於當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
臨淵羡魚不如退而結網今臨政而願治七十餘嵗矣
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則可善治善治則災害日去福禄
日来詩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為政而宜於民者固當
[112-65a]
受祿于天夫仁義禮知信五常之道王者所當脩飭也
王者脩飭故受天之祐而享鬼神之靈徳施於方外延
及羣生也天子覽其對而異焉乃復冊之曰制曰葢聞
虞舜之時㳺於巖廊之上垂拱無為而天下太平周文
王至於日昃不暇食而宇内亦治夫帝王之道豈不同
條共貫與何逸勞之殊也葢儉者不造元黄旌旗之飾
及至周室設兩觀乗大路朱干玉戚八佾舞於庭而頌
聲興夫帝王之道豈異指哉或曰良玉不瑑又云非文
[112-65b]
亡以輔徳二端異焉殷人執五刑以督姦傷飢膚以懲
惡成康不式四十餘年天下不犯囹圄空虚秦國用之
死者甚衆刑者相望耗矣哀哉烏虖朕夙寤晨興惟前
帝王之憲永思所以奉至尊章洪業皆在力本任賢今
朕親耕籍田以為農先勸孝弟崇有徳使者冠葢相望
問勤勞恤孤獨盡思極神功烈休徳未始云獲也今陰
陽錯繆氛氣充塞羣生寡遂黎民未濟亷恥貿亂賢不
肖渾殽未得其真故詳延特起之士意庶㡬乎今子大
[112-66a]
夫侍詔百有餘人或道世務而未濟稽諸上古而不同
考之于今而難行毋乃牽於文繫而不得騁與将所繇
異術所聞殊方與各悉對著于篇毋諱有司明其指略
切磋究之以稱朕意仲舒對曰臣聞堯受命以天下為
己憂而未以位為樂也故誅逐亂臣務求賢聖是以得
舜禹稷卨咎繇衆聖輔徳賢能佐職教化大行天下和
洽萬民皆安仁樂誼各得其宜動作應禮從容中道故
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此之謂也堯在位七十
[112-66b]
載乃遜于位以禪虞舜堯崩天下不歸堯子丹朱而歸
舜舜知不可辟乃即天子之位以禹為相因堯之輔佐
繼其統業是以垂拱無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盡羙矣
又盡善也此之謂也至於殷紂逆天暴物殺戮賢知殘
賊百姓伯夷太公皆當世賢者隐處而不為臣守職之
人皆奔走逃亡入于河海天下耗亂萬民不安故天下
去殷而從周文王順天理物師用賢聖是以閎夭大顛
散宜生等亦聚於朝廷愛施兆民天下歸之故太公起
[112-67a]
海濵而即三公也當此之時紂尚在上尊卑昬亂百姓
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
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繫萬事見素王之文焉由此觀之
帝王之條貫同然而勞逸異者所遇之時異也孔子曰
武盡羙矣未盡善也此之謂也臣聞制度文采元黄之
飾所以明尊卑異貴賤而勸有徳也故春秋受命所先
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應天也然則宫室旌旗之制
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則不遜儉則固儉非聖人
[112-67b]
之中制也臣聞良玉不瑑資質潤羙不待刻瑑此亡異
於逹巷黨人不學而自知也然則常玉不瑑不成文章
君子不學不成其徳臣聞聖王之治天下也少則習之
學長則材諸位爵禄以養其徳刑罰以威其惡故民曉
於禮誼而恥犯其上武王行大誼平殘賊周公作禮樂
以文之至於成康之隆囹圄空虚四十餘年此亦教化
之漸而仁義之流非獨傷肌膚之效也至秦則不然師
申商之法行韓非之説憎帝王之道以貪狼為俗非有
[112-68a]
文徳以教訓於天下也誅名而不察實為善者不必免
而犯惡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飾虚辭而不顧實外
有事君之禮内有背上之心造偽飾詐趣利無恥又好
用憯酷之吏賦斂亡度竭民財力百姓散亡不得從耕
織之業羣盗並起是以刑者甚衆死者相望而姦不息
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
恥此之謂也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内莫不率服廣覽兼
聽極羣下之知盡天下之美至徳昭然施於方外夜郎
[112-68b]
康居殊方萬里說徳歸誼此太平之效也然而功不加
於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曽子曰尊其所聞則髙明矣
行其所知則光大矣髙明光大不在於他在乎加之意
而已願陛下因用所聞設誠於内而致行之則三王何
異哉陛下親耕籍田以為農先夙寤晨興憂勞萬民思
惟往古而務以求賢此亦堯舜之用心也然而未云獲
者士素不厲也夫不素養士而欲求賢譬猶不瑑玉而
求文采也故養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學太學者賢士之
[112-69a]
所闗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國之衆對亡應書
者是王道往往而絶也臣願陛下興太學置明師以養
天下之士數考問以盡其材則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
守縣令民之師帥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師帥不賢則
主徳不宣恩澤不流今吏既亡教訓於下或不承用主
上之徳暴虐百姓與姦為市貧窮孤弱寃苦失職甚不
稱陛下之意是以隂陽錯繆氛氣充塞羣生寡遂黎民
未濟皆長吏不明使至於此也夫長吏多出於郎中中
[112-69b]
郎吏二千石子弟選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賢也且古所
謂功者以任官稱職為差非所謂積日累乆也故小材
雖累日不離於小官賢材雖未乆不害為輔佐是以有
司竭力盡知務治其業而以赴功今則不然累日以取
貴積乆以致官是以㢘耻貿亂賢不肖渾殽未得其真
臣愚以為使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擇其吏民之賢者
嵗貢各二人以給宿衞且以觀大臣之能所貢賢者有
賞所貢不肖者有罰夫如是諸侯吏二千石皆盡心於
[112-70a]
求賢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徧得天下之賢人則三
王之盛易為而堯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為功實試
賢能為上量材而授官錄徳而定位則廉耻殊路而賢
不肖異處矣陛下加惠寛臣之罪令勿牽制於文使得
切磋䆒之臣敢不盡愚於是天子復冊之制曰葢聞善
言天者必有徴於人善言古者必有驗於今故朕垂問
乎天人之應上嘉唐虞下悼桀紂寖微寖滅寖明寖昌
之道虚心以改今子大夫明於隂陽所以造化習於先
[112-70b]
聖之道業然而文采未極豈惑當世之務哉條貫靡竟
統紀未終意朕之不眀與聽若眩與夫三王之教所祖
不同而皆有失或謂乆而不易者道也意豈異哉今子
大夫既已著大道之極陳治亂之端矣其悉之䆒之孰
之復之詩不云乎嗟爾君子毋常安息神之聽之介爾
景福朕将親覽焉子大夫其茂明之仲舒復對曰臣聞
論語曰有始有卒者其唯聖人乎今陛下幸嘉惠㽞聽
於承學之臣復下明冊以切其意而䆒盡聖徳非愚臣
[112-71a]
之所能具也前所上對條貫靡竟統紀不終辭不别白
指不分明此臣淺陋之罪也冊曰善言天者必有徴於
人善言古者必有驗於今臣聞天者羣物之祖也故徧
覆包函而無所殊建日月風雨以和之經隂陽寒暑以
成之故聖人法天而立道亦溥愛而無私布徳施仁以
厚之設誼立禮以導之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
所以愛也夏者天之所以長也徳者君之所以養也霜
者天之所以殺也刑者君之所以罰也由此言之天人
[112-71b]
之徴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質諸人
情參之於古攷之於今故春秋之所譏災害之所加也
春秋之所惡怪異之所施也書邦家之過兼災異之變
以此見人之所為其羙惡之極乃與天地流通而往来
相應此亦言天之一端也古者修教訓之官務以徳善
化民民已大化之後天下常亡一人之獄矣今世廢而
不脩亡以化民民以故棄行誼而死財利是以犯法而
罪多一嵗之獄以萬千數以此見古之不可不用也故
[112-72a]
春秋變古則譏之天令之謂命命非聖人不行質樸之
謂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謂情情非度制不節是故
王者上謹於承天意以順命也下務明教化民以成性
也正法度之宜别上下之序以防欲也脩此三者而大
本舉矣人受命於天固超然異於羣生入有父子兄弟
之親出有君臣上下之誼會聚相遇則有耆老長幼之
施粲然有文以相接驩然有恩以相愛此人之所以貴
也生五榖以食之桑麻以衣之六畜以養之服牛乗馬
[112-72b]
圈豹檻虎是其得天之靈貴於物也故孔子曰天地之
性人為貴明於天性知自貴於物知自貴於物然後知
仁誼知仁誼然後重禮節重禮節然後安處善安處善
然後樂循理樂循理然後謂之君子故孔子曰不知命
亡以為君子此之謂也冊曰上嘉唐虞下悼桀紂寖微
寖滅寖明寖昌之道虚心以改臣聞聚少成多積小致
鉅故聖人莫不以䁆致明以微致顯是以堯發於諸侯
舜興乎深山非一日而顯也葢有漸以致之矣言出於
[112-73a]
己不可塞也行發於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
之所以動天地也故盡小者大慎微者著詩云惟此文
王小心翼翼故堯兢兢日行其道而舜業業日致其孝
善積而名顯德章而身尊此其寖明寖昌之道也積善
在身猶長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積惡在身猶火之銷膏
而人不見也非明乎情性察乎流俗者孰能知之此唐
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紂之可為悼懼者也夫善惡之
相從如景鄉之應形聲也故桀紂暴謾讒賊並進賢智
[112-73b]
隐伏惡日顯國日亂晏然自以如日在天終陵夷而大
壊夫暴逆不仁者非一日而亡也亦以漸至故桀紂雖
亡道然猶享國十餘年此其寖微寖滅之道也冊曰三
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謂乆而不易者道也意
豈異哉臣聞夫樂而不亂復而不厭者謂之道道者萬
世亡弊弊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處
故政有眊而不行舉其偏者以補其弊而已矣三王之
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将以捄溢扶衰所遭之變然也
[112-74a]
故孔子曰亡為而治者其舜乎改正朔易服色以順天
命而已其餘盡循堯道何更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
亡變道之實然夏上忠殷上敬周上文者所繼之捄當
用此也孔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
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此言百
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於殷而獨不言所損益者其
道如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變道亦不
變是以禹繼舜舜繼堯三聖相授而守一道亡救弊之
[112-74b]
政也故不言其所損益也由是觀之繼治世者其道同
繼亂世者其道變今漢繼大亂之後若宜少損周之文
致用夏之忠者陛下有明徳嘉道愍世俗之靡薄悼王
道之不昭故舉賢良方正之士論誼考問將欲興仁誼
之休徳明帝王之法制建太平之道也臣愚不肖述所
聞誦所學道師之言厪能勿失耳若乃論政事之得失
察天下之息耗此大臣輔佐之職三公九卿之任非臣
仲舒所能及也然而臣竊有怪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
[112-75a]
天下今之天下亦古之天下共是天下古亦大治上下
和睦習俗羙盛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吏亡姦邪民亡盗
賊囹圄空虚徳潤草木澤被四海鳯凰来集麒麟来㳺
以古凖今壹何不相逮之逺也安所繆盭而陵夷若是
意者有所失於古之道與有所詭於天之理與試迹之
於古返之於天黨可得見乎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齒
者去其角傅其翼者兩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
古之所予祿者不食於力不動於末是亦受大者不得
[112-75b]
取小與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
人乎此民之所以囂囂苦不足也身寵而載髙位家温
而食厚祿因乗富貴之資力以與民争利於下民安能
如之哉是故衆其奴婢多其牛羊廣其田宅博其産業
畜其積委務此而忘己以迫蹵民民日削月朘寖以大
窮富者奢侈羡溢貧者窮急愁苦窮急愁苦而上不救
則民不樂生民不樂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此刑罰之
所以蕃而姦邪不可勝者也故受祿之家食祿而已不
[112-76a]
與民争業然後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
亦太古之道天子之所宜法以為制大夫之所當循以
為行也故公儀子相魯之其家見織帛怒而出其妻食
於舍而茹葵愠而抜其葵曰吾已食祿又奪園夫紅女
利乎古之賢人君子在列位者皆如是是故下髙其行
而從其教民化其廉而不貪鄙及至周室之衰其卿大
夫緩於誼而急於利亡推讓之風而有争田之訟故詩
人疾而刺之曰節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
[112-76b]
瞻爾好誼則民鄉仁而俗善爾好利則民好邪而俗敗
由是觀之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視效逺方之所四面
而内望也近者視而放之逺者望而效之豈可以居賢
人之位而為庶人行哉夫皇皇求財利常恐乏匱者庶
人之意也皇皇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
易曰負且乗致㓂至乗車者君子之位也負擔者小人
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為庶人之行者其患禍必
至也若居君子之位當君子之行則舎公儀休之相魯
[112-77a]
亡可為者矣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
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
持一統法制數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蓺
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絶其道勿使並進邪辟之說滅息
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對既畢天子
以仲舒為江都相事易王易王帝兄素驕好勇仲舒以
禮誼匡正王敬重焉乆之王問仲舒曰粤王句踐與大
夫泄庸種蠡謀伐吴遂滅之孔子稱殷有三仁寡人以
[112-77b]
為粤有三仁桓公决疑於管仲寡人決疑於君仲舒對
曰臣愚不足以奉大對聞昔者魯君問桞下惠吾欲伐
齊何如桞下惠曰不可歸而有憂色曰吾聞伐國不問
仁人此言何為至我哉徒見問耳且猶羞之况設詐以
伐吴乎由此言之粤本無一仁夫仁人者正其誼不謀
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是以仲尼之門五尺之童羞稱
五伯為其先詐力而後仁誼也苟為詐而已故不足稱
於大君子之門也五伯比於他諸侯為賢其比三王猶
[112-78a]
碔砆之與羙玉也王曰善仲舒治國以春秋災異之變
推隂陽所以錯行故求雨閉諸陽縱諸隂其止雨反是
行之一國未甞不得所欲中廢為中大夫先是遼東髙
廟長陵髙園殿災仲舒居家推說其意草藳未上主父
偃候仲舒私見嫉之竊其書而奏焉上召視諸儒仲舒
弟子吕歩舒不知其師書以為大愚於是下仲舒吏當
死詔赦之仲舒遂不敢復言災異仲舒為人廉直是時
方外攘四夷公孫𢎞治春秋不如仲舒而𢎞希世用事
[112-78b]
位至公卿仲舒以𢎞為從諛𢎞嫉之膠西王亦上兄也
尤縱恣數害吏二千石𢎞乃言於上曰獨董仲舒可使
相膠西王膠西王聞仲舒大儒善待之仲舒恐乆獲辠
病免凡相兩國輒事驕王正身以率下數上疏諌諍教
令國中所居而治及去位歸居終不問家産業以脩學
著書為事仲舒在家朝廷如有大議使使者及廷尉張
湯就其家而問之其對皆有明法自武帝初立魏其武
安侯為相而儒隆矣及仲舒對冊推明孔氏抑黜百家
[112-79a]
立學校之官州郡舉茂才孝㢘皆自仲舒發之年老以
夀終於家家徙茂陵子及孫皆以學至大官仲舒所著
皆明經術之意及上疏條教凡百二十三篇而説春秋
事得失聞舉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屬復數十篇十餘
萬言皆傳於後世掇其切當世施朝廷者著于篇
 
 
 
[112-79b]
 
 
 
 
 
 
 
 通志卷九十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