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d0006 通志-宋-鄭樵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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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通志卷九十七
  宋 右 廸 功 郎 鄭 樵 漁 仲 撰
 列傳第十
 前漢
  蒯通 伍被 江充 息夫躬 石奮 衛綰
  直不疑 周仁 張敺 賈誼 爰盎 鼂錯
  張釋之 馮唐魏/尚汲黯 鄭當時 賈山 鄒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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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枚乘子/臯路温舒
蒯通范陽人也本與武帝同諱楚漢初起武臣畧定趙
地號武信君通說范陽令徐公曰臣范陽百姓蒯通也
竊閔公之將死故弔之雖然賀公得通而生也徐生再
拜曰何以弔之通曰足下為令十餘年矣殺人之父孤
人之子斷人之足黥人之首甚衆慈父孝子所以不敢
側吏/反刃於公之腹者畏秦法也今天下大亂秦政不
施然則慈父孝子將爭接刃於公之腹以復其怨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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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名此通之所以弔者也曰何以賀得子而生也曰趙
武信君不知通不肖使人候問其死生通且見而說之
曰必將戰勝而後畧地攻得而後下城臣竊以爲殆矣
用臣之計毋戰而畧地不攻而下城傳檄而千里定可
乎彼將曰何謂也臣因對曰范陽令宜整頓其士卒以
守戰者也怯而畏死貪而好富貴故欲以其城先下君
先下君而君不利之則邊地之城皆將相告曰范陽令
先降而身死必將嬰城固守皆爲金城湯池不可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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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計者莫若具黄屋朱輪迎范陽令使馳騖於燕趙
之郊則邊城皆將相吿曰范陽令先下而身富貴必相
率而降猶如阪上走丸也此臣所謂傳檄而千里定者
也徐公再拜具車馬遣通通遂以此說武臣武臣以車
百乘騎二百侯印迎徐公燕趙聞之降者三十餘城如
通策焉後漢將韓信虜魏王破趙代降燕定三國引兵
將東撃齊未度平原聞漢王使酈食其說下齊信欲止
通說信曰將軍受詔撃齊而漢獨發間使下齊寧有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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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將軍乎何以得無行且酈生一士伏軾掉三寸舌下
齊七十餘城將軍將數萬之衆乃下趙五十餘城爲將
數嵗反不如一豎儒之功乎於是信然之從其計遂度
河齊已聽酈生即留之縱酒罷備漢守禦信因襲歴下
軍遂至臨淄齊王以酈生為欺己而亨之因敗走信遂
定齊地自立為齊假王漢方困於滎陽遣張良即立信
為齊王以安固之項王亦遣武渉說信欲與連和蒯通
知天下權在信欲說信令背漢乃先微感信曰僕嘗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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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人之術相君之面不過封侯又危而不安相君之背
貴而不可言信曰何謂也通因請間曰天下初作難也
俊雄豪桀建號一呼天下之士雲合霧集魚鱗雜襲飄
至風起當此之時憂在亡秦而已今劉項分爭使人肝
膽塗地流離中野不可勝數漢王將數十萬衆距鞏雒
阻山河一日數戰亡尺寸之功敗滎陽傷成臯還走宛
葉之間此所謂智勇俱困者也楚人起彭城轉鬭逐北
至滎陽乗利席勝威震天下然兵困於京索之間廹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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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而不能進三年於此矣銳氣挫於嶮塞糧食盡於内
藏百姓罷極無所歸命以臣料之非天下賢聖其勢固
不能息天下之禍當今之時兩主縣命足下足下為漢
則漢勝與楚則楚勝臣願披心腹墮肝膽效愚忠恐足
下不能用也方今為足下計莫若兩利而俱存之三分
天下鼎足而立其勢莫敢先動夫以足下之賢聖有甲
兵之衆據彊齊從燕趙出空虚之地以制其後因民之
欲西鄉為百姓請命天下孰敢不聽足下按齊國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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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淮泗之地懷諸侯以徳深拱揖讓則天下君王相率
而朝齊矣蓋聞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弗行反受其
殃願足下熟圗之信曰漢遇我厚吾豈可見利而背恩
乎通曰始常山王成安君故相與為刎頸交及爭張黶
陳釋之事常山王奉頭䑕竄以歸漢王借兵東下戰於
鄗北成安君死於泜水之南頭足異處此二人相與天
下之至驩也而卒相滅亡者何也患生於多欲而人心
難測也今足下行忠信以交於漢王必不能固於二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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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相與也而事多大於張黶陳釋之事者故臣以爲足
下必漢王之不危足下過矣大夫種存亡越伯勾踐立
功名而身死語曰野禽殫走犬亨敵國破謀臣亡故以
交友言之則不過張王與成安君以忠臣言之則不過
大夫種此二者宜足以觀矣願足下深慮之且臣聞之
勇畧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賞足下渉西河虜魏
王禽夏說下井陘誅成安君之罪以令於趙脅燕定齊
南摧楚人之兵數十萬衆遂斬龍且西鄉以報此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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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無二於天下畧不世出者也今足下挾不賞之功戴
震主之威歸楚楚人不信歸漢漢人震恐足下欲持是
安歸乎夫勢在人臣之位而有髙天下之名竊為足下
危之信曰生且休矣吾將念之數日通復說信曰聽者
事之候也計者存亡之機也夫隨厮養之役者失萬乗
之權守儋石之祿者闕卿相之位計誠知之而决弗敢
行者百事之禍也故猛虎之猶與不如蠭蠆之致蠚孟
賁之狐疑不如童子之必至此言貴能行之也夫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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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成而易敗時者難値而易失時乎時不再來願足下
亡疑臣之計信猶與不忍背漢又自以功多漢不奪我
齊遂謝通通說不聽惶恐乃陽狂為巫天下既定後信
以罪廢為淮隂侯謀反被誅臨死歎曰悔不用蒯通之
言死於女子之手髙帝曰是齊辯士蒯通乃詔齊召蒯
通通至上欲亨之曰若教韓信反何也通曰狗各吠非
其主當彼時臣獨知齊王韓信非知陛下也且秦失其
鹿天下共逐之髙材疾足者先得天下匈匈爭欲為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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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所為顧力不能可殫誅邪上乃赦之至齊悼惠王時
曹参為相禮下賢人請通為客初齊王田榮怨項羽謀
舉兵畔之刼齊士不與者死齊處士東郭先生梁石君
在刼中彊從及田榮敗二人醜之相與入深山隱居客
謂通曰先生之於曹相國拾遺舉過顯賢進能齊國莫
若先生者先生知梁石君東郭先生世俗所不及何不
進之相國乎通曰諾臣之里婦與里之諸母相善也里
婦夜亡肉姑以為盜怒而逐之婦晨去過所善諸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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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事而謝之里母曰女安行我今令而家追女矣即束
緼請火於亡肉家曰昨暮夜犬得肉爭鬭相殺請火治
之亡肉家遽追呼其婦故里母非譚說之士也束緼乞
火非還婦之道也然物有相感事有適可臣請乞火於
曹相國乃見相國曰婦人有夫死三日而嫁者有幽居
守寡而不出門者足下即欲求婦何取曰取不嫁者通
曰然則求臣亦猶是也彼東郭先生梁石君齊之俊士
也隱居不嫁未嘗卑節下意以求仕也願足下使人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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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曹相國曰敬受命皆以為上賔通論戰國時說士權
變亦自序其說凡八十一首號曰雋永雋音字兖反雋/肥肉也永長也
言其論甘美/而義深長也初通善齊人安其生安其生嘗干項羽羽
不能用其策而項羽欲封此兩人兩人卒不肯受
伍被楚人也或言其先伍子胥後也被以才能稱為淮
南中郎是時淮南王安好術學折節下士招致英儁以
百數被為冠首久之淮南王隂有邪謀被數㣲諫後王
坐東宫召被欲與計事呼之曰將軍上被悵然曰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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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亡國之言乎臣聞子胥諫吳王吳王不用乃曰臣今
見麋鹿游姑蘇之臺也今臣亦將見宫中生荆棘露霑
衣也於是王怒繫被父母囚之三月王復召被曰將軍
許寡人乎被曰小臣將為大王畫計矣臣聞聰者聽於
無聲明者見於未形故聖人萬舉而萬全文王一動而
功顯萬世功列三王所謂因天心以動作者也王曰方
今漢廷治乎亂乎被曰天下治王不說曰公何以言治
也被對曰被竊觀朝廷君臣父子夫婦長幼之序也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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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其理上之舉錯遵古之道風俗紀綱未有所缺重裝
富賈周流天下道無不通交易之道行南越賔服羌僰
貢獻東甌入朝廣長榆開朔方匈奴折傷雖未及古太
平時然亦為治王怒被謝死罪王又曰山東即有變漢
必使大將軍將而制山東公以為大將軍何如人也被
曰臣所善黄義從大將軍撃匈奴言大將軍遇士大夫
以禮與士卒有恩衆樂為用騎上下山如飛材力絶人
如此數將習兵未易當也及謁者曹梁使長安來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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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號令眀當敵勇敢常為士卒先須士卒休乃舍穿
井得水乃敢飲軍罷士卒已踰河乃度皇太后所賜金
錢盡以賞賜雖古名將不過也王曰夫蓼太子知畧不
世出非常人也以爲漢廷公卿列侯皆如沭猴而冠耳
被曰獨先刺大將軍乃可舉事王復問被曰公以爲吳
舉兵非邪被曰非也夫吳王賜號為劉氏祭酒受几杖
而不朝王四郡之衆地方數千里采山銅以為錢煮海
水以為鹽伐江陵之木以為船國富民衆行珍寳賂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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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與七國合從舉兵而西破大梁敗狐父奔走而還為
越所禽死於丹徒頭足異處身滅祀絶為天下戮夫以
吳衆不能成功者何也誠逆天違衆而不見時也王曰
男子之所死者一言耳且吳何知反漢将一日過成臯
者四十餘人今我令緩先要成臯之口周被下潁川兵
塞轘轅伊闕之道陳定發南陽兵守武關河南太守獨
有雒陽耳何足憂然此北尚有臨晉關河東上黨與河
内趙國界者通谷數行人言絶成臯之道天下不通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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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之險招山東之兵公以為何如被曰臣見其禍未
見其福也後漢逮淮南王孫建繋治之王恐隂事泄謂
被曰事至吾欲遂發天下勞苦有間矣諸侯頗有失行
皆自疑我舉兵西鄉必有應者無應即還畧衡山勢不
得不發被曰畧衡山以撃廬江有尋陽之船守下雉之
城結九江之浦絶豫章之口彊弩臨江而守以禁南郡
之下東保㑹稽南通勁越屈彊江淮間可以延嵗月之
壽耳未見其福也王曰左吳趙賢朱驕如皆以為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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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成公獨以為無福何被曰大王之羣臣近幸素能使
衆者皆前繋詔獄餘皆無可用者王曰陳勝吳廣無立
錐之地百人之衆起於大澤奮臂大呼天下嚮應西至
於戲而兵百二十萬今吾國雖小勝兵可得二十萬公
何以言有禍無福被曰臣不敢避子胥之誅願大王無
為吳王之聽往者秦為無道殘賊天下殺術士燔詩書
滅聖迹棄禮義任刑法轉海濵之粟致於西河當是時
男子疾耕不足於糧餽女子紡績不足於蓋形遣䝉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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築長城東西數千里暴兵露師常數十萬死者不可勝
數僵尸滿野流血千里於是百姓力屈欲為亂者十室
而五又使徐福入海求仙藥多齎珍寳童男女三千人
五種百工而行徐福得平原大澤止王不来於是百姓
怨痛欲為亂者十室而六又使尉佗踰五嶺攻百越尉
佗知中國勞極止王南越行者不還往者莫返於是百
姓離心瓦解欲為亂者十室而七興萬乗之駕作阿房
之宫収大半之賦發閭左之戍父不寧子兄不安弟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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苛刑惨民皆引領而望傾耳而聽悲號仰天叩心怨上
欲爲亂者十室而八客謂髙皇帝曰時可矣髙帝曰待
之聖人當起東南間不一嵗陳吳大呼劉項並和天下
嚮應所謂蹈瑕釁因秦之亡時而動百姓願之若枯旱
之望雨故起於行陳之中以成帝王之功今大王見髙
祖得天下之易也獨不觀近世之吳楚乎當今陛下臨
制天下一齊海内汎愛蒸庶布徳施恵口雖未言聲疾
雷霆令雖未出化馳若神心有所懐威動千里下之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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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猶景嚮也而大將軍材能非直章邯楊熊也王以陳
勝吳廣諭之被以為過矣且大王之兵衆不能什分吳
楚之一天下安寧又萬倍於秦時願王用臣之計臣聞
箕子過故國而悲作麥秀之歌痛紂之不用王子比干
之言也故孟子曰紂貴爲天子死曾不如匹夫是紂先
自絶久矣非死之日天去之也今臣亦竊悲大王棄千
乗之君將賜絶命之書為羣臣先身死於東宫也被因
流涕而起後王復召問被茍如公言不可以徼幸邪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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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必不得已被有愚計王曰柰何被曰當今諸侯無異
心百姓無怨氣朔方之郡土地廣美民徙者不足以實
其地可為丞相御史請書徙郡國豪桀及耐罪己上以
赦令除家産五十萬以上者皆徙其家屬朔方之郡益
發甲兵急其㑹日又偽為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詔
獄書逮諸侯太子及幸臣如此則民怨諸侯懼即使辯
士隨而說之黨可以徼幸王曰此可也雖然吾亦不至
若此専發而已後事發覺被詣吏自吿與淮南王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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蹤跡如此天子以伍被雅辭多引漢美欲勿誅張湯進
曰被首為王畫反計罪無赦遂誅被
江充字次倩趙國邯鄲人也充本名齊有女弟善鼓琴
歌舞嫁之趙太子丹齊得幸於敬肅王為上客久之太
子疑齊以己隂私吿王與齊忤使吏捕齊不得収繫其
父兄按騐皆棄市齊遂絶迹亡西入關更名充詣闕吿
太子丹與同産姊及至後宫姦亂交通郡國豪猾攻剽
為姦吏不能禁書奏天子怒遣使者詔郡發吏卒圍趙
[111-13b]
王宫収捕太子丹移繋魏郡詔獄與廷尉雜治法至死
趙王彭祖帝異母兄也上書訟太子辠言充逋逃小臣
茍為姦譌激怒聖朝欲取必於萬乗以復私怨後雖亨
醢計猶不悔臣願選從趙國勇敢士從軍擊匈奴極盡
死力以贖丹罪上不許竟敗趙太子初充召見犬臺宫
自請願以所常被服冠見上許之充衣紗縠襌音/丹衣曲
裾後垂交輸冠襌纚音/史歩摇冠飛翮之纓鳥羽/作纓充為人
魁岸容貎甚壮帝望見而異之謂左右曰燕趙固多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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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既至前問以當世政事上説之充因自請願使匈奴
詔問其状充對曰因變制宜以敵為師事不可豫圗上
以充為謁者使匈奴還拜為直指繡衣使者督三輔盜
賊禁察踰侈貴戚近臣多奢僭充皆舉劾奏請沒入車
馬令身待北軍撃匈奴奏可充即移書光禄勲中黄門
逮召近臣侍中諸當詣北軍者移劾門衛禁止無令得
入宫殿於是貴戚子弟惶恐皆見上叩頭求哀願得入
錢贖罪上許之令各以秩次輸錢北軍凡數千萬上以
[111-14b]
充忠直奉法不阿所言中意充出逄舘陶長公主行馳
道中充呵問之公主曰有太后詔充曰獨公主得行車
騎皆不得盡劾没入官後充從上甘泉逄太子家使乗
車馬行騎道中充以屬吏太子聞之使人謝充曰非愛
車馬誠不欲令上聞之以教敕亡素者唯江君寛之充
不聽遂白奏上曰人臣當如是矣大見信用威震京師
遷為水衡都尉宗族知友多得其力者久之坐法免㑹
陽陵朱安世告丞相公孫賀子大僕敬聲為巫蠱事連
[111-15a]
及陽石諸邑公主賀父子皆坐誅語在賀𫝊後上幸甘
泉疾病充見上年老恐晏駕後為太子所誅因是為姦
奏言上疾祟在巫蠱於是以充為使者治巫蠱充将胡
巫掘地求偶人胡言不與華同/言故充任使之捕蠱及夜祠視鬼染汚
令有䖏詐以酒/酹地也輒収捕驗治燒鐵鉗灼彊服之民轉相
誣以巫蠱吏輙劾以大逆無道坐而死者前後數萬人
是時上春秋髙疑左右皆為巫蠱祝詛有與亡莫敢訟
其寃者充既知上意因言宫中有蠱氣先治後宫希幸
[111-15b]
夫人以次及皇后遂掘蠱於太子宫得桐木人充使胡/巫作而
薶/之太子懼不能自眀収充自臨斬之罵曰趙虜前亂乃
國王父子不足邪乃復亂吾父子也太子由是遂敗語
在戾園𫝊後武帝知充有詐夷充三族
息夫躬字子微河内河陽人也少為博士弟子受春秋
通覽記書容貎壮麗為衆所異哀帝初即位皇后父特
進孔鄉侯傅晏與躬同郡相友善躬由是以為援交逰
日廣先是長安孫寵亦以游說顯名免汝南太守與躬
[111-16a]
相結俱上書召待詔是時哀帝被疾始即位而人有吿
中山孝王太后祝詛上太后及弟馮参皆自殺其罪不
眀是後無鹽危山有石自立開道躬與寵謀曰上無繼
嗣體久不平關東諸侯心争隂謀今無鹽有大石自立
聞邪臣託往事以為太山石立而先帝龍興東平王雲
以故與其后日夜祠祭祝詛上欲求非望而后舅伍宏
反因方術以醫技得幸出入禁門霍顯之謀将行於杯
杓荆軻之變必起於帷幄事勢若此告之必成察國奸
[111-16b]
誅主讎取封侯之計也躬寵乃與中郎右師譚共因中
常侍宋𢎞上變事吿焉上惡之下有司案驗東平王雲
雲后謁及伍宏等皆坐誅上擢寵為南陽太守譚潁川
都尉𢎞躬皆光禄大夫左曹給事中是時侍中董賢愛
幸上欲侯之遂下詔云躬寵因賢以聞封賢為髙安侯
寵為方陽侯躬為宜陵侯邑各千戸賜譚爵關内侯食
邑丞相王嘉内疑東平獄事爭不欲侯賢等語在嘉𫝊
嘉固言董賢泰盛寵躬皆傾覆有佞邪材恐必撓亂國
[111-17a]
家不可任用嘉以此得罪矣躬既親近數進言事論議
無所避衆畏其口見之仄目躬上疏歴詆公卿大臣曰
方今丞相王嘉健而蓄縮不可用御史大夫賈延墯弱
不任職左将軍公孫禄司𨽻鮑宣皆外有直項之名内
實騃不暁政事諸曹已下僕遫不足數卒有彊弩圍城
長㦸指闕陛下誰與備之如使狂夫嘄謼於東崖匈奴
飲馬於渭水邊竟雷動四野風起京師雖有武蠭精兵
未有能窺與跬/同左足而先應者也軍書交馳而輻湊羽
[111-17b]
檄重迹而狎至小夫愞臣之徒憒眊不知所為其有犬
馬之決者仰藥而伏刃雖加夷滅之誅何益禍敗之至
哉躬又言秦開鄭國渠以富國彊兵今京師土地肥饒
可度地勢水泉廣溉灌之利天子使躬持莭領護三輔
都水躬立表欲穿長安城引漕注大倉下以省轉輸議
不可成廼止董賢貴幸日盛丁傅害其寵孔鄉侯晏與
躬謀欲求居位輔政㑹單于當来朝遣使言病願朝眀
年躬因是而上奏以為單于當以十一月入塞後以病
[111-18a]
為解疑有他變烏孫兩昆彌弱卑爰㚄彊盛居彊煌之
地擁十萬之衆東結單于遣子往侍如因素彊之威循
烏孫就屠之迹舉兵南伐并烏孫之勢也烏孫并則匈
奴盛而西域危矣可令降胡詐為卑爰㚄使者来上書
曰所以遣子侍單于者非親信之也實畏之耳唯天子
哀吿單于歸臣侍子願助戊巳校尉保惡都奴之界因
下其章諸將軍令匈奴客聞焉則是所謂上兵伐謀其
次伐交者也書奏上引見躬召公卿将軍大議左將軍
[111-18b]
公孫禄以為中國常以忠信懐伏夷狄躬欲逆詐造不
信之謀不可許且匈奴賴先帝之徳保塞稱藩今單于
以疾病不任奉朝賀遣使自陳不失臣子之禮臣祿自
保殁身不見匈奴為邊竟憂也躬掎祿曰臣為國家計
幾先謀将然豫圗未形為萬世慮而祿欲以其犬馬齒
保自所見臣與祿異議未可同日語也上曰善乃罷羣
臣獨與躬議躬因建言往年熒惑守心太白髙而芒光
又角星茀茀與/孛同於河鼓其法為有兵亂是後訛言行詔
[111-19a]
籌經厯郡國天下騷動恐有非常之變可遣大将軍行
邊兵敕武備斬一郡守以立威震四夷因以厭應變異
上然之以問丞相嘉嘉對曰臣聞動民以行不以言應
天以實不以文下民微細猶不可詐况於上天神眀而
可欺哉天之見異所以敕戒人君欲令覺悟反正推誠
行善民心說而天意得矣辯士見一端或妄以意傅著
星厯虚造匈奴烏孫西羌之難謀動干戈設為權變非
應天之道也守相有罪車馳詣闕交臂就死恐懼如此
[111-19b]
而談説者云云動安之危之往也摇動安/全往就危亡辯口快耳其
實未可從夫議政者苦其讇諛傾險辯慧深刻也讇䛕
則主徳毁傾險則下怨恨辯慧則破正道深刻則傷恩
恵昔秦繆公不從百里奚蹇叔之言以敗其師悔過自
責疾詿誤之臣思黄髪之言名垂於後世唯陛下觀覽
古戒反覆参考無以先入之語為主上不聽詔将軍與
中二千石舉眀習兵法有大慮者各一人将軍二人將/軍
二人謂将軍舉二人/中二千石一人耳詣公車就拜孔鄉侯傅晏為大司
[111-20a]
馬衞将軍陽安侯丁眀為大司馬驃騎将軍是日日有
食之董賢用此沮躬晏之䇿後數日収晏衛将軍印綬
而丞相御史奏躬罪過上由是惡躬等下詔免躬寵官
遣就國躬歸國未有第宅寄居邱亭邱空/也姦人以為侯
家富常夜守之躬邑人河内掾賈恵往過躬教以祝盜
方以桑東南指枝為七畫北斗七星於其上躬夜自被
髪立中庭向北斗持七招指招指謂或招或指/所以求福排禍也祝盜人
有上書言躬懷怨恨非笑朝廷所進候星宿視天子吉
[111-20b]
凶與巫同祝詛上遣侍御史廷尉監逮躬繋洛陽詔獄
欲掠問躬仰天大呼因僵仆吏就問云咽已絶血從鼻
耳出食頃死黨友謀議相連下獄百餘人躬母聖坐祠
竈祝詛上大逆不道棄市妻充漢與家屬徙合浦躬同
族親屬素所厚者皆免廢錮哀帝崩有司奏方陽侯寵
及右師譚等皆造作姦謀罪及主者骨肉雖䝉赦令不
宜處爵位在中土皆免寵等徙合浦郡初躬待詔數危
言髙論自恐遭害著絶命辭其文悽愴數年乃死如其
[111-21a]
其文焉
萬石君石奮其父趙人也趙亡徙温髙祖東撃項籍過
河内時奮年十五為小吏侍髙祖髙祖與語愛其㳟敬
問曰若何有對曰有母不幸失明家貧有姊能鼓琴髙
祖曰若能從我乎曰願盡力於是髙祖召其姊為美人
以奮為中涓受書謁徙其家長安中戚里以姊為美人
故也上之姻戚居之故/名其里曰戚里奮積功勞孝文時官至太中大
夫無文學恭謹舉無與比東陽侯張相如為太子太傅
[111-21b]
免選可為傅者皆推奮為太子太傅及孝景即位以奮
為九卿廹近憚之徙奮為諸侯相奮長子建次甲次乙
次慶皆以馴行孝謹官至二千石於是景帝曰石君及
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寵乃舉集其門凡號奮為萬石
君孝景季年萬石君以上大夫禄歸老于家以嵗時為
朝臣過宫門闕必下車趨見路馬必軾焉子孫為小吏
来歸謁萬石君必朝服見之不名子孫有過失不誚讓
為便坐對桉不食然後諸子相責因長老肉袒固謝罪
[111-22a]
改之乃許子孫勝冠者在側雖燕必冠申申如也僮僕
訢訢如也唯謹上時賜食於家必稽首俯伏而食如在
上前其執䘮哀戚甚子孫遵教亦如之萬石君家以孝
謹聞於郡國雖齊魯諸儒質行皆自以為不及也建元
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學獲罪皇太后太后以為儒者
文多質少今萬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長子建為郎
中令少子慶為内史建老白首萬石君尚無恙每五日
洗沐歸謁親入子舍竊問侍者取親中帬厠牏牏音投/厠中受
[111-22b]
糞/者身自澣洒復與侍者不敢令萬石君知之以為常建
奏事於上前即有可言屏人乃言極切至廷見如不能
言者上以是親而禮之萬石君徙居陵里内史慶醉歸
入外門不下車萬石君聞之怒不食慶恐肉袒請罪不
許宗族及兄建肉袒萬石君譲曰内史貴人入閭里里
中長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車中自如固當乃謝罷慶慶
及諸子入里門趨至家萬石君元朔五年卒建哭泣哀
思杖乃能行嵗餘建亦死諸子孫咸孝然建最甚甚於
[111-23a]
萬石君建為郎中令奏事下建讀之驚恐曰書馬者與
尾而五今乃四不足一獲譴死矣其為謹慎雖他皆如
是慶為太僕御出上問車中㡬馬慶以䇿數畢舉手曰
六馬慶於兄弟最為簡易然猶如此出為齊相舉齊國
慕其家行不治而齊國大治為立石相祠元狩元年上
立太子選羣臣可傅者慶自沛守選為太子太傅七嵗
遷御史大夫元鼎五年代趙周為丞相封牧邱侯是時
漢方南誅兩越東撃朝鮮北逐匈奴西伐大宛中國多
[111-23b]
事天子廵狩海内修上古神祠封禪興禮樂公家用少
桑𢎞羊等致利王温舒之屬峻法兒寛等推文學九卿
更進用事事不關决於丞相慶醇謹而已在位九嵗無
能有所匡言嘗欲請治上近臣所忠九卿咸音減/姓也宣不
能服反受其過贖罪元封中關東流民二百萬口無名
數者四十萬公卿議欲請徙流民於邊以適之上以為
慶老謹不能與其議乃賜丞相告歸而按御史大夫以
下議為請者慶慚不任職乃上書歸相印乞骸骨天子
[111-24a]
以書責之或勸慶宜引決慶懼甚不知所出遂復起視
事慶為丞相文深審謹無他大畧後三嵗餘薨諡曰恬
侯慶中子徳慶愛之上以徳為嗣代侯後為太常坐法
免國除慶方為丞相時諸子孫為小吏至二千石者十
三人及慶死後稍以罪去孝謹益衰矣
衞綰代大陵人也以戲車為郎事文帝功次遷中郎将
醇謹無他孝景為太子時召上左右飲而綰稱病不行
恐文帝謂豫有二心事太子也文帝且崩時屬孝景曰
[111-24b]
綰長者善遇之及孝景立嵗餘不孰何綰綰日以謹力
景帝幸上林詔中郎将参乗還而問曰君知所以得参
乗乎綰曰臣代戲車士幸得功次遷待罪中郎將不知
也上問曰吾為太子時召君不肯来何也對曰死罪實
病上賜之劒綰曰先帝賜臣劔凡六不敢奉詔上曰劒
人所施易獨至今乎施讀曰貤/易換之也綰曰具在上使取六劒
劍尚盛未嘗服也即官有譴常䝉其罪不與他将争有
功常讓他将上以為亷忠實無他膓乃拜綰為河間王
[111-25a]
太傅吳楚反詔綰為將将河間兵撃吳楚有功拜為中
尉三嵗以軍功封為建陵侯明年上廢太子誅栗卿之
屬上以綰長者不忍乃賜綰吿歸而使郅都治捕栗氏
既已上立膠東王為太子召綰拜為太子太傅久之遷
為御史大夫五嵗代桃侯劉舍為丞相綰朝奏事如職
所奏然自初官以至丞相終無可言景帝以為敦厚可
相少主尊寵之賞賜甚多為丞相三嵗景帝崩武帝立
建元中天子以景帝病時諸官囚多坐不辜者而君不
[111-25b]
任職免之後薨諡曰哀侯子信嗣坐酎金國除
直不疑南陽人也文帝時為郎其同舍有告歸誤将持
其同舍郎金去已而同舍郎覺亡意不疑不疑謝有之
買金償後告歸者至而歸金亡金郎大慙以此稱為長
者稍遷至中大夫朝廷見人或毁不疑曰不疑状貎甚
美然特毋奈其善盜嫂何也不疑聞曰我乃無兄然終
不自明也吳楚反時不疑以二千石将撃之景帝後元
年拜為御史大夫天子修吳楚時功封不疑為塞侯武
[111-26a]
帝即位與丞相綰俱以過免不疑學老子言其所臨為
官如故惟恐人之知其為吏迹也不好立名稱為長者
薨諡信侯傳子至孫彭祖坐酎金國除
周文名仁其先任城人也以醫見景帝為太子時為舍
人積功遷至太中大夫景帝初立拜仁為郎中令仁為
人隂重不泄常衣弊補衣溺袴故不為㓗清以是得幸
入卧内於後宫秘戲仁常在傍終無所言上時問人仁
曰上自察之然亦無所毁如此景帝再自幸其家家徙
[111-26b]
陽陵上所賜甚多然終常譲不敢受也諸侯羣臣賂遺
終無所受武帝立為先帝臣重之仁乃病免以二千石
禄歸老子孫咸至大官
張叔名敺音/驅髙祖功臣安邱侯說少子也敺文帝時以
治刑名侍太子然其人長者景帝時尊重常為九卿至
武帝元朔中代韓安國為御史大夫歐為吏未嘗言案
人剸與專/同以誠長者處官官屬以為長者亦不敢大欺
上具獄事有可郤郤之不可者不得已為涕泣面而封
[111-27a]
之其愛人如此老篤請免天子寵以上大夫禄歸老於
家家陽陵子孫咸至大官
賈誼雒陽人也年十八以能誦詩書屬文稱於郡中河
南守吳公聞其秀才召置門下甚幸愛孝文帝初立聞
河南守吳公治平為天下第一故與李斯同邑而嘗學
事焉徴以為廷尉廷尉乃言誼年少頗通諸家之書文
帝召以為博士是時誼年二十餘最為少毎詔令議下
諸老先生未能言誼盡為之對人人各如其意所出諸
[111-27b]
生於是以為能文帝說之超遷嵗中至太中大夫誼以
為漢興二十餘年天下和洽宜當改正朔易服色制度
定官名興禮樂乃草具其儀法色尚黄數用五為官名
悉更奏之文帝謙譲未遑也然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
就國其說皆誼發之於是天子議以誼任公卿之位絳
灌東陽侯馮敬之屬盡害之廼毁誼曰雒陽之人年少
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於是天子後亦踈之不用其
議以誼為長沙王太傅誼既以適去意不自得及渡湘
[111-28a]
水為賦以弔屈原屈原楚賢臣也被䜛放逐作離騷賦
其終篇曰已矣國亡人莫我知也遂投江而死誼追傷
之因以自諭其辭曰恭承嘉恵兮竢罪長沙仄聞屈原
兮自湛汨羅造託湘流兮敬弔先生遭世罔極兮乃隕
厥身烏虖哀哉兮逄時不祥鸞鳳伏竄兮䲭鴞翺翔闒
茸尊顯兮䜛諛得志賢聖逆曵兮方正倒植謂随夷溷
兮謂跖蹻廉莫邪為鈍兮鉛刀為銛于嗟黙默生之亡
故兮斡棄周鼎寳康瓠兮騰駕罷牛驂蹇驢兮驥垂兩
[111-28b]
耳服鹽車兮章父薦屨漸不可久兮嗟若先生獨離此
咎兮誶曰已矣國其莫吾知兮予獨壹鬱其誰語鳳縹
縹其髙逝兮夫固自引而逺去襲九淵之神龍兮沕淵
潛以自珍偭蟂獺以隱處兮夫豈從蝦與蛭螾所貴聖
之神徳兮逺濁世而自臧使麒麟可係而覊兮豈云異
乎犬羊般紛紛其離此郵兮亦夫子之故也歴九州而
相其君兮何必懐此都也鳳凰翔于千仞兮覽徳輝而
下之見細徳之險微兮遥増撃而去之彼尋常之汚瀆
[111-29a]
兮豈容吞舟之巨魚横江湖之鱣鯨兮固将制於螻螘
誼既為長沙傅三年有服飛入誼舍止於坐隅服似鴞
不祥鳥也誼既以適居長沙長沙卑濕誼自傷悼以為
夀不得長乃為賦以自廣其辭曰單閼之嵗四月孟夏
庚子日斜服集余舍止于坐隅状甚閑暇異物来崪私
怪其故發書占之䜟言其度曰野鳥入室主人将去問
於子服余去何之吉乎告我㐫言其災淹速之度語余
其期服乃太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意意合音/當作臆
[111-29b]
萬物變化固亡休息斡流而遷或推而還形氣轉續變
化而嬗沕穆亡間胡可勝言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憂喜聚門吉凶同域彼吴彊大夫差以敗粤棲㑹稽句
踐覇世斯游遂成卒被五刑傅說胥靡乃相武丁夫禍
之與福何異紏纒命不可說孰知其極水激則旱矢激
則逺萬物回薄震蕩相轉雲蒸雨降紏錯相紛大鈞播
物坱北無垠天不可與慮道不可與謀遲速有命烏識
其時且夫天地為鑪造化為工隂陽為炭萬物為銅合
[111-30a]
㪚消息安有常則千變萬化未始有極忽然為人何足
控揣音/團化為異物又何足患小智自私賤彼貴我逹人
大觀物亡不可貪夫徇財烈士徇名夸者死權品庶每
生怵廹之徒或趨西東大人不曲意變齊同愚士繫俗
僒若囚拘至人遺物獨與道俱衆人惑惑好惡積意真
人恬漠獨與道息釋智遺形超然自喪寥廓忽荒與道
翺翔乗流則逝得坎則止縱軀委命不私於己其生兮
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淵之靚汜乎若不繫之舟
[111-30b]
不以生故自保養空而浮徳人無累知命不憂細故蔕
芥何足以疑後嵗餘文帝思誼徵之至入見上方受釐
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問鬼神之本誼具道所以然
之故至夜半文帝前席既罷曰吾久不見賈生自以為
過之今不及也乃拜誼為梁懐王太傅懐王上少子愛
而好書故令誼傅之數問以得失是時匈奴彊侵邊天
下初定制度踈濶諸侯王僭儗地過古制淮南濟北王
皆為逆誅誼數上書陳政事多所欲匡建其大略曰臣
[111-31a]
竊惟今之事埶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
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傷道者難徧以䟽舉進言者
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
愚則諛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
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燃因謂之安方今之埶何以異
此本末舛逆首尾衡決國制搶攘非甚有紀胡可謂治
陛下何不一令臣等孰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䇿試詳
擇焉夫射獵之娛與安危之機孰急使為治勞智慮苦
[111-31b]
身體乏鐘鼓之樂勿為可也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
道兵革不動民保首領匈奴賔服四荒鄉風百姓素朴
獄訟衰息大數既得則天下順治海内之氣清和咸理
生為明帝沒為明神名譽之美垂於無窮禮祖有功而
宗有徳使頋成之廟稱為太宗上配太祖與漢無極建
久安之埶成長治之業以承祖廟以奉六親至孝也以
幸天下以育羣生至仁也立經陳紀輕重同得後可以
為萬世法程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䝉業而安至明
[111-32a]
也以陛下之明逹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非
難也其具可素陳於前願幸無忽臣謹稽之天地驗之
往古按之當今之務日夜念此至孰也雖使禹舜復生
為陛下計亡以易此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埶下數被其
殃上數爽其憂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親弟謀
為東帝親兄之子西鄉而擊今吳又見吿矣天子春秋
鼎盛行義未過徳澤有加焉猶尚如是况莫大諸侯權
力且十此者乎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㓜弱未
[111-32b]
壮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年之後諸侯之王大抵
皆冠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上
偏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為邪此時而欲為治
安雖堯舜不能治黄帝曰日中必熭音/衞操刀必割今令
此道順而全安甚易不肯早為己乃墮骨肉之屬而抗
工鼎/反之豈有異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乗今之
時因天之助尚憚以危為安以亂為治假使陛下居齊
桓之處将不合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知陛下有所必
[111-33a]
不能矣假設天下如曩時淮隂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
彭越王梁韓信王韓張敖王趙貫髙為相盧綰王燕陳
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當是時而陛下即天子
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殽亂髙皇
帝與諸公併起非有仄室之埶以豫席之也諸公幸者
廼為中涓其次僅得舍人材之不逮至逺也髙皇帝以
明聖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諸公多者百餘
城少者乃三四十縣徳至渥也然其後十年之間反者
[111-33b]
九起陛下之與諸公非親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
之也自髙皇帝不能以是一嵗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
能也然尚有可諉者曰疏臣請試言其親者假令悼恵
王王齊元王王楚中子王趙幽王王淮陽共王王梁靈
王王燕厲王王淮南六七貴人皆亡恙當是時陛下即
位能為治乎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諸王雖名為
臣實有布衣昆弟之心慮亡不帝制而天子自為者擅
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漢法令非行也雖行不軌
[111-34a]
如厲王者令之不肯聽召之安可致乎幸而来至法安
可得加動一親戚天下圜視而起陛下之臣雖有悍如
馮敬者適唘其口七首已䧟其匈矣陛下雖賢誰與領
此故䟽者必危親者必亂已然之效也其異姓負彊而
動者漢已幸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
動既有徵矣其埶盡又復然殃旤之變未知所移明帝
處之尚不能以安後世将如之何屠牛坦一朝解十二
牛而芒刃不頓者所排撃剝割皆衆理解也至於髖音/寛
[111-34b]
音/陛之所非斤則斧夫仁義恩厚人生之芒刃也權埶
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諸侯王皆衆髖髀也釋斧斤之
用而欲嬰以芒刃臣以為不缺則折胡不用之淮南濟
北埶不可也臣竊跡前事大抵彊者先反淮隂王楚最
彊則最先反韓信倚胡則又反貫髙因趙資則又反陳
豨兵精則又反彭越用梁則又反黥布用淮南則又反
盧綰最弱最後反長沙乃在二萬五千户耳功少而最
完埶䟽而最忠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埶然也曩令樊酈
[111-35a]
絳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已殘亡可也令信越之倫列
為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
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之勿葅
醢則莫若令如樊酈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
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令海内之
埶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
異心輻凑並進而歸命天子雖在細民且知其安故天
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制令齊趙楚各為若干國使
[111-35b]
悼恵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盡
而止及燕梁他國皆然其分地衆而子孫少者建以為
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諸侯之地其削
頗入漢者為徙其侯國及封其子孫也所以數償之一
寸之地一人之衆天子亡所利焉誠以定治而已故天
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一定宗室子孫莫慮不王下無
倍叛之心上無誅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
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貫髙利㡬之謀不生柴竒開章之
[111-36a]
計不萌細民鄉善大臣致順故天下咸知陛下之義卧
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當時
大治後世誦聖一動而五業附陛下誰憚而久不為此
天下之勢方病大瘇一脛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
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慉身慮亡聊失今不治必為
錮疾後雖有扁鵲不能為己病非徒瘇也又苦&KR0979&KR0979/古
蹠字盭古戾字言/足蹠反戾不可行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今之王者從
弟之子也恵王之子親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
[111-36b]
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䟽者或制大權以偪天子臣
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KR0979盭可痛哭者此病是也天下
之埶方倒縣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
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為天下
患至亡已也而漢嵗致金絮采繒以奉之夷狄徵令是
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貢是臣下之禮也足反居上首顧
居下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謂國有人乎非亶讀曰/但
縣而已又類辟足病/音璧且病痱風病/音肥夫辟者一面病痱者
[111-37a]
一方痛今西邊北邊之郡雖有長爵不輕得復五尺以
上不輕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甲胄而睡臣
故曰一方病矣醫能治之而上不使可為流涕者此也
陛下何忍以帝皇之號為戎人諸侯埶既卑辱而禍不
息長此安窮進謀者率以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
臣竊料匈奴之衆不過漢一大縣以天下之大困於一
縣之衆甚為執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
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係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
[111-37b]
中行説而笞其背舉匈奴之衆唯上之令今不獵猛敵
而獵田彘不摶反宼而摶畜莵翫細娛而不圗大患非
所以為安也徳可逺施威可逺加而直數百里外威令
不信可為流涕者此也今民賣僮者為之繡衣絲履偏
諸縁服䖍曰如牙條以作履縁師古曰偏諸若今之織/成以為要襻及褾領者也古謂之車馬裠其上為
乗車騎/從之象内之閑中是古天子后服所以廟而不宴者也
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縠之表薄紈之裏緁以偏諸美
者黼繡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賈嘉㑹召客者以被
[111-38a]
牆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節適今庶人屋壁得為帝服
倡優下賤得為后飾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且帝
之身自衣皁綈而富民牆屋被文繡天子之后以縁其
領庶人㜸妾縁其履此臣所謂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
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
之欲天下亡飢胡可得也飢寒切於民之肌膚欲其亡
為姦邪不可得也國已屈矣盜賊直湏時耳然而獻計
者曰毋動為大耳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冒上
[111-38b]
也進計者猶曰毋為可為長太息者此也商君遺禮義
棄仁恩并心於進取行之二嵗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
子壮則出分家貧子壮則出贅借父耰鉏慮有徳色母
取箕箒立而誶語抱哺其子與公併倨婦姑不相說則
反脣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㡬耳然并心
而赴時猶日蹷六國兼天下功成求得矣終不知反廉
愧之莭仁義之厚信并兼之法遂進取之業天下大敗
衆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壮陵衰其亂至矣是以大賢起
[111-39a]
之威震海内徳從天下曩之為秦者今轉而為漢矣然
其遺風餘俗猶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競而上亡制度
棄禮義捐廉恥日甚可謂月異而嵗不同矣逐利不耳
慮非顧行也今其甚者殺父兄矣盜者剟音/輟寢户之簾
音/騫兩廟之器白晝大都之中剽吏而奪之金矯偽者
出㡬十萬石粟賦六百餘萬錢乗𫝊而行郡國此其亡
行義之尤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㑹之間以
為大故至於俗流失世壊敗因恬而不知怪慮不動於
[111-39b]
耳目以為是適然耳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道
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筐篋而
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夫立君臣等
上下使父子有禮六親有紀此非天之所為人之所設
也夫人之所設不為不立不植則僵不修則壊筦子曰
禮義廉耻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使筦子愚人
也則可筦子而少知治體則是豈可不為寒心哉秦滅
四維而不張故君臣乖亂六親殃戮姦人並起萬民離
[111-40a]
畔凡十三嵗而社稷為虚今四維猶未備也故姦人㡬
幸而衆心疑惑豈如今定經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
父子六親各得其宜姦人無所㡬幸而羣臣衆信上不
疑惑此業壹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若夫經制
不定是猶度江河亡維楫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矣可
為長太息者此也夏為天子十有餘世而殷受之殷為
天子二十餘世而周受之周為天子三十餘世而秦受
之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甚不相逺也何三代之君
[111-40b]
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
子乃生固舉以禮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見之南郊
見於天也過闕則下過廟則趨孝子之道也故自為赤
子而教固已行矣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召公為太
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保保其身體傅𫝊之以徳
義師道之教訓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為置三少皆上大
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故乃提孩有
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逐去邪人不使
[111-41a]
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
衞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
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
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語也習與不正人居之
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擇其
所耆必先受業乃得嘗之擇其所樂必先有習乃得為
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及太子少長知妃
色則入于學學者所學之官也學禮曰帝入東學上親
[111-41b]
而貴仁則親踈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學上齒而貴
信則長㓜有差而民不誣矣帝入西學上賢而貴徳則
聖智在位而功不遺矣帝入北學上貴而尊爵則貴賤
有等而下不隃矣帝入太學承師問道退習而考於太
傅太傅罰其不則而匡其不及則徳智長而治道得矣
此五學者既成於上則百姓黎民化輯於下矣及太子
既冠成人免於保傅之嚴則有記過之史徹膳之宰進
善之旌誹謗之木敢諫之鼓瞽史誦詩工誦箴諫大夫
[111-42a]
進謀士𫝊民語習與智長故切而不愧化與心成故中
道若性三代之禮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
春秋入學坐國老執醤而親餽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
鸞和歩中采齊趣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於禽獸見
其生不忍其死聞其聲不食其肉故逺庖厨所以長恩
且眀有仁也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
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貴辭譲也所上者告訐
也固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使趙髙傅胡亥而教
[111-42b]
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
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
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
道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諺曰不習為吏視已成事又曰
前車覆後車誡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其已事可知也
然而不能從者是不法聖智也秦世之所以亟絶者其
轍跡可見也然而不避是後車又将覆也夫存亡之變
治亂之機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縣於太子太子之善
[111-43a]
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
也開於道術智誼之指則教之力也若其服習積貫則
左右而已夫胡粤之人生而同聲耆欲不異及其長而
成俗累數譯而不能相通行者有雖死而不相為者則
教習然也臣故曰選左右早諭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
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書曰一人有慶兆
民賴之此時務也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将然夫
禮者禁於将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是故法之
[111-43b]
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為生難知也若夫慶賞以勸善刑
罰以懲惡先王執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
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耳豈顧不用哉然而曰禮云
禮云者貴絶惡於未萌而起教於㣲眇使民日遷善逺
辠而不自知也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毋訟乎
為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舍取舍之極定於内而安危
之萌應於外矣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
也皆以積漸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積在其取舍以
[111-44a]
禮義治之者積禮義以刑罰治之者積刑罰刑罰積而
民怨背禮義積而民和親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
使民善者或異或道之以徳教或敺之以法令道之以
徳教者徳教洽而民氣樂敺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
風哀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秦王之欲尊宗廟而安子
孫者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徳行六七百嵗而弗
失秦王治天下十餘嵗則大敗此無他故矣湯武之定
取舍審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
[111-44b]
主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天下之情與
器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
而徳澤洽禽獸草木廣裕徳被蠻貊四夷累子孫數十
世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罰徳澤亡
一有而怨毒盈於世下憎惡之如仇讎旤㡬及身子孫
誅絶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驗邪人之言
曰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
禮誼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
[111-45a]
秦事以觀之也人主之尊譬如堂羣臣如陛衆庶如地
故陛九級上亷逺地則堂髙陛亡級廉近地則堂卑髙
者難攀卑者易陵理埶然也故古者聖王制為等列内
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延
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諺
曰欲投䑕而忌器此善諭也䑕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
其器况於貴臣之近主乎亷耻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
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辠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
[111-45b]
逺也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蹵其芻者有罰見君之几杖
則起遭君之乗車則下入正門則趨君之寵臣雖或有
過刑戮之辠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為主上
豫逺不敬也所以體貎大臣而厲其莭也今自王侯三
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
父伯舅也而令與衆庶同黥劓髠刖笞傌音/罵棄市之法
然則堂不亡陛乎被戮辱者不泰廹乎亷耻不行大臣
無乃握重權大官而有徒𨽻亡耻之心乎夫望夷之事
[111-46a]
二世見當以重法者投䑕而不忌器之習也臣聞之履
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苴履夫甞己在貴寵之位
天子改容而體貎之矣吏民甞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
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
若夫束縳之係緤之輸之司宼編之徒官司㓂小吏詈
罵而榜音/彭笞之殆非所以令衆庶見也夫卑賤者習知
尊貴者之一旦吾亦廼可以加此也非所以習天下也
非尊尊貴貴之化也夫天子之所甞敬衆庶之所甞寵
[111-46b]
死而死耳賤人安宜得如此而頓辱之哉豫譲事中行
之君智伯伐而滅之移事智伯及趙滅智伯豫譲釁面
吞炭必報襄子五起而不中人問豫子豫子曰中行衆
人畜我我故衆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
故此一豫譲也反君事讎行若狗彘已而抗莭致忠行
出乎列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馬彼
将犬馬自為也如遇官徒彼将官徒自為也頑頓亡耻
□詬□胡結反詬音/后謂無志分亡莭廉耻不立且不自好茍若而
[111-47a]
可故見利則逝見便則奪主上有敗則因而挻之耳主
上有患則吾茍免而已立而觀之耳有便吾身者則欺
賣而利之耳人主将何便於此羣下至衆則主上至少
也所託財器職業者粹於羣下也俱亡耻俱茍妄則主
上最病故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厲寵臣
之節也古者大臣有坐不亷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
不飾坐汚穢淫亂男女亡别者不曰汙穢曰帷薄不修
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故貴大臣定
[111-47b]
有其辠矣猶未斥然正以謼之也尚遷就而為之諱也
故其在大譴大訶之域者聞譴訶則白冠氂纓盤水加
劒造請室而請辠耳上不執縳係引而行也其有中罪
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盭而加也其有大罪者聞
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子
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遇之有禮故羣臣自憙
嬰以廉耻故人矜莭行上設廉耻禮義以遇其臣而臣
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為人
[111-48a]
臣者主耳忘身國耳忘家公耳㤀私利不茍就害不茍
去唯義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誠死宗廟法度之
臣誠死社稷輔翼之臣誠死君上守圄扞敵之臣誠死
城郭封疆故曰聖人有金城者此物此志也彼且為我
死故吾得與之俱生彼且為我亡故吾得與之俱存彼
将為我危故吾得與之俱安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伏義
故可以託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厲亷耻行禮
誼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故
[111-48b]
曰可為長太息者此也是時丞相絳侯周勃免就國人
有告勃謀反逮繫長安獄治卒亡事復爵邑故賈誼以
此譏上上深納其言養臣下有莭是後大臣有罪皆自
殺不受刑至武帝時稍復入獄自寗成始初文帝以代
王入即位後分代為兩國立皇子武為代王参為太原
王小子勝則梁王矣後又徙代王武為淮陽王而太原
王参為代王盡得故地居數年梁王勝死亡子誼復上
䟽曰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埶不過一傳再傳諸侯猶
[111-49a]
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疆漢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
為蕃扞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陽代二國耳代北邊
匈奴與彊敵為隣能自完則足矣而淮陽之比大諸侯
厪如黒子之著面適足以餌大國耳不足以有所禁禦
方今制在陛下制國而令子適足以為餌豈可謂工哉
人主之行異布衣布衣者飾小行競小亷以自託於鄉
黨人主唯天下安社稷固不耳髙皇帝𤓰分天下以王
功臣反者如蝟毛而起以為不可故蔪音/芟去不義諸侯
[111-49b]
而虚其國擇良日立諸子雒陽上東門之外畢以為王
而天下安故大人者不牽小行以成大功今淮南地逺
者或數千里越兩諸侯而縣屬於漢其吏民繇役往来
長安者自悉而補中道衣敝錢用諸費稱此其苦屬漢
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歸諸侯者已不少矣其埶不可
久臣之愚計願舉淮南地以益淮陽而為梁王立後割
淮陽北邊二三列城與東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
而都睢陽梁起於新郪于移/反以北著之河淮陽包陳以
[111-50a]
南揵鉅偃/反之江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
梁足以扞齊趙淮陽足以禁吳楚陛下髙枕終無山東
之憂矣此二世之利也當今恬然適遇諸侯之皆少數
嵗之後陛下且見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勞力以除六國
之旤今陛下力制天下頤指如意髙拱以成六國之旤
難以言智茍身亡事畜亂宿旤熟視而不定萬年之後
傳之老母弱子将使不寧不可謂仁也唯陛下財幸文
帝於是從誼計廼徙淮陽王武為梁王北界泰山西至
[111-50b]
髙陽得大縣四十餘城徙城陽王喜為淮陽王撫其民
時又封淮南厲王四子皆為列侯誼知上必将復王之
也上䟽諫曰竊恐陛下接王淮南諸子曽不與如臣者
孰計之也淮南王之悖逆無道天下孰不知其辠陛下
幸而赦遷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不當今奉尊
罪人之子適足以負謗於天下耳此人少壮豈能㤀其
父哉白公勝所為父報仇者大父與伯父叔父也白公
為亂非欲取國代主也發忿快志剡手以衝仇人之匈
[111-51a]
固為俱靡而已淮南雖小黥布甞用之矣漢存特幸耳
夫擅仇人足以危漢之資於䇿不便雖割而為四四子
一心也予之衆積之財此非有子胥白公報於廣都之
中即疑有剸諸荆軻起於兩柱之間所謂假賊兵為虎
翼者也願陛下少留計梁王勝墜馬死誼自傷為傅無
狀常哭泣後嵗餘亦死賈生之死年三十三矣後四嵗
齊文王薨亡子文帝思賈生之言廼分齊為六國盡立
悼恵王子六人為王又遷淮南王喜於城陽而分淮南
[111-51b]
為三國盡立厲王三子以王之後十年文帝崩景帝立
三年而吳楚趙與四齊王合從舉兵西鄉京師梁王扞
之卒破七國至武帝時淮南厲王子為王者兩國亦反
誅孝武初立舉賈生之孫二人至郡守賈嘉最好學世
其家
爰盎字絲其父楚人也故為羣盜徙安陵髙后時盎為
吕禄舍人孝文即位盎兄噲任盎為郎中絳侯為丞相
朝罷趨出意得甚上禮之恭常目送之盎進曰丞相何
[111-52a]
如人也上曰社稷臣盎曰絳侯所謂功臣非社稷臣社
稷臣主在與在主亡與亡方吕后時諸吕用事擅相王
劉氏不絶如帯是時絳侯為太尉本兵柄弗能正吕后
崩大臣相與共誅諸吕太尉主兵適㑹其成功所謂功
臣非社稷臣丞相如有驕主色陛下謙譲臣主失禮竊
為陛下弗取也後朝上益荘丞相益畏已而絳侯望盎
曰吾與汝兄善今兒乃毁我盎遂不謝及絳侯就國人
上書吿以為反徵繋請室諸公莫敢為言唯盎明絳侯
[111-52b]
無罪絳侯得釋盎頗有力絳侯乃大與盎結交淮南厲
王朝殺辟陽侯居處驕甚盎諫曰諸侯大驕必生患可
適削地上弗用淮南王益横謀反發覺上徵淮南王遷
之蜀檻車傳送盎時為中郎将諫曰陛下素驕之弗稍
禁以至此今又暴摧折之淮南王為人剛有如遇霜露
行道死陛下竟為以天下大弗能容有殺弟名奈何上
弗聽遂行之淮南王至雍病死聞上輟食哭甚哀盎入
頓首請罪上曰以不用公言至此盎曰上自寛此往事
[111-53a]
豈可悔哉且陛下有髙世之行三此不足以毁名上曰
吾髙世三者何事盎曰陛下居代時太后甞病三年陛
下不交睫不觧衣湯藥非陛下口所嘗弗進夫曽參以
布衣猶難之今陛下親以王者修之過曽参逺矣諸吕
用事大臣顓制然陛下從代乗六乗傳馳不測之淵雖
賁育之勇不及陛下陛下至代邸西鄉譲天子者三南
鄉譲天子者再夫許由一譲而陛下五以天下譲過許
由四矣且陛下遷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過有司宿
[111-53b]
衞不謹故病死於是上乃解曰将奈何盎曰淮南王有
三子唯在陛下矣文帝乃立其三子皆為王盎由此名
重朝廷盎常引大體忼慨宦者趙談以數幸常害盎盎
患之盎兄子種為常侍騎諫盎曰君衆辱之後雖惡君
上不復信於是上朝東宫談参乗盎伏車前曰臣聞天
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今漢雖乏人陛下獨
奈何與刀鋸餘人共載於是上笑下談談泣下車上從
覇陵上欲西馳下峻阪盎並車㩜轡上曰将軍怯邪盎
[111-54a]
言曰臣聞千金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聖主不
乗危不徼幸今陛下騁六飛馳下峻山有如馬驚車敗
陛下縱自輕奈髙廟太后何上乃止上幸上林皇后慎
夫人從其在禁中常同席坐及坐郎署長布席盎引却
慎夫人坐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盎因前説曰臣聞
尊卑有序則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
主豈可與同坐哉且陛下幸之即厚賜之陛下所以為
慎夫人適所以禍之陛下獨不見人彘乎於是上乃説
[111-54b]
入語慎夫人慎夫人賜盎金五十斤然盎亦以數直諫
不得久居中調為隴西都尉仁愛士卒士卒皆争為死
遷齊相徙為吳相辭行種謂盎曰吴王驕日久國多奸
今絲欲劾治彼不上書吿君則利劒刺君矣南方卑濕
君能日飲亡何時説王曰毋反而已如此幸得脫盎用
種之計吳王厚遇盎盎吿歸道逄丞相申屠嘉下車拜
謁丞相從車上謝盎盎還愧其吏乃之丞相舎上謁求
見丞相丞相良久而見之盎因跪曰願請間丞相曰使
[111-55a]
君所言公事之曹與長史掾議之吾且奏之即私邪吾
不受私語盎即起説曰君為相自度孰與陳平絳侯丞
相曰吾不如盎曰善君即自謂不如夫陳平絳侯輔翼
髙帝定天下為将相而誅諸吕存劉氏君乃為材官蹶
張遷為隊率積功至淮陽守非有竒計攻城野戰之功
且陛下從代来每朝郎官上書䟽未嘗不止輦受其言
言不可用置之言可受采之未嘗不稱善何也則欲以
致天下賢士大夫上日聞所不聞以益聖而今君自閉
[111-55b]
箝天下之口而日益愚夫以聖主責愚相君受禍不久
矣丞相乃再拜曰嘉鄙人乃不知将軍幸教引與入坐
為上客盎素不好鼂錯錯所居坐盎輒避盎所居坐錯
亦避兩人未嘗同堂語及景帝即位鼂錯為御史大夫
使吏案盎受吳王財物抵罪詔赦以為庶人吳楚反聞
鼂錯謂丞史曰袁盎多受吳王金錢専為蔽匿言不反
今果反欲請治盎宜知計謀丞史曰事未發治之有絶
今兵西鄉治之何益且盎不宜有謀錯猶豫未決人有
[111-56a]
告盎盎恐夜見竇嬰為言吳所以反願至前口對状嬰
入言上上乃召盎盎入見竟言吳所以反獨急斬錯以
謝吳吳兵乃可罷上拜盎為太常竇嬰為大将軍兩人
素相善是時諸陵長安中賢大夫争附兩人車騎随者
日數百乗及鼂錯已誅盎以太常使吳吳王欲使将不
肯欲殺之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圍守盎軍中初盎為吳
相時有從史盗私盎侍兒盎知之弗泄遇之如故人有
告從史言君知爾與侍者通乃亡去盎驅自追之遂以
[111-56b]
侍者賜之復為從史及袁盎使吳見守從史適在守盎
校為司馬乃悉以其装齎置二石醇醪㑹天寒士卒飢
渇飲醉西南陬卒卒皆卧司馬夜引盎起曰君可以去
矣吳王期旦日斬君盎弗信曰公何為者司馬曰臣故
為從史盗君侍兒者盎乃驚謝曰公幸有親吾不足以
累公司馬曰君第去臣亦且亡避吾親君何患乃以刀
决張音/帳道從醉卒直出司馬與分背盎解節麾懐之屐
歩行七十里明見梁騎馳去遂歸報吳楚已破上更以
[111-57a]
元王子平陸侯禮為楚王以盎為楚相嘗上書不用盎
病免家居與閭里浮湛相随行鬭雞走狗雒陽劇孟甞
過盎盎善待之安陵富人有謂盎曰吾聞劇孟博徒将
軍何自通之盎曰劇孟雖愽徒然母死客送葬車千餘
乗此亦有過人者且緩急人所有夫一旦叩門不以親
為解不以在亡為辭天下所望者獨季心劇孟今公陽
從數騎一旦有緩急寧足恃乎遂罵富人弗與通諸公
聞之皆多盎盎雖居家㬌帝時時使人問籌策梁王欲
[111-57b]
求為嗣盎進說其後語塞梁王以此怨盎使人刺盎刺
者至關中問盎稱之皆不容口乃見盎曰臣受梁王金
来刺君君長者不忍刺君然後刺君者十餘曹備之盎
心不樂家又多恠乃之棓音/桮生所問占還梁刺客後曹
果遮刺盎安陵郭門外
鼂錯潁川人也學申韓刑名於軹張恢生所與雒陽宋
孟及劉帯同師以文學為太常掌故錯為人陗直刻深
孝文時天下亡治尚書者獨聞濟南伏生故秦博士治
[111-58a]
尚書年九十餘老不可徵乃詔太常使人往受之太常
遣錯受尚書伏生所還因上書稱説詔以為太子舍人
門大夫遷博士又上書言人主所以尊顯功名揚於萬
世之後者以知術數也故人主知所以臨制臣下而治
其衆則羣臣畏服矣知所以聽言受事則不欺蔽矣知
所以安利萬民則海内必從矣知所以忠孝盡上則臣
子之行備矣此四者臣竊為皇太子急之人臣之議或
曰皇太子亡以知事為也臣之愚誠以為不然竊觀上
[111-58b]
世之君不能奉其宗廟而刼殺於其臣者皆不知術數
者也皇太子所讀書多矣而未深知術數者不問書說
也夫多誦而不知其說所謂勞苦而不為功臣竊觀皇
太子材智髙竒馭射伎藝過人絶逺然於術數未有所
守者以陛下為心也竊願陛下幸擇聖人之術可用今
世者以賜皇太子因時使太子陳明於前唯陛下裁察
上善之於是拜錯為太子家令以其辯得幸太子太子
家號曰智嚢是時匈奴彊數宼邊上發兵以禦之錯上
[111-59a]
言兵事曰臣聞漢興以来胡虜數入邊地小入則小利
大入則大利髙后時再入隴西攻城屠邑敺略畜産其
後復入隴西殺吏卒大㓂盜竊聞戰勝之威民氣百倍
敗兵之卒没世不復自髙后以来隴西三困於匈奴矣
民氣破傷亡有勝意今兹隴西之吏賴社稷之神靈奉
陛下之明詔和輯士卒底厲其節起破傷之民以當乗
勝之匈奴用少擊衆殺一王敗其衆而有大利非隴西
之民有勇怯乃将吏之制巧拙異也故兵法曰有必勝
[111-59b]
之将無必勝之民繇此觀之安邊境立功名在於良将
不可不擇也臣又聞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
地形二曰卒服習三曰器用利兵法曰丈五之溝漸車
之水山林積石經川邱阜屮木所在此歩兵之地也車
騎二不當一土山邱陵曼衍相屬平原廣野此車騎之
地也歩兵十不當一平陵相逺川谷居間仰髙臨下此
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當一兩陣相近平地淺草可前
可後此長㦸之地也劍楯三不當一萑葦竹蕭&KR0708木䝉
[111-60a]
籠支葉茂接此矛鋋之地也長㦸二不當一曲道相伏
險阸相薄此劍楯之地也弓弩三不當一士不選練卒
不服習起居不精動静不集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擊
後解與金鼓之音相失此不習勒卒之過也百不當十
兵不完利與空手同甲不堅宻與袒裼同弩不可以及
逺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亡矢同中不能入與亡鏃同
此将不省兵之過也五不當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
其卒予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将予敵也将不知兵以其
[111-60b]
主予敵也君不擇将以其國予敵也四者兵之至要也
臣又聞小大異形彊弱異勢險易異備夫卑身以事彊
小國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敵國之形也以蠻夷攻蠻夷
中國之形也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
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險道傾仄且馳且射中國之
騎弗與也風雨罷勞飢渇不困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
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則匈奴之衆易
撓亂也勁弩長㦸射疏及逺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
[111-61a]
甲利刃長短相雜逰弩往来什伍俱前則匈奴之兵弗
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
支也下馬地鬭劍㦸相接去就相薄則匈奴之足弗能
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以此觀之匈奴之長技三中國
之長技五陛下又興數十萬之衆以誅數萬之匈奴衆
寡之計以一擊十之術也雖然兵凶器戰危事也以大
為小以彊為弱在俛仰之間耳夫以人之死争勝跌而
不振則悔之亡及也帝王之道出於萬全今降胡義渠
[111-61b]
蠻夷之屬来歸義者其衆數千飲食長技與匈奴同可
賜之堅甲絮衣勁弓利矢益以邊郡之良騎令明将能
知其習俗和輯其心者以陛下之眀約将之即有險阻
以此通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兩軍相為表
裏各用其長技衡加之以衆此萬全之術也傳曰狂夫
之言而眀主擇焉臣錯愚陋昧死上狂言唯陛下財擇
文帝嘉之乃賜錯璽書寵答焉曰皇帝問太子家令上
書言兵體三章聞之書言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今則
[111-62a]
不然言者不狂而擇者不眀國之大患故在於此使夫
不眀擇於不狂是以萬聽而萬不當也錯復言守邊備
塞勸農力本當丗急務二事曰臣聞秦時北攻胡貉築
塞河上南攻揚粤置戍卒焉其起兵而攻胡粤者非以
衛邊地而救民死也貪戾而欲廣大也故功未立而天
下亂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勢戰則為人禽屯則積卒死
夫胡貉之地積隂之處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食肉而
飲酪其人宻理鳥獸毳毛其性能寒揚粤之地少隂多
[111-62b]
陽其人疏理鳥獸希毛其性能暑秦之戍卒不能其水
土戍者死於邊輸者僨於道秦民見行如往棄市因以
讁發之名曰讁戍先發吏有讁及贅壻賈人後以甞有
市籍者又後以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後入閭取其
左發之不順行者深怨有背畔之心凡民守戰至死而
不降北者以計為之也故戰勝守固則有拜爵之賞攻
城屠邑則得其財鹵以富家室故能使其衆䝉石矢赴
湯火視死如生今秦之發卒也有萬死之害而亡銖兩
[111-63a]
之報死事之後不得一算之復天下眀知禍烈及己也
陳勝行戍至於大澤為天下先倡天下從之如流水者
秦以威刼而行之之敝也胡人衣食之業不著於地其
勢易以擾亂邊境何以眀之胡人食肉飲酪衣皮毛非
有城郭田宅之歸居也如飛鳥走獸放於廣壄美草甘
水則止草盡水竭則移以是觀之往来轉徙時至時去
此胡人之生業而中國之所以離南畮也今使胡人數
處轉牧行獵於塞下或當燕代或當上郡北地隴西以
[111-63b]
候備塞之卒卒少則入陛下不救則邊民絶望而有降
敵之心救之少發則不足多𤼵逺縣纔至則胡又已去
聚而不罷為費甚大罷之則胡復入如此連年則中國
貧苦而民不安矣陛下幸憂邊境遣将吏發卒以治塞
甚大恵也然今逺方之卒守塞一嵗而更不知胡人之
能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為便為之髙城
深塹具藺石布渠答復為一城其内城間百五十歩要
害之處通川之道調立城邑毌下千家為中周虎落先
[111-64a]
為室屋具田器乃募罪人及免徒復作令居之不足募
以丁奴婢贖罪及輸奴婢欲以拜爵者不足乃募民之
欲往者皆賜髙爵復其家予冬夏衣廩食能自給而止
郡縣之民得買其爵以自増至卿其亡夫若妻者縣官
買予之人情非有匹敵不能久安其處塞下之民禄利
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難之地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
者以其半予之縣官為贖其民如是則邑里相救助赴
胡不避死非以徳上也欲全親戚而利其財也此與東
[111-64b]
方之戍卒不習地埶而心畏胡者功相萬也以陛下之
時徙民實邊使逺方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
亡係虜之患利施後世名稱聖眀其與秦之行怨民相
去逺矣上從其言募兵徙塞下錯復言陛下幸募民相
徙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将之事益寡甚大恵
也下吏誠能稱厚恵奉明法存䘏所徙之老弱善遇其
壮士和輯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樂而不思故鄉
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臣聞古之徙逺方以實廣虚也
[111-65a]
相其隂陽之和嘗其水草之味審其土地之宜觀其屮
木之饒然後營邑立城制里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阡陌
之界先為築室家有一堂二内門户之閉置器物焉民
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之新邑
也為置醫巫以救疾病以脩祭祀男女有昬生死相䘏
墳墓相從種樹畜長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樂其處而
有長居之心也臣又聞古之制邊縣以備敵也使五家
為伍伍有長十長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連連有假五
[111-65b]
百十里一邑邑有假候皆擇其里之賢材有䕶習地形
知民心者居則習民於射法出則教民於應敵故卒伍
成於内則軍政定於外服習以成勿令遷徙幼則同遊
長則共事夜戰聲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目相見則足
以相識驩愛之心足以相死如此則勸以厚賞威以重
罰則前死不還踵矣所徙之民非壮有材力但費衣糧
不可用也雖有材力不得良吏猶亡功也陛下絶匈奴
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来南也壹大治之則終身創矣
[111-66a]
欲立威者始於折膠来而不能困使得氣去後未易服
也愚臣亡識唯陛下財察後詔有司舉賢良文學士錯
在選中上親策之錯對曰臣聞古之賢主莫不求賢以
為輔翼故黄帝得力牧而為五帝先大禹得咎繇而為
三王祖齊桓得筦子而為五霸長今陛下講於大禹及
髙皇帝之建豪英也退託於不眀以求賢良讓之至也
臣竊觀上世之傳若髙皇帝之建功業陛下之徳厚而
得賢佐皆有司之所覽刻於玉版藏於金匱歴之春秋
[111-66b]
紀之後世為帝者祖宗與天地相終今平陽侯臣窟等
乃以臣錯充賦甚不稱明詔求賢之意臣錯草茅誠亡
識知昧死上愚對曰詔䇿曰明於國家大體愚臣竊以
古之五帝明之臣聞五帝神聖其臣莫能及故自親事
處於法宫之中眀堂之上動静上配天下順地中得人
故衆生之類亡不覆也根著之徒亡不載也燭以光眀
亡偏異也徳上及飛鳥下至水蟲草木諸産皆被其澤
然後隂陽調四時節日月光風雨時膏露降五榖熟妖
[111-67a]
孽滅賊氣息民不疾疫河出圗洛出書神龍至鳳鳥翔
徳澤滿天下靈光施四海此謂配天地治國大體之功
也詔策曰通於人事終始愚臣竊以古之三王明之臣
聞三王臣主俱賢故合謀相輔計安天下莫不本於人
情人情莫不欲夀三王生而不傷也人情莫不欲富三
王厚而不困也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而不危也人情
莫不欲逸三王節其力而不盡也其為法令也合於人
情而後行之其動衆使民也本於人事然後為之取人
[111-67b]
以己内恕及人情之所惡不以彊人情之所欲不以禁
民是以天下樂其政歸其徳望之若父母從之若流水
百姓和親國家安寧名位不失施及後世此明於人情
終始之功也詔䇿曰直言極諫愚臣竊以五伯之臣明
之臣聞五伯不及其臣故屬之以國任之以事五伯之
佐之為人臣也察身而不敢誣奉法令不容私盡心力
不敢矜遭患難不避死見賢不居其上受禄不過其量
不以亡能居尊顯之位自行若此可謂方正之士矣其
[111-68a]
立法也非以苦民傷衆而為之機陷也以之興利除害
尊主安民而救暴亂也其行賞也非虚取民財妄予人
也以勸天下之忠孝而明其功也故功多者賞厚功少
者賞薄如此斂民財以顧其功而民不恨者知與而安
己也其行罰也非以忿怒妄誅而從暴心也以禁天下
不忠不孝而害國者也故辠大者罰重辠小者罰輕如
此民雖伏罪至死不怨者知罪罰之至自取之也立法
如此可謂平正之吏矣法之逆者請而更之不以傷民
[111-68b]
主行之暴者逆而復之不以傷國救主之失補主之過
揚主之美眀主之功使主内無邪僻之行外無騫汚之
名事君如此可謂直言極諫之士矣以五伯之所以徳
匡天下威正諸侯功業甚美名聲章明舉天下之賢主
五伯與焉此身不及其臣而使得直言極諫補其不逮
之功也今陛下人民之衆威武之重徳恵之厚令行禁
止之勢萬萬於五伯而賜愚臣䇿曰匡朕之不逮愚臣
何足以識陛下之髙明而奉承之詔策曰吏之不平政
[111-69a]
之不宣民之不寧愚臣竊以秦事明之臣聞秦始并天
下之時其主不及三王而臣不及其佐然功力不遲者
何也地形便山川利財用足民利戰其所與並者六國
六國者臣主皆不肖謀不輯民不用故當此之時秦最
富彊夫國富彊而隣國亂者帝王之資也故秦能兼六
國立為天子當此之時三王之功不能進焉及其末塗
之衰也任不肖而信䜛賊宫室過度嗜欲無極民力罷
盡賦斂不節矜奮自賢羣臣恐諛驕溢縱恣不顧禍患
[111-69b]
妄賞以随喜意妄誅以快怒心法令煩憯刑罰暴酷輕
絶人命身自射殺人天下寒心莫安其處姦邪之吏乗
其亂法以成其威獄官主斷生殺自恣上下瓦解各自
為制秦始亂之時吏之所先侵者貧人賤民也至其中
節所侵者富人吏家也及其末塗所侵者宗室大臣也
是故親疏皆危内外咸怨離㪚逋逃人有走心陳勝先
倡天下大潰絶祀亡世為異姓福此吏不平政不宣民
不寧之禍也今陛下配天象地覆露萬民絶秦之迹除
[111-70a]
其亂法躬親本事廢去淫末除苛解嬈寛大愛人肉刑
不用辠人亡奴非謗不治鑄錢者除通關去塞不孽諸
侯賓禮長老愛䘏少孤辠人有期後宫出嫁尊賜孝悌
農民不租眀詔軍師愛士大夫求進方正廢退姦邪除
去隂刑害民者誅憂勞百姓列侯就都親耕節用視民
不奢所為天下興利除害變法易故以安海内者大功
數十皆上世之所難及陛下行之道純徳厚元元之民
幸矣詔䇿曰永惟朕之不徳愚臣不足以當之詔䇿曰
[111-70b]
悉陳其志毋有所隠愚臣竊以五帝之賢臣明之臣聞
五帝其臣莫能及則自親之三王臣主俱賢則共憂之
五伯不及其臣則任使之此所謂神眀不遺而賢聖不
廢也故各當其世而立功徳焉傳曰往者不可及来者
猶可待能明其世者謂之天子此之謂也竊聞戰不勝
者易其地民貧窮者變其業今以陛下神明徳厚資財
不下五帝臨制天下至今十有六年民不益富盜賊不
衰邊境未安其所以然意者陛下未之躬親而待賢臣
[111-71a]
也今執事之臣皆天下之選也然莫能望陛下清光譬
之猶五帝之佐也陛下不自躬親而待不望清光之臣
臣竊恐神明之遺也日損一日嵗亡一嵗日月益暮盛
徳不及究於天下以傳萬世愚臣不自度量竊為陛下
惜之昧死上狂惑屮茅之愚言唯陛下財擇時賈誼已
死對策者百餘人唯錯為髙第繇是遷中大夫錯又言
宜削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書凡三十篇孝文雖不
盡聽然竒其材當是時太子善錯計䇿爰盎諸大功臣
[111-71b]
多不好錯景帝即位以錯為内史錯數請間言事輒聽
幸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丞相申屠嘉心弗便力未有
以傷之内史府居太上廟堧中門東出不便錯乃穿門
南出鑿廟堧垣丞相大怒欲因此過為奏請誅錯錯聞
之即請間為上言之丞相奏事因言錯擅鑿廟垣為門
請下廷尉上曰此非廟垣乃堧中垣不致於法丞相謝
罷朝因怒謂長史曰吾當先斬以聞乃先請固誤丞相
遂發病死錯以此愈貴遷為御史大夫請諸侯之罪過
[111-72a]
削其支郡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集議莫敢難獨竇
嬰争之繇此與錯有隙錯所更令三十章諸侯皆讙譁
疾錯錯父聞之從潁川来謂錯曰上初即位公為政用
事侵削諸侯别疏人骨肉人口議多怨公者何也錯曰
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錯父曰劉氏安矣而
鼂氏危吾去公歸矣遂飲藥死曰吾不忍見禍及吾身
死十餘日吳楚七國俱反以誅錯為名上與錯議出軍
事錯欲令上自将兵而身居守㑹竇嬰言爰盎詔召入
[111-72b]
見上方與錯調兵食上問盎曰君嘗為吴相知吳臣田
禄伯為人乎今吳楚反於公意何如對曰不足憂也今
破矣上曰吳王即山鑄錢煮海為鹽誘天下豪桀白頭
舉事此其計不百全豈發乎何以言其無能為也盎曰
吴銅鹽之利則有之安得豪桀而誘之誠令吴得豪桀
亦且輔而為誼不反矣吳所誘皆亡賴子弟亡命鑄錢
姦人故相誘以亂錯曰盎䇿之善上問曰計安出盎對
曰願屏左右上屏人獨錯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
[111-73a]
廼屏錯錯趨避東廂甚恨之上卒問盎對曰吳楚相遺
書言髙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賊臣鼂錯擅適諸侯
削奪之地以故反名為西共誅錯復故地而罷方今計
獨有斬錯發使赦吳楚七國復其故地則兵可毋血刃
而俱罷於是上黙然良久曰顧誠何如吾不愛一人謝
天下盎曰愚計出此惟上熟計之廼拜盎為太常密装
治行後十餘日丞相青翟中尉嘉廷尉歐劾奏錯曰吴
王反逆亡道欲危宗廟天下所當共誅今御史大夫錯
[111-73b]
議曰兵數百萬獨屬羣臣不可信陛下不如自出臨兵
使錯居守徐僮之旁吴所未下者可以予吴錯不稱陛
下徳信欲疏羣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亡臣子禮大
逆不道錯當要斬父母妻子同産無少長皆棄市臣請
論如法制曰可錯殊不知乃使中尉召錯紿載行市錯
衣朝衣斬東市錯已死謁者僕射鄧公為校尉擊吴楚
為将遂上書言軍事見上上問曰道軍所来聞鼂錯死
吳楚罷不鄧公曰吴王為反數十年矣發怒削地以誅
[111-74a]
錯為名其意非在錯也且臣恐天下之士拑口不敢復
言矣上曰何哉鄧公曰夫鼂錯患諸侯彊大不可制故
請削之以尊京師萬世之利也計畫始行卒受大戮内
杜忠臣之口外為諸侯報仇臣竊為陛下不取也於是
景帝喟然長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乃拜鄧公為城陽
中尉鄧公成固人多竒計建元中上招賢良公卿言鄧
鄧先猶云/鄧先生也鄧先時免起家為九卿一年復謝病免歸
其子章以脩黄老言顯諸公間
[111-74b]
張釋之字季南陽堵陽人也與兄仲同居以貲為騎郎
貲五百萬得/為常侍郎也事文帝十嵗不得調亡所知名釋之曰久
官減仲之産不遂欲免歸袁盎知其賢惜其去乃請徙
釋之補謁者釋之既朝畢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
毋甚髙論令今可施行也於是釋之言秦漢之間事秦
所以失漢所以興者文帝稱善拜為謁者僕射從行上
登虎圈問上林尉禽獸簿十餘問尉左右視盡不能對
虎圈嗇夫從旁代尉對上所問禽獸簿甚悉欲以觀其
[111-75a]
能口對嚮應亡窮者文帝曰吏不當若是邪尉亡頼詔
釋之拜嗇夫為上林令釋之前曰陛下以絳侯周勃何
如人也上曰長者又復問東陽侯張相如何如人也上
復曰長者釋之曰夫絳侯東陽侯稱為長者此兩人言
事曽不能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㨗給哉且秦以
任刀筆之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髙其敝徒文具亡惻隠
之實以故不聞其過陵遲至於二世天下土崩今陛下
以嗇夫口辯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随風靡靡争為口辯
[111-75b]
而亡其實且下之化上疾於景嚮舉錯不可不察也文
帝曰善乃止不拜嗇夫就車召釋之驂乗徐行問釋之
秦之敝具以質言至宫上拜釋之為公車令頃之太子
與梁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於是釋之追止太子梁
王毋入殿門遂劾不下公門不敬奏之薄太后聞之文
帝免冠謝曰教兒子不謹太后乃使使承詔赦太子梁
王然後得入文帝繇是竒釋之拜為中大夫頃之至中
郎将從行至霸陵上居外臨厠時慎夫人從上指示慎
[111-76a]
夫人新豐道曰此至邯鄲道也使夫人鼓瑟上倚瑟而
歌意悽惨悲懐顧謂羣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為槨用紵
絮斮陳漆其間豈可動哉左右皆曰善釋之前曰使其
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使其中亡可欲雖亡石槨
又何戚焉文帝稱善其後拜釋之為廷尉頃之上行出
中渭橋有一人從橋下走乗輿馬驚捕屬廷尉釋之治
問曰縣人来聞蹕匿橋下久以為行過既出見車騎即
走耳釋之奏當此人犯蹕當罰金上怒曰此人親驚吾
[111-76b]
馬馬賴和柔令他馬固不敗傷我乎而廷尉乃當之罰
金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而更
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且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已今
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傾而天下用法皆為之
輕重民安所措其手足唯陛下察之良久上曰廷尉當
是也其後人有盗髙廟座前玉環得文帝怒下廷尉治
按律盜宗廟服御物者為奏當棄市上大怒曰人亡道
乃盜先帝器吾屬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
[111-77a]
吾所以共承宗廟意也釋之免冠頓首謝曰法如是足
矣且罪等俱死/罪也然以逆順為基今盗宗廟器而族之有
如萬分一假令愚民取長陵一抷歩侯切/掬也土陛下何以
加其法乎久之文帝與太后言之乃許廷尉當是時中
尉條侯周亞夫與梁相山都侯王恬唘見釋之持議平
乃與結為親友張廷尉由此天下稱之後文帝崩景帝
立釋之恐稱病欲免去懼大誅至欲見謝則未知何如
用王生計卒見謝景帝不過也王生者善為黄老言處
[111-77b]
士嘗召居廷中三公九卿盡㑹立王生老人曰吾韤解
顧謂張廷尉為我結音/係韤釋之跪而結之既已人或讓
王生曰獨奈何廷辱張廷尉乎曰吾老且賤自度終亡
益於張廷尉廷尉方今天下名臣吾故聊使結韤欲以
重之諸公聞之賢王生而重釋之釋之事景帝嵗餘為
淮南相猶尚以前過也年老病卒子摯字長公官至大
夫免以不能取容當世故終身不仕
馮唐祖父趙人也父徙代漢興徙安陵唐以孝著為郎
[111-78a]
中署長事文帝帝輦過問唐曰父老何自為郎家安在
具以實言文帝曰吾居代時吾尚食監髙袪數為我言
趙将李齊之賢戰於鉅鹿下吾每飲食意未嘗不在鉅
鹿也父老知之乎唐對曰齊尚不如亷頗李牧之為将
也上曰何已唐曰臣大父在趙為官帥将善李牧臣父
故為代相善李齊知其為人也上既聞亷頗李牧為人
良說乃拊髀曰嗟乎吾獨不得亷頗李牧為将豈憂匈
奴哉唐曰陛下雖得亷頗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起入禁
[111-78b]
中良久召唐譲曰公衆辱我獨亡間處乎唐謝曰鄙人
不知忌諱當是時匈奴新大入朝那殺北地都尉卬上
以胡宼為意乃卒復問唐曰公何以知吾不能用頗牧
也唐曰臣聞上古王者遣将也跪而推轂曰闑以内寡
人制之闑以外将軍制之軍功爵賞皆决於外歸而奏
之此非空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之為趙将居邊軍市之
租皆自用饗士賞賜决於外不從中覆也委任而責成
功故李牧得盡其智能選車千三百乘彀騎萬三千匹
[111-79a]
百金之士十萬是以北逐單于破東胡滅澹林西抑彊
秦南支韓魏當是時趙㡬霸後㑹趙王遷立其母倡也
乃用郭開䜛而誅李牧令顔聚代之卒為秦所滅今臣
竊聞魏尚為雲中守軍市租盡以給士卒出私養錢五
日一殺牛饗賓客軍吏舍人是以匈奴逺避不近雲中
之塞虜甞一入尚帥車騎擊之所殺甚衆夫士卒盡家
人子起田中從軍安知尺籍伍符吏卒斬首以尺籍書/下縣移郡令人故行
不行奪勞二嵗伍符亦什伍之符/要莭度也家人子庶人之家子也終日力戰斬首捕虜
[111-79b]
上功莫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繩之其賞不行吏奉
法必用臣愚以為陛下法太明賞太輕罰太重且雲中
守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作之
由此言之陛下雖得頗牧弗能用也臣誠愚觸忌諱死
罪文帝説是日令唐持節赦魏尚復以為雲中守而拜
唐為車騎都尉主中尉及郡國車士十年景帝立以唐
為楚相武帝即位求賢良舉唐唐時年九十餘不能為
官乃以子遂為郎遂字王孫亦竒士魏尚槐里人也
[111-80a]
汲黯字長孺濮陽人也其先有寵於古之衛君也至黯
十世世為卿大夫以父任孝景時為太子洗馬以荘見
憚武帝即位黯為謁者東粤相攻上使黯往視之至吳
而還報曰粤人相攻固其俗不足以辱天子使者河内
失火燒千餘家上使黯往視之還報曰家人失火屋比
延燒不足憂臣過河内河内貧民傷水旱萬餘家或父
子相食臣謹以便宜持節發河内倉粟以賑貧民臣請
歸節伏矯制罪上賢而釋之遷為滎陽令黯恥為令稱
[111-80b]
病歸田里上聞乃召為中大夫以數切諫不得久留内
遷為東海太守黯學黄老之言治官理民好清静擇丞
史任之責大指而已不細苛黯多病卧閨閤内不出嵗
餘東海大治稱之上聞召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治務
在無為而已引大體不拘文法黯為人性倨少禮面折
不能容人之過合己者善待之不合己者弗能忍見士
亦以此不附焉然好游俠任氣莭行脩潔其諫犯主之
顔色常慕傅伯袁盎之為人善灌夫鄭當時及宗正劉
[111-81a]
棄疾亦數以直諌不得久居位是時太后弟武安侯田
蚡為丞相中二千石拜謁蚡弗為禮黯見蚡未甞拜揖
之天子方招文學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對曰陛下内
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怒變色而
罷朝公卿皆為黯懼上退謂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戇也
羣公或數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寧令從諛承
意䧟主於不義乎且已在其位縱愛身奈辱朝廷何黯
多病病且滿三月上甞賜告者數終不瘉最後病嚴助
[111-81b]
為請告賜吿者去/官歸家也上曰汲黯何如人也助曰使黯任職
居官無以瘉人然至其輔少主守成招之不来麾之不
去雖自謂賁育不能奪也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
汲黯近之矣大将軍青侍中上踞厠視之丞相𢎞燕見
上或時不冠至如見黯上不冠不見也上甞坐武帳中
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帷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
禮如此張湯以更定律令為廷尉黯質責湯於上前曰
公為正卿上不能襃先帝之功業下不能化天下之邪
[111-82a]
心安國富民使囹圄空虚何空取髙皇帝約束紛更之
為而公以此無種矣黯時與湯論議湯辯常在文深小
苛黯憤發罵曰天下謂刀筆吏不可為公卿果然必湯
也今天下重足而立仄目而視矣是時漢方征匈奴招
懐四夷黯務少事間甞言與胡和親毋起兵上方鄉儒
術尊公孫𢎞及事益多吏民巧上分别文法湯等數奏
决讞以幸而黯常毁儒面觸𢎞等徒懐詐飾智以阿人
主取容而刀筆之吏專深文巧詆陷人於罔以自為功
[111-82b]
上愈益貴𢎞湯𢎞湯心疾黯雖上亦不說也欲誅之以
事𢎞為丞相乃言上曰右内史界部中多貴人宗室難
治非素重臣弗能任請徙黯為右内史數嵗官事不廢
大将軍青既益尊姊為皇后然黯與亢禮或説黯曰自
天子欲令羣臣下大将軍大将軍尊貴誠重君不可以
不拜黯曰夫以大将軍有揖客反不重邪大将軍聞愈
賢黯數請問以朝廷所疑遇黯加於平日淮南王謀反
憚黯曰黯好直諫守莭死義至說公孫𢎞等如發䝉耳
[111-83a]
上既數征匈奴有功黯言益不用始黯列九卿矣而公
孫𢎞張湯為小吏及𢎞湯稍貴與黯同位黯又非毁𢎞
湯已而𢎞至丞相封侯湯御史大夫黯時丞史皆與同
列或尊用過之黯褊心不能無少望見上言曰陛下用
羣臣如積薪耳後来者居上黯罷上曰人果不可以無
學觀汲黯之言日益甚矣居無何匈奴渾邪王帥衆来
降漢發車二萬乗縣官亡錢從民貰馬民或匿馬馬不
具上怒欲斬長安令黯曰長安令亡罪獨斬臣黯民乃
[111-83b]
肯出馬且匈奴畔其主降漢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令
天下騷動罷中國甘心夷狄之人乎上黙然後渾邪王
至賈人與市者坐當死五百餘人黯入請間見髙門曰
夫匈奴攻當路塞絶和親中國舉兵誅之死傷不可勝
計而費以鉅萬百數臣愚以為陛下得胡人皆以為奴
婢賜從軍死者家鹵獲因與之以謝天下塞百姓之心
今縱不能渾邪帥數萬之衆来虚府庫賞賜發良民侍
養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而文吏繩以為闌
[111-84a]
出財物如邊關乎陛下縱不能得匈奴之贏以謝天下
又以㣲文殺無知者五百餘人臣竊為陛下不取也上
弗許曰吾久不聞汲黯之言今又復妄發矣後數月坐
法免官隐於田園者數年㑹更立五銖錢民多盗鑄錢
者楚地尤甚上以為淮陽楚地之郊也召黯拜為淮陽
太守黯伏謝不受印綬詔數彊予然後奉詔召上殿黯
泣曰臣自以為填溝壑不復見陛下不意陛下復収用
之臣常有狗馬之心今病力不能任郡事臣願為郎中
[111-84b]
出入禁闥補過拾遺臣之願也上曰君薄淮陽邪吾今
召君矣顧淮陽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重卧而治之黯
既辭過大行李息曰黯棄逐居郡不得與朝廷議矣然
御史大夫張湯智足以拒諫詐足以飾非非肯正為天
下言專阿主意主意所不欲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因而
譽之好興事舞文法内懐詐以御主心外挟賊吏以為
重公列九卿不早言之何公與之俱受其戮矣息畏湯
終不敢言黯居郡如其故治淮陽政清後湯敗上聞黯
[111-85a]
與息言抵息罪令黯以諸侯相秩居淮陽居淮陽十嵗
而卒卒後上以黯故官其弟仁至九卿子偃至諸侯相
黯姊子司馬安亦少與黯為太子洗馬安文深巧善官
四至九卿以河南太守卒昆弟以安故同時至二千石
十人濮陽叚宏事葢侯信信任宏官亦再至九卿然衛
人仕者皆嚴憚汲黯出其下
鄭當時字荘陳人也其先鄭君甞為項籍将籍死而屬
漢髙祖令諸故項籍臣名籍鄭君獨不奉詔詔盡拜名
[111-85b]
籍者為大夫而逐鄭君鄭君死孝文時莊以任俠自喜
脫張羽於戹聲聞梁楚間孝景時為太子舎人每五日
洗沐常置驛馬長安諸郊請謝賓客夜以繼日至明旦
常恐不徧荘好黄老言其慕長者如恐不稱自見年少
官薄然其知友皆大父行天下有名之士也武帝立荘
稍遷為魯中尉濟南太守江都相至九卿為右内史以
武安魏其時議貶秩為詹事遷為大司農荘為大吏戒
門下客至亡貴賤亡留門者執賓主之禮以其貴下人
[111-86a]
性亷又不治産卬奉賜以給諸公然其饋遺人不過具
器食猶今言/一盤食每朝候上間說未甞不言天下長者其推
轂士及官屬丞史誠有味其言也常引以為賢於己未
嘗名吏與官屬言若恐傷之聞人之善言進於上唯恐
後山東諸公以此翕然稱鄭荘使視決河自請治行五
日上曰吾聞鄭荘行千里不齎糧治行者何也然當時
在朝常趨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漢征匈奴招四夷天
下費多財用益屈荘為大司農任人賓客僦子就反謂/受顧賃而
[111-86b]
載運也莊保任其/賓客於司農載運入多逋負司馬安為淮陽太守發其
事荘以此陷罪贖為庶人頃之守長史遷汝南太守數
嵗以官卒昆弟以荘故至二千石者六七人荘與汲黯
列為九卿内行修潔兩人中廢賓客益落荘死家亡餘
財先是下邽翟公為廷尉客亦填門及廢門外可設爵
羅後復為廷尉客欲往翟公大署其門曰一死一生乃
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
賈山潁川人也祖父祛故魏王時博士弟子也山受學
[111-87a]
祛所言渉獵書記不能為醇儒甞給事潁隂侯為騎孝
文時言治亂之道借秦為諭名曰至言其辭曰臣聞為
人臣者盡忠竭愚以直諌主不避死亡之誅者臣山是
也臣不敢以久逺諭願借秦以為諭唯陛下少加意焉
夫布衣韋帯之士脩身於内成名於外而使後世不絶
息至秦則不然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賦斂重數百姓任
罷赭衣半道群盜滿山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視傾耳而
聽一夫大呼天下嚮應者陳勝是也秦非徒如此也起
[111-87b]
咸陽而西至雍離宫三百鐘鼓帷帳不移而具又為阿
房之殿殿髙數十仞東西五里南北千歩從車羅騎四
馬馳騖旌旗不橈為宫室之麗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
得聚廬而託處焉為馳道於天下東窮燕齊南極吳楚
江湖之上瀕海之觀畢至道廣五十歩三丈而樹厚築
其外隐以金椎樹以青松為馳道之麗至於此使其後
世曽不得邪徑而託足焉死𦵏乎驪山吏徒數十萬人
曠日十年下徹三泉合采金石冶銅錮其内漆塗其外
[111-88a]
被以珠玉飾以翡翠中成觀遊上成山林為葬薶之侈
至於此使其後世曽不得蓬顆蔽冢而託𦵏焉秦以熊
羆之力虎狼之心蠶食諸侯并吞海内而不篤禮義故
天殃已加矣臣昧死以聞願陛下少留意而詳擇其中
臣聞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則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則
不可以明道故切直之言明主所欲急聞忠臣所以䝉
死而竭知也地之磽者雖有善種不能生焉江臯河瀕
雖有惡種無不猥大昔者夏商之季世雖關龍逄箕子
[111-88b]
比干之賢身亡而道不用文王之時豪俊之士皆得竭
其智芻蕘採薪之人皆得盡其力此周之所以興也故
地之美者善養禾君之仁者善養士雷霆之所擊無不
摧折者萬鈞之所壓無不糜滅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
霆也勢重非特萬鈞也開道而求諫和顔色而受之用
其言而顯其身士猶恐懼而不敢自盡又乃况於縱欲
恣行暴虐惡聞其過乎震之以威壓之以重則雖有堯
舜之智孟賁之勇豈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則人主不得
[111-89a]
聞其過失矣弗聞則社稷危矣古者聖王之制史在前
書過失工誦箴諫瞽誦詩諫公卿比諫士傳言諫過庶
人謗於道商旅議於市然後君得聞其過失也聞其過
失而改之見義而從之所以永有天下也天子之尊四
海之内其義莫不為臣然而養三老於太學親執醤而
餽執爵而酳祝䭇古饐/字在前祝鯁在後公卿奉杖大夫
進履舉賢以自輔弼求脩正之士使直諫故以天子之
尊尊養三老視孝也立輔弼之臣者恐驕也置直諫之
[111-89b]
士者恐不得聞其過也學問至於芻蕘者求善無饜也
商人庶人誹謗已而改之從善無不聽也昔者秦政力
并萬國富有天下破六國以為郡縣築長城以為關塞
秦地之固大小之勢輕重之權其與一家之富一夫之
彊胡可勝計也然而兵破於陳渉地奪於劉氏者何也
秦王貪狼暴虐殘賊天下窮困萬民以適其欲也昔者
周盖千八百國以九州之民養千八百國之君用民之
力不過嵗三日什一而籍君有餘財民有餘力而頌聲
[111-90a]
作秦皇帝以千八百國之民自養力罷不能勝其役財
盡不能勝其求一君之身耳所以自養者馳騁弋獵之
娛天下弗能共也勞罷者不得休息飢寒者不得衣食
亡罪而死傷者不得告訴人與之為怨家與之為讎故
天下壊也秦皇帝身在之時天下已壊矣而弗自知也
秦皇帝東廵狩至㑹稽琅邪刻石著其功自以為過堯
舜統縣石鑄鐘虡篩土築阿房之宫自以為萬世有天
下也古者聖王作謚三四十世耳雖堯舜禹湯文武累
[111-90b]
世廣徳以為子孫基業無過二三十世者也秦皇帝曰
死而以諡法是父子名號有時相襲也以一至萬則世
世不相復也故死而號曰始皇帝其次曰二世皇帝欲
以一至萬也秦皇帝計其功徳度其後嗣世世無窮然
身死纔數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廟滅絶矣秦皇帝
居滅絶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
莫敢告者何也亡養老之義亡輔弼之臣亡進諌之士
縱恣行誅退誹謗之人殺直諫之士是以道䛕媮合茍
[111-91a]
容比其徳則賢於堯舜課其功則賢於湯武天下已潰
而莫之吿也詩曰匪言不能胡此畏忌聽言則對譖言
則退此之謂也又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寕天下未甞亡
士也然而文王獨言以寕者何也文王好仁則仁興得
士而敬之則士用用之有禮義故不致其愛敬則不能
盡其心不能盡其心則不能盡其力不能盡其力則不
能成其功故古之賢君於其臣也尊其爵禄而親之疾
則臨視之亡數死則往弔哭之臨其小斂大斂已棺塗
[111-91b]
而後為之服鍚衰麻絰而三臨其䘮未斂不飲酒食肉
未𦵏不舉樂當宗廟之祭而死為之廢樂故古之君人
者於其臣也可謂盡禮矣服法服端容貎正顔色然後
見之故臣下莫敢不竭力盡死以報其上功徳立於後
世而令聞不㤀也今陛下念思祖考術追厥功圗所以
昭光洪業休徳使天下舉賢良方正之士天下皆訢訢
焉曰将興堯舜之道三王之功矣天下之士莫不精白
以承休徳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選其賢者使為
[111-92a]
常侍諸吏與之馳敺射獵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
弛百官之墮於事也諸侯聞之又必怠於政矣陛下即
位親自勉以厚天下損食膳不聽樂减外徭衛卒止嵗
貢省厩馬以賦縣傳去諸苑以賦農夫出帛十萬餘以
振貧民禮髙年九十者一子不事八十者二算不事賜
天下男子爵大臣皆至公卿發御府金賜大臣宗族亡
不被澤者赦罪人憐其亡髪賜之巾憐其衣赭書其背
父子兄弟相見也而賜之衣平獄緩刑天下莫不說喜
[111-92b]
是以元年膏雨降五榖登此天所以相陛下也刑輕於
他時而犯法者寡衣食多於前年而盜賊少此天下之
所以順陛下也臣聞山東吏布詔令民雖老羸癃疾扶
杖而往聽之願少湏臾毋死思見徳化之成也今功業
方就名聞方昭四方鄉風今從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
與之日日射獵擊兎伐狐以傷大業絶天下之望臣竊
悼之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臣不勝大願願少衰射
獵以夏嵗二月定明堂造太學脩先王之道風行俗成
[111-93a]
萬世之基定然後唯陛下所幸耳古者大臣不媟故君
子不常見其齊嚴之色肅敬之容大臣不得與宴逰方
正脩絜之士不得從射獵使皆務其方以髙其節則羣
臣莫敢不正身脩行盡心以稱大禮如此則陛下之道
尊敬功業施於四海垂於萬世子孫矣誠不如此則行
日壊榮日滅矣夫士脩之於家而壊之於天子之廷臣
竊愍之陛下與衆臣宴逰與大臣方正朝廷論議夫游
不失樂朝不失禮議不失計軌事之大者也其後文帝
[111-93b]
除鑄錢令山復上書諫以為變先帝法非是又訟淮南
王無大罪宜急令反國又言柴唐子為不善足以戒章
下詰責對以為錢者亡用器也而可以昜富貴富貴者
人主之操柄也令民為之是與人主共操柄不可長也
其言多激切善指事意然終不加罰所以廣諫争之路
也其後復禁鑄錢云
鄒陽齊人也漢興諸侯王皆自治民聘賢吳王濞招致
四方游士陽與吳嚴忌枚乗俱仕吳皆以文辯著名久
[111-94a]
之吴王以太子事怨望稱疾不朝隂有邪謀陽奏書諫
為其事尚隐惡指斥言故先引秦為諭因道胡越齊趙
淮南之難然後乃致其意其辭曰臣聞秦倚曲臺之宫
縣衡天下畫地而不犯兵加胡越至其晚節末路張耳
陳勝連從兵之據以叩函谷咸陽遂危何則列郡不相
親萬室不相救也今胡數涉北河之外上覆飛鳥下不
見伏莵鬭城不休救兵不止死者相随輦車相屬轉粟
流輸千里不絶何則彊趙責於河間六齊望於恵后城
[111-94b]
陽顧於盧博三淮南之心思墳墓大王不憂臣恐救兵
之不專胡馬遂進窺於邯鄲越水長沙還舟青陽雖使
梁并淮陽之兵下淮東越廣陵以遏越人之糧漢亦折
西河而下北守漳水以輔大國胡亦益進越亦益深此
臣之所為大王患也臣聞交龍㐮首奮翼則浮雲出流
霧雨咸集聖王底節脩徳則游談之士歸義思名今臣
盡智畢議易精極慮則無國不可奸飾固陋之心則何
王之門不可以曵長裾乎然臣所以歴數王之朝背淮
[111-95a]
千里而自致者非惡臣國而樂吴民也竊髙下風之行
尤說大王之義故願大王之無忽察聽其志臣聞鷙鳥
累百不如一鶚夫全趙之時武力鼎士袨服叢臺之下
者一旦成市而不能止幽王之湛患淮南連山東之俠
死士盈朝不能還厲王之西也然而計議不得雖諸賁
不能守其位亦明矣故願大王審畫而已始孝文皇帝
據關入立寒心銷志不明求衣自立天子之後使東牟
朱虚東襃義父之後深割嬰兒王之壌子王梁代益以
[111-95b]
淮陽卒仆濟北囚弟於雍者豈非象新垣平等哉今天
子新據先帝之遺業左規山東右制關中變權易埶大
臣難知大王弗察臣恐周鼎復起於漢新垣過計於朝
則我吴遺嗣不可期於世矣髙皇帝燒棧道水章邯兵
不留行収弊民之倦東馳函谷西楚大破水攻則章邯
以亡其城陸擊則荆王以失其地此皆國家之不㡬者
也願大王熟察之吳王不内其言是時景帝少弟梁孝
王貴盛亦得士於是鄒陽枚乗嚴忌知吳不可說皆去
[111-96a]
之梁從孝王游陽為人有智略忼慨不茍合介於羊勝
公孫詭之間勝等疾陽惡之孝王孝王怒下陽吏将殺
之陽客㳺以䜛見禽恐死而負累乃從獄中上書曰臣
聞忠無不報信不見疑臣常以為然徒虚語耳昔荆軻
慕燕丹之義白虹貫日太子畏之衛先生為秦畫長平
之事太白食昴昭王疑之夫精變天地而信不諭兩主
豈不哀哉今臣盡忠竭誠畢議願知左右不明卒從吏
訊為世所疑是則荆軻衛先生復起而燕秦不寤也願
[111-96b]
大王熟察之昔玉人獻寳楚王誅之李斯竭忠胡亥極
刑是以箕子陽狂接輿避丗恐遭此患也願大王察玉
人李斯之意而後楚王胡亥之聽毋使臣為箕子接輿
所笑臣聞比干剖心子胥鴟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願
大王熟察少加憐焉語曰有白頭如新傾盖如故何則
知與不知也故樊於期逃秦之燕藉荆軻首以奉丹事
王奢去齊之魏臨城自勁以郤齊而存魏夫王奢樊於
期非新於齊秦而故於燕趙也所以去二國死兩君者
[111-97a]
行合於志慕義無窮也是以蘓秦不信於天下為燕尾
生白圭戰亡六城為魏取中山何則誠有以相知也蘓
秦相燕人惡之燕王燕王按劍而怒食以駃騠白圭顯
於中山人惡之魏文侯文侯賜以夜光之璧何則兩主
二臣剖心析肝相信豈移於浮辭哉故女無美惡入宫
見妒士無賢不肖入朝見嫉昔司馬喜臏腳於宋卒相
中山范雎拉脅折齒於魏卒為應侯此二人者皆信必
然之畫捐朋黨之私挟孤獨之交故不能免於嫉妒之
[111-97b]
人也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徐衍負石入海不容於丗
義不茍取比周於朝以移主上之心故百里奚乞於道
路繆公委之以政寗戚飯牛車下桓公任之以國此二
人者豈素官於朝借譽於左右然後二主用之哉感於
心合於行堅如膠漆昆弟不能離豈惑於衆口哉故偏
聽生姦獨任成亂昔魯聽季孫之說逐孔子宋任子冉
之計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辯不能自免於䜛諛而二國
以危何則衆口爍金積毁銷骨也秦用戎人由余而伯
[111-98a]
中國齊用越人子臧而彊威宣此二國豈係於俗牽於
世繫竒偏之浮辭哉公聽並觀垂名當世故意合則胡
越為兄弟由余子臧是矣不合則骨肉為讎敵朱象管
蔡是矣今人主誠能用齊秦之明後宋魯之聽則五伯
不足侔而三王易為也是以聖王覺寤捐子之之心而
不說田常之賢封比干之後脩孕婦之墓故功業覆於
天下何則欲善亡厭也夫晉文親其讎彊伯諸侯齊桓
用其仇而一匡天下何則慈仁殷勤誠加於心不可以
[111-98b]
虗辭借也至夫秦用商鞅之法東弱韓魏立彊天下卒
車裂之越用大夫種之謀禽勁吳而霸中國遂誅其身
是以孫叔敖三去相而不悔於陵子仲辭三公為人灌
園今人主誠能去驕傲之心懐可報之意披心腹見情
素堕肝膽施徳厚終與之窮逹無愛於士則桀之犬可
使吠堯跖之客可使刺由何况因萬乗之權假聖主之
資乎然則荆軻湛七族要離燔妻子豈足為大王道哉
臣聞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於道衆莫不按劍
[111-99a]
相眄者何則無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輪囷離竒而為
萬乗器者以左右先為之容也故無因而至前雖出隋
珠和璧祗恐怨而不見徳有人先游則枯木朽株樹功
而不忘今夫天下布衣窮居之士身在貧羸雖䝉堯舜
之術挟伊管之辯懐龍逄比干之意而素無根柢之容
雖竭精神欲開忠於當世之君則人主必襲按劍相眄
之迹矣是使布衣之士不得為枯木朽株之資也是以
聖王制世御俗獨化於陶鈞之上而不牽乎卑亂之語
[111-99b]
不奪乎衆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庶子䝉之言以信荆
軻而七首竊發周文王獵涇渭載吕尚歸以王天下秦
信左右而亡周用烏集而王何則以其能越攣拘之語
馳域外之議獨觀乎昭曠之道也今人主沈謟諛之辭
牽帷廧之制使不羈之士與牛驥同皁此鮑焦所以憤
於世也臣聞盛飾入朝者不以私汙義底厲名號者不
以利傷行故里名勝母曽子不入邑號朝歌墨子還車
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籠於威重之權脅於位埶之貴
[111-100a]
回面汙行以事諂諛之人而求親近於左右則士有伏
死堀穴巖藪之中耳安有盡忠信而趨闕下者哉書奏
孝王孝王立出之卒為上客初勝詭欲使王求為漢嗣
王又嘗上書願賜容車之地徑至長樂宫自使梁國士
衆築作甬道朝太后袁盎等皆建以為不可天子不許
梁王怒令人刺殺盎上疑梁殺之使者冠盖相望責梁
王梁王始與勝詭有謀陽争以為不可故見䜛枚先生
嚴夫子皆不敢諫及梁事敗勝詭死孝王恐誅乃思陽
[111-100b]
言深辭謝之齎以千金令求方略解罪於上者陽素知
齊人王先生年八十餘多竒計即往見語以其事王先
生曰難哉人主有私怨深怒欲施必行之誅誠難觧也
以太后之尊骨肉之親猶不能止况臣下乎昔秦始皇
有伏怒於太后羣臣諫而死者以十數得茅焦為廓大
茅焦諫云陛下車裂假父有嫉妒之心嚢撲兩弟有/不慈之名遷母咸陽有不孝之行臣竊為陛下危之
言訖觧衣趨鑊始皇下殿手接之曰/先生起矣即迎太后遂為母子如初始皇非能說其言
也乃自彊從之耳茅蕉亦厪脫死如毛氂耳故事所以
[111-101a]
難者也今子欲安之乎陽曰鄒魯守經學齊楚多辯知
韓魏時有竒節吾将歴問之王先生曰子行矣還過我
而西陽行月餘莫能為謀還過王先生曰臣将西矣為
如何王先生曰吾先日欲獻愚計以為衆不可盖竊自
薄陋不敢道也若子行必往見王長君士無過此者矣
陽發寤於心曰敬諾辭去不過梁徑至長安因客見王
長君長君者王美人之兄也後封為盖侯鄒陽留數日
乗間而請曰臣非為長君無使令於前故来侍也愚戇
[111-101b]
竊不自料願有謁也長君跪曰幸甚陽曰竊聞長君弟
得幸後宫天下無有而長君行迹多不循道理者今袁
盎事即窮竟梁王恐誅如此則太后怫鬱泣血無所發
怒切齒側目於貴臣矣臣恐長君危於累卵竊為足下
憂之長君懼然曰将為之奈何陽曰長君誠能精為上
言之得毋竟梁事長君必固自結於太后太后厚徳長
君入於骨髄而長君之弟幸於兩宫金城之固也又有
存亡繼絶之功徳布天下名施無窮願長君深自計之
[111-102a]
昔者舜之弟象日以殺舜為事及舜立為天子封之於
有庫夫仁人之於兄弟無藏怒無宿怨厚親愛而已是
以後世稱之魯公子慶父使僕人殺子般獄有所歸季
友不探其情而誅焉慶父親殺閔公季子緩追免賊春
秋以為親親之道也魯哀姜薨于夷孔子曰齊桓公法
而不譎以為過也以是說天子徼幸梁事不奏長君曰
諾乗間入而言之及韓安國亦見長公主事果得不治
初吴王濞與七國謀反及發齊濟北兩國城守皆不行
[111-102b]
漢既破吳齊王自殺不得立嗣濟北王亦欲自殺幸全
其妻子齊人公孫玃謂濟北王曰臣請試為大王明說
梁王通意天子說而不用死未晚也公孫玃遂見梁王
曰夫濟北之地東接彊齊南牽吳越北脅燕趙此四分
五裂之國權不足以自守勁不足以扞㓂又非有竒怪
云以待難也雖墜言於吳非其正計也昔者鄭祭仲許
宋人立公子宇以活其君非義也春秋記之以生易死
以存易亡也鄉使濟北見情實示不從之端則吳必先
[111-103a]
歴齊畢濟北招燕趙而總之如此則山東之從結而無
隙矣今吳楚之王練諸侯之兵敺白徒之衆西與天子
争衡濟北獨底莭堅守不下使吳失與而亡助跬歩獨
進瓦解土崩破敗而不救者未必非濟北之力也夫以
區區之濟北而與諸侯争彊是以羔犢之弱而扞虎狼
之敵也守職不橈可謂誠一矣功義如此尚見疑於上
脅肩低首累足撫衿使有自悔不前之心非社稷之利
也臣恐藩臣守職者疑之臣竊料之能厯西山徑長樂
[111-103b]
抵未央攘袂而正議者獨大王耳上有全亡之功下有
安百姓之名徳淪於骨髓恩加於無窮願大王留意詳
惟之孝王大説使人馳以聞濟北王得不坐徙封淄川
枚乗字叔淮隂人也為吳王濞郎中吳王之初怨望謀
為逆也乗奏書諫曰臣聞得全者昌失全者亡舜亡立
錐之地以有天下禹亡十户之聚以王諸侯湯武之土
不過百里上不絶三光之明下不傷百姓之心者有王
術也故父子之道天性也忠臣不避重誅以直諫則事
[111-104a]
無遺策功流萬世臣乗願披腹心而效愚忠唯大王少
加意念惻怛之心於臣乗言夫以一縷之任係千鈞之
重上縣無極之髙下垂不測之淵雖甚愚之人猶知哀
其将絶也馬方駭鼓而驚之係方絶又重鎮之係絶於
天不可復結墜入深淵難以復出其出不出間不容髪
能聽臣之忠言百舉必脫必若所欲為危於累卵難於
上天變所欲為易於反掌安於泰山今欲極天命之夀
敝無窮之樂究萬乗之埶不出反掌之易以居泰山之
[111-104b]
安而欲乗累卵之危走上天之難此愚臣所以為大王
惑也人性有畏其景而惡其跡者郤背而走迹愈多景
愈疾不知就隂而止景滅迹絶欲人勿聞莫若勿言欲
人勿知莫若勿為欲湯之凔一人炊之百人揚之無益
也不如絶薪止火而已不絶之於彼而救之於此譬猶
抱薪而救火也養由基楚之善射者也去楊葉百歩百
發百中楊葉之大加百中焉可謂善射矣然其所止乃
百歩之内耳比於臣乗未知操弓持矢也福生有基禍
[111-105a]
生有胎納其基絶其胎禍自何来泰山之霤穿石單極
之䋁斷幹水非石之鑽索非木之鋸漸靡使之然也夫
銖銖而稱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過石稱丈
量徑而寡失夫十圍之木始生如蘖足可掻而絶手可
擢而㧞據其未生先其未形也磨礱底厲不見其損有
時而盡種樹畜養不見其益有時而大積徳累行不知
其善有時而用棄義背理不知其悪有時而亡臣願大
王熟計而身行之此百世不易之道也吴王不内乗等
[111-105b]
去而之梁從孝王㳺景帝即位御史大夫鼂錯為漢定
制度損削諸侯吳王遂與六國謀反舉兵西鄉以誅錯
為名漢聞之斬錯以謝諸侯枚乗復說吳王曰昔者秦
西舉胡戎之難北備榆中之關南距𦍑筰之塞東當六
國之從六國乗信陵之籍明蘓秦之約厲荆軻之威并
力一心以備秦然秦卒擒六國滅其社稷而并天下是
何也則地利不同而民輕重不等也今漢據全秦之地
兼六國之衆脩戎狄之義而南朝𦍑筰此其與秦地相
[111-106a]
什而民相百大王之所眀知也今夫䜛諛之人為大王
計者不論骨肉之義民之輕重國之大小以為吳禍此
臣所以為大王患也夫舉吳兵以訾於漢譬如蠅蚋之
附羣牛腐肉之齒利劍鋒接必無事矣天子聞吳率失
職諸侯願責先帝之遺約今漢親誅其三公以謝前過
是大王之威加於天下而功越於湯武也夫吳有諸侯
之位而實富於天子有隐匿之名而居過於中國夫漢
并二十四郡十七諸侯方輸錯出軍行數千里不絶於
[111-106b]
道其珍恠不如東山之府轉粟西鄉陸行不絶水行滿
河不如海陵之倉脩治上林雜以離宫積聚玩好圈守
禽獸不如長洲之苑游曲臺臨上路不如朝夕之池深
壁髙壘副以關城不如江淮之險此臣之所以為大王
樂也今大王還兵疾歸尚得十半不然漢知吴之有吞
天下之心也赫然加怒遣羽林黄頭循江而下襲大王
之都魯東海絶吳之饟道梁王飭車騎習戰射積粟固
守以備滎陽待吳之飢大王雖欲反都亦不得已夫三
[111-107a]
淮南之計不負其約齊王殺身以滅其跡四國不得出
兵其郡趙囚邯鄲此不可掩亦已明矣大王已去千里
之國而制於十里之内矣張韓将北地弓髙宿左右兵
不得下壁軍不得大息臣竊哀之願大王熟察焉吳王
不用卒見禽漢既平七國乗由此知名景帝召拜乗為
𢎞農都尉乗既久為大國上賔與英俊並㳺得其所好
不樂郡吏以病去官復㳺梁梁客皆善屬辭賦乗尤髙
孝王薨乗歸淮隂武帝自為太子聞乗名及即位乗年
[111-107b]
老乃以安車蒲輪徵乗道死詔問乗子無能為文者後
乃得其孽子臯臯字少孺乗在梁時取臯母為小妻乗
之東歸也臯母不肯随乗乗怒分臯數千錢留與母居
年十七上書梁共王得召為郎三年為王使與冗從争
見䜛悪遇罪室家沒入臯亡至長安㑹赦上書北闕自
陳枚乗之子上得之大喜召入見待詔臯因賦殿中詔
使賦平樂舘善之拜為郎使匈奴臯不通經術談笑類
俳倡為賦頌好嫚戲以故得媟黷貴幸比東方朔郭舍
[111-108a]
人等而不得比嚴助等得尊官武帝春秋二十九乃得
皇子羣臣喜故臯與東方朔作皇太子生賦及立皇太
子禖祝受詔所為皆不從故事重皇子也初衛皇后立
臯奏賦以戒終臯為賦善於朔也從行至甘泉雍河東
東廵狩封泰山塞决河宣房游觀三輔離宫舘臨山澤
弋獵射馭狗馬蹵鞠刻鏤上有所感輒使賦之為文疾
受詔輙成故所賦者多司馬相如善為文而遲故所作
少而善於臯臯賦辭中自言為賦不如相如又言為賦
[111-108b]
乃俳見視如倡自悔類倡也故其賦有詆娸音/欺東方朔
又自詆娸其文骫骳骫古委字骳音/被猶言屈曲也曲随其事皆得其
意頗詼笑不甚閑靡凡可讀者百二十篇其尤嫚戲不
可讀者尚數十篇
路温舒字長君鉅鹿東里人也父為里監門使温舒牧
羊温舒取澤中蒲截以為牒編用寫書稍習善求為獄
小吏因學律令轉為獄史縣中疑事皆問焉太守行縣
見而異之署决曹史又受春秋通大義舉孝亷為山邑
[111-109a]
丞坐法免復為郡吏元鳳中廷尉光以治詔獄請温舒
署奏曹掾守廷尉史㑹昭帝崩昌邑王賀廢宣帝初即
位温舒上書言宜尚徳緩刑其辭曰臣聞齊有無知之
禍而桓公以興晉有驪姬之難而文公用霸近世趙王
不終諸吕作亂而孝文為太宗由是觀之禍亂之作将
以開聖人也故桓文扶微興壊尊文武之業澤加百姓
功潤諸侯雖不及三王天下歸仁焉文帝永思至徳以
承天心崇仁義省刑罰通關梁一逺近敬賢如大賔愛
[111-109b]
民如赤子内恕情之所安而施之於海内是以囹圄空
虚天下太平夫繼變化之後必有異舊之恩此賢聖之
所以昭天命也往者昭帝即世而亡嗣大臣憂戚焦心
合謀皆以昌邑尊親援而立之然天不授命滛亂其心
遂以自亡深察禍變之故乃皇天之所以開至聖也故
大将軍受命武帝股肱漢國披肝膽决大計黜亡義立
有徳輔天而行然後宗廟以安天下咸寧臣聞春秋正
即位大一統而慎始也陛下初登至尊與天合符宜改
[111-110a]
前世之失正始受命之統滌煩文除民疾存亡繼絶以
應天意臣聞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秦之
時羞文學好武勇賤仁義之士貴治獄之吏正言者謂
之誹謗遏過者謂之妖言故盛服先生不用於世忠良
切言皆欎於胷譽諛之聲日滿於耳虗美熏心實禍蔽
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賴陛下厚恩亡
金革之危飢寒之患父子夫妻戮力安家然太平未洽
者獄亂之也夫獄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復生&KR1247
[111-110b]
&KR1247古/絶字者不可復屬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今治獄
吏則不然上下相敺以刻為明深者獲公名平者多後
患故治獄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
死是以死人之血流離於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
之計嵗以萬數此仁聖所以傷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
也夫人情安則樂生痛則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
故囚人不勝痛則飾辭以視之吏治者利其然則指道
以明之上奏畏郤則鍜煉而周内之盖奏當之成雖咎
[111-111a]
繇聽之猶以為死有餘辜何則成鍊者衆文致之罪明
也是以獄吏專為深刻殘賊而亡極媮為一切不顧國
患此世之大賊也故俗語曰畫地為獄議不入刻木為
吏期不對此皆疾吏之風悲痛之辭也故天下之患莫
深於獄敗法亂正離親塞道莫甚乎治獄之吏此所謂
一尚存者也臣聞烏鳶之卵不毁而後鳳凰集誹謗之
罪不誅而後良言進故古人有言山藪藏疾川澤納汙
瑾瑜匿惡國君含詬音/垢唯陛下除誹謗以招切言開天
[111-111b]
下之口廣箴諫之路埽亡秦之迹尊文武之徳省法制
寛刑罰以廢治獄則太平之風可興於世永履和樂與
天亡極天下幸甚上善其言遷廣陽私府長内史舉温
舒文學髙第遷右扶風丞時詔書令公卿選可使匈奴
者温舒上書願給厮養暴骨方外以盡臣節事下度遼
将軍范明友太僕杜延年問状罷歸故官久之遷臨淮
太守治有異迹卒於官温舒從祖父受歴數天文以為
漢厄三七之間上封事以豫戒成帝時谷永亦言如此
[111-112a]
及王莽簒位欲章代漢之符著其語焉温舒子及孫皆
至牧守大官
 
 
 
 
 
 
[111-112b]
 
 
 
 
 
 
 
 通志卷九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