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1a] 
欽定四庫全書
史傳三編卷五十四
大學士朱軾撰
循吏傳六
唐
李素立
李素立趙州高邑人仕武德初擢監察御史民犯法不
及死高祖欲殺之素立諫曰三尺法天下所共有一動
[054-1b]
搖則人無所措手足方大業經始奈何輦轂下先棄刑
書乎上嘉納由是恩顧特異以親喪解官起授七品清
要有司擬雍州司戸參軍上曰要而不清復擬秘書郎
上曰清而不要乃授侍御史貞觀中轉揚州大都督府
司馬初突厥鐵勒部内附即其地為瀚海都䕶府詔素
立領之於是闕泥熟别部數梗邊素立以不足用兵遣
使諭降夷人感其惠競獻馬牛素立又不受乃開屯田
立署次邊人益畏威歴太僕鴻臚卿累封高邑縣侯出
[054-2a]
為綿州刺史永徽初徙蒲州將行還所餘儲籺於州齎
家書就道㑹卒諡曰平
論曰刑書之鑄道之衰也況復棄而不用是徒任一
時之喜怒以制萬姓之生死也素立諤諤一言高祖
既嘉異之又從而優擢之唐室之興不亦宜乎其禦
邊戢兵以招攜開屯以益備威恩並樹瀚海為池厥
功懋矣
薛大鼎
[054-2b]
薛大鼎字重臣蒲州汾隂人隋時以父粹坐漢王諒黨
被誅大鼎亦流辰州用戰功得還唐高祖入闗大鼎謁
見於龍門因說高祖軍永豐倉就食傳檄逺近據天府
示豪傑形勢為拊背扼喉計高祖奇之授大將軍府察
非掾出為山南道副大使開屯田以實倉廩趙郡王孝
恭討輔公祏引為饒州道軍師以功遷浩州刺史貞觀
初徙滄州無棣渠久廞塞大鼎浚治屬之海商賈流行
滄人歌曰新溝通舟檝利屬滄海魚鹽至昔徒行今騁
[054-3a]
駟美哉薛公德滂被又疏長蘆漳衡三渠泄汙潦水不
為害初唐興承隋亂離剗祓荒荼始擇用州刺史縣令
及太宗立下詔曰朕思天下事丙夜不安枕永惟治人
之本莫重刺史故録姓名於屏風卧興對之得才否狀
輙疏於下方以擬廢置又詔内外官五品以上舉任縣
令者以故官得其人民去愁歎是時鄭德本在瀛州賈
敦頤為冀州暨大鼎皆有治名河北號為鐺脚刺史永
徽中遷行荆州大都督長史卒諡曰恭
[054-3b]
論曰守令之官雖古者都邑下士之職然所受寄實
與邦君等重一吏失人輙一方受害是以願治之主
必以遴擇守令為兢兢昔漢宣興而龔黄輩出唐宗
作而薛賈有聲豈不以表端者無曲影源澄者無汙
流吏治清濁寧不由於上心哉寧不由於上心哉
賈敦頤
賈敦頤曹州寃句人性亷潔貞觀中數歴州刺史嘗盡
室入朝車馬羸敝道上不知為刺史也久之為洛州司
[054-4a]
馬以公累下獄太宗曰人孰無過吾去太甚者若悉繩
以法雖子不得於父況臣得事其君乎遂原之徙瀛州
刺史州瀕滹沱滱二水歲湓溢壊室廬浸洳數百里敦
頤為立堰水不能暴百姓利之時弟敦實為饒陽令與
瀛接壤政清静吏民稱美舊制大功之親不連官獨敦
頤兄弟治行相高以故不徙永徽中遷洛州洛多豪右
占田踰制敦頤舉沒三千餘頃以賦貧民發姦擿伏下
無能欺卒於官咸亨初敦實又為洛州長史以寛惠得
[054-4b]
人心洛陽令楊德幹尚酷烈常杖殺人敦實喻之曰政
在養人傷生過多雖能不足貴也德幹為稍衰減始洛
人為敦頤刻碑大市旁及敦實入為太子右庶子人復
立碑其側故號棠棣碑歴懐州刺史有美跡永淳初致
仕病篤子孫迎醫敦實不肯見曰未聞良醫能治老也
卒年九十餘
論曰富連阡陌而貧無立錐政之不均莫甚於此然
自國不侯封地不井授而欲為計口賦田勢必不行
[054-5a]
故自漢以來少知治體者無不以限田占田均田之
制為急若倣古遺意定為之限更經界其田間水道
以漸復溝洫之利庶國無甚貧之民而禮樂可興矣
陳元光 珦
陳元光字廷炬光州固始人生而頴異博通經史年十
三領鄉薦第一總章二年父政為嶺南行軍總管鎮綏
安元光隨入閩父卒代領其衆㑹廣冦陳謙連結諸蠻
攻陷潮陽守帥不能制元光以輕騎討平之永隆二年
[054-5b]
盜起攻南海邊郡元光提兵入潮伐山開道潜襲冦壘
俘獲萬計嶺表悉平還軍於漳事聞進正議大夫嶺南
行軍總管垂拱二年上疏言七閩宜増為八請建一州
漳潮間以控嶺表駐刺史領其事朝議以元光父子久
牧兹土蠻畏民懐令其兼秩領州遂建漳州漳浦郡邑
於綏安地進懐化大將軍世守刺史自别駕以下得自
辟置元光復疏山林無賢而部曲子弟馬仁等多幹略
請授為司馬等職詔從之迺率仁等剪荆棘開邨落收
[054-6a]
散亡營農積粟興建陶冶通商惠工奏立行臺於四境
不時巡邏由是北距泉建南踰潮廣東接島嶼西抵䖍
撫方數千里無桴鼔之聲先是𦵏父政於雲霄山望氣
者指其塋域有王氣元光亟徙之大溪峯後𦵏祖父母
承重結廬守制三年帥事一付别駕許天正已而蠻冦
復起於潮潜抵岳山元光帥輕騎討之援兵後至為賊
將藍奉高所刃而卒時景雲二年也百姓哀悼相與制
服哭之事聞贈鎮軍大將軍世有褒祀子珦
[054-6b]
珦字朝佩自㓜不羣從許天正受學萬歳通天元年舉
明經及第授翰林承㫖直學士及武后稱制上疏乞歸
養使主漳州文學龍溪尹席宏聘主鄉校迺闢書院於
松洲與士民論説典禮是時州治初建俗固陋珦開引
古義於風教多所裨益元光戰沒珦哀毁頻絶廬於大
峙原墓左每泣見血朝命以嶺南多故令奪情代州事
珦懇辭終喪先天元年釋吉乃視州事開元三年率武
勇銜枚縁阻夜襲巢峒斬藍奉高首級并俘餘黨遷州
[054-7a]
治於李澚川即今漳浦縣治也為刺史十餘年剪除頑
梗訓誨士民澤洽化行十九年登王維榜進士表辭封
爵不允二十五年乞休復尋松洲别業聚徒教授天寳
元年卒子酆孫謨世為刺史皆有賢名謨復徙州治於
龍溪云
論曰元光承父政之後披荆棘剪草萊削平羣盜首
闢漳州方數千里間始則無伏戎之警終則政教大
行將略吏治可謂兼之矣珦當武后之朝疏請終養
[054-7b]
其高尚之志上薄雲霄迨父死於賊詔代父任而必
待終喪既終喪而即復父仇守漳二十年威惠懋著
葢其生平所得於講學者深矣
裴懐古
裴懐古夀州夀春人儀鳳中上書闕下補下邽主簿頻
遷監察御史姚巂蠻反命懐古往輯之懐古申明誅賞
歸者日千計俄縛首惡遂定南方恒州浮屠為其徒所
誣告坐祝詛不道武后命誅之懐古為申析后不聽懐
[054-8a]
古曰法與天下畫一臣豈得殺無辜以希盛㫖哉即其
人有不臣狀臣何情寛之后意解得不誅閻知微之使
突厥懐古實監其軍突厥欲官之懐古不肯拜將殺之
辭曰毁節以生母寧守節以死請就斬不避也遂囚軍
中既而得亡然素尫弱不能騎宛轉山谷間僅達并州
既還遷祠部員外郎姚巂諸酋叩闕下願得懐古鎮安
逺夷拜姚州都督以疾辭始安賊歐陽倩衆數萬剽沒
州縣以懐古為桂州都督招慰討撃使未踰嶺逆以書
[054-8b]
諭禍福賊迎降自訴為吏所侵故反懐古知其誠欲示
不疑以破其謀乃輕騎赴之或曰獠夷雖親備之且不
信奈何易之懐古曰忠信可通神明況裔人耶身至壁
撫諭倩等大喜悉歸所掠出降雖諸洞素翻覆者亦牽
連根附嶺外盡平徙相州刺史并州大都督長史吏民
懐愛神龍中召為左羽林大將軍未至官還為并州刺
史而崔宣道代為長史并人知懐古還攜扶老稚出迎
而宣道亦野次懐古不欲厚媿宣道使人驅迎者而來
[054-9a]
者愈衆其得人心𩔖如此俄轉幽州都督善於綏懐兩
番將舉落内屬㑹以左威衛大將軍召而孫佺伐之佺
不知兵遂敗其師未幾卒官懐古清介審慎在幽州時
韓琬以監察御史監軍稱其馭士信臨財廉國名將云
論曰懐古忠以抗北庭之招信以撫南獠之叛迹其
守節定亂固慷慨英多人也而史乃稱其尫弱不任
騎其宛轉山谷僅而獲免也事同盛彦師及造壁納
降則與曹王皋相𩔖彦師義士而臯才臣懐古實兼
[054-9b]
之矣
韋景駿
韋景駿京兆萬年人中明經神龍中歴肥鄉令縣北濵
漳連年泛溢舊防雖峭以迫漕渠隨決壊人苦之景駿
相地勢益南千步别築鄣水至堤址輙去其北燥為腴
田又廢長橋維艚以梁其上功少費約後遂為法方河
北饑身巡閭里勸人通有無教導撫循縣民獨免流散
徙貴鄉令有母子相訟者景駿曰令少不天常自痛爾
[054-10a]
幸有親而忘孝耶教之不孚令之罪也因嗚咽流涕付
以孝經使習大義於是母子感悟請自新遂為孝子當
時治有名者景駿與清漳令馮元淑臨洺令楊茂謙三
人景駿後數年為趙州長史道出肥鄉民喜争奉酒食
迎犒雖小兒亦與焉景駿曰方兒曹未生而吾去邑非
有舊恩何故來對曰耆老為我言學廬館舍橋鄣皆公
所治意公為古人今幸親見所以來景駿為留終日後
遷房州刺史州窮險有蠻風無學校好祀淫鬼景駿為
[054-10b]
諸生貢舉通隘道作傳舍罷祠房無名者景駿之治民
求所以便之𩔖如此轉奉天令未行卒
論曰禹貢一篇無鄣水之法惟曰九澤既陂陂乃鄣
也夫澤為止水鄣之可引為灌溉而不貽後灾若江
河洪流未有鄣之而得資為永利者也然河水所經
泛溢為害勢又不得不出於鄣鄣之之方惟有逺水
為堤使駭濤之至綽有容納之區庶隄防可保不至
朝鄣而夕潰當七國時梁實濵河業已有堤而前志
[054-11a]
載其堤距河且數十里以知即不得已而為鄣亦斷
不宜與水爭地也北之鄣水其性略似大河景駿鄣
之益南千步其有見也夫
尹思貞
尹思貞京兆長安人以明經調隆州參軍事屬邑豪蒲
氏驁肆不法州檄思貞按之擿其姦贓萬計卒論死部
人稱慶遷明堂令以善政聞擢殿中少監檢校洺州刺
史㑹契丹孫萬榮亂朔方震驚思貞循撫境内獨無擾
[054-11b]
遷秋官侍郎忤張昌宗出為定州刺史召授司府少卿
為矦知一副知一亦厲威嚴吏為語曰不畏矦卿杖祗
畏尹卿筆神龍初擢大理卿雍人韋月將告武三思大
逆中宗命斬之思貞固爭乃決杖流嶺南御史大夫李
承嘉助三思以他事劾思貞思貞謂曰公為天子執法
乃擅威福慢憲度諛附姦臣圖不軌今將除忠良以自
恣耶承嘉慙怒思貞竟出為青州刺史黜陟使路敬潜
至部見績蠶至歳四熟歎曰斯非善政致祥乎表言之
[054-12a]
睿宗立召授將作大匠僕射竇懐貞䕶作金仙玉真二
觀廣調夫匠思貞數有損節懐貞讓之答曰公輔臣也
不能宣贊王化而土木是興以媚上害下又聽小人譛
以廷辱士今不可事公矣乃拂衣去闔門待罪帝知之
特詔視事懐貞誅拜御史大夫累遷工部尚書致仕開
元四年卒年七十七諡曰簡思貞前後為刺史十三郡
其政皆以清最聞
論曰思貞責懐貞以媚上害下夫媚上未有不害下
[054-12b]
者也思貞正直不阿權寵故歴試郡部所至有聲洪
範曰無虐㷀獨而畏高明古之有猷有為有守者如
是
倪若水
倪若水字子泉恒州槀城人擢進士第累遷右臺監察
御史黜陟劍南道繩舉嚴允課第一開元初為中書舍
人尚書右丞出為汴州刺史政清浄修孔子廟興州縣
學廬勸生徒身為教誨風化興行上遣中人捕鵁鶄溪
[054-13a]
於南方若水上言農方田婦方蠶以此時捕奇禽怪
羽為園籞之玩自江嶺達京師水舟陸齎飼以魚蟲粱
稻道路之言不以賤人貴鳥望陛下耶上手詔褒答賜
帛四十段悉放所玩擿中人罪時天下久平朝廷尊榮
人重内任雖以冗官擢方面皆自謂下遷班景倩自揚
州採訪使入為大理少卿過州若水餞於郊顧左右曰
班公是行若登仙吾恨不得為騶僕未幾入為戸部侍
郎復拜右丞卒
[054-13b]
論曰若水直言格非使百姓不被徵發之擾人主不
招怨訕之聲所全至大然君子循分輸忠内外之任
寧有擇哉以若水之謇謇而猶云爾豈誠未能免俗
抑願出入禁闥拾遺左右與汲黯之用心其致一耶
元結
元結字次山瀼州人父延祖再調舂陵丞輙棄官去及
安禄山反召結戒曰而曹逢世多故不得自安山林勉
樹名節無近羞辱及卒門人私諡曰太先生結少不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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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長折節向學事元德秀成進士復舉制科肅宗問天
下士於國子司業蘇源明源明薦結可用召詣京師問
所欲言結上時議三篇授右金吾兵曹參軍攝監察御
史為山南西道節度參謀募義士於唐鄧汝蔡降劇賊
五千瘞戰死露胔於泌南名曰哀丘帝將親征史思明
結言賊鋭不可與爭宜折以謀帝善之因命發宛葉軍
挫賊南鋒結屯泌陽守險全十五城以功遷監察御史
裏行俄參山南東道來瑱府時有父母隨子在軍者結
[054-14b]
說瑱曰孝而仁者可與言忠信而勇者可以全義詎有
責其忠信義勇而不勸之孝慈乎將士父母宜結以衣
食瑱納之瑱誅攝領府事㑹代宗立固辭侍親歸樊上
授著作郎久之拜道州刺史初西原蠻掠居人數萬去
遺户裁四千結到官未五旬諸使調發符牒二百餘函
結以民困甚不忍加賦即上言臣州為賊焚破糧儲屋
宅男女牛馬幾盡今百姓十不一在耄孺騷離未有所
安嶺南諸州尚多寇盜守捉候望四十餘屯一有不靖
[054-15a]
湖南且亂請免百姓所負租稅及租庸使和市雜物十
三萬緡帝許之明年租庸使索上供十萬緡結又奏歳
正供外所率宜以時増減詔可結為民營舍給田免徭
役流亡歸者萬餘進容管經略使身諭蠻豪綏定八州
民樂其教加左金吾衛將軍罷還京師年五十卒
論曰結有詩云去冬山賊來殺奪幾無遺所願見王
官撫養以惠慈奈何重驅逐不使存活為安人天子
命符節我所持州縣忽亂亡得罪復是誰逋緩違詔
[054-15b]
令䝉責固其宜前賢重守分惡以禍福移亦云貴守
官不愛能適時此結自叙在道時事也至心懇到惻
然動人韓愈所謂作者非今士相去時已千其言有
感觸使我復辛酸者是詩之𩔖也要結平生行事可
謂仁心為質者矣
呉湊
呉湊濮州濮陽人章敬皇后弟也以后族賜官封湊固
執謙畏辭尊就卑為檢校賔客兼家令累進左金吾衛
[054-16a]
大將軍甚見委信是時令狐彰田神功等繼殁其下乘
喪揺亂湊持節慰安汴滑裁所欲為奏各盡其情亦度
朝廷可行者故軍中驩附及上將誅元載顧左右無可
與計召湊圖之卒收載賜死於是王縉楊炎等皆當從
坐湊言法有首從從不應死縉等由是得減死德宗初
出為福建觀察使以清勤稱宰相竇參憾之數加毁短
帝召騐參言不實帝以此不直㕘改湊陜虢觀察使擢
領宣武節度使猶以為㕘所阻還為右金吾衛大將軍
[054-16b]
貞元十四年夏大旱穀貴人流亡帝以過京兆尹韓臯
罷之而以湊代臯湊為人强力劬儉未嘗擾民上下愛
向京師苦宫市强估取物有司附媚中官無敢爭湊見
便殿獨陳其非便又言諸禁兵資課太繁宜有觸省帝
皆可之初府中以湊貴戚子疑其不諳簿領每伺其將
出遮湊取決幸倉卒得容欺湊叩鞍一視指擿盡中其
弊衆乃驚服不意湊精於裁遣如此僚史非大過不榜
責召至廷詰服原之其下傳相訓朂舉無稽事文敬太
[054-17a]
子義章公主之喪帝悼念命厚𦵏之湊乘間極爭或勸
止湊湊曰上明睿憂勞四海不以所鍾愛而疲民以逞
也顧左右鉗噤不言耳吾反復啟寤幸一聽之則民受
賜不少矣進兵部尚書及屬病不内醫巫不嘗藥家人
泣請湊曰吾以庸謹起田畝位三品顯仕四十年年七
十一尚何求自古外戚令終者可數吾得以天年歸侍
先人足矣遂卒諡曰成先是街衢多蒔榆湊以榆非人
所䕃玩令易以槐及槐成而湊已亡行人指樹懐之其
[054-17b]
任中外未嘗以罪罷為世外戚表云
論曰湊之為京兆上則革朝政之非下則化羣吏之
黠至使後之人追思其德幾與甘棠等烈可謂救時
良牧矣其鑒古外戚之禍順化以盡靡惑於生死之
際卓識定力蔚為世表豈但錚錚於鐵中已哉
崔衍
崔衍字著深州安平人父倫有孝行安禄山反倫陷於
賊不汙偽官間使子弟表賊事寳應中以右庶子使吐
[054-18a]
蕃為吐蕃所留閹八歳終不屈乃聽還代宗見之為感
動嗚咽衍天寳末擢明經調富平尉繼母李氏不慈倫
自吐蕃歸李故敝衣以見倫問故曰衍不吾給倫怒將
鞭衍衍涕泣無所陳倫弟殷趨白其實倫乃悟由是譛
無所入調清源令勸民力田懐附流亡觀察使馬燧表
其能徙美原歴蘇虢二州虢居陜華間賦數倍入衍以
為太重將白之時裴延齡領度支方務聚斂私止衍衍
不聼遂奏州部多巖田又當郵傳劇道屬歳無秋民舉
[054-18b]
流亡不蠲減租額人無生理臣見長吏之患在因循不
以聞不患陛下不憂䘏也陛下拔臣大州寧欲使視民
困而顧望不言哉德宗公其言為詔度支減賦遷宣歙
池觀察使簡静為百姓所懷幕府奏聘皆有名士後多
顯於時年六十九卒衍儉約畏法室無妾媵禄入周於
親族𦵏埋嫁娶倚以濟者數十家及卒不能蕆喪朝賜
賻帛三百段米粟稱之先是天下以進奉結主恩州藏
耗竭韋臯劉賛裴肅為之倡賛舊貢金錫凡十八品皆
[054-19a]
倍直市於州民匱多逃去及賛死衍代悉蠲革之居十
年嗇用度府庫充衍路應為觀察使以衍有惠在民言
狀元和元年詔書褒美賜一子官諡曰懿
論曰延齡以聚斂逢主之欲雖忠賢如陸贄加以托
契於艱難一與之忤貶黜以死衍乃能正言悟主為
虢人輕倍入之賦而延齡不得沮焉其蠲革例貢金
錫不以進奉結主恩所自位置為益高矣
吕元膺
[054-19b]
吕元膺字景夫鄆州東平人姿儀瓌秀有器識始遊京
師謁齊映映歎曰吾不及識婁師/德郝處/俊殆斯人𩔖乎䇿
賢良高第累官右司員外郎出為蘄州刺史嘗録囚囚
或自白父母在以歳旦不得省為恨因而泣下元膺惻
然為戒還期悉釋械歸之吏白不可元膺曰吾以信待
人人豈我違果如期而反自是羣盜感媿率避境去元
和中累擢給事中俄為同州刺史既謝上問政事所對
詳明上謂宰相曰元膺直氣讜言宜留左右奈何出之
[054-20a]
李藩裴垍皆謝曰陛下及此實宗社無疆之休乃留元
膺給事左右未幾進御史中丞拜鄂岳觀察使嘗夜登
城守者不聽左右曰中丞也對曰夜不可辨乃還明日
擢守者為大將入拜尚書左丞時度支使潘孟陽太府
卿王遂交惡有詔各予别除元膺上其詔請明枉直以
顯褒懲又江西觀察使裴堪按䖍州刺史李將順受賕
不覆訊而貶元膺請遣御史按問宰相不能奪其執法
堅正皆此𩔖選拜東都留守東都有李師道留邸邸兵
[054-20b]
與山棚謀竊發事覺元膺禽破之始盜發都人震恐守
兵弱不足恃元膺坐城門指縱部分意氣閑舒人賴以
安東都西南通鄧虢川谷曠深人業射獵不事農遷徙
無常率趫悍善鬭號曰山棚元膺始募為山河子弟使
衛宫城以羈縻之改河中節度使時方鎮多姑息獨元
膺秉政自監軍及中人往來者無不嚴憚入拜吏部侍
郎正色立朝有台宰望處事裁宜人服其有體以疾改
太子賓客居官始終無訾年七十二卒
[054-21a]
論曰元膺臨事識定而才優庶幾古之重臣其入為
執法出當保釐大抵以直受知然守者一言之正輙
擢大將以此知元膺之能受言也惟能受言者能獻
言元膺之為人其高概略可想見云
韋丹
韋丹字文明京兆萬年人早孤從外祖顔真卿學擢明
經調安縣令復舉五經高第歴咸陽尉順宗為太子召
為舍人新羅國君死詔拜司封郎中往弔故事使外國
[054-21b]
賜州縣十官賣以取貲號私覿官丹曰使外國不足於
貲宜上請安有貿官受錢耶即具疏所宜費上命有司
與之因著令未行而新羅立君死還為容州刺史教民
耕織止惰游興學校民貧自鬻者贖歸之禁吏不得掠
為隸始築州城屯田二十四所教種茶麥仁化大行遷
河南少尹未至徙義成軍司馬以諫議大夫召有直名
劉闢反議者欲釋不誅丹以為法廢人慢當濟以威今
不誅闢則可使者惟兩京耳憲宗褒美之㑹闢圍梓州
[054-22a]
乃授丹劍南東川節度使代李康丹至漢中上言康守
方盡力不可易召還議蜀事及闢去梓丹卒以讓高崇
文已而拜晉慈隰觀察使閱歳復自陳所治非要害地
不足張職為國家費不如屬之河東帝從之徙為江南
西道觀察使丹計口受俸委餘於官罷八州冗食者收
其財始民不知為瓦屋皆草茨竹椽久燥則戞而焚丹
召工教為陶聚材於塲度其費為估不取贏利人能為
屋者受材瓦於官免半賦徐取其償逃未復者官為為
[054-22b]
之貧不能者畀以財身往勸督置南北市為營以舍軍
歳中旱募人就功厚與直給其食為衢南北夾兩營東
西七里以廢倉為親廏馬息不死築堤扞江長十二里
竇以疏漲凡為陂塘五百九十八所灌田萬二千頃有
吏主倉十年丹覆其糧亡三千斛丹曰吏豈自費耶籍
其家盡得文記乃權吏所奪丹召諸吏曰若恃權取於
倉罪也與若期一月還之皆頓首謝及期無敢違有卒
違令當死丹釋不誅卒去乃上書告丹不法詔丹解官
[054-23a]
待辨㑹卒年五十八及驗卒所告皆不實丹治狀愈明
後宣宗讀元和實録見丹政績他日問宰相元和時治
民孰第一周墀曰臣嘗守江西韋丹有大功德殁四十
年老㓜思之乃詔觀察使上丹功狀命刻功於碑頃之
上復問墀丹有子否墀以宙對上拜為侍御史累官為
太原節度盧均副是時回鶻已破諸部剽殺塞下鈞欲
得重吏視邊宙請往乃自定襄鴈門五原絶武州塞略
雲中徧見酋豪視亭障守卒増其廪約吏不得擅侵諸
[054-23b]
戎犯者死於是三部六蕃諸種皆信悦召拜吏部郎中
出為永州刺史州方灾歉宙斥刺史供用錢九十餘萬
為市糧餉書制律并種植為生之宜户給之使民知避
法自殖州負嶺轉餉艱險每饑人輙莩死宙始築常平
倉收羨餘榖以待乏罷冗役九百四十四員縣舊置吏
督賦宙聽民自輸家十相保賦入常先期農民貧多無
牛宙為置社二十家月㑹錢若干探名得者先市牛以
是為凖久之牛不乏立學官取仕家子弟十五人充之
[054-24a]
又為俚民具條約使略知昏禮俚俗大改還為大理少
卿歴遷加檢校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咸通
中卒
論曰昔公劉徹田為糧涉渭取鍛凡所以使民宅爾
宅畋爾田故其在詩曰于時言言于時語語言其一
時民氣康樂安居作業而暇豫也丹之為政其勤幾
與公劉等子宙繼之政績亦殊有足多者再世善治
偉矣
[054-24b]
崔戎
崔戎字可大博陵安平人舉明經補不學校書郎憲宗
稱其才累官諫議大夫㑹成都有蠻亂詔戎持節為劍
南宣撫使戎奏罷税外薑芋錢綏招流亡凡廢若置公
私莫不便之還拜給事中出為華州刺史吏以故事置
錢萬緡為刺史用戎不取及徙兖海沂密觀察使乃召
吏籍所置錢享軍曰吾重矯激以夸後人也將行吏民
擁留塞道至遮詔使請匄戎於天子戎乃以夜單騎遁
[054-25a]
去民猶追之不及乃止既至兖鉏滅姦吏十餘輩民大
悦歳餘卒年五十五贈禮部尚書
論曰書稱有猷有為有守猷生於智為生於才而守
則其本行也本行不堅而舞才用智以愚其下君子
譏焉為其所猷為非古之所謂猷為也然或務赫赫
之聲而姑托皎皎之節則容以矯激一時者留貽後
弊此其為守毋亦異於古者所云耶戎既不茍得又
不茍廉為善不近名以此得吏民心其賢於俗吏逺
[054-25b]
矣
盧坦
盧坦字保衡河南洛陽人性勁直鄭滑節度使李復表
為判官有善笛者為諸將所悦請於復將任以重職坦
笑曰大將積勞乃得右職奈何自薄欲與吹笛年少同
列耶諸將皆慙謝復病甚監軍薛盈珍内甲士五百於
牙中封府庫舉軍大恐坦勸止之軍乃安及復卒姚南
仲代之南仲書生盈珍易之坦私謂人曰姚大夫外柔
[054-26a]
中剛監軍若侵之必不受我留恐及禍遂從復喪歸東
都為夀安令盈珍果與南仲不相中幕僚多黜死者河
南機織未就而賦已及限坦請少展賦期府不聽坦乃
敕縣人曰第輸勿顧限違限不過罰令俸耳由是知名
入為刑部郎中兼侍御史遷中丞上嘗因赦令禁諸道
毋進奉而山南節度使栁晟浙西觀察使閻濟美復有
所獻坦劾奏之上曰二人所獻皆家財朕已原之不可
失信坦曰布大信者赦令也今二臣違詔陛下奈何以
[054-26b]
小信失大信乎上曰朕既受之奈何坦曰出歸有司以
明陛下之德上從之以忤裴均罷為左庶子數月出為
宣歙池觀察使初劉闢壻蘇彊坐誅彊兄𢎞宦於晉州
亦自免去坦以𢎞有才行彊從闢時相距三千里宜不
通謀奏署判官上曰使彊不誅尚録其才況其兄耶時
江淮旱榖踊貴或請抑其價坦曰所部地狹榖來它州
若直賤榖不至矣不如任之既而商米坌至市估遂平
再遷戸部侍郎判度支表韓重華為代北水運使列屯
[054-27a]
益兵廣開廢田歳收粟二十萬石河毁西受降城宰相
李吉甫議徙天德坦以為城當磧口美水豐草邊鄣所
利若避河流不過退數里足矣天德地壤墝瘠烽候無
所統接若果徙是無故蹙地二百里也陛下奈何省一
時費墜萬世䇿耶吉甫不悦出坦為東川節度使卒徙
天德師人怨殺城使燕重旰覆其家坦治東川盡蠲山
澤鹽井𣙜率之籍及呉少誠誅詔坦使兵二千屯安州
坦每朔望輙使人問屯兵家屬有疾病予醫藥屯兵皆
[054-27b]
感慰無逃還者元和十二年年六十九卒
論曰重華之屯政募人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
種百頃各就高為堡東起振武西極中受降城出入
河山之際六百餘里屯堡相望寇來不能為暴人得
肆耕其中歳果倍收省度支錢千三百萬後復請益
開田合五千頃法用人七千欲令吏於無事時督習
弓矢為戰守備庶幾兵農兼事務一兩得韓愈以為
輸邊之費不可勝計中國坐耗而邊吏恒苦食不繼
[054-28a]
若盡從重華之策利難可一二遽數誠哉是言也後
世謀所以實塞下計莫便於此者矣是以中唐以還
陸贄建議於前韓愈深籌於後可不謂知政務者乎
重華之用坦實舉之坦吏績有聲立朝侃侃又表重
華以興大利其人良有足多者故特録焉
崔郾
崔郾字廣略貝州武城人姿儀偉秀人望而慕之然不
可狎也中進士第補集賢校書郎累遷吏部員外郎每
[054-28b]
擬吏親挾格褒黜必當寒逺無留才三遷諫議大夫穆
宗立荒於游畋内酣蕩昕曙不能朝郾進曰十一聖之
功德四海之大萬國之衆其治其亂繫於陛下自山以
東百城地千里昨日得之今日失之西望戎壘距宗廟
十舍百姓憔悴畜積無有願陛下親政事以幸天下上
動容慰謝遷給事中敬宗初拜翰林侍講學士旋進中
書舍人謝曰陛下使臣侍講歴半載不一問經義臣無
功不足副厚恩帝慙曰少間當親益郾乃與高仲類六
[054-29a]
經要言為十篇上之以便觀省遷禮部侍郎出為虢州
觀察使先是上供財乏則奪吏俸助輸郾曰吏不能贍
私安暇䘏民以府常費代之改鄂岳等州觀察使自蔡
人叛鄂岳常苦兵江湖盜賊顯行郾修治鎧仗造䝉衝
駛追窮躡上下千里歳中悉捕平復觀察淛西遷檢校
禮部尚書卒於官諡曰德郾不藏貲有餘輙周給親舊
為治其昏喪居家怡然子弟自化室處庳陋無步廡至
霖淖則葢而屐以就外位治虢以寛經月不笞一人及
[054-29b]
涖鄂則嚴法峻誅一不貸或問其故曰虢土瘠而民勞
吾撫之不暇猶苦其擾鄂土沃民剽雜以夷俗非用威
莫能治政所以貴知變者也聞者服焉
論曰周禮之論刑典平國亂國其輕重頓殊郾以儒
臣岀試外任宜其明於政術知所通變也唐自穆敬
以後時事益非矣郾獨款款效忠婉而有直體黽勉
從政不敢告勞可謂靖共爾位君子者歟
史傳三編卷五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