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g0051 史傳三編-清-朱軾 (master)


[044-1a]
欽定四庫全書
 史傳三編卷四十四
              大學士朱軾撰
 名臣續傳一
  漢
   鍾離意
鍾離意字子阿會稽山隂人也少為部督郵時部縣亭
長有受人酒禮者府下記案考之意封還記入言于太
[044-1b]
守曰政化由近及逺宜先清府内且濶略逺縣細㣲之愆
太守甚賢之遂任以縣事建武十四年會稽大疫死者
萬數意獨身自隱親經給毉藥所部多䝉全濟舉孝㢘
再遷辟大司徒侯霸府詔部送徒詣河内時冬寒徒病
不能行路過𢎞農意輒移屬縣使作徒衣縣不得已與
之而上書言狀意亦具以聞光武得奏以見霸曰君所
使掾何乃仁于用心誠良吏也意遂于道解徒桎梏恣
所欲過與尅期俱至無或違者還以病免後除瑕丘令
[044-2a]
吏有檀建者盗竊縣内意屏人問狀建叩頭服罪不忍
加刑遣令長休建父聞之為建設酒謂曰吾聞無道之
君則以刃殘人有道之君以義行誅子罪命也遂令建
進藥而死二十五年遷堂邑令輕刑慎罰拊循百姓如
赤子初到縣市無屋意出俸錢帥人作屋人齎茅竹或
持材木爭起趨作決日而成工作既畢為解土祝曰興
工役者令百姓無事如有禍祟令自當之人皆悦服時
縣人防廣為父報仇擊獄其母病死廣哭泣不食意憐
[044-2b]
傷之乃聽廣歸家使得殯殮丞掾皆争意曰罪自我歸
義不累下廣歛母訖果還入獄意宻以狀聞廣竟得以
減死論顯宗即位徵為尚書時交趾太守張恢坐贓千
金徵還伏法以資物簿入大司農詔班賜羣臣意得珠
璣悉以委地而不拜賜帝怪問對曰臣聞孔子忍渇于
盜泉曾參廻車于勝母惡其名也此贓穢之寳誠不敢
拜帝嗟嘆曰清乎尚書之言乃更賜庫錢三十萬轉尚
書僕射車駕數幸廣成苑意以為從禽廢政常當車陳
[044-3a]
諫天子即時還宫永平三年夏旱而大起北宫意詣闕
免冠上疏曰昔成湯遭旱以六事自責竊見北宫大作
人失農時此所謂宫室祟也自古非苦宫室小狹但患
民不安寧宜且罷止以應天心帝策詔報曰湯引六事
咎在一人其冠履勿謝又敕大匠止作諸宫減省不急
詔因謝公卿百僚遂應時澍雨焉時青州刺史琅邪王
望行部見飢者裸行草食因以便宜出所在布粟賑之
事畢上言帝以望不先表請為罪公卿皆言望專命法
[044-3b]
有常條意獨曰望懷義忘罪當仁不讓若繩之以法忽
其夲情將乖聖朝愛育之意帝嘉意議望得不罪望與
楚國劉曠東莱王扶皆意前所薦諸朝者也時有詔賜
降人縑尚書案事誤以十為百帝見司農上簿大怒召
郎將笞之意因入叩頭曰過誤人所時有若以懈慢為
愆則臣位大罪重當先坐乃解衣就格帝使復冠而貰
郎會連有變異意復上疏曰陛下畏敬鬼神憂恤黎元
而天氣不和咎在羣臣不能宣化理職而以苛刻為俗
[044-4a]
吏百官無相親之心吏人無雍雍之志至于骨肉相殘
感逆和氣以致天灾百姓可以徳勝難以力服鹿鳴之
詩必言燕樂者以人神之心洽然後天氣和也願垂聖
徳緩刑罰順時氣以調隂陽帝雖不能用然知其至誠
亦以此故不得久留出為魯相後徳陽殿成百官大會
帝思意言謂公卿曰鍾離尚書若在此殿不立意視事
五年以愛利為化人多殷富以久病卒官遣言上書陳
升平之世難以急化宜少寛假帝感傷其意下詔嗟嘆
[044-4b]
賜錢三十萬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隱發為眀公卿數被
詆毁尚書以下至見提拽常以事怒郎藥崧自以杖撞
之朝廷莫不悚慄爭為嚴切以避誅責唯意獨敢諫爭
數封還詔書臣下過失輒救解禀性峭直居心寛厚故
為東京名臣云
 論曰語有之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昔周公
 教成王明作有功而即繼之以惇大成裕明作而不
 惇大朝野上下如束濕薪曾無尺寸有餘之地以託
[044-5a]
 命所謂和平之福者安在乎鍾離之于顯宗敷陳正
 直隨事補救可謂深切而著眀者矣時有寒朗者亦
 能觸威犯顔辨明無辜感悟帝意此皆所謂仁人之
 言其利溥者後漢書以朗與意合傳有以哉
   左雄 周舉 黄瓊
左雄字伯豪南郡湼陽人也安帝時舉孝㢘稍遷冀州
刺史州部多豪族好請託雄常閉門不與交通奏案貪
猾二千石無所回忌永建初徵拜議郎時順帝新立大
[044-5b]
臣懈怠朝多缺政雄數上封事其詞深切尚書僕射虞
詡以雄有公忠節上疏薦之曰臣見方今公卿以下𩔖
皆拱默以樹恩為賢盡節為愚至相戒曰白璧不可為
容容多後福伏見議郎左雄數上封事至引陛下身遭
難厄以為警戒實有王臣蹇蹇之節宜擢在㗋舌之官
由是拜尚書再遷尚書令上疏陳事曰臣聞寧人之務
莫重用賢用賢之道必存考黜大漢受命克慎庶官至
于文景天下康乂宣帝知時所病刺史守相輒親引見
[044-6a]
歎曰民所以安而無怨者政平吏良也與我共此者其
惟良二千石乎以為吏歎變易則下不安業久于其事
則民服教化其有政理者輙以璽書勉勵增秩賜金或
爵至闗内侯公卿缺則以次用之是以吏稱其職人安
其業漢時良吏于兹為盛今典百里轉動無常各懷一
切莫慮長久謂聚歛整辦為賢能以治已安民為劣弱
監司項背相望與同疾疢觀政于亭傳責成于期月虚
誕者獲譽拘檢者離毁或因罪戾引髙求名州宰不覆
[044-6b]
競共辟召又或因捕案亡命會赦行賂復見洗滌使奸
猾枉濫輕忽去就鄉官部吏職賤祿薄拜除如流送迎
煩費損政傷民和氣未協灾𤯝不消咎皆在此臣愚以
為守相長吏有顯效者可就増秩勿移徙非父母喪不
得去官若被劾奏亡不就法者徙家邊郡其鄉部親民
之吏皆用儒生清白任從政者寛其負算増其秩禄吏
職滿歳乃得辟舉如此虚偽之端絶迎送之役損率土
之民各寧其所帝以雄言皆眀達政體詔悉施行而宦
[044-7a]
豎擅權終不能用三年京師漢陽地震裂水泉湧出四
年司冀復有大水雄推較灾異以為下人有逆上之徵
疏言宜密備不虞尋而青冀揚州賊發海内擾亂後經
赦賊雖稍解官猶無備流叛之餘數月復起雄以為宜
及其尚㣲開令改悔若告黨與者除罪能誅斬者明加
其賞書奏不省雄又上言自今孝㢘年不滿四十不得
察舉皆先詣公府諸生試家法文吏課牋奏副之端門
練其虛實有不承科令者正其罪若有茂材異等自可
[044-7b]
不拘年齒詔從其奏雄亦公直精眀能審覆真偽決志
行之自是牧守畏栗莫敢輕舉迄于永熹察選清平多
得其人又奏稱海内名儒為博士使公卿子弟為諸生
有志操者加其俸禄汝南謝㢘河南趙建年十二能通
經雄並奏拜童子郎于是負書来學雲集京師初帝之
復立乳母宋娥與孫程等與其謀詔封娥山陽君又封
大將軍梁商子冀為襄邑侯雄上言髙皇帝約非有功
不侯不宜追録小恩虧失大典帝不聽雄復諫曰案尚
[044-8a]
書故事無乳母爵邑之制唯先帝時阿母王聖為野王
君聖造生讒賊廢立之禍生為天下所咀嚼死為海内
所歡快今阿母躬蹈儉約以身率下而與王聖同爵號
懼違夲操梁冀之封事非機急宜過灾阨之運然後平
議可否于是商讓還冀封會復有地震之異雄復上疏
曰先帝封野王君漢陽地震今封山陽君而京城復震
專政在隂其灾尤大今冀已髙讓山陽君亦宜崇其夲
節雄言切至娥亦畏懼辭讓而帝卒封之後阿母遂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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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遘失爵是時大司農劉據以職事被譴召詣尚書傳
呼促步又加以捶撲雄上言九卿大臣行有佩玉之節
動有庠序之儀孝明皇帝始有撲罰皆非古典帝從而
改之自雄掌納言多所匡肅遷司𨽻校尉初雄薦周舉
為尚書及在司𨽻又舉故冀州刺史馮直任將帥而直
嘗坐贓受罪舉以此劾奏雄雄言詔書使選武猛不使
選清髙舉曰詔書使君選武猛不使君選貪汙也雄悦
而謝曰吾嘗事馮直之父而又與直善今宣光以此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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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乃是諱厥之舉也由是天下服焉永和三年卒
周舉字宣光汝南汝陽人祖父揚少孤㣲常修逆旅以
供過客而不受其報父防以眀經舉孝㢘撰尚書雜記
補博士終陳留太守舉姿貌短陋而博洽為儒者宗京
師為之語曰五經縱横周宣光初辟司徒李郃府宦者
孫程等既立順帝誅滅諸閻議者以為閻太后與帝無
母子恩宜徙别館絶朝見舉謂郃曰太后幽在離宫若
悲愁生疾一旦不虞主上將何以令于天下公宜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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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率羣臣朝太后以答人望郃即上疏帝從之太后意
乃安後舉茂才為平丘令上書言得失詞甚切正尚書
郭䖍應賀等見之太息共稱舉忠直欲帝置章御坐以
為規誡稍遷并州刺史太原舊俗以介子推焚骸至其
亡月神不樂舉火由是每冬輒一月寒食老小不堪歳
多死者舉到州乃作書置子推廟言盛冬去火殘損民
命非賢者之意以宣示愚民使還温食俗乃漸革轉冀
州刺史陽嘉三年以左雄薦拜尚書與僕射黄瓊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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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政名重朝廷左右憚之是歳河南三輔大旱天子親
露坐徳陽殿東廂請雨詔問舉以消變之術舉對曰臣
聞隂陽閉隔則二氣否塞風雨不時水旱成灾陛下廢
文帝光武之法而循亡秦奢侈之欲内積怨女外有曠
夫自枯旱以来彌歴年歳未聞陛下改過之效徒勞至
尊露坐風塵誠無益也宜出後宫不御之女除太官重
膳之費五品不訓責在司徒有非其位急宜黜斥惟留
神裁察因召見舉及僕射黄瓊等舉等並對以為宜慎
[044-10b]
官人去斥貪汙離逺佞邪循文帝之儉遵孝眀之教則
時雨必應帝曰百官貪佞者為誰乎舉獨對曰臣從下
州超備機密不足以别羣臣然公卿大臣數有直言者
忠貞也阿䛕茍容者佞邪也司徒視事六年未聞有忠
言異謀愚心在此帝乃以事免司徒劉﨑遷舉司𨽻校
尉永和元年災異數見詔召公卿中二千石尚書詣顯
親殿引金縢反風事謂北鄉侯親為天子葬以王禮故
數有灾異宜加尊諡列于昭穆羣臣議者多謂宜如詔
[044-11a]
旨舉獨對曰昔周公有請命之應隆太平之功故皇天
動威以章聖徳北鄉侯夲非正統姦臣所立立不踰歳
年號未改皇天不祐大命夭昏春秋王子猛不稱崩魯
子野不書葬今北鄉侯無他功徳以王禮葬之于事已
崇不宜稱諡災𤯝之來弗由此也于是司徒黄尚等七
十人同舉議帝從之出為蜀郡太守以事免大將軍梁
商表為從事中郎甚敬重焉六年三月上已商讌賔客
于洛水酒闌繼以䪥露之歌坐中皆為掩涕舉初稱疾
[044-11b]
不往後聞之歎曰此所謂哀樂失時非其所也殃將及
乎商至秋果卒病篤時帝問以遺言對曰臣從事中郎
周舉清髙忠正可重任也由是拜舉諫議大夫時屢有
灾異帝召舉于顯親殿問以灾𤯝舉對曰陛下初立遵
修舊典興化致政逺近肅然頃年以来稍違于前朝多
寵倖禄不序徳觀天察人誠可危懼書曰僣恒暘若夫
僣差無度則言不從而下不正陽無以制則上擾下竭
宜密嚴飭州郡察強宗大姦以時禽討其後江淮猾賊
[044-12a]
並如舉所陳時詔遣八使廵行風俗皆選素有威望者
乃拜舉為侍中與杜喬張綱等分行郡國天下號曰八
俊舉于是劾奏貪猾表薦公清朝廷稱之遷河内太守
徵為大鴻臚及梁太后臨朝以殤帝㓜崩廟次宜在順
帝下諫議大夫吕勃以為宜先殤帝詔下公卿舉議曰
春秋魯閔公無子庶兄僖公代立其子文公遂躋僖于
閔上孔子譏之書曰有事于太廟躋僖公傳曰逆祀也
及定公正其序經曰從祀先公為萬世法也殤帝在先
[044-12b]
于秩為父順帝在後于親為子序不可亂詔從之遷光
禄大夫建和三年卒朝廷方欲以為宰相深痛惜之詔
汝南太守其令將大夫以下到喪發日會弔加賜錢十
萬子勰以舉任為郎自免歸時梁冀貴盛被其徵命者
莫敢不應唯勰前後三辟竟不能屈
黄瓊字世英江夏安陸人父香年九歳以至孝稱尤博
學能文京師號曰江夏黄童天下無雙為尚書郎數陳
得失常獨止宿臺上晝夜不離省闥累遷魏郡太守郡
[044-13a]
舊有園田歳收穀數千斛香曰食祿者不與民争利乃
悉以賦人年饑分禄賜頒贍貧者由是富家爭出穀助
廪荒民獲全瓊初以父任為太子舍人辭病不就遭父
憂服闋五府俱辟連年不應永建中公卿交薦公車徵
至綸氏稱疾不進有司劾不敬詔下縣以禮慰遣遂不
得已先是徵聘處士多不稱望李固素慕瓊乃遺書曰
聞己度伊洛將順王命自生民以来善政少而亂俗多
必待堯舜之君此為志士終無時矣語曰嶢嶢者易缺
[044-13b]
皦皦者易汙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近魯陽樊君被徵初
至朝廷設壇席猶待神眀雖無大異而言行所守亦無
所缺而毁謗布流應時折減者豈非觀聽望深聲名太
盛乎是故俗論皆言處士純盜虚聲願先生宏此逺謨
一雪斯言耳瓊至即拜議郎稍遷尚書僕射初瓊隨父
在臺閣習見故事及後居職達練官曹爭議朝堂莫能
抗奪時連有灾異瓊疏請順帝數見公卿察問得失使
近臣儒者參考政事諸無功徳者宜皆斥黜又薦處士
[044-14a]
黄錯任棠等宜更引致助崇大化于是有詔公車徵錯
等三年大旱瓊復疏言宜顧省闕政息除煩費勅近臣
使遵法度又囚徒尚積多致死亡亦足以感傷和氣書
奏引見徳陽殿使中常侍以屬主者施行瓊又請行畊
籍禮帝從之遷尚書令瓊以前左䧺所上孝㢘之選專
用儒學文吏于取士之義猶有所遺乃奏増孝弟及能
從政者為四科事竟施行又雄前議舉吏先試之于公
府又覆之于端門後尚書奏除此科瓊復上言覆試之
[044-14b]
作將以覆實虚濫不宜改革帝乃止出為魏郡太守稍
遷太常和平中以選入侍講禁中元嘉元年拜司空桓
帝欲褒崇大將軍梁冀使朝臣議其禮胡廣等咸稱冀
勛徳賞賚宜比周公瓊獨建議不可冀意以為恨會以
地動䇿免永興元年拜司徒遷太尉梁冀前後所託辟
召一無所用延熹元年以日食免冀誅胡廣等坐阿附
免廢復拜瓊為太尉以師傅恩而不阿梁氏封為邧鄉
侯瓊辭讓至六七上言旨懇惻乃許之自梁冀誅後天
[044-15a]
下想望異政瓊首居公位辟汝南范滂為掾舉奏州郡
貪汙至死徙者十餘人海内由是翕然尋以五侯擅權
自度力不能匡遂稱疾不起及疾篤上疏諫曰臣聞天
者務剛其氣君者務強其政陛下即位以来未有勝政
諸梁秉權宦豎充朝卿校牧守皆出其門羽革珠金殷
滿其室塞陛下耳目之眀更為聾瞽之主李固杜喬念
國忘身遂見殘滅李雲杜衆以忠獲罪天下尤痛朝野
之人以忠為諱尚書周永素事梁冀又黄門羣軰自冀
[044-15b]
興盛共搆奸軌臨冀當誅復記其惡以要爵賞陛下不
審别真偽復與忠臣並時顯封四方聞之莫不憤歎臣
身輕位重勤不補過敢以垂絶之日陳不諱之言庶有
萬分無恨三泉其年卒時年七十九諡曰忠孫琬少而
辯慧瓊在魏郡上日食狀詔問所食多少瓊未知所對
琬在傍曰何不言日食之餘如月之初瓊大竒之即如
言應詔琬初為五官中郎將與陳蕃同心顯用志士權
富子弟因中傷之廢居二十載後出牧豫州政績為天
[044-16a]
下冠獻帝朝拜太尉與王允同謀誅董卓卓將李傕郭
汜破長安收琬下獄死
 論曰左雄請立孝㢘限年課試之法既乖初意其詰
 徐淑曰顔回聞一知十孝㢘聞一知幾尤無理取辦
 及後黄瓊以雄專用文學儒吏復増孝悌從政為四
 科而孝㢘之選終不及西京自古有治人無治法茍
 奉法非人則立法而弊旋生不清其源徒塞其流可
 乎舉以順帝逺徙孫程等説朱倀急表留之或譏其
[044-16b]
 謬然程等雖宦豎猶能糾張防之惡而白虞詡之忠
 且上殿訶叱左右未為大過以事體揆之但使册封
 十九人時力言其非制勸帝酬以金帛庶幾上不虧
 國體下不負臣功惜當時公卿未有能持此議者耳
 要之舉與雄其立朝謇諤固不愧古之遺直也瓊素
 負盛名在左周上及位台輔梁冀凶暴不聞請誅李
 雲杜衆諫死不見申救至五侯擅權又苦力不能匡
 而稱疾仲長統所譏漢至中世其三公皆取清慤謹
[044-17a]
 慎循常習故者正謂此此果可以雪處士虚聲之謗
 乎然冀盛而請託不行冀誅而封爵不拜臨終一疏
 尤指斥無隱其所挾持固逺出胡廣趙戒上也琬就
 董卓徵及議遷都不合與楊彪惶恐謝罪不如乃祖
 已甚周勰守志不屈有光于父矣
   种暠
种暠字景伯河南洛陽人仲山甫之後也父為定陶令
有財三十萬父卒暠悉以賑䘏宗族及邑里之貧者其
[044-17b]
有進趣名利皆不與交通始為縣門下史時河南尹田
歆外甥王諶名知人歆謂之曰今當舉孝㢘多得貴戚
書命欲自用一名士報國家汝助我求之明日諶送客
于大陽郭遥見暠異之還白歆曰為尹得孝㢘矣近洛
陽門下吏也歆笑曰當得山澤隱滯近洛陽吏耶諶曰
山澤不必有異士異士不必在山澤歆即召暠于庭辯
詰職事暠詞對有序歆甚知之召署主簿遂舉孝㢘辟
太尉府舉髙第順帝末為侍御史時所遣八使光祿大
[044-18a]
夫杜喬周舉等多所紏奏而大將軍梁冀及諸宦官互
為請赦事皆被寢遏暠自以職主刺舉志案奸違乃復
劾諸為八使所舉蜀郡太守劉宣等罪惡章露宜伏歐
刀又奏請敇四府條舉近臣父兄及知親為刺史二千
石尤殘穢不勝任者免遣案罪帝乃從之擢暠監太子
于承光宫中常侍髙梵從中單駕出迎太子時太傅杜
喬等疑不欲從而未决暠乃手劍當車曰太子國之儲
副人命所係今常侍来無詔信何以知非奸耶今日有
[044-18b]
死而已梵辭屈不敢對馳還奏之詔報太子乃得去喬
退而歎息愧暠臨事不惑帝亦嘉其持重稱善者良久
出為益州刺史暠素慷慨好立功名在職三年宣恩逺
夷開曉殊俗岷山雜落皆懐服漢徳其白狼槃木諸國
自前刺史朱輔卒後遂絶暠至乃復舉踵向化性剛介
不媚權倖時蜀郡太守因計吏賂遺中常侍曹騰暠于
斜谷闗搜得其書上奏太守并劾騰又永昌太守冶鑄
黄金為文蛇以獻梁冀暠糾發逮捕即馳傳上言其後
[044-19a]
騰初不為纎介常稱暠能吏而冀由是銜怒于暠會巴
郡人服直聚黨自稱天王暠與太守應承討捕不克吏
人多被殺傷冀因此䧟之傳逮暠承太尉李固疏救梁
太后省奏赦其罪免官而已後梁州羌動以暠為梁州
刺史甚得百姓歡心被徵當遷吏人詣闕請留之太后
歎曰未聞刺史得人心若是乃許之暠復留一年遷漢
陽太守戎夷男女送至漢陽界暠與相揖謝千里不得
乘車及到郡化行諸羌禁止侵掠遷使匈奴中郎將時
[044-19b]
遼東烏桓反畔復轉遼東太守烏桓望風率服迎拜于
界上坐事免歸徵拜議郎遷南郡太守入為尚書會匈
奴宼并凉二州桓帝擢暠為度遼將軍暠到營所先宣
恩信不服然後加討諸羌先時有獲質于郡縣者悉遣
還之誠心懐拊信賞分眀由是諸羌龜兹莎車烏孫等
皆来順服暠乃去烽燧除候望邊方晏然無警入為大
司農延熹四年遷司徒與太尉劉矩司空黄瓊同心輔
政推達名臣橋𤣥皇甫規等為稱職在位三年年六十
[044-20a]
一卒并凉邉人咸為發哀匈奴聞暠卒舉國傷惜單于
每入朝賀望見墳墓輒哭泣祭祀子拂初平元年為司
空李郭亂長安百官多避兵衝拂揮劍而出曰為國大
臣不能止戈除暴致賊兵向宫去欲何之遂戰死拂子
劭時拜益凉二州刺史聞難竟不之職服闋徵辟皆不
就曰吾父以身殉國吾為臣子不能除殘復怨何面目
朝覲眀主哉遂與左中郎劉範諫議大夫馬宇等共攻
㴶汜以報其仇兵敗見害
[044-20b]
 論曰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門暠父為令至擁貲三十
 萬其所從来殆未可知暠積而能散周而不繼可謂
 能弛其父之過矣筮仕後在言路則糾劾不避權貴
 在宫府則持重得大體在州郡邉塞則恩使人懐義
 使人服及登台輔推賢進達以利國家為人臣子若
 此固宜子復死忠孫復死孝世濟其無窮之休乎暠
 威信尤著諸羌前接馬援鄧訓後啟張奐皇甫規使
 漢盡得暠等以拊循異域豈至末年戎馬蹂躪若彼
[044-21a]
 哉夫國不患無可用之才患有才而沉淪于無用當
 暠為門下吏時逐隊進退其交臂失之者不知凡幾
 王諶遥見遂定為異士士伸于知已此鹽車之驥所
 為向伯樂而涔涔淚下也
   張嶷
張嶷字伯岐巴西郡南充國人弱冠有通壯之節為縣
功曹先主定蜀時山宼攻縣縣長捐家逃亡嶷冒白刄
擕負縣長之家以免由是顯名州召為從事建興五年
[044-21b]
丞相亮北駐漢中山賊張慕等鈔盜軍資劫畧吏民嶷
以都尉討之嶷度賊鳥散難以戰禽乃詐與和克期置
酒酒酣嶷因斬慕等五十餘級渠帥悉殄旬日清泰後
得疾數年既愈拜牙門將屬馬忠北討汶山叛羌南平
四郡蠻夷輙有籌畫戰克之功初越嶲郡自丞相亮討
髙定之後叟夷數反殺太守龔祿焦璜是後太守不敢
之郡僑駐安定去郡八百餘里郡徒有名而已時論欲
復舊郡除嶷為越嶲太守嶷之郡誘以恩信蠻夷稍稍
[044-22a]
降附北徼捉馬最驍勁不承節度嶷乃往討生縛其帥
魏狼又縱使招懷餘𩔖種落三千餘戸皆安土供職嶷
表狼為邑侯諸種聞之多漸降服嶷以功賜爵闗内侯
蘇祁邑君冬逢及弟隗渠等已降復反嶷誅逢逢妻旄
牛王女嶷以計原之而渠逃入西徼渠剛猛捷悍為諸
種深所畏憚遣所親二人詐降嶷覺之許以重賞使為
反間二人遂合謀殺渠渠死諸種皆安嶷始至時郡郛
頽壞更築小塢及在官三年徙還故郡繕治城郭夷種
[044-22b]
男女莫不致力定莋臺登卑水三縣去郡三百餘里出
鹽鐵及漆久為夷徼占據嶷又取之署置長吏定莋帥
豪狼岑忿嶷見侵不來詣嶷使壯士數十直往收致撻
而殺之持尸還種喻以狼岑之惡且曰無妄動動即殄
矣種𩔖咸面縛謝過嶷殺牛饗宴重申恩信遂獲鹽鐵
噐用周贍旄牛種𩔖四千餘戸其帥狼路欲為姑婿冬
逢報怨遣叔父離將逢衆相度形勢嶷遣親近賫牛酒
迎賜又令逢妻逆之逢妻離之姊也離既受賜并見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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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弟歡悦悉率所領詣嶷嶷厚加賞待遣還旄牛由
是輒不為患郡有舊道經旄牛中至成都既平且近自
旄牛絶道已百餘年更由安上既險且逺嶷遣左右賫
貨幣賜路重令路姑喻意路乃率兄弟妻子悉詣嶷嶷
與盟誓開通舊道千里肅清復古亭驛奏封路為旄牛
㽛毗王遣使將路朝貢後主于是加嶷撫戎將軍領郡
如故嶷初見費禕為大將軍恣性汎愛待信新附太過
書戒之引岑彭來歙以為鍳後禕果為魏降人郭修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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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呉太傅諸葛恪既破魏軍遂大興兵衆以圖攻取侍
中諸葛瞻丞相亮之子恪從弟也嶷與書曰以周公之
才猶有管蔡流言之變霍光受任亦有燕葢上官逆亂
之謀今太傅離少主履敵庭恐非良計自非郎君進忠
言于太傅誰復有盡言者旋軍廣農務行徳惠數年之
後東西並舉實為不晚恪竟以此夷族其識見多此𩔖
在郡十五年乞還徵詣成都夷民戀慕扶轂涕泣過旄
牛襁負来迎或追至蜀郡界其督帥隨嶷朝貢者百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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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嶷慷慨壯烈士人多貴之既至拜盪宼將軍嶷故有
風濕疾至是寢篤杖然後能起會魏狄道長李簡密請
降衛將軍姜維將出隴西嶷力疾請行臨發辭後主曰
臣受恩過量加以疾病在身常恐一朝殞歿辜負榮遇
天不違願得預戎事若凉州克定臣為藩表如有未捷
殺身以報後帝慨然為之流涕既到狄道與魏將徐質
交鋒臨陣隕身然所殺傷亦過倍越嶲民夷聞嶷死無
不悲泣為立廟四時水旱輒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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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曰自諸葛武侯納馬謖攻心之言克定南中官其
 俊傑出所有畊牛戰馬金銀犀革充繼軍資國以富
 强北伐遂無内顧固亮之詒謀使然然當時則李恢
 克奮戰力吕凱王佐率屬忠誠及亮身後馬忠張嶷
 復相繼懋著威信故能使諸蠻懷徳畏刑歴數十年
 朝貢如一日嶷服勤最久在季興名將中其識斷眀
 果尤為傑出者也夫羌蠻諸種落風尚固殊而好善
 惡惡趨利避害之心則一惟在因勢而利導之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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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執古御今亦非可推此例彼西漢趙充國當先零
 䍐开之叛或攻或否于攻之中又或戰或屯迄于靈
 帝羌戎内訌皇甫規張奐多用恩信招納叚熲一以
 兵力禽討然並有成功何者因利乘便期于適吾事
 而已若乃當日南中事勢不可同年而語前此但羈
 縻使不為宼今則欲署置郡縣因其所出為軍國儲
 且幅&KR0695一統雖沿邊騷動未有肘腋腹心之虞今逼
 近内服一或生事國受其敝而外宼乘之是故網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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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疎不宜密又不得託言大度使逺近之情隔而莫通
 力宜緩不宜急又不得示弱使驕悍之族狡而觀釁
 機宜静不宜動又不得蹈故偷安使功名之會一失
 而不復挽恩而濟之以威信而通之以變求服其情
 不苛其禮亦享其贄不貪其財又時取彼中豪率之
 黠者示之賞罰使帖然服從則種落不令而應昔馬
 援洞悉隴羌駱越之情形所至難消釁解今張嶷規
 畫越嶲十餘年致為近之史稱嶷慷慨壯烈殆亦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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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援風而興起者觀其臨發狄道一表即據鞍顧盻曾
 不是過可謂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矣援誡王磐吕冲
 嶷料費禕諸葛恪識鍳尤相𩔖彼胸負智略若此即
 柄國政不難而僅僅出其餘力以綏靖蠻荒固宜樹
 勛于生前遺愛于死後也由四相而下若嶷之于蜀
 顧可多得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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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傳三編卷四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