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g0051 史傳三編-清-朱軾 (master)


[003-1a]
欽定四庫全書
 史傳三編卷三
             大學士朱軾撰
 名儒傳三
  隋
   王通
王通字仲淹先為祁人九世祖㝢當懷愍時東遷三傳
至元則究道徳考經籍卒為鴻儒江左號王先生先生
[003-1b]
孫虬值蕭氏禪恥食齊粟北事魏仕至并州刺史家河
汾是為通髙祖及通父隆傳業教授門徒千餘人開皇
初以國子博士待詔雲龍門文帝從容問曰朕何如主
隆曰陛下聰明神武得之於天發號施令不盡稽古雖
負堯舜之資終以不學為累帝黙然久曰先生朕之陸
賈也隆乃著興衰要論七篇奏之帝稱善四年通始生
隆筮之遇坤之師大父安康獻公占之曰是子必能通
天下之志遂名曰通通六嵗而江東平隆歎曰王道無
[003-2a]
叙天下何為而一乎通侍側有憂色曰通聞古之為邦
有長久之策故夏殷以下四海常一統也後之為邦行
茍且之政故魏晉以下九州無定主也夫子之歎蓋憂
皇綱不振生人勞於聚斂而天下將亂乎隆異之遂告
以元經之事通再拜受之十八年隆宴居歌伐木而召
通謂曰自天子至庶人未有不資友以成者在三之義
師居一焉小子勉旃翔而後集通於是有四方之志蓋
受書於東海李育學詩於會稽夏琠問禮於河東闗朗
[003-2b]
正樂於北平霍汲考易於族父仲華不解衣者六嵗其
精志如此仁夀三年通既冠慨然有濟蒼生之心西遊
長安帝召見太極殿奏太平十有二䇿遵王道推霸略
稽古驗今恢恢乎運天下於指掌帝大悦曰得生幾晚
下其議於公卿公卿不悦楊素蘇夔李徳林見通與之
言終日歸而有憂色門人問通曰素言政而不及化是
天下無禮也夔言聲而不及雅是天下無樂也徳林言
文而不及理是天下無文也王道從何而興乎時將有
[003-3a]
蕭牆之釁通知謀之不用作東征之歌而歸帝聞再徵
之不至大業二年徵又不至乃曰吾視千載已上未有
若周公焉其道則一而經制大備後之為政者有所持
循吾視千載而下未有若仲尼焉其道則一而述作大
明後之修文者有所折衷矣遂續詩書正禮樂修元經
讚易道九年而六經大就門人自逺而至其教興於河
汾雍雍如也通閒居儼然其動也徐若有所慮其行也
方若有所畏其接長者恭恭然如不足接㓜者温温然
[003-3b]
如有就其使人雖童僕必斂容鄉人有喪通必先往反
必後有水土之役則具畚鍤以往曰吾非從大夫也其
言應而不唱唱必有大端或問人善曰子知其善則稱
之不善則曰未嘗與久也其族婚嫁必具六禮曰斯道
也今亡矣三綱之首不可廢吾從古嘗曰冠禮廢天下
無成人矣昏禮廢天下無家道矣喪禮費天下遺其親
矣祭禮廢天下忘其祖矣門人有問姚義孔庭之法曰
詩曰禮不及四經何也義曰嘗聞諸夫子矣春秋斷物
[003-4a]
志定而後及也樂以和徳全而後及也書以制法從事
而後及也易以窮理知命而後及也故不學春秋無以
主斷不學樂無以知和不學書無以議制不學易無以
通理四者非具體不能及故聖人後之然則詩禮何為
而先也曰教之以詩則出辭氣斯逺暴慢矣約之以禮
則動容貌斯立威嚴矣度其言察其志考其行辨其徳
志定則發之以春秋於是乎斷而能變徳全則導之以
樂於是乎和而知節可從事則達之以書於是乎可以
[003-4b]
立制知命則申之以易於是乎可以盡性若驟而語春
秋則蕩志輕義驟而語樂則喧徳敗度驟而語書則狎
法驟而語易則玩神通聞之曰姚子得之矣魏徵問聖
人有憂乎曰天下皆憂吾獨得不憂乎問疑曰天下皆
疑吾獨得不疑乎徵退通謂董常曰樂天知命吾何憂
窮理盡性吾何疑賈瓊問何以息謗曰無辯何以止怨
曰不争問事人之道曰逺而無介就而無諂汎乎利以
諷之無鬭其㨗問君子之道曰必先恕乎為人子者以
[003-5a]
父之心為心為人弟者以兄之心為心推而達之天下
斯可矣李宻問英雄曰自知者英自勝者雄問勇曰必
也義乎問王霸之略曰不以天下易一民之命房𤣥齡
問事君之道曰無私問使人之道曰無偏問化人之道
曰先正其心嘗曰不以伊尹周公之道康其國非大臣
也不以霍光諸葛亮之心事其君皆具臣也又曰人不
里居地不井授終茍道也封禪之費非古也其秦漢之
侈心乎又曰無赦之國其刑必平多斂之國其財必削
[003-5b]
又曰政猛寧若恩法速寧若緩獄繁寧若簡臣主之際
其猜也寧信通見牧守屢易曰堯舜三載考績仲尼三
年有成三代之興邦家有社稷焉兩漢之盛牧守有子
孫焉不若是之亟也無定主而責之以忠無定民而責
之以化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其嘉言懿論門人相與集
而記之號曰中説十年召署蜀司户不就十一年以著
作郎國子博士徴並不至十三年江都難作通寢疾泫
然興曰生民厭亂久矣天其或者將啓堯舜之運而吾
[003-6a]
不與焉命也遂卒門人諡之曰文中所續禮論二十五
篇列為十卷樂論二十篇列為十卷書一百五十篇列
為二十五卷詩三百六十篇列為十卷元經五十篇列
為十五卷贊易七十篇列為十卷竝未及行二子長曰
福郊少曰福畤
 論曰通名跡不見於隋史故司馬光以為疑所引弟
 子多唐初名臣朱子以為福郊福畤之所為非通雅
 意然亦其平日好髙自大之心有以啓之又議其續
[003-6b]
 經之僭至等之吳楚雖然當隋之時道術之裂也已
 久通獨鋭然修周孔之業倡教河汾成就後進其學
 其識誠大有以過人者故朱子又稱其學有可用之
 實荀揚韓氏皆不及也豈不諒哉康節邵子亦嘗為
  之贊曰錄其所是棄其所非君子有歸斯實平恕之
  論
   唐
    薛收
[003-7a]
薛收字伯裦蒲州汾陰人道衡之子也年十二能屬文
以父不得死於隋不肯仕郡舉秀才不應事王通與董
常仇璋程元備聞六經之義為髙第通稱之曰孝哉薛
收行不負於神明收問仁通曰五常之始也問性曰五
常之本也問道曰五常一也收問政於仲長子光子光
曰舉一綱衆目張弛一機萬事隳不知其政也收以告
通通曰子光得之矣及唐髙祖興收遁入首陽山將應
義舉堯君素覺之迎置其母城中收不得去後君素東
[003-7b]
連王世充收遂挺身歸唐房𤣥齡亟言之秦王王召見
問方畧合㫖授府主簿判陜西大行臺金部郎中是時
方討世充軍事繁綜收為書檄露布或馬上占詞該敏
如素構初不竄定竇建徳來援世充諸將争請斂軍以
避其鋒收獨曰不然世充據東都府庫盈衍所將兵皆
江淮精鋭但苦乏食為我所持今建徳總衆以來若縱
之至必轉河北之粟以饋洛陽則戰争方始偃兵無日
混一之期殊未有涯也不若分兵守洛陽深溝髙壘慎
[003-8a]
勿與戰大王親督驍銳先據成臯厲兵按甲截建徳路
以逸待勞決可克也建徳既破世充自下不過二旬兩
主就縛矣秦王曰善遂禽建徳降世充一如收䇿王入
觀隋宮室夸侈無度收進曰峻宇雕牆殷辛以亡土階
茅茨唐堯以昌始皇興阿房而秦禍速文帝罷露臺而
漢祚永後主曾不是察奢虐是矜卒死一夫之手為後
世笑何此之能保哉王重其言俄授天䇿府記室參軍
從平劉黑闥封汾陰縣男嘗上書諌王畋獵王答之曰
[003-8b]
成我者卿也明珠兼乘未若一言賜黄金四十鋌武徳
七年寢疾王遣使臨問相望於道又命輿至府舉袂撫
之論叙平生感激涕泗卒時年三十三王哭之慟及王
即位語房𤣥齡曰收若在者當以中書令處之
 論曰以嵇紹之忠而事晉後世猶有遺議收之不仕
 隋髙於紹矣當唐之初其登瀛洲者多隋之遺臣也
 惟收起布衣以佐興朝其出身為獨正及決機東都
 下料敵審勝雖良平之智何以加兹王福畤又記太
[003-9a]
 宗欲興禮樂房𤣥齡魏徵等苦無素業卒不能定太
 宗臨朝而歎𤣥齡退乃謂徵曰使董薛在適不至此
 董謂董常薛即收也
   孔穎達
孔穎達字仲達冀州衡水人自少誦記日千餘言能闇
記三禮義宗及長明服氏春秋傳鄭氏尚書詩禮記王
氏易善屬文通步厯嘗造同郡劉焯焯名重海内初不
之禮及與質難焯大畏服大業初舉明經髙第仕隋至
[003-9b]
太學助教隋亂避地虎牢唐太宗平洛授文學館學士
遷國子博士太宗身櫜鞬風纚露沐然鋭情經術即秦
王府開文學館召名儒十八人為學士與議天下事既
即位殿左置𢎞文館悉引納學士番宿更休聴朝之間
則與討古今道前王所以成敗或日昃夜艾未嘗少怠
於是封穎達曲阜縣男轉給事中穎達亦數數以忠言
進帝問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虚何
謂也對曰此教人謙耳非特匹夫君徳亦然故易稱蒙
[003-10a]
以養正若據尊極之位衒聰耀明恃才以肆則上下不
通君臣道乖自古滅亡莫不由此帝稱善除國子司業
嵗餘以太子右庶子兼司業與諸儒議厯及明堂事多
從其説以論撰勞加散騎常侍爵為子皇太子令穎達
撰孝經章句因文以盡箴諷又數争太子失帝聞之勞
以金帛久之拜祭酒侍講東宮帝幸太學觀釋菜命頴
達講經太子既長稍不法穎達争不已至面折之或以
過穎達穎達曰䝉國恩厚雖死不恨剴切愈至後致仕
[003-10b]
卒陪𦵏昭陵諡曰憲初穎達與顔師古司馬才章王恭
王琰受詔撰諸經義訓包貫異家為詳博號義贊詔改
為正義及永徽間詔于志寧張行成髙季輔等就加增
損遂布下其書行於世
 論曰唐儒治經不如漢析理不如宋故三百年中以
 詩文名家者至衆而儒之醇者則寥寥難以數覯貞
 觀之初號多老儒然瀛洲之選能有功於經史者惟
 穎達與顔籕為最故時人以籕為班固功臣而穎達
[003-11a]
 諸經正義程朱尚資之以明訓詁迄於今學宮傳誦
 猶未廢也籕才餘於徳頗為清議所薄若穎達之執
 義陳善有謇謇之節其性行優於籕矣
   褚無量
褚無量字𢎞度杭州鹽官人少刻意墳典家瀕臨平湖
龍出衆皆走觀無量讀書若不聞人異之尤精禮及司
馬史記擢明經第累除國子博士遷司業兼修文館學
士中宗將南郊定儀典時議皇后為亞獻無量固争以
[003-11b]
為郊祀國大事折衷莫如周禮周禮冬至祭天圜丘不
以地配惟始祖為主亦不以妣配故后不得與又巾車
内司服掌后六服與五路無后祭天之服與路是后不
助祭天也其議不行遂以母老解官明皇為太子復拜
國子司業兼侍讀撰翼善記以進優被禮答太子釋奠
國學令講經建端樹義博敏而辨進銀青光祿大夫及
即位遷左散騎常侍兼國子祭酒封舒國公母喪解官
廬墓左鹿犯所植松柏無量號曰山林不乏忍犯吾塋
[003-12a]
樹耶自是羣鹿馴擾無量為終身不御鹿肉喪除復故
官以耆老隨仗聴徐行又為設腰輿許乘入殿中頻上
書陳得失開元五年帝將幸東都而太廟壊姚崇以廟
本苻堅故殿久腐故壞不必罷行無量鄙其言以為不
足聴乃上疏曰王者陰盛陽微則先祖見變今後宮非
御幸者宜悉出之舉俊良撙奢靡輕賦慎刑納諌争察
諂諛繼絶世則天人和會災異訖息帝卒從崇言車駕
遂東無量又上言昔虞舜之狩秩山川徧羣神願陛下
[003-12b]
所過名山大川古帝王賢臣在祀典者竝詔致祭自古
受命必興滅繼絶崇徳報功故存人之國大於救人之
災立人之後重於封人之墓願到東都收叙唐初逮今
功臣世絶者雖在支庶咸得承襲帝納用其言即詔無
量祠堯平陽宋璟祠舜蒲坂蘇頲祠禹安邑又求武徳
以來勲臣苖裔紹續其封初内府舊書自髙宗時甲乙
叢倒無量請繕錄補第以廣秘籍詔於東都乾元殿東
廂彚之而以無量為之使又求天下遺書以補闕文不
[003-13a]
數年四庫完治帝西遷徙書麗正殿復詔無量就麗正
纂續前功皇太子及四王未就學無量以孝經論語五
通獻帝曰朕知之矣乃選儒臣為太子諸王侍讀七年
太子齒胄于學詔無量升坐講勸百官觀禮年七十五
卒所譔述百有餘篇卒後有於書殿得其講史記至言
十二篇上之帝為歎息始無量與馬懐素為侍讀厚見
寵待其後秘書少監康子原國子博士侯行果繼之雖
賞賚亟加而禮遇稍衰矣
[003-13b]
 論曰跡無量平生抗直以劘上致孝以事親至於拂
 牝雞感麋鹿其行誼殆逺過於瀛洲諸學士顧以著
 述不彰為後儒所鮮稱表而揚之是史氏之責也且
 四庫遺編非無量則零落謬失者不知凡幾矣其為
 功於藝文又曷可沒乎哉
   啖助
啖助字叔佐趙州人後徙闗中淹該經術天寶末調臨
海尉丹陽主簿秩滿屏居甘足疏糗善為春秋考三家
[003-14a]
短長縫綻漏缺號集傳凡十年乃成復攝其綱條為例
統助愛公榖二家以左氏解義多謬其書乃出於孔氏
門人論語所引左丘明蓋史佚遲任之比後人即以左
氏為丘明非也年四十七卒門人河東趙匡吳郡陸質
其髙第也匡字伯循仕至洋州刺史質字元沖本名淳
避憲宗諱賜今名仕歴尚書郎國子博士給事中皇太
子侍讀助卒後質與其子異裒錄助所為春秋集傳例
統請匡損益而質纂會之為春秋集注十篇辨疑七篇
[003-14b]
微指二篇號纂例栁宗元稱其明章大中發露公器謂
其道以聖人為主以堯舜為的苞羅旁魄膠轕下上而
不出於正其法以文武為首以周公為翼揖讓升降好
惡喜怒而不過乎物云
 論曰左氏所蒐載訖於三國分晉其人蓋與公榖同
 時而自漢儒謂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後世遂相沿以
 左氏為丘明助獨駁之是已質之所纂見行於今宗
 元譽之容有過者要其經學大有裨於春秋蓋漢晉
[003-15a]
 以來解春秋者多信傳以測經啖趙陸三家出始據
 經以核傳頗得孔氏之微㫖至宋諸家各出而伊川
 程子及劉敞胡安國為最善
   韓愈
韓愈字退之河内南陽人自知讀書日記數千百言比
長盡能通六經百家學年二十五擢進士第董晉節度
宣武表署觀察推官晉卒愈從喪出不四日汴軍亂乃
依武寧節度張建封建封辟為府推官操行堅正鯁言
[003-15b]
無所忌調四門博士遷監察御史論旱饑及宮市事是
時王叔文等用事排之貶陽山令有愛在民民生子多
以其姓字之順宗即位改江陵法曹參軍元和初權知
國子博士分司東都改都官員外郎即拜河南令河南
舊有魏鄆幽鎮留邸皆貯潛卒以槖罪士官莫敢問愈
將擿其禁以壯朝廷留守尹大恐遽止之或以聞於憲
宗憲宗悦曰韓愈助我遷職方員外郎華陰令栁澗有
罪前刺史劾之未報而刺史罷澗諷百姓遮刺史索軍
[003-16a]
頓役直後刺史惡之按其獄貶澗房州司馬愈過華以
為刺史陰相黨劾治之既御史覆問得澗贓再貶澗封
溪尉愈坐是復為博士愈既才髙數黜乃作進學解以
自諭執政奇其才改比部郎中史館修撰轉考工知制
誥進中書舍人初憲宗將平蔡命御史中丞裴度按視
諸軍及還具言賊可滅愈亦言淮西敗可立待兵不可
息宰相不悦以他事改愈右庶子及度以宰相宣慰淮
西奏愈為行軍司馬愈請乗遽先入汴説韓𢎞協力𢎞
[003-16b]
果用命愈又白度蔡精卒聚界上守城必虚請間道以
入度未及行而李愬果自文城提卒夜至蔡縛元濟如
愈䇿蔡州平布衣柏耆以計干愈愈奇之白度曰淮西
滅王承宗膽破若遣辯士為明禍福可不勞衆而服度
然之愈口占為書使柏耆賷以往承宗果大恐獻徳棣
二州遣子入侍以功遷刑部侍郎憲宗迎佛骨入禁中
三日乃送僧寺王公士庶奔走膜唄至灼體膚委珍貝
騰沓係路愈惡之上表極諫帝大怒將抵以死裴度崔
[003-17a]
羣救之曰愈言誠訐牾然非内懷至忠安能及此帝意
猶未解於是中外皆為愈懼雖戚里諸貴亦為言乃貶
潮州刺史至潮表謝帝頗感悟曰愈前所論是大愛我
然不當言天子事佛乃年促耳將復召用皇甫鎛沮之
量予内移改袁州愈初至潮問民疾苦皆曰惡溪有鱷魚
食民畜産民以是窮愈親往視投羊豕為文驅之是夕
暴風震電數日溪水盡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無鱷魚
患袁人以男女為𨽻過期不贖則没入之愈至令得計
[003-17b]
庸贖歸因與約禁其為𨽻召拜國子祭酒轉兵部侍郎
鎮州亂殺田𢎞正而立王庭湊詔愈往宣撫衆皆危之
既行元稹言愈可惜穆宗亦悔詔度事從宜無必入愈
曰止君之仁死臣之義遂疾驅入廷湊嚴兵見之廷湊
曰所以紛紛者乃此士卒也愈大聲曰天子以公為有
將帥材故賜以節豈意同賊反耶語未終甲士前奮曰
先太師為國擊朱滔血衣猶在此軍何負朝廷乃以為
賊乎愈曰以爾為不記先太師也若猶記之固善且為
[003-18a]
逆與順利害不能逺引古事自天寶來安祿山史思明
李希烈梁崇義朱滔朱泚吳元濟李師道有子若孫在
者乎衆曰無愈曰田公以魏博六州歸朝廷官中書令
父子受旗節劉悟李祐皆大鎮此爾軍所共聞也衆曰
𢎞正刻故軍不安愈曰然爾曹害田公又殘其家矣復
何道衆乃讙曰侍郎語是廷湊恐衆心動遽麾使去泣
謂愈曰今欲廷湊何若愈曰神䇿六軍之將如牛元翼
比者不少但朝廷顧大體不可棄而不救公久圍之何
[003-18b]
也廷湊曰即當出之會元翼潰圍出廷湊不追愈歸奏
其語帝大悦轉吏部侍郎時宰相李逢吉惡李紳欲逐
之乃以愈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詔不臺參而除紳
中丞愈不參紳紳遂劾愈愈以詔自解臺府文刺紛然
遂罷愈為兵部侍郎而出紳江西觀察使紳見上得留
愈亦復為吏部侍郎愈之尹京兆也六軍將士私相誡
曰是嘗欲燒佛骨者安可忤故盗賊止息遇旱米價不
敢踊長慶四年卒年五十七贈禮部尚書諡曰文愈性
[003-19a]
明鋭不詭隨與人交終始不少變成就後進士往往知
名經愈指授皆稱韓門弟子凡内外親若交友無後者
為嫁遣孤女而䘏其家愈少孤鞠於嫂鄭氏嫂没制期
喪報之病革時遺命喪𦵏無不如禮凡浮圖陰陽吉凶
拘忌一無汙我其守禮法排異教至死不變乃如此每
言文章自漢司馬相如太史遷劉向揚雄後作者不世
出故深探本原卓然樹立成一家言其至者奥衍閎深
與孟子揚雄相表裏而佐佑六經至它文造端置詞要
[003-19b]
為不襲蹈前人者然惟愈為之沛然若有餘至其徒李
翺李漢皇甫湜從而效之遽不及逺甚從愈游者若孟
郊張籍亦皆自名於時
新唐書贊曰唐興承五代剖分文弊質窮天下已定治
荒剔蠧討究儒術薰濃涵浸至貞元元和間愈遂以六
經之文為諸儒倡愈之才自視司馬遷揚雄至班固以
下不論也當其所得粹然一出於正刋落陳言横騖别
驅汪洋大肆要之無牴牾聖人者其道蓋自比孟子以
[003-20a]
荀況揚雄為未淳寧不信然至進諫陳謀排難䘏孤矯
拂媮末皇皇於仁義可謂篤道君子矣自晉迄隋老佛
顯行聖道不斷如帶諸儒齮天下正義助為怪神愈獨
喟然引聖争四海之惑雖䝉訕笑跲而復奮始若未之
信卒大顯於時昔孟子距楊墨去孔子才二百年愈排
二家乃去千餘嵗撥衰反正功與齊而力倍之所以過
況雄為不少矣
程子曰韓愈近世豪傑之士也古之學者修徳則言可
[003-20b]
不學而能愈乃以學文之故日求所未至故所見甚髙
其言曰孟子死不得其傳此非有所襲於前也若無所
見所謂傳者果何事耶
 論曰愈因文見道者也其克已力行雖不若宋儒之
 堅確然不可不謂强有立之士也讀其所著雜文不
 免有求進憤激不平之詞然始仕於朝則以諫宮市
 忤叔文而貶陽山矣蹶而復起不悔旋以諫佛骨批
 龍鱗濵死逺斥復起又不悔更以使廷湊而折强藩
[003-21a]
 此非有得於朝聞夕死舍生取義者能之乎至其經
 世謨猷畧見於淮西事宜云
  宋
   王昭素
王昭素開封酸棗人少篤學不仕有至行常聚徒教授
以自給鄉里争訟不詣官府多就昭素決之昭素博通
九經尤精詩易以疏注或未盡乃著易論二十三篇開
寳中李穆薦之召赴闕見於便殿時年七十七精神不
[003-21b]
衰太祖恨相見之晚賜坐講易乾卦至五爻太祖曰此
豈可令常人見昭素曰無傷也使臣等占值之則陛下
為飛龍在天臣等為利見大人因問以治世養身之術
對曰治世莫若愛民養身莫若寡欲太祖愛其言書於
屏几又訪以民間事昭素誠實無隠太祖嘉之以老求
歸拜國子博士致仕年八十九卒初李穆暨弟肅從昭
素學昭素常語人曰二子皆令器穆尤沈厚他日必致
公輔後果參政每市物隨所索與直未嘗較髙下市人
[003-22a]
至相戒毋復敢索王先生厚直者盗夜抉其門門有横
椽盜未即得入昭素覺之潛擲其椽盗慙而去由是里
中無盗家畜一驢常以假人每出必問曰無假驢者乎
僮曰無有然後出其純質如此
 論曰易之為書不可典要其占法亦稽實以待虚存
 體而應用自諸家好為博稽事迹指實於卦爻之下
 而占法幾窒不行必如昭素所云乃可迭為貞悔以
 畢天下之能事故朱子採焦氏之法以窮易變因昭
[003-22b]
 素之意以神易占後聖復起不能易已
   孫奭
孫奭字宗古博州博平人後徙須城以九經及第除莒
縣主簿遷大理評事為國子監直講太宗幸學召奭講
尚書説命三篇音讀詳潤上稱善賜緋咸平間為諸王
府侍讀會詔百官轉對奭上十事判太常禮院國子監
司農寺累遷工部郎中擢龍圖閣待制奭以經術進守
道自處即有所言未嘗阿附取悦大中祥符初上將奉
[003-23a]
迎天書宰相王旦以下皆再拜稱萬嵗奭獨言曰臣愚
所聞天何言哉安有書也上既親受符命遂議封禪作
禮樂四年將祠汾陰后土奭上疏切諌陳十不可上遣
宦者皇甫繼明就問又疏對曰昔陳勝起於徭戍黄巢
出於凶饑隋煬帝勤逺略而唐髙祖興於晉陽晉少主
惑小人而耶律徳光長驅中國陛下俯從姦佞逺棄京
師涉仍嵗薦饑之墟修違經久廢之祠不念民疲不䘏
邊患安知今日戍卒無陳勝饑民無黄巢英雄將無窺
[003-23b]
伺於肘腋外敵將無觀釁於邊陲乎六年將祠太清宮
奭又疏諌引明皇天寶之亂為鑒戒上作辨疑論以解
之然知奭朴忠雖言至切直猶遣中使慰諭焉久之以
父老丐歸不許出知密州居二年遷左諌議大夫罷待
制還紏察在京刑獄於是初置天慶天祺天貺先天降
聖諸節天下設齋醮張宴費甚廣奭請裁省浮用不報
復出知河陽求解官就養遷給事中徙兖州天禧中朱
能獻乾祐天書奭疏誎語尤加切未幾能敗上嘗令陳
[003-24a]
時政得失奭以納諌恕直輕徭薄斂四事為言頗施行
焉仁宗即位宰相請擇名儒侍講讀乃召奭為翰林侍
講學士知審官院判國子監修真宗實錄丁父憂起復
兼判太常寺及禮院三遷兵部侍郎龍圖閣學士奭勸
講禁中二十餘年每至前世亂君亡國必反覆申繹未
嘗忌諱因以規諷仁宗意或不在書奭輒拱黙以俟上
為悚然改聴又掇五經中切治道者為五十篇號經典
徽言及畫無逸圖并上之上施圖於講讀閣皇太后尤
[003-24b]
重之每進見未嘗不加禮年踰七十固請致仕至於泣
下帝惻然猶敦留之乃求近郡優拜工部尚書復知兖
州尋改禮部尚書累表乞歸遂以太子少傅致仕嘗語
客曰白傅有言多少朱門鎻空宅主人到老不曾歸今
老夫歸矣喜動於色疾革徙正寢屏婢妾謂子瑜曰無
令我死婦人之手奏至上嗟惜罷朝一日贈左僕射諡
曰宣奭性方重事親孝立朝正言誎争有古風采晚節
勇退優游里社始終全徳先是郊廟禮樂尚多訛闕奭
[003-25a]
援古奏正輒著於禮又撰崇祀錄樂記圖五經節解五
服制度所奉詔校定者又數種
 論曰宋初尊奬儒臣而奭與邢昺最著昺之選懦依
 阿縈懐祿利其志固已卑矣奭獨正直行行事君以
 義進退有禮可謂儒者之髙節搢紳之楷模以王旦
 一時名相當之猶有愧色況於昺乎若其勸講禁中
 不惟問學之益而時有以斂人主之逸志此則聖敬
 所以日躋實為天徳之本仁宗之為有宋令主也宜
[003-25b]
 哉
   周子
周子名敦頤字茂叔道州營道縣之蓮溪人本名敦實
避英宗諱改焉年十八以舅鄭向任為將作監主簿康
定元年調分寧縣主簿縣有疑獄周子一訊立辨為政
精密嚴恕務盡道理士民交稱慶厯五年遷南安司理
參軍有囚法不死轉運使王逵欲深治之逵酷悍吏也
周子争不能得則委手版將棄官去曰此尚可仕乎殺
[003-26a]
人以媚人吾不為也逵悟囚得免死當是時程珦假倅
南安視周子氣貌非常人與語以為深於道因與結友
使二子師之皇祐二年移郴桂陽令郴守李初平賢之
薦諸朝且語曰吾欲讀書何如周子曰公老無及矣請
為公言之初平日聴其語二年果有得未幾初平卒子
幼周子曰吾事也為䕶其喪歸𦵏經紀其家始終不懈
周子為人砥名節既仕奉己甚約祿入盡以周宗族奉
賔友家或無百錢之儲至和元年改大理丞知南昌南
[003-26b]
昌人皆曰是能辨分寧獄者吾屬得所訴矣於是豪家
黠吏更相告語懼得罪且以穢汚善政為恥也嘉祐元
年改太子中舍判合州至則民心服恱事不經手吏不
敢決雖下之民亦不從部使者趙抃惑於譖臨之甚威
周子處之超然六年轉國子博士判䖍州而抃復守䖍
熟視所為大寤執其手曰吾幾失君矣今而後乃知周
茂叔也頃之移永州又權知邵州熙寧初用呂公著及
抃薦為廣東轉運判官三年遷虞部郎中提㸃廣東刑
[003-27a]
獄盡心其職務在矜恕雖荒崖絶島皆緩視徐按不憚
瘴癘之侵以洗寃澤物為己任俄得疾又聞水嚙其母
墓乞知南康軍改𦵏畢曰强疾而來者為𦵏耳今猶欲
以病汚麾紱耶遂謝事居廬山蓮花峰下前有溪合於
湓江乃取營道所居濓溪以名之自是之後新法大行
士夫沸騰黎民騷動趙抃再鎮蜀復奏起之朝命及門
而周子卒六年六月七日也年五十七周子玉色金聲
從容和毅窗前草常不除寓懐塵埃之外仕宦所至如
[003-27b]
春風和氣被飾萬物黄庭堅稱其人品甚髙胸懐灑落
如光風霽月亷於取名而鋭於求志薄於徼福而厚於
得民菲於奉身而燕及㷀嫠陋於希世而尚友千古二
程既受業周子每令尋孔顔樂處所樂何事程伯子稱
曰自再見周茂叔吟風㺯月以歸有吾與㸃也之意侯
師聖學於程叔子未悟謁周子周子留與對榻二日乃
還叔子驚異曰非從茂叔來耶其善開發人𩔖此所著
有太極圖說易通易説易説失傳寧宗時追諡曰元理
[003-28a]
宗幸學封汝南伯
真徳秀曰自荀揚以惡與混為性而不知天命之本然
老莊以虚無為道而不知天理之至實佛氏以剗滅彜
倫為教而不知天叙之不可易周子生乎絶學之後獨
探本源發幽秘二程見而知之朱子又聞而知之述作
相承本末具備自是人知性不外乎仁義禮智而惡與
混非性也道不離乎日用事物而虚無非道也教必本
乎君臣父子夫婦昆弟而剗滅彜倫非教也闢聖學之
[003-28b]
戸庭祛世人之矇瞶千載相傳之正統其不在兹乎
 論曰周子之學莫知其淵源所自而太極圖説易通
 二書實為六經以後僅有之編故朱子推本於集奎
 之祥以為不由師傳黙契道體也雖然書不盡言言
 不盡意以陸九淵之髙明猶疑於其説況餘子乎二
 程不以圖授人然平生發揮明闡不離其宗至朱子
 表章尊信二書遂臚於經唐韓愈嘗言南條之南鬱
 積旁魄以窮於郴其下必産異人越數百年而周子
[003-29a]
 出焉嗚呼星精兆瑞嶽鎮效靈天祚斯文可不謂生
 知之亞者乎
   胡瑗
胡瑗字翼之泰州海陵人布衣時讀書泰山攻苦食澹
十年不歸得家問見平安即投澗下不復視其專如此
年四十餘未嘗求仕景祐初更定雅樂以知音用范仲
淹薦召對既至例先就閤門習儀瑗辭曰平生所讀書
即事君之禮也何以習為及對上嘉悦謂左右曰瑗進
[003-29b]
退周旋動合古禮命與阮逸同較鐘律其法以大黍累
尺小黍實龠與逸各造鐘磬一簴丁度以為非古制皆
罷之而授瑗試秘書省校書郎范仲淹經畧陜西辟丹
州軍事推官改密州觀察推官丁父憂闋以保寧節度
推官教授湖州瑗嘗患隋唐以來學尚文詞遺經業乃
具科條以身先之雖盛暑必公服坐堂上嚴師弟子之
禮講解經㫖懇懇為諸生言所以治己而後治乎人者
其視諸生如子弟諸生亦信愛瑗如父兄置經義齋以
[003-30a]
處疏通有器局而好尚經術者又置治事齋俾人治一
事各兼一事凡農田水利邊防算數之𩔖無所不講既
使𩔖聚羣居互相磨鑨間又使自論所學或出一義使
各以意對而瑗親為可否之以故人皆樂從而才適世
用慶厯四年春天子開天章閣與大臣講求治道慨然
詔州縣悉立學於是建太學於京師而下湖州取瑗科
條以為太學法著為令尋召為諸王宮教授以疾免已
而以太子中舍致仕遷殿内丞於家皇祐二年更鑄太
[003-30b]
常鐘磬復召瑗及逸置局秘閣議之以瑗為大理評事
兼太常主簿辭嵗餘授光祿寺丞四年為國子監直講
瑗既居太學從者益衆庠廡至不能容拓旁官舍以廣
之是時伊川亦游太學作好學論瑗遽延見處以學職
每講罷或引當世事証明其義嘗講易小畜曰畜止也
臣止君也已乃言趙中令補所碎剳子復呈藝祖之事
諸生才業各異要皆淳厚修飾衣服容止往往相𩔖人
遇之不問可知為瑗弟子也每禮部所得士瑗弟子十
[003-31a]
常居四五有番禺人遣子重賫就學其子儇宕盡靡所
賫病幾殆適父至攜以謁瑗言其故瑗曰是宜先警其
心乃授以一帙其子視之則素問也讀未及竟惴惴然
痛自悔責瑗乃召而教之曰知愛身則可以修身自今
以始其洗心向道聖人不貴無過而貴改過無懐昔悔
第勉新業其人既頴脫感奮益自力竟登上第樂成遷
大理寺丞嘉祐初擢太子中允充天章閣侍講仍主太
學嘗於上前講元亨利貞不避諱左右皆失色上亦愕
[003-31b]
然瑗徐曰臨文不諱上意遂解既而疾不能朝以太常
博士致仕歸朝士及諸生祖餞之時以為榮瑗治家嚴
尤謹内外子婦非節朔毋得歸寧嘗曰嫁女須勝吾家
娶婦須不及吾家問其故曰勝吾家則女事人必欽必
戒不及吾家則婦事舅姑必執婦道及卒詔賻其家初
師法久廢及瑗與孫復石介三人者出然後學者有師
而瑗之徒最盛福唐劉彜者瑗髙第也瑗嘗言彜善水
利後彝試政所至皆興水利有功熙寧初彝得召對上
[003-32a]
問瑗文章孰與王安石愈彝曰聖人之道有體有用有
文國家取士不以體用為本而尚聲律浮華之文是以
風俗媮薄臣師瑗嘗病其失遂明體用之學以授諸生
出其門者無慮千人今學者漸知明體適用以為政教
之本瑗之功也上恱瑗在太學時所講五經異論弟子
記之目為胡氏口義行於世
 論曰六經皆聖人經世之書也舍經以言事其弊也
 雜離事以談經其弊也迂聖人之教徳行道藝精粗
[003-32b]
 具舉豈其時之士盡為全材哉教舉其全而學猶或
 失則偏苟徒以偏教則士之有始有卒者益鮮矣瑗
 分立二齋判治經治事為兩途與聖人之意雖若稍
 異然者然黜浮華崇實用成就人才之功良不可誣
 史稱有宋師道之立實自瑗始不已卓乎
   孫復
孫復字明復晉州平陽人舉進士不第已而退居泰山
學春秋著尊王發微十二篇魯多學者而石介最知名
[003-33a]
自介以下皆以師禮事復孔道輔聞而造復介執杖屨
侍左右升降則扶之及復往謝道輔所介又然魯人由
是始識師弟子之禮故相李迪知復賢將妻以弟女時
復年已四十矣意猶豫介與諸弟子請曰公卿不下士
久矣今丞相不以先生貧欲托以子宜因以成丞相之
賢復乃聴及介為學官語人曰孫先生非隠者也於是
范仲淹富弼交薦之召為秘書省校書郎國子監直講
初仲淹掌學睢陽有孫秀才者索遊上謁仲淹饋以千
[003-33b]
錢明年又至饋又如之因問曰何僕僕至此生蹙然曰
母老無以養若日得百錢則甘㫖足矣仲淹曰觀子詞
氣非乞客也補以學職月餉錢三千而授之春秋生遂
篤學不舍晝夜明年仲淹去睢陽生亦辭歸後十年聞
泰山下有孫明復先生以春秋教授學者道徳髙邁比
召至則昔日索游孫秀才也久之車駕幸太學賜緋衣
銀魚命為邇英閣祗候説書未幾罷孔直温常以詩遺
復直温之敗復坐貶䖍州監税徙泗州歴知長水縣簽
[003-34a]
書應天府判官事通判陵州未上用趙槩等言留為直
講稍遷殿中丞卒賜錢十萬復與胡瑗不合在太學常
相避復教養諸生不如瑗而治經過之復既病韓琦言
於仁宗選書吏給筆札命其門人祖無擇就復家録其
書凡十餘萬言藏於秘閣
 論曰復與胡瑗石介朱子所謂宋初三先生者也而
 介實事復當宋之盛名臣輩出至奬掖人才必以范
 仲淹為稱首復之成學由於仲淹其後又與瑗介及
[003-34b]
 李覯竝為仲淹招致與子純仁共學故北宋臣軌尤
 最仲淹而師道之抗從三子始自是而後大儒踵興
 聖學遂明師道立則善人多豈不信夫
   石介
石介字守道兖州奉符人為舉子時寓南都固窮苦學
王凟遺以盤餐介謝曰甘脆亦介之願但明日何以為
繼夫朝餐膏梁暮厭粗糲人之常情也介不敢當賜凟
咨重之既成進士及第歴鄆州南京推官樂善疾惡喜
[003-35a]
聲名遇事奮然敢為御史臺辟主簿未至會赦書中求
五代及諸偽國後介疏論之罷不召秩滿遷鎮南軍掌
書記代父丙逺官為嘉州軍事判官丁父母憂耕徂徠
山下葬五世之未𦵏者七十喪以易教授於家魯人不
稱其官而稱其徳以為徂徠魯之望而介魯人之所尊
故因所居山以配其有徳之稱號曰徂徠先生介貌厚
而氣完學篤而志大雖在畎畆不忘天下之憂嘗患揚
劉害文釋老害道著怪説中國論以排之又著唐鑑以
[003-35b]
戒姦臣宦官宮女凡所發憤為文章皆極陳古今治亂
成敗以指切當世賢愚善惡是是非非無所諱忌由是
謗議喧然而小人尤嫉惡之介不惑不變曰吾道固如
是吾勇過孟子矣服除召入國子監直講以師道自居
弟子從之者甚衆嵗餘用杜衍韓琦薦擢太子中允直
集賢院慶厯三年天子以兵討元昊久無功海内重困
奮然思欲振起威徳而進退二三大臣増置諫官御史
於是罷宰相呂夷簡樞使夏竦而杜衍韓琦及章得象
[003-36a]
晏殊賈昌朝范仲淹富弼等同時執政歐陽修余靖王
素蔡襄竝為諫官介喜曰此盛事也歌頌吾職其可已
乎乃作慶厯聖徳詩詩所稱多一時名臣其言大姦蓋
斥竦也詩既出孫復見之曰子禍始於此矣久之介不
自安求出通判濮州未赴五年七月卒于家會徐狂人
孔直温謀反搜其家得介書竦銜介甚因言介不死北
走契丹矣詔編管介妻子於江淮出中使將斲棺以驗
賴杜衍呂居簡等全之乃免斲棺久之妻子亦放還介
[003-36b]
家故貧妻子不免凍餒富弼韓琦共分俸買田以贍之
有徂徠集行於世
 論曰仁宗渾厚之主也於時朝多君子宋業最盛而
 介以一詩幾罹身後之禍何歟昔吳張温得罪諸葛
 亮聞之思其故久之乃曰我得之矣善惡太明夫明
 誠君子所尚然甄覈流品絶之已甚至使小人自甘
 於棄物則未有不激而成變者也易之姤以陽制陰
 而其爻繇乃曰苞有魚曰以杞苞𤓰惟能苞之故能
[003-37a]
 制之貴勿激也
   劉敞
劉敞字原父臨江新喻人慶厯中舉進士甲科通判蔡
州入直集賢院時方議大樂上使中貴人趙談參其事
敞諫以為王事莫重於樂今儒學滿朝而參以談臣懼
為袁盎笑也俄判考功而夏竦卒賜諡文正敞以竦行
不應法三疏言之卒改文莊權度支判官徙三司使會
秦州與羗争古渭地上以問敞敞曰若新城可蔽秦州
[003-37b]
或地形險利争之可也今何所重輕而殫財困民損士
卒之命以規小利使曲在中國非計也時議者多不同
卒守之秦州坐是多事以同修起居注未一月擢知制
誥宰相陳執中沮之上不聴宦者石全彬領觀察居三
日為真敞封還除書不草制於是吳充馮京皆以非罪
去官敞因對論之上曰充能振職京亦無它中書惡其
太直不相容耳敞曰主上好諌而中書乃逐言者是蔽
君之明止君之善臣恐感動陰陽有日食地震風霾之
[003-38a]
異居五日鎮戎軍地震都下累日陰霾太陽色昏畧如
敞言敞問學淵博自佛老卜筮天文方藥山經地志皆
究知大畧為文贍敏嘗將下直適封王主九人需九制
立馬却坐成之歐陽修每折簡問所疑敞對使揮答不
停手修深服之後使契丹於道里山川故所習知而契
丹導者故囘曲千餘里以示其國險逺敞問譯曰自松
亭趨栁河甚直而近何不道彼而道此譯驚顧駭愧順
州山中有異獸如馬食虎豹契丹不識以問敞敞曰此
[003-38b]
駮也為言其形狀音聲契丹益歎服使還求知揚州以
寛簡安拊民用大和徙鄆州決獄訟明賞罰境内政清
道不拾遺蝗皆出境召紏察在京刑獄時近例凡上㫖
及中書樞宻所鞫獄皆不覆問輒棄市敞奏革之著為
令值上當祫享宰相欲加上尊號敞止之曰上持盈好
謙不受尊號且二十年今加數字不足盡聖徳而前美
盡棄誠可惜也宰相不聴敞退即上疏諫且曰今百姓
多困倉廩不實風俗未清賢不肖混淆獄訟繁多盗賊
[003-39a]
迭起水旱繼有四夷雖粗定亦本以重賂厚利羈縻之
非畏威慕義也願陛下永執至道以當天心必有一謙
四益之報上遂不受蜀人龍昌期著書傳經詭僻惑衆
文彦博薦之賜五品服敞曰昌期學非而博未即少正
卯之刑已幸矣又何賞焉昌期聞之不敢受賜其識論
與衆忤𩔖此頃之丐外拜翰林侍讀學士知永興軍召
還判三班院英宗初敞嘗侍講時兩宮方有間言敞指
事據經因以諷諫讀史記至堯授舜以天下拱而言曰
[003-39b]
舜至側微堯禪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它道惟
孝友之徳光於上下耳上知其意改容竦聴皇太后聞
之亦大喜以苦眩予告上重其人每燕見它學士必問
敞安否疾少間復丐外知汝州旋改集賢書院學士判
南京御史臺熙寧元年卒年五十敞明於禮學嘗謂儀
禮有士冠禮士昏禮戴記則有冠義昏義以至鄉飲酒
鄉射燕聘皆然獨士相見公食大夫禮無其義因採古
經以補之又定為兄後之義以弟繼兄後兄當為昭弟
[003-40a]
當為穆以承國與天下為重而引春秋譏閔僖逆祀以
正漢朝惠文昭宣不相為後之失又有奔喪議且謂臣
僚以喪去位當量給祿俸以明朝廷篤於禮而厚於教
尤粹於春秋為書四十卷行於世
 論曰今之治春秋者宗胡氏傳以安國所著實採程
 子邵子張子及孫覺諸人之説詞嚴義正確乎可以
 範世也然讀敞所著春秋貫穿經傳其㫖逺其詞文
 多得聖人之意與附會穿鑿者大别方之胡傳無不
[003-40b]
 及也至居官以風節自勵上之則諌止尊號以正其
 君下之則考核諡法以正其臣尤得春秋謹嚴之㫖
 昔劉向治榖梁春秋常攷災異兾以警悟上心敞亦
 因事推𤯝以捄時弊二劉之意豈異哉
   陳襄
陳襄字述古福州侯官人少孤事繼母孝教弟妹有義
方時學者皆溺於詞章襄獨與陳烈周希孟鄭穆為友
氣古行髙磨礲鐫切相期以天下之重聞者笑為迂闊
[003-41a]
已乃信而從之號為四先生四先生之名傳於四方及
舉進士調浦城簿浦城多世族以請託脅持為常令不
能制襄攝令欲革其俗每聴訟必使數吏環立於前私
謁者不得發老奸縮手適詔郡邑興學襄遂繕學舍招
邑子弟教之民畏且愛争圖像奉之如神明改知河陽
富弼為守一見即加禮遇始教民種稻復留意教化弼
薦為祕閣校理判祠部遇權貴人有丐寺觀名額及度
僧人道士者襄皆抑不行出知常州運渠横遏震澤積
[003-41b]
水為常蘇二府害襄度渠丈尺對民田步畆分授以浚
深廣有制遂削望亭古堰水不復積民害以除郡庠下
窄襄更為經始晨入其中坐授諸生經義旁決郡事由
是毘陵學者盛於二浙襄薄於奉已及將召還公帑贏
錢至數百萬乃召積年官逋未償情可矜而力不足者
悉以輸之入為開封推官鹽鐡判官神宗立奉使契丹
還出知明州明年同修起居注知諫院改侍御史知雜
事論青苖法不便乞斥王安石呂惠卿以謝天下不聴
[003-42a]
召試知制誥襄以言不行辭不願試至曰義之所在知
無不言臣豈知鐡鑕在前而寵祿居後哉一有顧利避
害之心則依違姑息無所不至身且不正焉能正人遂
乞補外帝惜之留修起居注逾年乃知制誥安石屢欲
出之帝不許尋直學士院安石愈忌之吹求小失出知
陳州徙杭州復入為樞宻直學士知通進銀臺司兼侍
讀判尚書都省病革索紙筆書先聖先師四字付其子
而絶年六十四襄莅官所至務興學校每過社稷孔子
[003-42b]
廟必下而趨人士知所矜式平居急於講求利病既沒
友人尋其故篋得手書累數十幅盈紙細楷大抵皆民
間事也在經筵上顧遇甚厚訪以人材舉司馬光等三
十三人以對謂司馬光韓維呂公著蘇頌范純仁皆股
肱心膂之臣不當久在外蘇軾鄭俠愚直敢言發於忠
義投竄瘴癘朝不謀夕願使生還帝不能用
 論曰四先生興而濵海有鄒魯之號儒者之風固如
 此矣及襄所至興學為士民師臨革猶惓惓於先聖
[003-43a]
 先師蓋終其身無時不結神於兩楹之間也呂氏家
 塾記又載襄為富弼上客所以告弼者盡仁義也有
 異於弼者造為五鬼之目而襄處其一夫世羣奉之
 以先生而夫已氏者乃反指之曰鬼名號頓殊小人
 之無忌憚抑亦何所不至哉
 
 
 
[003-43b]
 
 
 
 
 
 
 
 史傳三編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