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g0051 史傳三編-清-朱軾 (master)


[046-1a]
欽定四庫全書
 史傳三編卷四十六
             大學士朱軾撰
 名臣續傳三
  晉
   羊祜
羊祜字叔子泰山南城人九世皆二千石並以清徳聞
祖續漢南陽太守父衟上黨太守祜蔡邕外孫景獻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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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同産弟年十二喪父孝思過禮事叔父躭甚謹及長
博學能屬文身長七尺二寸美須眉善譚論郡将夏侯
威異之妻以兄霸之子州府交辟皆不就太原郭奕見
而心醉曰此今日之顔子也與王沈俱被曹&KR1065辟沈勸
就徴祜曰委質事人復何容易及&KR1065敗沈以故吏免因
謂祜曰常識卿前語祜曰此非始慮所及其先識不伐
如此尋遭母憂長兄發又卒毁慕寢頓十餘年以道素
自居恂恂若儒者仕魏至給事中黄門郎封鉅平子武
[046-2a]
帝稱帝進號中軍将軍加散騎常侍改封郡公固讓不
受乃進本爵為侯泰始初詔曰祜執徳清劭忠亮純茂
經緯文武謇謇正直其以祜為尚書右僕射衛將軍給
本營兵祜每讓不處舊臣之右帝将有滅吴之志乃以
祜都督荆州諸軍事祜出鎮南夏開設庠序綏懷逺近
甚得江漢之心與吴人開布大信降者欲去皆聴之時
吴石城守去襄陽七百餘里每為邉害祜患之竟以計
令吴罷守于是戍邏減半分以墾田八百餘頃大獲其
[046-2b]
利始至時軍無百日糧季年乃有十年之積詔罷江北
都督置南中郎将以所統諸軍在漢東江夏者皆以益
祜在軍常輕裘緩帶身不被甲鈴閣之下侍衛纔數十
人而性頗好漁獵常欲夜出軍司徐𦙍執棨當營門曰
將軍都督萬里将軍之安危亦國家之安危也𦙍今日
若死此門乃開耳祜改容謝之後遂稀出詔加車騎将
軍開府如三司儀上表固讓曰伏聞恩詔拔臣使同台
司臣受任内外每極顯榮之重夙夜戰悚以榮為憂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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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古人之言徳未為人所服而受高爵則使才臣不進
功未為人所歸而荷厚禄則使勞臣不勸今臣身託外
戚事連運㑹戒在過寵猥加非次之榮臣有何功可以
堪之今天下自服化以來方漸八年雖側席求賢不遺
幽賤然臣不能推有徳達有功使聖聴知勝臣者多未
達者不少假令有遺徳于版築之下有隠才于屠釣之
間而朝議用臣不以為非臣處之不以為愧所失豈不
大哉臣雖所見者狹據今光禄大夫李憙執節高亮在
[046-3b]
公正色光禄大夫魯芝潔身寡欲和而不同光禄大夫
李𦙍清亮簡素立身在朝以禮終始雖歴内外之寵不
異寒賤之家未蒙此選臣更越之何以塞天下之望不
聴及還鎮㑹吴歩闡以西陵畔降吴將陸抗攻之甚急
詔祜迎闡祜率兵五萬出江陵遣荆州刺史楊肇攻抗
不克闡竟為抗所禽祜坐貶平南将軍而免楊肇為庶
人祜還鎮乃進據險要開建五城收膏腴之地奪吴人
之資石城以西盡為晉有自是以後降者不絶益修徳
[046-4a]
信以懷柔初附慨然有并吞之心毎與吴人交兵剋日
方戰不為掩襲計将帥有欲進譎詐之䇿者輒飲以醇
酒使不得言有畧吴二兒為俘者遣送還其家後吳將
夏詳邵顗等來降二兒之父亦率其屬與俱吴将陳尚
潘景等來侵祜追斬之美其死節而厚加殯斂景尚子
弟來迎喪者以禮遣還又吴将鄧香掠夏口祜募生縛
香既至宥之香感恩率部曲降祜出軍行吴境刈穀為
糧皆計所侵送絹償之每游獵常止晉地所得禽獸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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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為吴人所傷者皆封還之于是吴人悦服稱為羊公
不之名也祜與陸抗對境使命交通時謂華元子反復
見事詳抗傳祜貞慤無私不附結權貴荀朂馮紞之徒
甚忌之従甥王衍詣祜陳事詞甚俊辯祜不然之謂人
曰王夷甫方以盛名處大位然敗俗傷化必此人也歩
闡之役祜以軍法將斬王戎故戎衍並憾之每言論多
毁祜語曰二王當國羊公無徳初祜以伐吴必藉上流
之勢又童謡曰阿童復阿童銜刀浮渡江不畏岸上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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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畏水中龍會益州刺史王濬徴為大司農祜知其可
任濬又小字阿童因表留濬監益州諸軍事加龍驤将
軍宻令修舟楫為順流計祜繕甲訓卒廣為戎備至是
疏言江淮之險不過劍閣孫皓之暴侈于劉禪吳人之
困甚于巴蜀而大晉兵糧器械盛于往時今若引梁益
之兵水陸俱下荆楚之衆進臨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
口徐揚青兖並向秣陵鼓斾以疑之多方以誤之以一
隅之吳當天下之衆所備皆急無有寜息皓與下多忌
[046-5b]
名臣重将不復自信平常猶懷去就兵臨之際必有應
者兼其俗急速不得持久弓弩㦸楯不如中國惟水戰
是其所便一入其境則長江非其所固還保城池則去
長入短軍不踰時剋可必矣帝深納之會秦涼屢敗祜
復表曰吴平則餘自定但當速濟大功耳而議者多不
同祜嘆曰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天與不取豈非更
事者恨于後時哉其後詔封祜南城侯統五縣置相與
郡公同祜讓曰昔張良請受留萬戸漢祖不奪其志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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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鉅平于先帝敢辱重爵以速官謗固執不拜祜每登
進常守沖退而明徳逺播朝野僉議當居台輔帝方仗
以東南之任故寝之然政事損益皆諮訪焉祜于勢利
一無所闗與性慎宻謀議皆焚其草凡所進達人莫知
其由或謂祜慎宻太過者祜曰是何言歟夫入則造膝
出則詭詞君臣不宻之誡吾惟懼其不及不能舉賢取
異豈得不愧知人之難哉且拜爵公朝謝恩私門吾所
不取其女夫嘗勸祜有所營置祜不答退告諸子曰人
[046-6b]
臣樹私則背公此大惑也汝宜識吾此意嘗與従弟琇
書曰既定邉事當角巾歸故里為容棺之墟以白士而
居重位能無憂盛滿乎疏廣吾師也祜樂山水每風景
必造峴山置酒言詠終日不倦嘗慨然太息顧謂従事
中郎鄒湛等曰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來賢達勝士登
此逺望如我與卿者多矣皆湮滅無聞使人悲傷如百
嵗後有知魂魄猶應登此也會吴人攻江夏略戸口千
餘家詔遣侍臣移書詰祜不追討之意并欲徙鎮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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祜曰江夏去襄陽八百里比知賊問去已經日步軍方
往安能救之哉勞師以免責恐非事宜也疆場之間一
彼一此慎守而已若輒徙州賊出無常亦未知州之所
宜據也使者不能詰祜寝疾求入朝詔扶疾引見乘輦
入殿無下拜及侍坐面陳伐吴之計帝以其病不宜數
入遣中書令張華問策祜曰吴人虐政已甚可不戰而
克若孫皓不幸而没吴人更立令主雖百萬之衆長江
未可窺也帝欲使祜卧䕶諸將祜曰取吴不必臣行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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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平之後當勞聖慮耳功名之際臣所不敢居若事了
當有所付授願審擇其人疾漸篤乃舉杜預自代尋卒
時年五十八帝素服哭之是日大寒涕淚沾鬚鬢皆為
氷焉及葬賜賻有加禮贈太傅謚曰成南州人聞祜喪
皆罷市巷哭吴守邉将士亦為垂泣其後襄陽百姓于
祜平生所游峴山建碑立廟嵗時饗祀望其碑者莫不
淚下因名為墮淚碑荆州人為祜諱名屋室皆以門為
稱改戸曹為詞曹焉其仁徳所感如此祜立身清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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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率素俸禄所資皆以贍給九族賞賜軍士家無餘財
遺令不得以南城侯入柩従弟琇等述祜素志求葬于
先人墓次帝于大司馬門南臨送焉初文帝之喪祜謂
傅𤣥曰三年之喪雖貴遂服自天子達而漢文除之毁
禮傷義常以太息今主上天性至孝有曾閔之性雖奪
其服實行喪禮喪禮實行除服何為耶若因此革漢魏
之薄而興先王之法以敦風俗垂美百代不亦善乎𤣥
曰漢文以末世淺薄不能行國君之喪故因而除之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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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數百年一旦復古難行也祜曰不能使天下如禮且
使主上遂服不猶善乎𤣥曰主不除而天下除此為但
有父子而無君臣矣祜乃止然祜此論甚善恨此時不
因此而并定天下臣民執喪之禮也祜所著文章及為
老子傳並行于世卒後二嵗吴平羣臣上夀帝執爵流
涕曰羊太傅功也因以剋定之功策告祜廟依蕭何故
事封其夫人初祜少時有善相墓者言祜祖墓所有帝
王氣若鑿之則無後祜遂鑿之相者見曰猶出折臂三
[046-9a]
公而祜竟墮馬折臂位至公而無子以兄子篇為嗣王
濬者𢎞農湖人恢廓有大志祜深知之祜兄子暨曰濬
奢侈不節不可專任祜曰濬有竒略當恣其所欲乃可
用耳既表留濬益州濬乃依祜教作大舩連舫方百二
十歩受二千餘人以木為城起樓櫓開四出門其上皆
得馳馬來往又畫怪獸于舩首以懼江神及奉命伐吴
吴人于江磧要害處並以鐵鎖横截之又作鐵錐長丈
餘暗置江中逆拒舟艦先是祜獲吴間諜具知情状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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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預作大筏數十方百餘歩縛草為人被甲持仗令善
水者以筏先行遇鐵錐錐輒著筏而去又作火炬長十
餘丈大數十圍灌以麻油在船前遇鎖燃炬燒之須臾
融液斷絶船無所礙遂克西陵荆門夷道自武昌順流
而下初詔使濬受王渾節度濬舟過三山渾遣信要與
論事濬舉帆直指建業報曰風利不得泊也遂以是日
入石頭孫皓面縛輿櫬詣軍門降濬解縛焚櫬収其圖
籍封其府庫軍無所私平吴之役濬功為鉅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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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曰孟子言可欲之謂善張子稱善人者志于仁而
 無惡羊祜天姿醇厚使人疑于顔子其善人者乎是
 以徳所感不獨信于本朝且孚于敵國亦不獨洽于
 當年且流于身後于以見秉彛好徳人性皆然而謂
 至誠不能動物者皆未嘗實修其徳于己者也夫徳
 非姑息之謂祜恂恂長者而抗議平吴毅然不少回
 惑葢取殘救民正古王者以徳行仁之事祜雖不逮
 此要異夫煦煦為仁者已其表留王濬專委以造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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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伐吴之略可謂知人善任及對晉武則曰吴平之後
 當勞聖慮又與山濤外寜必有内憂之論同一深識
 逺見嗚呼彼豈仁而不足于智者哉
   杜預
杜預字元凱京兆杜陵人祖畿魏尚書僕射父恕幽州
刺史預博學多通常言徳不可以企及立功立言可庶
幾也尚司馬師妹高陸公主起家拜尚書郎襲祖爵豐
樂亭侯轉參相府軍事鍾㑹伐蜀以預為長史及㑹反
[046-11a]
寮佐並遇害惟預以智獲免與賈充等定律令既成預
為之注解乃奏曰法者繩墨之斷例也故文約而例直
聴省而禁簡例直易見則人知所避禁簡難犯則幾于
刑措今所注皆網羅法意格之以名分使用之者執名
例以審取舍也詔頒行天下泰始中守河南尹預以京
師王化之始凡所施論務崇大體受詔為黜陟之課大
畧謂上古之世虚已委誠而信順之道應逮淳樸漸散
彰美顯惡設官分職皆疇咨博訪敷納以言及至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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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紀逺而專求宻微疑心而信耳目疑耳目而信簡
書簡書愈繁官方愈偽昔漢之刺史嵗終奏事不制算
課而清濁粗舉魏氏考課即京房之遺意其文至宻豈
若申唐堯之舊去宻就簡委任達官各考所統在官一
年以後每嵗言優劣一人因計偕以名聞如此六載主
者總集採案其六嵗之優劣分别以定升降有枉徇者
則監司彈之若令上下公相容過此為清議大頺雖有
考課之法亦無益已事不行㑹匈奴冦隴右除預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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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領東羌校尉石鑒時為安西将軍素憾預使預出
兵撃之預以敵兵强馬肥而官軍懸乏須春進討為陳
五不可四不須鑒大怒奏預擅飾城門官舍稽乏軍興
徴詣廷尉得以贖論其後隴右之事卒如預策是時朝
廷皆以預明于籌畧會匈奴劉猛舉兵反詔預以散侯
定計省闥尋拜度支尚書乃奏立籍田建安邉論處軍
國之要又興常平倉定穀價較鹽運制課調内以利國
外以救邉者五十餘條帝皆納焉時元皇后梓宫將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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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峻陽陵舊制既𦵏帝及羣臣即吉尚書奏皇太子亦
宜釋服預議皇太子宜復古典以諒闇終制従之預以
時厯差舛不應晷度奏上二元乾度厯行于世孟津渡
險數患覆溺預請建河橋于富平津衆咸謂殷周所都
歴聖賢而不作者必不可立故也預曰造舟為梁非河
橋之謂乎及橋成帝従百僚臨㑹舉觴屬預曰非君此
橋不立也對曰非陛下之明臣亦不得施其巧周廟欹
器至東漢猶在御坐漢末喪亂不存形制遂絶預剏意
[046-13a]
造成帝甚嘉嘆焉咸寜四年秋大氷螟預上疏以為宜
敕兖豫等州留漢氏舊陂以蓄水餘皆決瀝令飢者得
魚菜螺蚌之饒此目下日給之益也水去之後填淤之
田畝取數鍾此又明年之益也典牧種牛有四萬五千
餘頭可給民使耕種責其租税此又數年以後之益也
帝皆従之民頼其利預在尚書七年損益庶政不可勝
數朝野號為杜武庫言其無所不有也時帝宻有滅吴
之計而朝議多違唯預及羊祜張華與帝意合祜病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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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自代乃拜鎮南大将軍都督荆州諸軍事預至鎮簡
精鋭襲吴西陵督張政大破之政吴之名将也耻敗不
以實告孫皓預欲間之乃表還其所獲之衆于皓皓果
召政還遣劉憲代之大軍臨至使其將帥移易以成傾
蕩之勢預處分既定乃啓請伐吴之期帝報待明年預
表陳至計旬月不報預復上表曰羊祜與朝臣不同宻
與陛下共施此計益令多異凡事當以利害相較今此
舉有利無害朝臣直以計不已出功不在身耻其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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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守之也自頃朝廷事無大小異意蜂起雖人心不同
亦由恃恩不慮後難故也自秋以來討賊之形頗露若
今中止孫皓怖而生計徙都武昌更完修江南諸城逺
其居人城不可攻野無所掠則明年之計或無所及帝
方與張華圍棊預表適至華推枰斂手曰陛下聖明神
武朝野清安號令如一吴主荒淫驕虐誅殺賢能當今
討之可不勞而定帝乃許之預以太康元年陳兵于江
陵遣将樊顯尹等率衆循江西上授以節度旬日間累
[046-14b]
克城邑又遣牙門周旨等率竒兵八百夜渡江襲樂鄉
多張旗幟起火巴山出于要害之地以奪賊心吴都督
孫歆震恐與江陵督伍延書曰北來諸軍乃飛渡江也
吴之男女降者萬餘口旨等伏兵樂鄉城外值歆軍為
王濬敗歸因隨入歆不之覺遂直至帳下擄歆而還軍
中謡曰以計代戰一當萬于是進逼江陵克之上流既
平自湘南至交廣州郡皆望風歸命所斬獲吳都督監
軍十四人牙門郡守百二十人又因兵威徙将士屯戍
[046-15a]
之家以實江北南郡故地各樹長吏荆土肅然吴人赴
者如歸初詔王濬至建平當受預節度預以濬既得建
平則順流長驅威名已著不宜使受制于已遂與書曰
足下既摧其西藩便當徑取建業討累世之逋㓂釋吴
人于塗炭振旅還都亦曠世一事也時衆軍㑹議以百
年之㓂未可盡克水潦方降疾疫或生宜更俟來冬大
舉預曰昔樂毅藉濟西一戰以并强齊今兵威已振譬
如破竹數節之後皆迎刄而解無復著手處也遂徑進
[046-15b]
秣陵所過城邑皆降孫皓既平振旅凱入進爵當陽侯
還鎮襄陽預以天下雖安不可忘戰乃勤于講武錯置
屯營分據要地又激用&KR1267淯諸水以浸原田萬餘頃分
疆定界公私同利衆庶頼之號曰杜父舊水道唯沔漢
達江陵千數百里北無通路又巴丘湖沅湘之會表裏
山川實為險阻荆蠻之所恃也預乃開楊口起夏水達
巴陵千餘里内㵼長江之險外通零桂之漕南土歌之
曰後世無叛由杜翁孰識智名與勇功常自言髙岸為
[046-16a]
谷深谷為陵乃刻二石碑紀其勛績一沈萬山之下一
立峴山之上曰安知此後不為陵谷乎預身不跨馬射
不穿札而用兵制勝輒出諸將右公家之事知無不為
所興造必考度始終鮮有敗事接物以禮問無所隠既
立功後乃躭思經籍為春秋左氏經傳集解又參考衆
家譜第謂之釋例又作盟㑹圖春秋長厯備成一家之
學比老乃成秘書監摯虞稱之曰左丘明本為春秋作
傳而左傳遂自孤行釋例本為傳設而所發明何但左
[046-16b]
傳故亦孤行時時王濟解相馬又甚愛之而和嶠頗聚
斂預常言濟有馬癖嶠有錢癖武帝聞之謂預曰卿有
何癖對曰臣有左傳癖預在鎮數餉遺洛中貴要或問
其故曰但恐為害不求益也其後徴為司𨽻校尉加特進
行次鄧縣而卒時年六十三帝甚歎悼謚曰成預先為
遺令處置葬事以儉自完子錫嗣
 論曰自諸葛武侯以綸巾羽扇之風運籌決勝嗣後
 如羊祜之緩帶輕裘杜預之身不跨馬射不穿札並
[046-17a]
 能御大衆有成功葢發縱指示智固在追殺者上韓
 盧雖鷙豈能争先于人哉叔子寛和恬讓恂恂似儒
 者而元凱自謂庶幾立功立言平吴之舉釋例之作
 不負平生期許矣雖然祜預皆魏臣以功名顯于晉
 預又襲封祖爵者以是歎太上立徳洵非功業文章
 之士所得企及也預可謂自知而不自欺者歟
  附燕
   慕容恪
[046-17b]
慕容恪字𤣥恭東胡鮮卑人燕王瘣之孫皝之第四子
儁庶弟也幼沈深有大度皝以其母髙氏無寵未之竒
也年十五身長八尺七寸雄毅嚴重每言皆經綸世務
皝始異焉乃授之以兵従征伐臨機數出竒䇿石虎以
戎卒十萬攻皝諸部叛應者三十六城左右勸皝降皝
不聽而遣恪率騎二千擊之虎軍驚遁恪乘勝追斬三
萬餘級段遼遣使詐降于虎虎遣将麻秋率衆迎遼恪
伏精騎于宻雲山大敗之獲其司馬楊裕等擁遼及其
[046-18a]
部衆以歸出為度遼将軍鎮平郭恪撫舊懷新屢破高
麗兵高麗憚之不敢入冦常與儁俱伐夫餘儁居中指
授而已恪身當矢石所向輒潰皝將終謂儁曰今将建
大事恪智勇俱濟汝宜深委仗之儁嗣位彌加親任遣
討冉閔閔趣常山恪追及于魏昌之亷臺十戰皆不勝
閔素號驍勇又所将精鋭燕将咸震憚之恪曰閔師老
卒疲加以勇而無謀一夫敵耳可分軍為三部閔性輕
鋭知吾軍勢不敵必致死于我我厚集中軍之陳以待
[046-18b]
之俟其合戰然後諸軍掎角攻之蔑不剋也乃擇善射
者五千人以鐵鎖連其馬為方陣而前閔果直衝中軍
燕兩軍従旁夾擊大破之禽閔斬于龍城已而閔部將
王午復自號安國王午死吕䕶因襲其號保于魯口恪
進討走之降其衆初段蘭之子龕因亂擁衆東屯廣固
自號齊王與儁書抗中表之儀且數其稱帝之罪儁怒
遣恪討之恪引兵濟河龕率衆拒戰恪擊破之龕友辟
閭蔚被創恪聞其賢遣使求之則已死矣恪大惋惜遂
[046-19a]
進圍廣固諸将請急攻之恪曰兵法有緩有急若彼我
勢均且有强援慮腹背受患者須急攻之如我强彼弱
外無救應者當羈縻守之以待其斃龕雖憑阻堅城上
下戮力若盡鋭攻之則數旬可拔然殺吾士衆必多矣
自有事中原兵不暫息吾每念之夜分忘寐何忍輕用
其死乎軍士聞之人人感悦遂築室反畊嚴固圍壘樵
採路絶龕乃出降因悉定齊地留兵鎮撫而歸以累功
拜大司馬録尚書事封太原王及儁寝疾慮子暐不堪
[046-19b]
承嗣欲行宋宣之事以社稷付恪恪固辭儁怒曰兄弟
間豈容虚飾恪曰陛下若以臣能荷天下之任者詎不
能輔少主乎儁喜曰爾能為周公吾復何憂儁卒暐即
位以恪為太宰專録朝政恪弟評為太傅慕輿根為太
師副之時根自恃勛舊心内不服欲為亂乃言于恪曰
主上幼冲母后干政俟畢山陵殿下宜自取之恪曰公
醉耶何言之悖也吾與公受遺云何而遽有此議根愧
謝而退恪以告吴王垂垂勸恪誅之恪曰今新遭大喪
[046-20a]
二鄰觀釁而宰輔自相誅夷恐乖逺近之望且可忍之
根遂潛謀誅恪及評因以簒位恪知之乃宻奏根罪状
誅根並其黨時内外洶懼恪舉止如常人不見其憂色
每出入一人歩従或説以宜自嚴備恪曰人情擾擾正
當安重以鎮之奈何反自驚怖先是吕䕶復據野王潛
通于晉聞儁喪謀引師襲鄴恪率衆討之䕶嬰城自守
将軍傅顏請急攻之恪曰老賊經變多矣觀其守備未
易猝攻然内鮮宿糧外無强救我深溝高壘坐而守之
[046-20b]
休兵養士以離間其黨不過十旬取之必矣何為多殺
士卒以徼旦夕之功乎乃築長圍守之自三月至八月
而野王潰䕶奔晉尋而來歸恪雖綜大任而在朝兢兢
循禮進止有常每事必與評議之歸第則盡心色養手
不釋卷虛襟待物諏納善言量才授任人不踰位朝臣
或有過失不顯其状隨宜他叙人以為大媿莫敢犯者
至相責曰爾復欲望宰公遷官耶初晉君臣聞儁卒皆
以為中原可圖桓温曰慕容恪尚在憂方大耳恪將取
[046-21a]
晉洛陽先遣人招納土民逺近諸塢皆歸之分遣其将
攻陷河南諸壘遂進克洛城執晉将沈勁勁不屈而死
恪因略地至崤黽闗中大震苻堅自将屯陜城以備之
及還鄴謂僚屬曰吾前平廣固不能濟辟閭蔚今定洛
陽使沈勁為戮雖皆非本情實有愧于四海恪為將不
尚威嚴專以恩信御物軍士有犯法者宻縦舍之捕斬
其首者以徇營壘不求整齊而防禦甚嚴終無喪敗及
有疾慮暐闇弱而評性復猜忌乃召暐兄樂安王臧謂
[046-21b]
之曰吾受先帝顧託之重不能掃平秦吴嗣成遺志殁
有餘恨大司馬總統六軍不可任非其人吴王智略超
世吾死後當以此授之汝等雖才識明敏然未堪多難
不可冒利忘害以致大悔也又以告評月餘疾篤暐親
臨問以後事對曰吴王垂文武兼才管蕭之亞若任以
政國家可安不然恐秦晉必有窺窬之計言訖而卒其
後王猛入鄴城令嚴無犯燕民安堵更相謂曰不圖今
日復見太原王猛聞之嘆曰慕容𤣥恭可謂古之遺愛
[046-22a]
矣為設太牢以祀之
 論曰自來偏安竊霸之主雖因亂乘釁亦必有非常
 命世之才借之羽翼如慕容恪于燕王猛于秦皆智
 深勇沉暁暢時務觀其運籌決勝不啻指諸掌亦一
 時之瑜亮也恪生長深宫而器識逺到才猷練達固
 逺過其父兄當儁寝疾時恪威命已行于境恩信復
 結于民託先君之命抗弟及之禮宜不難取而有之
 然卒守臣節百折不變彼曹孟徳司馬仲達欺人孤
[046-22b]
 兒寡婦以有天下者直當愧死入地矣
  附秦
   王猛
王猛字景略北海劇人也家于魏郡少貧賤以鬻畚為
業瓌姿博學倜儻有大志不屑細務人皆輕之猛悠然
自得隠居華隂聞桓温入闗被褐詣之捫蝨而談當世
之務旁若無人温大異之問曰吾奉天子命為民除殘
而三秦豪傑罕有至者何也猛曰公不逺數千里深入
[046-23a]
敵境今長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知公心所以不
至温黙然徐曰江東無卿比也乃署猛軍諮祭酒欲與
俱還猛還山見其師師曰君與桓温豈並世哉因辭不
就時苻堅将圖大事聞猛名遣吕婆樓招之一見如舊
語及時事堅大悦自謂如昭烈之遇孔明也及堅僭位
以為中書侍郎時始平多新附之衆刦盜充斥乃轉猛
始平令甫下車即澄察善惡約束强豪以鞭殺吏人為
有司劾奏徵下獄堅親詰之曰政以徳化為先卿何酷
[046-23b]
刑乃爾猛曰臣聞宰平國以禮治亂國以法臣不才忝
任劇邑謹為陛下除凶慝以安善良始殺一奸餘尚萬
數若以臣為不能肅清軌法者敢不甘心鼎鑊酷刑之
罰臣實不敢冒受堅謂羣臣曰王景略固是夷吾子産
一流也左僕射李威亦勸堅以國事委猛乃赦之遷尚
書左丞猛遂舉異才修廢職課農桑䘏困窮立學校旌
節義秦民大悦由是日親幸用事勲舊多疾之樊世本
氐豪初隨堅伯父徤克定闗中有功謂猛曰吾輩畊之
[046-24a]
君食之耶猛曰非徒使君畊之又将使君炊之世大怒
曰要當懸汝頭于長安城門猛以白堅堅曰必殺此老
氐㑹世入言事與猛爭論于堅前欲起撃猛堅怒殺之
進猛侍中中書令領京兆尹時疆太后弟徳酗酒豪横
猛収徳奏未及報已陳尸于市堅使馳赦之不及猛與
御史中丞鄧羗同志嫉惡紏案無所顧忌數旬之間權
貴以罪誅者二十餘人豪右屏息路不拾遺堅歎曰吾
今始知天下之有法也更以猛兼司𨽻校尉居中宿衛
[046-24b]
猛薦陽平公融光禄任羣處士朱彤自代堅不許而皆
擢用其所薦者猛時年三十六嵗中五遷權傾内外宗
戚舊臣皆害其寵尚書仇騰丞相長史席寳數譖毁之
堅大怒黜二人自後上下咸服羣臣莫敢復言晉太和
元年堅使猛率衆冦晉荆州掠萬餘戸而還是嵗苻雙
苻栁叛于堅苻庾苻武並應之堅遣使諭降不受猛與
鄧羗張蚝等奉命討平之四年晉桓温伐燕燕遣使乞
師于堅請割武牢以西之地朝臣皆不許猛曰燕雖强
[046-25a]
大慕容評非温敵也若温舉山東進屯洛邑收雍冀之
兵引并豫之粟觀兵崤黽則陛下大事去矣不如與燕
合兵退温温退燕亦病矣然後我乘其敝而取之不亦
善乎堅従之遣茍池鄧羗等率兵救燕敗温于譙而還
時燕慕容垂避害來奔堅郊迎之以為冠軍將軍并其
子令及楷皆厚禮之猛謂堅曰垂父子譬如龍非可馴
之物若借以風雲将不可復制不如早除之堅不納桓
温既退燕悔前割地之詞堅大怒遣猛及鄧羗等帥師
[046-25b]
取洛陽猛初發長安請慕容令參其軍事以為鄉𨗳将
行坐垂飲酒従容謂曰今當逺别何以贈我垂脱佩刀
贈之既至洛猛洛垂所親使詐為垂使者謂令曰王猛
疾人如仇秦王心亦難知聞東朝比來悔寤吾今還東
汝可速發令躊躇終日又不可審覆乃奔燕軍猛遂表
令叛状垂懼而出走為追騎所獲堅勞之禮待如舊猛
拔洛陽城留兵鎮之乃歸以功封平陽郡侯加司徒録
尚書事猛固辭曰今戎車方駕始得一城即受三事之
[046-26a]
賞若克殄二寇将何以加之堅不得已乃寝司徒尚書
之命五年六月遣猛督鄧羗等十將率歩騎六萬伐燕
堅親送之㶚上謂曰今委卿以闗東之任吾當繼卿星
發相見于鄴已敕漕運相繼但憂賊不煩後慮也猛對
曰臣仗威靈奉神算盪平殘燕如風掃葉不煩鑾輿親
犯塵霧但速敕所司部置鮮卑之所堅大悦猛于是進
克壺闗所過郡縣皆望風降附燕人大震兵入晉陽進
與慕容評相持于潞川遣鄧羗郡将徐成覘燕軍過期
[046-26b]
乃返猛将案軍法斬之羗為固請願以戰贖罪猛弗許
羗怒還營勒兵將攻猛猛乃赦之羗詣猛謝猛執其手
曰吾試将軍耳将軍于郡将尚爾况國家乎猛聞評貪
鄙士皆怨憤莫有鬭志歎曰慕容評奴才也雖衆何所
用之乃隂遣騎五千夜従間道出評營後焼其輜重火
見鄴中燕主暐遣使讓評且趣進兵評懼請戰猛陳于
渭源而誓衆曰王景略受國厚恩任兼内外今與諸君
深入賊地當竭力致死有進無退共立大功以報國家
[046-27a]
受爵明君之朝稱觴父母之室不亦美乎衆皆踴躍破
釜棄糧大呼競進猛望燕兵之衆也惡之謂鄧羗曰今
日非將軍不能破此勍敵将軍勉之羌曰若能以司𨽻
見與者公勿以為憂猛曰此非吾所及也必以安定太
守萬戸侯相處羌不悦而退俄而兵至猛召羌羌寝弗
應猛馳就許之羌乃大飲帳中與張蚝徐成等跨馬運
矛馳赴燕陣出入數四旁若無人所殺傷數百及日中
燕兵大敗俘斬五萬餘人乘勝追擊又降斬十萬于是
[046-27b]
進師圍鄴堅聞㨗乃自率精鋭十萬赴之猛潛出迎于
安陽臣主相見甚懽遂入鄴定燕令嚴政簡秋毫無犯
逺近帖然安之軍還進封清河郡侯賜以妾妓車馬甚
盛固辭不受留鎮冀州聽以便宜従事簡召英雋以補
闗東守宰居數月上疏曰臣前所以朝聞夕拜不避艱
虞者正以方難未夷軍機權速庶竭命戎行敷宣皇威
今宏化已熙六合清泰敢披貢丹誠請避賢路設官分
職各有司存豈應孤任愚臣以速傾敗願徙授親賢濟
[046-28a]
臣顛墜若以臣有微勞乞待罪一州効盡力命堅不許
使尚書梁讜詣鄴諭㫖視事如前俄入為丞相中書監
尚書加都督中外諸軍事猛表讓久之堅曰卿昔螭蟠
布衣朕龍潛弱冠屬世事紛紜朕擬卿為卧龍卿亦異
朕于一言精契神交千載之㑹自卿輔政幾将二紀内
釐百揆外蕩羣凶天下向定彛倫始叙朕且欲従容于
上望卿勞心于下遂不許後數年復授司徒猛復上疏
曰臣聞乾象盈虚惟后則之位稱以才官非則曠鄭武
[046-28b]
翼周仍世再詠王叔昧寵政替身亡臣何庸狷而應斯
舉昔東野窮馭顔子知其將敝願廻日月之鑒矜臣後
悔堅竟不従委任益篤常敕其諸子宏丕等曰汝事王
公當如事我也時廣平麻思流寓闗右請歸𦵏其母猛
謂思曰便可速装是暮已符卿發遣及始出闗郡縣已
被符管攝其下令如流水皆此𩔖也猛宰政公平黜尸
素拔幽滯官必當才刑必當罪外修兵革内務畊作崇
儒興學教以亷耻由是國富兵强戰無不克秦國大治
[046-29a]
性剛明于善惡尤分微時一飱之惠睚眦之忿靡不報
焉其年寝疾堅親祈南北郊宗廟社稷分遣諸臣禱河
嶽諸祀殆遍疾少瘳為赦境内殊死以下及篤猛疏謝
并言時政多所宏益堅覽之悲動左右親臨其第問以
後事猛曰晉雖僻處江南然正朔相承上下安和臣没
後願勿以晉為圖鮮卑西羗我之仇敵終為人患宜漸
除之以便社稷言終而卒時年五十一比斂堅三臨哭
謂太子宏曰天不欲使吾平一六合耶何奪吾景略之
[046-29b]
速也𦵏之如霍光故事謚曰武朝野巷哭三日
 論曰王猛桓溫並一時人豪而覿面遇之交臂失之
 棄雄才以資强敵固温之不能為國薦賢亦天不欲
 使海内混一也猛才氣出温右而識又勝之固自知
 不為温容即温能下猛而典午諸君皆碌碌守文非
 可與大有為者觀其在秦二十餘年君臣魚水終始
 勿間乃得展其夙抱揆文奮武拓境安民雖諸葛治
 蜀無以逺過猛固可大用而堅實能盡其用也猛剛
[046-30a]
 明有餘寛厚不足其激殺樊氐詐叛慕容皆非君子
 長者之道葢管商雜霸餘習視武侯之忠誠宏雅氣
 象固殊焉然臨終猶繫心江南不忘正朔則知其用
 秦固有大不得已者而溫跋扈朝廷睥睨天位一則
 流芳百世一則遺臭萬年固宜相遇之差池矣
  南朝宋
   沈慶之
沈慶之字𢎞先吴興武康人也少有志力晉孫恩之亂
[046-30b]
使其衆冦武康慶之隨鄉族屢擊却之遂以勇聞後以
邑里流散躬耕作苦年四十省兄于襄陽竟陵太守趙
伯符署為寜逺中兵參軍為設規略擊破蠻冦伯符由
此有将帥名永初二年除殿中員外将軍又隨伯符𨽻
到彦之北伐伯符病歸又𨽻檀道濟道濟以慶之忠謹
曉兵稱于文帝使領隊防東掖門稍得出入禁省領軍
劉湛欲相引接謂曰卿在省嵗久比當相論慶之正色
曰下官在省十年自當有轉不敢以此仰累尋轉正員
[046-31a]
將軍及湛被收之夕上開門召慶之慶之戎服履韎縛
袴而見上驚曰卿何意乃爾急装對曰夜半喚隊長詎
容緩服遣収吴郡太守劉斌殺之元嘉十九年雍州羣
蠻縁沔為冦以慶之為建威将軍進討大破之後為孝
武帝撫軍參軍隨征蠻冦屢有功前後降獲五萬餘口
還京師復為廣陵王誕參軍加建威将軍南濟隂太守
率參軍栁元景隨郡太守宗慤等伐沔北諸蠻八道並
進先是諸將討蠻者皆營于山下蠻得據矢石官軍以
[046-31b]
是失利慶之乃謂諸軍曰今若縁山列斾仍中蠻故智
又去嵗蠻田大稔積穀重岩不可與之曠日持久也若
出其不意登山據險以衝其腹心蠻必震恐破之決矣
於是皆鼓噪而登蠻大駭潰自冬至春因糧蠻穀頃之
蠻復叛攻郡城遣栁元景救之未至而郡破元景追之
為衆所圍宗慤率衆先登衆軍齊奮大破之威震羣蠻
慶之素患頭風好著狐皮帽羣蠻號曰蒼頭公每見慶
之軍輒奔散曰蒼頭公復來矣又討犬羊諸山蠻蠻憑
[046-32a]
險築城守禦尤固慶之乃令諸軍連營于山中開門相
通朝夕不外汲蠻潛兵夜來燒營諸軍輒以池水沃火
多出弓弩夾射之蠻驚遁又置六戍以圍之久之蠻食
盡稍稍請降凡獲七萬餘口悉遷建康以為營戸二十
七年遷歩兵校尉時又議北伐慶之諫曰馬歩不敵為
日已久矣檀道濟再行無功到彦之失利而還今料王
𤣥謨未踰兩将六軍之盛不過往時恐重辱王師難以
得志上曰道濟養冦自資彦之中途疾動敵所恃惟馬
[046-32b]
今河水疏通泛舟北指則碻磝必走滑臺易拔虎牢洛
陽自然不固慶之又極陳不可上使徐湛之江湛于坐
中難之慶之曰畊當問奴織當訪婢今伐國而與白面
書生輩謀之事何由濟上大笑及軍行以慶之副王𤣥
謨並受蕭斌都督斌與慶之留守碻磝令𤣥謨攻滑臺
積旬不拔斌遣慶之将五千人助之慶之曰少軍輕往
無益也㑹𤣥謨遁還斌欲斬之慶之固諫乃止斌遂欲
死固碻磝慶之以為不可㑹詔使至不聼退師斌復召
[046-33a]
與議慶之曰將軍得專閫外詔従逺來不知事勢節下
有一范增而不能用空議何施斌及坐者並笑曰沈公
乃更學問慶之厲聲曰衆人雖見古今不如下官耳學
也斌乃以𤣥謨戍碻磝而自還歴城慶之馳驛歸上問
曰斌欲斬𤣥謨卿何以諫止對曰諸軍奔退莫不懼罪
若自歸者皆死終至逃散故止之二十九年復更北伐
以慶之立議不同不使北出時亡命司馬黑石等讙動
羣蠻自淮至沔皆罹其患遣慶之督軍討之三十年又
[046-33b]
以孝武帝總統羣帥屯于五洲慶之自巴水來諮受方
略㑹得元凶弑逆之問慶之宻謂腹心曰蕭斌婦人不
足數東宫同惡不過三十人此外屈逼必不為用今輔
順討逆蔑不濟也時劭宻與慶之書令殺孝武帝慶之
入求見帝辭以疾慶之突前以書呈帝泣求入與母訣
慶之曰下官受先帝厚恩今日之事唯力是視殿下何
疑之深帝起再拜曰國家安危皆在将軍慶之即命内
外勒兵主簿顔竣馳見帝曰今四方未舉義師而劭據
[046-34a]
有天府若首尾不相應此危道也宜待諸鎮恊謀乃行
慶之怒曰今舉大事而黄頭小兒皆來參預何得不敗
宜斬以徇帝令竣拜謝慶之乃曰君但當知筆札事耳
于是處分旬日内外整辦時皆謂神兵軍至尋陽劭遣
慶之門生錢無忌齎書説以解兵慶之執無忌白之劭
既伏誅孝武即位拜領軍将軍南兖州刺史封南昌郡
公魯爽反帝遣討之臨陣斬爽進鎮北大將軍開府儀
同三司改封始興郡公自以年方七十固請辭事表數
[046-34b]
十上至稽顙自陳言輒流涕乃詔聴以公就第已而復
使何尚之往起之慶之笑曰沈公不效何公徃而復反
也大明三年廣陵王誕反復起慶之往討誕遣人齎書
餉以玉環刀慶之遣還數其罪惡比至城下誕登樓謂
曰沈公白首之年何為來此慶之曰朝廷以君狂愚不
足勞少壮故使僕來耳乃塞塹造攻道立行樓土山及
諸攻具誕復餉慶之食提挈者百餘人慶之不開悉焚
之誕于城上投表令送帝慶之曰我奉詔討賊不得為
[046-35a]
爾送表汝必欲歸死朝廷自應開門遣死吾為汝䕶送
每攻城慶之輒身先士卒上誡之曰卿但處分有方何
乃親受矢石自四月至七月乃屠城斬誕進司空固辭
歸第慶之家素富産業累萬金一夕盡徙親戚中表同
居于婁湖以宅輸官非朝賀不出門車馬率素従者三
五人遇之者不知其為三公也每従游幸及校獵據鞍
凌厲不異盛年當讌飲羣臣帝强令賦詩慶之曰臣不
知書請口授師伯書之乃吟曰微生遇多幸得逢時運
[046-35b]
昌朽老筋力盡徒歩還南岡辭榮此聖世何愧張子房
帝大悦衆坐並稱其詞意之美帝崩與栁元景等同受
顧命及廢帝子業立加几杖賜三望車慶之謂人曰我
每游田園有人時與馬成三無人則與馬成二今乘此
車安所之乎並固讓不受栁元景顔師伯嘗詣之鳴騶
滿路㑹慶之獨與一僕在田乃悄然改容曰吾儕素貧
賤際㑹及此當共惟挹損之美老子八十之年目見成
敗多矣安用炫此車服為遂植杖而芸不顧元景等撤
[046-36a]
侍従徔之乃歡對竟日慶之既通貴里老素輕之者皆
膝行而前慶之嘆曰故是昔時沈公諸沈中為刦首者
數十慶之詭為置酒大㑹並殺之合境肅清帝既狂悖
衆勸之廢立蔡興宗尤反覆開諭其弟子文秀亦再三
言之至泣下終執不可及栁元景等謀立義恭以告慶
之慶之遽發其事皆伏誅進侍中太尉而帝凶暴日甚
慶之猶强諫帝寖不悦及誅何邁慮慶之不同知其必
諫乃閉清溪諸橋以絶之慶之果往不得渡而還帝乃
[046-36b]
遣其従子攸之齎藥賜死詐言病卒時年八十諡曰忠
武明帝即位追贈侍中司空諡曰襄
 論曰沈慶之目不知書而審幾決策往往闇與古合
 忠事三朝至老逾篤而功成身退不以寵利居之視
 霍光之盛滿不戒者識量固殊焉然當子業時以縦
 欲敗禮之君值衆畔親離之㑹而違公議不定大計
 自謂竭股肱之力繼以忠貞不知古人所謂計安社
 稷以康先帝之靈者殆有權焉使三祖之子孫臣庶
[046-37a]
 幾無遺育卒亦下不保其身上不濟其君宋事自是
 不可為矣彼葢目見夫徐羨之傅亮輩廢義符立文
 帝卒以誅戮故徘徊隠忍甘以身殉悲夫
  南朝梁
   韋叡
韋叡字懷文京兆杜陵人漢丞相賢之後父祖歸宋寜
逺長史叡少好學事繼母以孝聞其従父祖征累為郡
守每㩦叡之官視如己子時叡内兄王憕姨弟杜惲並
[046-37b]
負鄉里盛名祖征謂叡曰汝視憕惲文章或小減學識
當過之至于幹國家成功業皆莫汝逮也外兄杜幼文
為梁州刺史要與俱行梁土富饒往者多以賄敗叡雖
幼獨以亷聞永元初為雍州刺史袁顗主簿顗與鄧琬
起兵叡因求出為義成郡遂免顗禍及齊末多故思還
鄉里乃求為上庸太守時陳顯達崔慧景頻逼建鄴衆
惶駭莫知所従叡曰臣非命世才崔亦懦而不武天下
真人殆興于吾州矣乃遣二子自結于梁武及兵起檄
[046-38a]
至叡率郡人倍道赴之帝撫几喜曰吾事就矣義師克
郢魯平茄湖叡多建策皆見用大軍發郢即日以為江
夏太守行郢州府事初郢城之拒守也男女垂十萬閉
壘經年疫死者十七八皆積尸牀下而生者寝處其上
每屋盈滿叡料簡隠䘏咸為營理百姓頼之帝即位累
遷豫州刺史領歴陽太守率州兵擊走魏冦天監四年
詔叡督軍北伐叡遣馮道根等攻魏小峴城未拔叡廵
行圍栅魏城中忽出數百人陳于門外叡欲擊之諸将
[046-38b]
請還授甲而後進戰叡曰彼城中二千餘人足以固守
今無故出人于外必其驍勇者也若能挫之其城自拔
衆猶遲疑叡指其節曰朝廷授此非以為飾韋叡法不
可犯也乃皆殊死戰魏兵敗因急攻之中宿而拔遂進
討合肥先是右軍司馬胡景略等攻合肥久未能下叡
夜堰肥水舟艦大通先攻其東西二小城㑹魏援軍五
萬奄至衆懼請奏益兵叡笑曰賊至城下雖請何及且
吾益兵彼亦能益兵兵貴用竒豈在衆也遂擊破之時
[046-39a]
叡遣軍主王懷靜築城以守堰魏人攻拔之遂乘勝至
堤下兵勢洶湧諸将欲還叡怒命取繖扇麾幢于堤下
樹之示無動志魏人來鑿堤叡親與爭之兵少却因築
壘于堤以自固叡起鬭艦高比合肥城四面臨之魏城
中皆哭守將杜元倫中弩死城遂潰俘斬萬餘級叡體
素羸未嘗跨鞍馬每戰常乘板輿督厲将士勇氣無敵
晝接賔旅夜算軍書張燈達曙撫其衆常如不及故投
募之士爭歸之所至頓舍館宇藩牆皆應準繩進次東
[046-39b]
陵有詔班師諸将以去魏甓城甚近恐其追躡叡悉遣
輜重居前身乘小輿殿後魏人懾其威名望之不敢逼
全軍而還于是遷豫州治于合肥五年魏中山王元英
與將軍楊大眼等攻北徐州圍刺史昌義之于鍾離軍
于邵陽洲義之拒守六旬城幾潰者數四帝命叡救之
受曹景宗節度叡自合肥由隂凌大澤行值澗谷輒飛
橋以濟師時魏軍甚盛多勸緩行叡曰鍾離今鑿穴而
處負戸而汲車馳卒奔猶恐其後而况緩乎敵已墮吾
[046-40a]
腹中卿曹勿憂也旬日而至邵陽初帝敕景宗曰韋叡
卿鄉望宜善敬之景宗見叡甚謹帝聞曰二将和師必
濟矣叡于景宗營前二十里夜掘長塹樹鹿角截洲為
城比曉而營立元英驚曰是何神也城中知有外援士
氣百倍時楊大眼勇冠三軍将萬騎來戰所向皆靡叡
結車為陣大眼聚騎圍之叡以强弩二千一時俱發殺
傷甚衆矢貫大眼右臂大眼退走明旦英自率衆戰叡
乘素木輿執白角如意以麾軍一日數合英憚而退至
[046-40b]
夜復攻城飛矢雨集叡子黯請下城避箭軍中皆驚叡
于城上厲聲訶之乃定魏人先夾洲兩岸為橋樹柵數
百歩跨淮通道叡装大艦與橋等㑹三月淮水暴漲即
遣鬭艦進臨賊壘别以小船載草灌膏焚其橋風怒火
熾募死士㧞柵斫橋倐忽俱盡諸將皆身自搏戰軍人
奮勇呼聲動天地魏軍大潰英單騎遁走大眼亦焚營
去諸壘土崩渰死者十餘萬斬首亦如之縁淮百餘里
尸相枕籍生禽五萬人收其資糧器械山積以功進爵
[046-41a]
永昌侯尋拜南郡太守㑹司州刺史馬仙㻫自北還軍
為魏兵所躡三闗擾動詔叡督軍援焉叡至安陸增築
城二文餘更開大塹起高樓衆頗譏其怯叡曰為将當
有怯時不可專勇時元英急追仙㻫將復邵陽之耻聞
叡至乃退十四年拜雍州刺史初叡起兵鄉中客隂儁
光泣止叡及為州儁光道候叡笑曰若従公言乞食于
路矣餉耕牛十頭叡于故舊無所遺鄉里皆懷其徳明
年表致仕不許尋徴為散騎常侍䕶軍将軍入直殿省
[046-41b]
居朝廷恂恂未嘗忤視帝甚禮敬之性慈愛撫兄孤過
于己子所得禄賜皆散之親族暇日猶課諸兒以學第
三子稜尤明經洽聞叡每坐使説書其所發摘稜猶弗
之逮也時帝方鋭意釋氏士民従風而靡叡獨不與衆
俯仰所行略如平日普通元年遷侍中車騎将軍未拜
卒年七十九帝臨哭甚慟諡曰嚴叡有雅度涖人以愛
惠為本所居皆有政績雖在軍中被服必于儒者初邵
陽之捷昌義之甚徳叡與景宗設錢二十萬官睹之景
[046-42a]
宗擲得雉叡徐擲得盧遽取一子反之曰異事遂作塞
時羣帥爭先告捷叡獨居後世尤以此賢之
 論曰太史公疑子房以為魁梧竒偉至考其状貌乃
 如婦人女子韋叡以羸瘠之軀指麾板輿之上出竒
 制勝威震敵國綸巾緩帶之風流豈復逺哉夫上有
 好下必有甚習俗移人賢者不免方梁武佞佛舉國
 若狂明經如徐勉而言孔釋之同行身如江革而受
 菩薩之戒獨叡毅然不少回惑可謂篤信好學矣其
[046-42b]
 遇敵不懼有功不伐皆定力使然非能强而致也
  北朝齊
   斛律光
斛律光字明月朔州敕勒部人也祖那瓌魏光禄大夫
父金齊咸陽郡王太師左丞相光少而雄傑寡言笑尤
工騎射年十七従金西征宇文泰長史莫孝暉在行間
光馳射中之因擒于陣擢都督嘗従高澄獵洹橋見雲
表一大鳥引弓正中其頸形如車輪旋轉而下乃鵰也
[046-43a]
時號落鵰都督齊受禪進爵鉅鹿郡公以累戰克捷官
尚書令司空司徒河清二年詔光督歩騎二萬城軹闗
仍築長城二百里置十二戍三年周遣齊公憲及尉遲
迥王雄等來攻洛陽光率騎拒戰雄馳馬衝陣光偽退
雄追之按矟不及光者丈餘欲生擒光光惟餘一矢射
雄中額殺之周師大敗迥憲僅而獲免遂築京觀于洛
遷太尉初周人嘗懼齊兵西渡每至冬月守河椎氷及
是齊嬖倖用事軍政漸弛反椎氷以備周兵之逼光每
[046-43b]
憂之曰國家常有吞闗隴之志今日至此而惟翫聲色
乎武平元年春大敗周師于宜陽進右丞相其冬又率
騎兵于玉壁築華谷龍門二城與周師相持周人憚不
敢進二年率衆築平隴等鎮戍十三所周將韋孝寛等
來逼光與戰于汾水大破之又與周将紇干廣略大戰
于宜陽城下取建安等四戍捕虜千餘人而還未至鄴
後主敕令散兵光以軍士有功未得慰勞乃宻表請使
宣慰而朝廷遲留不發軍還將至紫陌光駐營待使帝
[046-44a]
聞心甚悪之急追光入見然後宣勞散兵進光左丞相
初後主弟琅邪王儼為中丞性明毅惡和士開陸令萱
穆提婆等專權間搆使馮子琮奏士開罪状執而斬之
于臺儼親信因逼儼帥兵士三千人屯千秋門欲并誅
提婆母子後主急召光入光聞儼殺士開拊掌大笑曰
龍子所為固自不似凡人因入内見後主方帥宿衛授
甲出戰光曰小兒輩弄兵與交手即亂鄙諺云奴見大
家心死至尊宜自至千秋門琅邪必不敢動後主従之
[046-44b]
光歩道使人走出曰大家來儼徒駭散齊主遥呼之儼
猶立不進光就謂曰天子弟殺一夫何所苦執其手强
引以前請于後主曰琅邪王年少輕為舉措稍長自不
然後主拔刀環築其辮頭良久乃釋後主又欲盡殺儼
府吏光曰此皆勲貴子弟誅之恐人心不安于是罪之
有差時祖珽媚于令萱勢傾中外光謂諸将曰邉境消
息兵馬處分盲人全不與吾輩語恐誤國事珽覺之私
賂光従奴問焉奴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嘆曰盲
[046-45a]
人入國必破矣穆提婆又嘗求娶光庶女不許後主賜
提婆晉陽田光言于朝曰此田神武以來嘗種禾伺馬
以備冦難今賜提婆毋乃闕軍務乎由是祖穆並怨之
其女為皇后又無寵于後主珽因間之㑹周将韋孝寛
讋光威名詐為謠言使諜宣之于鄴曰百升飛上天明
月照長安又曰高山不摧自崩槲樹不扶自舉珽因續
之曰盲老公背受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使其妻兄鄭
道葢奏之珽與令萱因解之曰百升者斛也盲老公謂
[046-45b]
珽饒舌老母似謂陸氏也且斛律累世大將光聲震闗
西光弟羨威行&KR0691厥女為皇后男尚公主謠言甚可畏
也後主以問韓長鸞長鸞不可事遂寝既而丞相府佐
封士讓宻啟云光前西討還逼帝城将行不軌家藏弩
甲奴僮千數若不早圖恐事不可測後主召珽問之珽
請遣人賜以駿馬光必入謝因而執之後主如其言光
入至凉風堂劉桃枝自後撲之不仆光顧曰桃枝常作
如此事我不負國家遂與三力士共拉殺之血流于地
[046-46a]
剗之迹終不滅于是下詔稱其反并殺光二子珽使郎
官邢祖信簿録光家僅得弓十五宴射箭百刀七賜矟
二珽問更得何物祖信曰得棗杖二十束擬奴僕與人
鬭者不問曲直即予杖一百珽大慙及出人尤其亢直
祖信慨然曰賢宰相尚死我何惜餘生光居家嚴肅性
節儉簡聲色門無賔客杜絶饋餉每朝廷㑹議常獨後
言言輒合理行兵效其父金之法望塵知馬歩多少嗅
地知軍度逺近營舍未定不先入幕或竟日不坐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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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甲常為士卒先有罪者惟大杖撾背終不妄殺士衆
皆爭為之死宜陽之役謂周人曰歸我七年人不然取
爾十倍周人即歸之在西境築諸城戍馬上以鞭指畫
而成拓地五百里不伐其功結髪従軍未嘗敗北深為
敵人所憚周武聞其死為赦境内後入鄴追贈上柱國
崇國公指詔書曰此人若在朕豈得至此以其小子鍾
襲封焉
 論曰北齊之先本以詐力逆取人國其子孫復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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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當時諸将相非䟦扈則傾邪其號稱佼佼者僅楊
 愔斛律光二人而已愔聰明才力綜機務典選舉均
 不忝厥職然身為人臣而妻母后位極宰相而執厠
 籌敗閑蕩檢莫斯為甚及當主少國疑進無禦亂之
 勇退無保身之智其召禍葢亦宜然明月之與遵彦
 雖皆不得其死然彼死于彊臣則呼吸猶有可轉之
 機此死于闇主則天壤更無可逃之義事固有不容
 例論者先儒胡氏以為光既不能明告于君正諸奸
[046-47b]
 誤國之罪又不能委權而退以免于滿溢夫不仁不
 可與言親如儼尊如叡業有明徴光以累世勲舊又
 無可去之道計惟一死報國耳光小心儉約憂國忘
 家邦以其存亡為安危敵以其死生為慶弔可謂世
 臣其人乃其殁也尚得邀異代之褒于仇讐其生也
 曾不得回一朝之聴于君父萬里長城頓自壊之豈
 獨天之降罔哉
  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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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𢎞
牛𢎞字里仁安定鶉&KR1152人也其先嘗避難改姓遼氏祖
熾本郡中正父允魏侍中工部尚書臨涇公始復姓焉
𢎞偉容貌好學博聞在周襲父爵隋開皇初授散騎常
侍袐書監以典籍散佚表請開獻書之路于是詔獻書
一卷賚縑一匹未三年篇帙大備進爵竒章公三年拜
禮部尚書奉敕撰五禮百卷𢎞請依古制修立明堂上
述黄帝堯舜殷周遺制又廣引鄭康成馬宫劉向馬融
[046-48b]
服䖍蔡邕盧植王肅諸大儒註解辨駁别白請以禮經
為本形制依于周法度數取于月令遺闕之處參以餘
書庶使該詳沿革之理上饗帝配祖下宏風布教時帝
以草創未遑制作竟寝不行六年除太常卿尋詔定雅
樂又作樂府歌詞撰定圜丘五帝凱樂并議樂事𢎞博
采揚雄劉歆蔡邕諸書進議且言律本十二今直為黄
鍾一均惟用七律此外五律竟復何施須依禮作旋相
為宫之法又論六十律不可行引京房書反覆辨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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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善其議又以華夏正聲多在江左今得梁陳舊樂器
請加修葺以備雅樂其後魏後周雜有邉裔之器當悉
停之乃詔𢎞與許善心姚察等參定帝終信何妥之言
不聼用旋宫法及新樂成淫厲而哀識者嘆其不久焉
時楊素恃才貴倨惟見𢎞未嘗不改容素将擊突厥詣
𢎞别𢎞送至中門而止素曰吾以逺征来别何相送之
近𢎞竟揖而退素笑曰竒章公可謂其知可及其愚不
可及也獻皇后崩王公以下莫能定其儀注素以屬𢎞
[046-49b]
𢎞了不辭讓斯須具偹皆有故實素嘆曰衣冠禮樂盡
在此矣進吏部尚書毎選舉必先徳行而後文才務在
審慎雖致停緩而所進用多稱職侍郎高孝基鑒賞機
悟清慎絶倫然爽俊有餘迹似輕薄時宰多以此疑之
𢎞獨推心任委得人為多時服其識度大業初進上大
将軍右光禄大夫従拜恒岳凡壇墠牲幣皆𢎞所定又
詔𢎞與旅騎尉劉炫等造新律十八篇時征役繁興有
司臨時廹脅以求濟事不復用律令𢎞嘗従容謂炫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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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禮士多而府史少今令史百倍于前减則不濟其故
何也炫曰古人委任責成嵗終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
不繁悉府史之任掌要目而已今之文簿恒慮覆治若
鍛鍊不宻則百年之久萬里之遙皆須追証前案事繁
政弊職此之由故曰省官不如省事也𢎞咨嘆稱善六
年従幸江都卒賵𦵏甚厚贈開府儀同三司文安侯謚
曰憲𢎞榮寵當世而行已儉恭言常呐呐不能出性寛
厚雖職務繁雜書不釋手弟弼醉酒射殺𢎞駕車牛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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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其妻迎謂曰叔射殺牛𢎞聞無所怪問直答云作脯
坐定其妻又言𢎞曰已知之矣顔色自若讀書不輟其
孝友𢎞緩皆此𩔖也
 論曰史言隋室舊臣始終信任悔吝不及者惟𢎞一
 人以隋文之猜隋煬之暴而周旋數十年不罹其難
 倘所謂黙足以容者乎開皇以來土宇既一海内富
 强正禮樂可興之日夫明堂者禮之大也鍾律者樂
 之微也𢎞該洽典文言論皆則古稱先非茍而已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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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聖明之主探其本而敬用之禮行則不爭既衆著
 于父子君臣之義樂達則無怨又隂消其放僻邪侈
 之心内和外順揖讓而治天下者莫善于此豈復有
 弑奪于上而冦攘于下者乎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
 人而不仁如樂何觀隋氏父子益信
 
 
 
[046-51b]
 
 
 
 
 
 
 
 史傳三編卷四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