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g0051 史傳三編-清-朱軾 (master)


[030-1a]
欽定四庫全書
 史傳三編卷三十
             大學士朱軾撰
 名臣傳二十二
  宋
   范仲淹
范仲淹字希文蘇州吳縣人二歳而孤母改適長山朱
氏旣長知其世家泣辭母去之南都入學舍掃一室晝
[030-1b]
夜講誦未嘗解衣就寢夜或昏怠輒以水沃面徃徃饘
粥不充日昃始食居五年大通六經之旨爲文章論說
必本于仁義舉進士第爲廣德軍司理日抱獄詞與太
守爭是非守盛怒臨之不爲屈比去貧止一馬鬻之徒
步而歸徙監楚州糧料院先是迎母歸養至楚州以母
喪去官晏殊知應天府延掌府學仲淹常宿學中訓督
學者生徒輻輳嘗上宰相書請擇郡守舉縣令斥游惰
去冗僭慎選舉撫將帥凡萬餘言王曾見而偉之及晏
[030-2a]
殊薦一人爲館職曾謂曰公知范仲淹不薦而薦此人
乎殊從之遂除仲淹秘閣校理仲淹泛通六經尢長于
易學者多從質問爲執經講解無所倦每感激論天下
事奮不顧身宋代士大夫踔厲尚風節自仲淹倡之天
聖七年冬至立仗禮官議請太后受朝天子帥百官獻
壽于庭仲淹極言其非且曰奉親于内自有家人禮顧
與百官同列北面而朝不可爲後世法晏殊大懼召仲
淹責之仲淹正色抗言曰仲淹受公誤知常懼不稱爲
[030-2b]
知已羞不意今日更以正論得罪也殊慚無以應頃之
又疏請太后還政不報出通判河中府徙陳州時方建
太一宫及洪福院市材木陜西仲淹言比者昭應壽寧
被火天戒不逺今又侈土木破民產非所以順人心合
天意也宜罷修寺觀減市木之數以蠲除積負又言恩
倖多以内降除官非太平之政事雖不行仁宗以爲忠
太后崩召爲右司諫太后遺詔以太妃楊氏爲皇太后
參決軍國事仲淹上疏曰太后母號也自古無因保育
[030-3a]
而代立者今一太后崩又立一太后天下且疑陛下不
可一日無母后之助矣及帝始親政言事者多追詆太
后時事仲淹又言于帝曰太后受遺先帝調䕶陛下者
十餘年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德帝曰此亦朕所不忍聞
也遂下詔戒飭中外毋得輒言皇太后垂簾時事後歳
大旱蝗江淮京東尢甚仲淹請遣使循行未報因請間
曰宫掖中半日不食當如何帝惻然乃命仲淹安撫江
淮所至開倉賑乏禁滛祀奏蠲廬舒折役茶江東丁口
[030-3b]
鹽錢且條上救弊十事還以太平州民所食烏昧草進
帝乞宣示六宫戚里用抑奢侈郭皇后廢仲淹與中丞
孔道輔率諫官御史伏閤爭之不能得明日將留百官
揖宰相廷爭方至待漏院有旨出知睦州歳餘徙蘇州
州苦水仲淹爲疏五河導太湖注之海興作未就詔徙
明州轉運使請留仲淹以畢其役許之卒爲蘇人利還
判國子監遷吏部員外郎權知開封府呂夷簡執政進
用者多出其門仲淹爲百官圖以獻指其次第曰如此
[030-4a]
爲序遷如此爲不次如此則公如此則私凡進退近臣
超格者不宜全委之宰相夷簡不悅他日論建都事仲
淹曰洛陽險固而汴爲四戰之地太平宜居汴卽有事
必居洛陽當漸廣儲蓄繕宫室帝以問夷簡夷簡曰此
迂濶之論也仲淹乃更爲四論上之一曰帝王好尚二
曰選賢任能三曰近名四曰推委大抵譏切時弊夷簡
大怒由是出知饒州明年夷簡罷元昊反召爲天章閣
待制知永興軍會夏竦經畧陜西進仲淹龍圖閣直學
[030-4b]
士同韓𤦺副之夷簡再入相帝諭仲淹使釋前憾仲淹
頓首謝曰臣向所論皆國家事于夷簡無憾也因上言
闗中無備若元昊賊乘虛深入東阻潼關隔兩川貢賦
則朝廷不得高枕矣爲今之計宜嚴戒邊城實其關内
使無虛可乘㓂至邊城淸野不得浪戰關中稍實不能
深入二三年間彼自困弱此上策也今邊城請五路入
討臣恐承平歳久無宿將精兵一旦興深入之謀國之
安危未可知也時延州諸砦多失守仲淹自請行詔兼
[030-5a]
知延州先是詔分邊兵總管領萬人軡轄領五千人都
監領三千人㓂至禦之則官卑者先出仲淹曰將不擇
人以官爲序取敗之道也于是大閱州兵得萬八千人
分六將領之日夜訓練量賊衆寡使更出禦之夏人聞
之相戒曰無以延州爲意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數萬
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大范謂范雍也仲淹又用种
世衡策城靑澗以據賊衝大興營田且聽民互市以通
有無又以民遠輸勞苦請建鄜城爲康定軍以河中同
[030-5b]
華中下户稅租就輸之春夏徙兵就食所省糴十之三
他所減不與又修承平永平等砦稍招還流亡定堡障
通斥候于是羌漢之民相踵歸業明年正月詔諸路入
討仲淹以爲塞外方寒我師暴露不如俟春深賊馬瘦
人飢勢爲易制且鄜延密邇靈夏西羌必由之地第當
按兵不動稍以恩信招來之不然羌情阻絶臣恐偃兵
無期也時韓𤦺決意進兵乃奏言兩路協力尚懼不勝
若鄜延以牽制爲名是委涇原軍于賊手乞督令同入
[030-6a]
帝以奏示仲淹仲淹又言臣與𤦺等皆一心非有怯弱
但戰者危事一或差失則平定之期轉延歳月未見其
利𤦺又遣判官尹洙至慶州與仲淹爲約仲淹曰我軍
新敗士卒氣沮不可深入洙曰公于此不及韓公也韓
公云大凡用兵置勝敗于度外仲淹曰大軍一動萬命
所懸而乃置于度外仲淹不見其可議卒不合及後出
兵果敗大將任福死之先是元昊歸陷將高延德因與
仲淹約和仲淹以書諭之值任福敗元昊爲答書語極
[030-6b]
悖慢仲淹對來使焚之大臣以仲淹不當輒通書又不
當輒焚降知耀州尋復起爲環慶路經畧招討使與韓
𤦺龎籍王沿各當一路謂之四鎮初元昊陰誘屬羌爲
助而環慶酋長六百餘人約爲鄉導仲淹知諸酋反覆
不常至部卽奏行邊以詔書犒賞諸羌閱其人馬爲立
條約若讎已和㫁輒敢私報傷人者罰羊百馬二至死
者斬負債爭訟聽告官爲理輒質縛平人者罰羊五十
馬一賊入界追集不赴隨本族每户罰羊二質其首領
[030-7a]
賊大入老幼入保本砦官爲給食卽不入砦本家罰羊
二全族不至質其首領諸羌皆受命自是始爲中國用
矣羌人愛之呼爲龍圖老子慶之西北馬鋪砦當後橋
川口在賊腹中仲淹欲城之度賊必爭密遣子純祐與
蕃將趙明先據其地引兵隨之諸將不知所向行至柔
遠始下號令版築皆具旬日城成卽大順城是也大順
既成而白豹金湯賊皆不敢犯環慶自此冦盜稀少仲
淹在邊純祐年方冠與衆卒偕處鈎深擿隱得其材否
[030-7b]
由是任人無失所向有功明珠滅臧勁兵數萬涇原欲
襲討之仲淹上言曰二族道險不可攻平時且懷反側
今討之必與賊表裏南入原州西擾鎮戎東侵環州邊
患未艾也若北取細腰胡蘆衆泉爲堡障以㫁賊路則
二族安而環州鎮戎徑道通徹矣其後遂築細腰胡蘆
諸砦葛懷敏敗于定川懷敏者王沿屬將也賊大掠至
潘原關中震恐民多竄山谷間𤦺與籍二路不敢出仲
淹率衆六千由邠涇援之帝聞定川之敗按圖謂左右
[030-8a]
曰若仲淹出援吾無憂矣及仲淹奏至帝大喜曰吾固
知仲淹可用也進樞密直學士右諫議大夫然仲淹兵
至賊已出塞自以無功辭不受命詔不聽時已命文彥
博經畧涇原而帝以涇原傷痍欲對徙仲淹遣王懐德
喻旨仲淹謝曰涇原地重恐臣不足當此路請與韓𤦺
並駐涇州𤦺兼秦鳳臣兼環慶涇原有警合秦鳳環慶
之兵犄角而進若秦鳳環慶有警亦可率涇原之師爲
援臣當與𤦺練兵選將漸復橫山以㫁賊臂不數年間
[030-8b]
可期平定願詔龎籍兼領環慶以成首尾之勢秦州委
文彥博慶州用滕宗諒總之孫沔亦可若辦集渭州一
武臣足矣帝乃復置陜西路安撫經畧招討使以仲淹
韓𤦺龎籍分領之使仲淹與𤦺開府涇州而徙彥博帥
秦宗諒帥慶張亢帥渭用仲淹之言也仲淹爲將號令
明白愛撫士卒所得賜賚皆以上意分賜諸將使自爲
謝諸蕃質子縱其出入無一人逃者蕃酋來見召之臥
内與語不疑士勇邊實恩化大洽邊上謠曰軍中有一
[030-9a]
韓西賊聞之心骨寒軍中有一范西賊聞之驚破膽既
乃與𤦺決策謀復寧夏橫山元昊遂遣使稱臣初西人
籍爲鄉兵者數萬既而黥以爲軍惟仲淹所部但刺其
手及罷兵獨得復爲民其于兩路既得熟羌爲用因使
守邊而徙屯兵就食内地以紓西人饋輓之勞凡所設
施既去而人德之後人多守其法而不敢變云召入爲
樞密副使旋除參知政事是時帝方銳意太平數問當
世事仲淹語人曰上用我至矣事有先後久安之弊非
[030-9b]
朝夕可革也及帝再賜手詔又開天章閣召二府條對
仲淹惶恐乃退而上十事一曰明黜陟二府非有大功
大善不遷内外在職須滿三年在京百司非選舉須滿
五年乃得磨勘庶幾考績之法二曰抑僥倖罷少卿監
以上乾元節恩澤正郎以下若監司邊任須在職三年
始得蔭子大臣不得薦子弟任館閣職任子之法庶無
冗濫三曰精貢舉進士諸科請罷糊名法參考履行無
玷者以名聞進士先策論後詩賦諸科取兼通經義者
[030-10a]
賜第以上皆取詔裁餘優等免選注官次第人守本科
庶可循名以責實四曰擇長官委中書樞密院先選轉
運使提㸃刑獄大藩知州次委兩制三司御史臺開封
府官諸路監司舉知州通判知州通判舉知縣令限其
人數以舉主多者從中書選除刺史縣令庶可得人五
曰均公田外官廩給不均何以責其爲善請使有以自
養則不法者可以誅廢六曰厚農桑每歳預下諸路風
吏民言農田利害堤堰渠塘州縣選官治之定勸課之
[030-10b]
法以興農利減漕運七曰修武備約府兵法募畿輔強
壯爲衞士三時務農一時教戰省給贍之費畿輔有成
法則諸道皆可舉行八曰推恩信赦令有所施行主司
稽遲者重置于法别遣使按視其所當行者斯上恩不
至廢格九曰重命令法度所以示信也請命政事之臣
參議可以久行者刪去煩冗裁爲制敇行下斯命令不
至數更十曰減徭役户口耗少而供億滋多請省縣邑
户少者爲鎮併使州兩縣爲一職官白直給以州兵其
[030-11a]
不應受役者悉歸之農斯民無重困之憂天子方信用
仲淹悉采用之宜著令者皆以詔書畫一頒下獨府兵
法衆以爲不可而止又建言周制三公分兼六官之職
漢以三公分部六卿唐以宰相分判六曹今之中書古
天官冡宰也樞密院古夏官司馬也四官散于羣有司
無三公兼領之重而二府惟進擢差除循資級議賞罰
檢用條例而已上非三公論道之任下無六卿佐王之
職非治法也臣請倣前代以三司司農審官流内銓三
[030-11b]
班院國子監太常刑部審刑大理羣牧殿前馬步軍司
各委輔臣兼判其事凡官吏黜陟刑法重輕事有利害
者並從輔臣予奪其體大者二府合議奏裁章得象等
皆以爲不可久之乃命參政賈昌朝領農田仲淹領刑
法然卒不果行初仲淹以忤呂夷簡放逐者累年及陜
西用兵天子以仲淹人望所屬㧞用之既還朝帝倚以
爲治中外想望其功業而仲淹以天下爲己任裁削倖
濫考覈官吏日夜謀慮興致太平然更張無漸規摹濶
[030-12a]
大論者以爲不可行及按察使出多所舉劾人心不悦
自任子之恩殺磨勘之法密僥倖者尢不便之于是謗
毁稍行而譖愬之語浸上聞矣會邊陲有警因與富弼
請行邊于是出爲河東陜西宣撫使麟州新罹大㓂仲
淹爲修故砦招還流亡三千餘户蠲其稅罷𣙜酤予民
又奏免府州商稅河外遂安是時攻者益急仲淹乃請
罷政事以爲陜西四路安撫使知邠州其在中書所施
爲多罷而復故以疾請鄧州尋徙荆南鄧人遮留許之
[030-12b]
尋徙杭州又徙靑州病甚請潁州未至而卒年六十四
謚文正仲淹内剛外和汎愛樂善士多出其門下雖里
巷之人皆能道其名字爲政尚寛厚所至有恩邠慶二
州之民與屬羌皆生祠事之及其卒也哭之如父爲參
政時患監司不才取班簿視之每見不才者姓名輒筆
勾之以次更易富弼曰六丈則是一筆焉知一家哭矣
仲淹曰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領浙西時歳大飢殍殣
枕路仲淹發粟及募民存餉爲術甚備吳人喜競渡好
[030-13a]
爲佛事仲淹乃縱民競渡太守日出宴湖上自春至夏
居民空巷出遊召諸寺主諭以飢歳工賤勸令興役于
是諸寺工作鼎興又新厫倉吏舍日役千夫監司劾仲
淹不恤荒政仲淹乃條叙所以宴遊及興造皆欲發有
餘之財以惠貧者貿易飲食工技服力之人仰食于公
私者日無慮數萬人荒政之施莫此爲大是歳兩浙惟
杭州晏然民不流徙仲淹嘗與呂夷簡論人物夷簡曰
吾見人多矣無有節行者仲淹曰天下固有人但相公
[030-13b]
不知耳以此意待天下士宜乎節行者之不至也嘗曰
吾遇夜就寢即自計一日食飲奉養之費及所為之事
果相稱則鼾鼻熟寐或不然則終夕不能安眠明日必
求所以稱之者性至孝以母在時方貧後雖貴非賔客
不重肉妻子衣食僅能自充而好施予嘗戒諸子曰吾
貧時與汝母養吾親汝母躬執㸑而吾親甘旨未嘗充
也今而得厚祿欲以養親親不在矣汝母又早世忍令
若曹享富貴之樂也在杭州時早有退志子弟請治第
[030-14a]
洛陽樹園圃以爲逸老之地仲淹曰人茍有道義之樂
形骸可外况居室哉吾之所患在位高而艱退不患退
而無居也且西都士大夫園林相望誰獨障吾遊者豈
必有諸已而後爲樂耶語諸子弟曰吾吳中宗族甚衆
于吾固有親疎然吾祖宗視之則均是子孫吾安得不
恤其飢寒若獨享富貴而不恤宗族異日何以見祖宗
于地下今亦何顏以入家廟乎旣貴于姑蘇近郭買良
田數千畝爲義庄以養羣從之貧者擇族人長而賢者
[030-14b]
一人主其出納人日食米一升歲衣縑一匹嫁娶喪葬
皆有贍給自政府出歸姑蘇搜外庫有絹三千匹錄親
戚及閭里知舊散之皆盡曰宗族鄉黨見我生長幼學
壯仕爲我助喜我何以報之哉以朱氏長育有恩及貴
用南郊恩乞贈朱氏父太常博士槩諸子皆爲葬之歲
别爲享祭朱氏他子弟以仲淹蔭得補官者三人在睢
陽時遣子純仁到姑蘇取麥五百斛純仁時尚少旣還
舟次丹陽見石曼卿問寄此久何如曼卿曰三喪在淺
[030-15a]
土欲葬之而北歸無可與謀者純仁以所載麥舟與之
單騎歸仲淹問之曰東吳見故舊乎曰曼卿爲三喪未
舉留滯丹陽時無郭元振莫可告者曰何不以麥舟與
之純仁曰已付之矣晏殊判南京仲淹權掌西監殊謂
曰吾有女及笄君爲我擇壻仲淹曰監中有二舉子富
臯張爲善皆有文行他日至卿輔殊曰然則孰優仲淹
曰富修謹張疎俊殊卽以富爲壻後改名卽弼也爲善
亦改名方平云張載少喜談兵年二十以書謁仲淹仲
[030-15b]
淹謂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可樂何事于兵因勸讀中庸
載讀其書復大究六經之旨遂成大儒在睢陽有孫秀
才者上謁仲淹贈以千錢明年又來又贈千錢因問何
爲僕僕道路孫生戚然曰母老無以養若日得百錢則
甘旨足矣仲淹曰吾今補子學職月得錢三千足以供
養子能安于學乎孫生大喜于是授以春秋明年仲淹
去睢陽孫亦辭歸後十年聞泰山下有孫明復先生以
春秋教授學者道德高邁朝廷召至乃昔日索遊孫秀
[030-16a]
才也爲西帥時狄靑𨽻節下仲淹竒之曰此國器也以
左氏春秋授之曰熟此可以斷大事將不知古今匹夫
之勇不足爲也靑于是益喜書史其鑒識成就人多此
類南都朱某者與仲淹善疾革語仲淹曰某曾遇異人
得變水銀爲白金術吾子幼今以方藥傳君仲淹不納
强之乃受未嘗啟封後其子長教之義均子弟及其子
登第乃以所封藥併術還之仲淹早有大節其于富貴
貧賤毁譽欣戚不一動其心常自誦曰士當先天下之
[030-16b]
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論曰仲淹與韓富齊名然懷堯舜君民之志業欲舉
 明主于三代之隆者規模尤爲宏濶吕本中及朱子
 皆稱爲宋代人物第一諒哉在軍臨事而懼斤斤尺
 寸若過于畏愼者及其居廟堂總機務百度齊舉雲
 行飈逝若不足爲其故何哉是時承平日久兵弱將
 懦守備不完仲淹爲將居外廟算中制未必如意所
 欲爲惟期謹守方畧少抑其銳而已然用兵數年卒
[030-17a]
 能設險疆塲分委將帥棋布星羅隱然成犄角之勢
 遂挫兇逆之鋒者仲淹之謀也及中書所設施皆深
 慮熟籌非一朝之積論之朝堂付之有司順流更化
 固無難者向使聽用其說百年之基俄頃可定而復
 以他說亂之惜哉仲淹所造士張橫渠大賢也富弼
 元輔孫明復名儒种世衡狄靑以將帥顯其餘不可
 勝數本深而末茂源遠而流長有學術而後有事功
 豈不信乎
[030-17b]
   韓𤦺
韓𤦺字稚圭相州安陽人天聖五年仁宗初臨軒試進
士𤦺年二十名在第二方唱名太史奏日下五色雲見
左右從官皆賀監左藏庫禁中需金帛皆内臣批旨取
之𤦺請復舊制置傳宣合同司以相防察又每綱運至
必俟内臣監涖始得受徃徃數日不至暴露廡下衙校
以爲病𤦺奏罷之徙開封府推官府尹王博文大重之
曰要路在前而治民如此宰相器也拜右司諫劾宰相
[030-18a]
王隨陳堯佐參知政事韓億石中立無所建明四人同
日罷又言賞罰當從中書出今數有内降不可不止𤦺
遇事有不便未嘗不言每以明得失正紀綱親忠直遠
邪佞爲急前後七十餘疏王曾爲相見𤦺論事切直有
本末謂曰比來臺諫多畏避爲自安計不則激發近名
如君固不負所職矣𤦺又言自古興儉以勸天下必以
身先之今欲減省浮費當自宫掖始請令三司取先朝
及今來賜予支費之目比附酌中皆從減省無名者一
[030-18b]
切罷之爲諫官三年自序諫稿謂諫主于理勝而以至
誠將之益利路歲飢爲體量安撫使時賦調繁急市上
供綺繡諸物多不予直𤦺爲緩調蠲給之招募壯者等
第刺爲廂禁軍一人充軍數口賴以全活檄劍門關民
流移而東者勿禁初明道中簡州以災傷嘗募納粟後
糶錢十六餘萬歸于常平至是𤦺曰是錢乃賑濟之餘
非官緡也盡發以給四等以下户逐貪殘不職吏罷冗
役七百六十人爲饘粥活飢人一百九十餘萬蜀人曰
[030-19a]
使者之來更生我也趙元昊叛𤦺適自蜀歸論西師形
勢甚悉卽命爲陜西安撫使至則選練材武治戰守具
慰安居人收召豪傑與之計議范雍守延州朝廷以爲
不能欲以趙振代𤦺奏曰願留雍以觀後效無已則范
仲淹爲可乃命仲淹守延州康定元年副夏竦爲經畧
安撫招討使𤦺徃來塞下勤苦忘寢食按屯至涇原聞
元昊乞和𤦺曰無約而講者謀也命戒嚴賊果犯山外
𤦺悉兵付任福令自懷遠城趨德勝砦出賊後約曰如
[030-19b]
未可戰卽據險置伏要其歸及行又移檄戒之福違節
度沒于好水川𤦺自劾及竦收散兵得𤦺檄于福衣帶
間乃言罪不在𤦺獨奪一官知秦州尋復之𤦺在秦州
增廣州城以保固東西市招集屬戸益市諸羌馬討殺
生羌之鈔邊者厲兵以待賊訖𤦺去秦賊不敢窺塞未
幾復陜西四路招討使初京師所遣戍兵脆懦不習勞
苦賊嘗輕之目曰東軍而土兵勁悍善戰𤦺乃增土兵
以抗賊而稍減屯戍内實京師又以籠竿城據衝要建
[030-20a]
爲德順軍以蔽蕭關鳴沙之道旣任事久甲械精堅諸
城皆有備賞罰信于軍中將習戰鬭識形勢每出輒有
功又建鄜延渭三州各以土兵三萬爲一軍軍雖别屯
耳目相通爲一互出擣之因以招橫山規取河南而元
昊遂稱臣召入爲樞密副使𤦺自請捍邊章五上不許
又與范仲淹決策上前期覆元昊朝廷不果用元昊介
契丹爲援邀索無厭宰臣晏殊等厭兵將一切從之𤦺
陳其不便條所宜先行者七事一曰淸政本二曰念邊
[030-20b]
計三曰擢材賢四曰備河北五曰固河東六曰收民心
七曰營洛邑繼又陳救弊八事欲選將帥明按察豐財
利遏僥倖進能吏退不才謹入官去冗食帝悉嘉納遂
宣撫陜西𤦺以兵數雖多而雜以疲弱耗用度停放禁
軍不堪戰者萬餘人遂討平羣盜盡修鄜延城障歸陳
西北四策請以和好爲權宜戰守爲實務繕甲厲兵營
修洛城密定討伐之計時二府奏事𤦺必盡言雖事屬
中書亦指陳其實同列不悅帝獨識之曰韓𤦺性直𤦺
[030-21a]
與范仲淹富弼杜衍皆以海内人望同時登用中外跂
想其勲業仲淹等亦以天下爲己任羣小不便之毁言
日聞仲淹等相繼罷𤦺乃上疏曰陛下用杜衍爲相方
及百二十日而罷范仲淹以夏人初附自乞保邊固亦
有名至于富弼之出所損甚大弼大節難奪天與忠義
昨契丹壓境弼以正辯屈之忘身立事古人所難陛下
兩命爲樞副辭避不受及其居位不顧毁譽動思振緝
紀綱爲陛下立萬世之業近日臣僚多務攻擊忠良取
[030-21b]
快私忿非國家之福疏入不報𤦺求補外出知揚州徙
鄆州京東素多盜捕盜之法以百日爲三限限不獲者
抵罪盜未必得而被刑者衆𤦺請獲他盜者聽比折除
過捕者有免刑之路故盜多獲朝廷遂著爲法徙鎭定
州定州久用戎將治兵無法度驕不可使𤦺用軍制勒
習誅其尤無良者士死攻圍賻賞其家恤其孤嫠使繼
衣廪恩威旣信則倣古兵法作方員銳三陣日月教習
之由是中山兵精勁冠河朔歲大飢爲法賑之活飢人
[030-22a]
七百萬鄰城旁路取以爲法璽書褒美拜武康軍節度
使知并州始潘美鎭河東患㓂鈔令民内徙而空塞下
不耕于是忻代寧化大山之北多廢壤𤦺以此皆良田
棄不耕適足資敵請距北界十里爲禁地其南募弓箭
手居之墾田至九千六百頃嘉祐元年拜樞密使三年
六月拜同平章事中書習舊弊毎事用例五房史操例
在手惟意所去取𤦺令刪取五房例及刑房斷例除其
冗繆不可用者爲綱目類次之封縢謹掌每用例必自
[030-22b]
閱自是賞罰可否出宰相五房史不得高下其間𤦺自
爲相卽與諸賢謀議制作銓補天下士所汲引多正直
有名或忠厚可鎭風俗以公議用之士莫知出何人門
下嘉祐四年下祫享赦事多便民者命諸路舉學行尢
異遣詣京師館于太學試舍人院差使授官立柴氏後
爲崇義公擇才臣詣四方寛恤民力籍户絶田租爲廣
惠倉以廣賑䘏募耕唐鄧廢田勸課農作守令治最者
久其任以率吏課裁定令敕以省疑讞弛茶禁以便東
[030-23a]
南之民議者以爲近于三代之仁義多𤦺所論議施行
是時曾公亮爲亞相趙槩歐陽修爲參政凡事該政令
則曰問集賢該典故則曰問東㕔該文學則曰問西㕔
至大事則自決之人以爲得相體仁宗春秋髙自至和
來常病不能御殿中外惴恐爭以立嗣爲言依違未及
行至是𤦺乘間進曰皇嗣者天下安危所係陛下春秋
高何不擇宗室賢者以爲宗廟社稷計帝曰姑待之後
宫將有就館者已又生女𤦺乃懷孔光傳以進曰成帝
[030-23b]
無嗣立弟之子定陶王爲太子彼中材之主猶能如是
况陛下乎太祖爲天下長慮澤流至今惟陛下以太祖
之心爲心則無不可者會司馬光呂誨皆以爲請𤦺進
讀二疏帝曰朕有意久矣誰可者𤦺皇恐對曰此非臣
輩所可議當出自聖擇帝曰宫中嘗養二子小者甚純
近不慧大者可也𤦺請其名帝曰宗實𤦺遂力贊之議
乃定時英宗居濮王喪命起知宗正英宗固辭帝復問
𤦺𤦺曰陛下旣知其賢而選之今不敢遽當蓋器識遠
[030-24a]
大所以爲賢也願固起之英宗旣終喪猶不起𤦺言宗
正之命初出外人皆知必爲皇子猶豫不決招讒慝生
變故不若遂正其名乃下詔立爲皇子及仁宗崩英宗
嗣𤦺預大議宫門徐開追百官班宣遺制衞士坐甲諸
司幕廡下治喪人情肅然日至午市肆猶有未知者𤦺
性厚重未嘗名其功毎燕坐從容或語及定策事必正
色曰此仁宗聖德神斷爲天下計太后母道内助之力
朝廷定議久矣臣子何預焉初英宗爲太子時允弼最
[030-24b]
尊屬心不平有他語宋制嗣天子卽位先親王賀次六
軍次見百官𤦺獨召允弼先入言先帝晏駕皇子卽位
大王當賀允弼曰皇子爲誰曰某人允弼曰何不立尊
行𤦺曰先帝有詔允弼曰焉用宰相遂循殿陛上𤦺叱
下曰大王人臣也不得無禮左右甲士已至遂賀次召
諸親王次見六軍百官中外晏然英宗卽位數日于喪
次疾暴作大呼左右皆反走大臣驚愕不知所措𤦺急
投杖于地直趨至前抱入簾曰誰激惱官家且當服藥
[030-25a]
再三慰安以出仍戒當時見者曰今日事惟某人見某
人見外人未有知者復就位哭英宗疾久不平面壁臥
不受藥餌𤦺日率同僚自捧藥以進或熟視而不言或
取藥覆𤦺之衣𤦺或跪于榻上者移時或拜于牀下者
數四太后毎勞之曰相公亦不易勝矣然他人勸之不
顧也須𤦺强之而後服時太后垂簾聽政英宗方寢疾
𤦺慮宫中有不測一日因對深以言動太后曰臣等在
外不得見官家内中保䕶全在太后太后驚曰相公是
[030-25b]
何言也我日夜更盡心𤦺曰太后保䕶則衆人自保䕶
同列皆爲縮頸流汗旣而吳奎曰毋乃太過否𤦺曰不
得不如此英宗疾甚時有不遜語嘗奏事簾前太后嗚
咽流涕具道狀𤦺曰此病故爾病已必不然子病母不
能容之乎歐陽修復委曲進言太后意稍和久之而罷
太后一日密札與𤦺有爲孀婦作主之語𤦺但曰領旨
數日𤦺獨見帝帝曰太后待我無恩𤦺曰自古聖帝明王
不爲少矣獨稱舜爲大孝豈其餘皆不孝耶父母慈而
[030-26a]
子孝此常事不足道惟父母不慈而子不失孝乃爲可
稱但恐陛下事之未至耳父母豈有不慈者哉帝大感
悟自此不復言太后短矣𤦺以山陵有事乞晚臨後上
殿旣見密奏曰官家不得驚有一文字進呈陛下今日
皆太后力恩不可報旣非天屬之親願加意承奉帝曰
謹奉教𤦺又曰此文字臣不敢留幸宫中密焚之若泄
則間遂開卒難合矣𤦺潛察英宗疾良已乃建議一出
祈雨使天下人識官家太后曰帝未安恐未能出𤦺曰
[030-26b]
可以出矣太后曰人主出不可不備禮儀今素仗未具
𤦺曰此小事頥指卽辦數日素仗成帝遂幸相國寺京
師之疑已解人情大安𤦺心欲太后還政乃取十餘事
稟帝裁決悉當卽詣太后覆奏太后每事稱善𤦺因求
去太后曰相公不可去我當歸宫耳𤦺卽稱前代如馬
鄧之賢不免貪戀權勢今太后便能復辟誠馬鄧所不
及連贊成之後數日批出云某日更不御殿至時𤦺卽
命鸞儀司撤簾簾旣落猶于屏後見太后衣也初内侍
[030-27a]
任守忠欲援立昏弱以邀大利及英宗立乘帝疾語言
錯謬交構兩宫時司馬光呂誨交章請誅之尚未施行
𤦺一日出空頭勅一道參政歐陽修已簽書矣趙槩難
之修曰第書之韓公必自有說旣而𤦺坐政事堂召守
忠立庭下數之曰汝罪當死責蘄州團練副使蘄州安
置取空頭勅塡之卽日押行𤦺意以爲少緩則中變也
其黨悉竄南方中外快之𤦺以帝勇智不世出可與有
爲乃考尋中書祖宗御批得百餘番皆經國長算大策
[030-27b]
補綴缺畧編成十餘軸以獻英宗見之不覺避御座夏
人㓂大順𤦺議停歲賜絶和市遣使問罪樞密使文彥
博難之𤦺曰諒祚狂童也非有元昊智計而吾邊備過
當時遠甚亟詰之必服旣而諒祚上表謝帝顧𤦺曰一
如卿所料也夏使至將以十事聞朝廷未知其何事也
時太常少卿祝諮館伴𤦺乃徐料十事以授諮曰彼及
某事則以某詞對辯某事則以某詞折十得其八夏人
竦服英宗疾革𤦺入問起居奏曰陛下久不視朝中外
[030-28a]
憂懼宜早建太子以安衆心帝頷之𤦺請親筆指揮帝
乃批曰立大王爲皇太子𤦺曰大王乃頴王也聖躬更
親書之帝又批云大王頴王某𤦺曰請卽以今晚宣麻
帝又頷之由是國本定矣神宗卽位中丞王陶彈𤦺不
押常朝班爲跋扈帝遣近臣以示𤦺𤦺曰臣非跋扈者
陛下遣一小黃門至則可縛臣矣帝爲之動出陶知陳
州𤦺力求去位帝不得已以𤦺爲司徒兼侍中判相州
入謝帝泣𤦺亦泣帝曰卿去誰可屬國者𤦺引元老一
[030-28b]
二人帝曰王安石何如𤦺曰安石爲翰林學士則有餘
處輔弼之地則不可帝不答𤦺居相位臨事喜慍不形
于色再決大策以安社稷當朝廷多故𤦺處危疑之際
知無不爲或曰公所爲誠善萬一蹉跌豈惟身不自保
恐家無所處矣𤦺歎曰是何言耶人臣當盡力事君死
生以之至于成敗天也豈可豫憂其不濟遂輟不爲哉
時靑澗守將种諤取夏綏州夏主諒祚誘殺知保安軍
楊定等邊釁復啟朝議欲棄綏乃命𤦺判永興軍經畧
[030-29a]
陜西𤦺初言綏不當取及定等被殺復言綏不可棄樞
密以初議詰之𤦺具論其故乃卒存綏州改判大名充
安撫使王安石始行新法百姓苦之𤦺上疏曰臣準散
靑苗詔書務在惠小民不使兼并乘急以要倍息而公
家無所利其入今所立條約乃自鄉户一等而下皆立
借錢貫陌三等以上更許增借且鄉户上等并坊郭有
物業者乃從來兼并之家今令多借之錢一千令納一
千三百則是官自放錢取息與初詔絶相違戾又鄉村
[030-29b]
毎保須有物力人爲甲頭雖云不得抑勒而上户必不
願請請時甚易納時甚艱將來必有督索同保均賠之
患陛下勵精求治但躬行節儉以先天下自然國用不
乏何必使興利之臣紛紛四出以致遠邇之疑乞盡罷
諸路提舉官依常平舊法施行帝袖其疏以示執政曰
𤦺真忠臣雖在外不忘王室朕始謂可以利民不意乃
害民如此且坊郭安得靑苗而使者亦強與之安石勃
然進曰茍從其欲雖坊郭何害遂稱疾不出帝猶欲罷
[030-30a]
靑苗法而執政中有請須安石出乃定議者已而安石
旣出持之益堅且令曾布條析其說刋石頒之天下𤦺
申辨愈切且論安石妄引周禮以惑上聽皆不報熙寧
六年還判相州契丹來求代北地帝手詔訪𤦺𤦺言近
年以來朝廷舉事似不以大敵爲恤彼見形生疑必謂
我有圖復燕南之意故引先發制人之說造爲釁端所
以致疑其事有七高麗本臣屬北方今誘之使來一也
取吐蕃之地以建熙河二也植榆栁于西山以制蕃騎
[030-30b]
三也剏團保甲四也諸州築城鑿池五也頒弓矢式大
作戰車六也置河北三十七將七也臣嘗竊計始爲陛
下謀者必曰治國之本當先聚財積穀募兵于民則可
以鞭笞四海故散靑苗錢使民出利爲免役之法次第
取錢迨置市易務而小商細民無所措手新制日下更
改無常官吏茫然不能詳記監司督責以刻爲明今農
怨于甽畝商歎于道路長吏不安其職陛下不盡知也
夫欲攘斥强敵以興太平而先使邦本困搖衆心離怨
[030-31a]
此則爲陛下始謀者大誤也臣今爲陛下計謂宜遣使
報聘具言向來興作乃修備之常豈有他意疆土素定
悉如舊境不可持此造端以隳累世之好如將官之類
因而罷去益養民愛力選賢任能疎遠奸諛進用忠鯁
使天下悅服邊備日充若其果自敗盟則可以一振威
武恢復故疆攄累朝之宿憤矣會安石再入相悉以所
爭地與契丹東西七百里論者惜之八年卒年六十八
前一夕大星隕于治所櫪馬皆驚帝哭之慟發兩河卒
[030-31b]
爲治冡篆其碑曰兩朝顧命定策元勲贈尚書令謚忠
獻配享英宗廟庭常令其子孫一人官于相以䕶丘墓
𤦺早有盛名識量英偉其爲學士臨邊年甫三十天下
已稱爲韓公其鎮大名也魏人爲立生祠相人愛之如
父母有鬭訟者傳相勸止曰勿撓吾侍中也遼使每過
魏都移牒必書名曰以韓公在此故也忠彥使遼遼主
問知其貌類父命工圖之其見重于外國如此𤦺天資
樸忠折節下士無貴賤禮之如一尢以奬拔人材爲急
[030-32a]
公論所與雖意所不悅亦收用之故得人爲多初新法
下曰𤦺舊臣也義不敢黙及不見聽曉官屬亟奉行曰
𤦺一郡守也其敢不如令太宗眞宗嘗獵于大名之郊
有詩數十篇舊刻于石𤦺留守日藏詩于班瑞殿之壁
客有勸摹本以進者𤦺曰修之則已安用進爲後韓絳
來遂進之𤦺歎曰昔豈不知此耶顧上方銳意邊功不
當更導之耳𤦺在外其心常係社稷至老益篤有時聞
更祖宗一法度壞朝廷一紀綱則泣血終日不食嘗曰
[030-32b]
𤦺平生仗孤忠以進每遇大事卽以死自處幸而不死
皆天扶持非𤦺所能也又嘗謂大臣以李固杜喬爲本
其弊猶恐爲胡廣趙戒若以胡趙自處弊可知也又曰
慶厯中與希文彦國同在兩府上前爭事議論各别下
殿不失和氣如未嘗爭也當時正如推車其心主于車
可行而已𤦺性含容善惡白黑不大分小人忌之亦少
如范富歐尹嘗欲分君子小人故忌怨日至朋黨亦起
方諸公斥逐𤦺獨安後扶持諸人復起皆𤦺力也嘗論
[030-33a]
君子小人之際當以誠待之但知其小人則淺與之接
凡人于小人欺已處必露其明以破之𤦺獨不然每受
之未嘗形于色也又因論進退曰處進退之難者不可
猛而有迹歴事四朝元勲盛德聞人一小善則曰𤦺不
及也凡薦人于上前未嘗輒漏其語間因上有宣論或
同僚談説人始知之在魏府時僚屬路拯者就案呈事
狀尾忘書名𤦺卽以袖覆之仰首與語稍稍潛卷以授
之有人獻玉盞一雙絶寶也每召客特設一席置之一
[030-33b]
日吏誤觸碎之惶恐伏罪𤦺徐曰汝誤也非故也何罪
之有帥定州時夜作書一卒持燭誤燃𤦺鬚遽以袖麾
之而作書如故少頃回視則已易其人矣𤦺恐主吏鞭
之亟呼之曰勿易渠已解把燭矣軍中感服吳璟素有
節槩𤦺嘗稱之及幕府有闕門下以璟爲言𤦺曰此人
氣雖壯然包蓄不深發必暴且不中節當以此敗不踰
年璟敗如言錢明逸出爲秦州常怏怏不事事𤦺聞之
曰已雖不足獨不思所部十萬生靈耶𤦺于時望諸公
[030-34a]
皆未以經綸許之謂才器須周可當四面入粗入細乃
經綸事業今皆可當一面才也有問公何以識安石𤦺
曰嘗讀介甫答楊忱一書窺其心術只爲一身不爲天
下以此知非宰相器嘗曰始學行已當如金玉不受微
塵之汚及其成德有所受亦有所不害者不然無容矣
又曰忠義之心人皆有之惟其執之不固勉之不力是
以不及于古人觀書文晝夜不倦書愛顔魯公遒徤端
重類其爲人後有人問程伊川魏公可學否伊川曰魏
[030-34b]
公是間氣
 論曰宋自李廸旣貶王曾沒後在位者率多因循固
 寵罔顧國家之慮及至元昊發難契丹敗盟大敵在
 外而草竊潛興師徒不振而征斂日繁當是之時宋
 事幾殆非𤦺與范富共起而安定之雖吕夷簡之智
 亦安所施哉迨嘉祐治平之間遭遇仁英二帝獨相
 者七八年興賢舉能修政立事教養之風法三代之
 遺意向使繼其後者紹休遺緒昇平可致而神宗安
[030-35a]
 石貪功好勝逝梁發笱以墮厥功豈不惜哉躬定大
 策遭時之難志不捨命卒能調和兩宫安寜社稷自
 古未嘗有也始于筦庫終于罷相歴郡事無巨細動
 爲世法故詳錄焉
 
 
 
 
[030-35b]
 
 
 
 
 
 
 
 史傳三編卷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