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g0051 史傳三編-清-朱軾 (master)


[047-1a]
欽定四庫全書
 史傳三編卷四十七
             大學士朱軾撰
 名臣續傳四
  唐
   李大亮
李大亮京兆涇陽人有文武才略髙祖入闗大亮自歸
授土門令方歲飢境多盗賊大亮招亡散撫貪瘠賣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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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馬稍稍資業之勸墾田歲大熟間出擊盗所至輒平
秦王行北境下書奬勞賜馬五乘帛五十段頃之賊大
至大亮度不能拒乃單馬詣營説豪帥為分别禍福賊
衆感服遂相率降大亮殺所乘馬與之食至步而返帝
聞之悦擢金州總管府司馬王𢎞烈據襄陽詔大亮安
撫樊鄧因圖之進擊下十餘城遷安州刺史復使徇廣
州至九江㑹輔公祏反以計禽其將張善安公祏方圍
猷州刺史左難當固守大亮率兵擊走之遷越州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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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初徙交州封武陽縣男召授太府卿復出凉州都
督嘗有臺使見名鷹諷大亮獻之大亮密表曰陛下絶
畋獵久矣而使者求鷹信陛下意邪乃乖昔旨如其擅
求是使非其才太宗報書曰有臣如此朕何憂賜荀悦
漢紀曰悦議論深博極為政之體公宜繹味之時突厥
亡帝遂欲懷四裔諸部降者人賜袍一領帛五匹首領
拜將軍中郎將列五品者贏百員又置降裔于河南詔
大亮為西北道安撫大使大亮上言臣聞綏逺必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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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稱藩請附者宜羈縻受之使居塞外畏威懷德永為
藩臣臣愚願停招慰省勞役使邊人得就農畮此中國
利也帝納其計八年為劒南道廵省大使㑹討吐谷渾
為河東道行軍總管與李靖俱出北道渉青海觀河源
與賊遇蜀渾山大戰破之俘其名王獲雜畜數萬進爵
為公拜右衞大將軍晉王為皇太子詔大亮兼右衞率
又兼工部尚書身三職宿衞兩宫每番直常假寐帝勞
曰公在我得酣臥十八年幸洛陽詔副房𤣥齡居守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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齡稱有王陵周勃節可倚大事俄寢疾帝親和藥驛賜
之臨終表請罷遼東役又言京師宗廟所在願以關中
為意就稾歎曰吾聞男子不死婦人手命屏左右言終
卒年五十九將斂家無珠玉為含惟貯米五斛布三十
端帝哭為慟贈兵部尚書秦州都督謚曰懿陪葬昭陵
大亮性忠謹外若不能言而内剛烈不可干非其義對
天子爭是非無回撓至妻子未始見惰容事兄嫂以禮
聞位通顯居陋狹甚在越州寫書數百卷及去留都督
[047-3b]
署初破公祏以功賜奴婢百口謂曰而曹皆衣冠子女
不幸破亡吾何忍錄而為𨽻乎縱遣之髙祖聞咨美更
賜俚婢二十後破吐谷渾復賜奴婢百五十口悉以遺
親戚葬宗族無後者三十餘柩貲襚加焉嘗以微時張
弼脱其死及貴念有以報之時弼為將作丞匿不見大
亮求之不能得一日識諸涂持弼泣悉推家財與之弼
拒不受乃言于帝曰臣及事陛下弼力也願悉臣官爵
授之帝為遷弼中郎將代州都督世皆賢大亮能報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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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弼不自伐也歿後所育孤姓為大亮行服如所親者
十餘人
 論曰大亮位封疆居職守征伐平定之功不及英衞
 謨猷弼亮不及房杜王魏馬褚諸公然觀其隨事指
 陳及臨沒遼東一疏抑亦可以知其概矣葢太宗用
 之有不盡其才也大亮讀書識義理&KR0570韜略修門内
 行厚于天性徽烈尤堪仰企云
   張𤣥素
[047-4b]
張𤣥素蒲州人隋末以小吏任景城縣戸曹建德亂被
執將殺邑人千餘號泣請代曰此清白吏殺之是無天
也大王卽定天下無使善人解體因得釋秦王世民平
建德以為景州錄事參軍卽位召問治道對曰隋主自
專庻務不任羣臣以一人之智决天下之務借使得失
參半乖謬已多下諛上蔽不亡何待陛下誠能擇羣臣
而分任以事髙拱穆清而考其成敗何憂不治帝稱善
拜侍御史遷給事中貞觀四年詔修洛陽宫以備東幸
[047-5a]
上疏陳五不可大略言東都未有廵幸之期而預修宫
室疲人失望陛下初平洛陽凡隋氏宫室宏侈者皆令
毁之曾未數年復加營繕何前日惡之而今日效之也
且以今日財力何如隋世陛下役瘡痍之人襲亡隋之
弊恐又甚于煬帝矣帝曰卿謂我不如煬帝何如桀紂
對曰若此役不息亦同歸于亂耳帝顧房𤣥齡曰吾思
之不熟乃至於是後若必往雖露坐亦無傷也卽詔罷
役賜綵二百匹魏徴聞之歎曰張公論事有回天之力
[047-5b]
可謂仁人之言哉令傅太子承乾尋遷右庻子太子好
游畋不悦學屢上書諫以茍違天道人神棄之古昔三
驅非以教殺以除民害不宜反玩為娛有損盛德孔頴
逹奉詔勸講宜數逮問惡小必去善小必為禍福之來
皆根于初䕶終若始猶懼其替始之不䕶終將安歸太
子不納復上書言心為萬事主動而無節則亂須學古
師訓以表飾之雕蟲小技止可間召以代博奕豈宜屢
親騎射䙝戲酣歌悦耳目移性靈以為常哉帝聞擢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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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光祿大夫太子久不見賔友𤣥素曰宫中所見止婦
人不知如樊姬等可益聖德者幾何若無之即便詖艷
嬖何足顧哉太子憚其過嚴夜遣人狙擊幾死又聞宫
中擊鼓聲𤣥素叩閤正言面出其鼓破之然卒不悛最
後不得已復上書曰周武帝平山東卑宫陋食以安海
内而太子贇有穢行烏丸軌以聞帝慈仁不忍廢狂暴
日熾宗祀以亡故隋文帝代之至楊勇為太子驕肆敗
度自謂有泰山之安詎知一旦致慈父之隙遂使煬帝
[047-6b]
失國今上以殿下父子至親故所資用不為限節然詔
未六旬用踰七萬龍樓望苑悉為工匠之肆深宮禁門
無異闤闠之區言孝敬則闕視膳問安之禮語恭順則
違君父慈訓之方求風聲復無悦道好學之資觀舉措
又有因緣戮辱之罪外所瞻仰如此内之隱密可知右
庻子趙𢎞智經明行修數宜召進以廣徽美今反猜嫌
飾非拒諫禍可旣乎太子怒遣刺客伺之及廢例坐除
名頃之授潮州刺史徙鄧州髙宗時以老致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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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曰魏徴稱張公論事有回天之力𤣥素諫諍至為
 徴所許則其賢可知已太宗英主可以理奪承乾不
 令末如之何今觀其孤忠懇懇正言諤諤濵于死而
 不悔雖承乾之天終不可回而𤣥素之心固已共諒
 于天下後世哉
   蘇頲
蘇頲字廷碩武功人也少敏悟一覽千言輒覆誦第進
士調烏程尉舉賢良異等吏部侍郎馬載曰古稱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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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蘇生是己再遷監察御史長安中詔覆來俊臣等
寃獄頲驗發其誣多所洗宥神龍間拜中書舍人時頲
父瓌同中書門下三品父子同在禁苑朝廷榮之明皇
平内難獨頲在太極後閤口所占授功狀百緒輕重無
所差書吏白曰丐公徐之不然手腕脱矣中書令李嶠
曰舍人思若泉湧吾所不及遭父喪起為工部侍郎辭
不拜終制乃就職詔以為中書侍郎加知制誥給政事
食給食自此遂為例由頲始也時李乂對掌書命帝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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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李嶠蘇味道文擅當時號蘓李今朕得頲及乂又
何愧前人哉俄襲封許國公吐蕃盜邊帝怒欲自將討
之頲懇切極諫不納因言願稍遷延以須西音㑹薛訥
大破吐蕃俘獲來獻帝乃止詔立靖陵碑命頲為之詞
頲辭以前世帝后無之審當可者祖宗諸陵皆須營立
開元四年進同平章事修國史與宋璟同當國璟剛正
多所裁决頲能推其長在帝前敷奏璟或未及或少屈
頲輒助成之有不㑹意頲更申璟所執故帝未嘗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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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得甚歡璟嘗曰吾與蘇氏父子同為宰相僕射
長厚自是國器若獻可替否事至即斷盡公不顧私則
今丞相為過之八年罷為禮部尚書俄檢校益州大都
督長史按察節度劍南諸州時蜀方彫敝詔頲收劍南
山澤鹽鐵自贍頲尚簡静重興力役卽募戍人輸雇直
開井置罏量入計出分所贏市穀以廣見糧時使蜀者
檄取庫錢市錦半臂琵琶桿撥玲瓏鞭頲不予奏罷之
或病其忤上意頲曰不然明主不以私愛奪至公我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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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逺近廢忠節耶嶲州蠻苴院與吐蕃共謀入冦獲其
間諜將吏請討之頲不聽移書還其諜曰毋得爾苴院
愧悔謀遂寢從封泰山詔撰朝覲碑文還分主十銓事
卒年五十八謚文憲頲性廉儉俸廩悉散親族儲無長
貲與張説文章稱望略等故時號燕許大手筆帝愛其
文詔令别錄副本署臣某撰留中遂為故事其後李德
裕著論曰近世詔誥惟頲敘事外自為文章云
 論曰頲與父瓌相繼稱賢相可謂盛矣頲任職公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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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有過乃父者故能與宋璟同心輔政翼成開元之
 治則其賢非淺尠也在蜀能扶彫敝寢蠻謀秉道敷
 奏不以逺近廢忠節文詞敏贍與張説齊名然説多
 權譎而頲終守正説與姚崇不免有猜頲與宋璟相
 得甚歡故削説而錄頲云
   王忠嗣
王忠嗣華州鄭人也父海濵與吐番戰沒忠嗣時方九
歲始名訓入見明皇伏地號泣帝撫之曰此去病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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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壯而將之更賜今名養禁中天寶元年為河東節度
使忠嗣本負勇敢及為將乃能持重不生事嘗曰太平
之將但當撫循訓練士卒不可疲中國之力以幸功名
有漆弓百五十觔每&KR0802之示無所用軍中士氣盛日夜
思戰忠嗣縱詭間伺敵隙時出竒兵襲克之軍每出召
屬長付以兵使授士卒雖一弓一矢亦誌姓名其上軍
還遺弦亡鏃皆按名第罪以是部下人人自勸器甲充
牣自朔方至雲中邊陲數千里要害之地悉置城堡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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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甚逺俄為河西隴右節度使權朔方河東節度佩四
將印勁兵重地控制萬里後數出戰青海積石輒大破
之又討吐谷渾于墨離平其國帝方圖石堡地詔問攻
取計忠嗣上言石堡險固吐蕃舉國守之非殺數萬人
不能克臣恐所得不如所亡不如厲兵秣馬待釁取之
帝意不决而李林甫忌其功日鉤摭過咎㑹董延光建
言下石堡詔忠嗣分兵助之忠嗣不得已付兵而士無
賞格兵馬使李光弼曰大夫愛惜士卒有拒延光心然
[047-11a]
已付萬衆而不立重賞何以皷士勇彼無功必歸罪于
大夫大夫何愛數萬段帛不以杜讒口乎忠嗣曰吾固
審得一城不足制敵不得亦無害于國故忠嗣不欲為
之忠嗣受責天子不過以羽林將軍歸宿衞不者黔中
上佐耳忠嗣豈忍以數萬人之命易一官哉光弼曰大
夫乃行古人事光弼復何言延光過期不克果訴忠嗣
沮兵帝怒又安祿山城雄武請忠嗣助役欲留其兵忠
嗣先期至不見祿山而還數上言祿山必反林甫益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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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陰使人誣告忠嗣嘗養禁中云吾欲奉太子帝怒召
入付三司訊騐罪應死哥舒翰力陳其寃請以官爵贖
忠嗣罪帝意乃解貶漢陽太守乆之徙漢東郡卒年四
十五後翰引兵攻石堡拔之死亡略盡卒如忠嗣言初
忠嗣在朔方每互市輒髙償馬值故諸蕃爭來市而蕃
馬漸少及鎮河隴又請徙朔方河東九千騎以實軍故
邊兵益壯馬以滋息
 論曰忠嗣負勇敢善用兵而能持重不生事斯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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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為賢乎不以所得易所亡不以數萬人之命易一
 官此仁人君子之言不意於將帥中見之從來為將
 皆利立功為相乃思全民忠嗣以名將之才兼有相
 臣之度雖不幸為林甫排擠弗得盡展所長然有唐
 大將控邊鎮重不擾威愛並行者必以忠嗣為稱首
   白居易
白居易字樂天其先太原人後徙韓城又徙下邽父季
庚為彭城令李正已之叛説刺史李洧自歸累擢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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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駕居易敏悟絶人工文章未冠謁顧況況甚重之貞
元中擢進士拔萃皆中補校書郎元和元年對制策一
等調盩厔尉為集賢校理月中召入翰林為學士遷左
拾遺四年天子以旱甚下詔有所蠲貸振除灾沴居易
見詔節未詳建言乞盡免江淮兩賦以救流瘠且多出
宫人憲宗頗采納于頔入朝悉以歌舞人納禁中或言
普寜公主取以獻居易以為不如歸之無令頔得歸曲
天子李師道上私錢六百萬為魏徴孫贖故第居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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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任宰相太宗用殿材成其正寢後嗣不能守陛下宜
以賢者子孫贖而賜之師道人臣不宜掠美帝從之河
東王鍔獻羨餘將加平章事居易言鍔求進奉不䘏彫
瘵若假以名器恐諸道聞之爭裒割生人以求所欲殃
民壞法不可復追李絳亦諫曰鍔在河東雖頗著績效
今因獻家財而命之若後世何乃止山南東道節度使
裴均進銀器千五百兩居易又與李絳上言均欲以此
嘗陛下願却之帝遽命出付度支是時孫璹以禁衛勞
[047-13b]
擢鳳翔節度使張奉國定徐州平李錡有功遷金吾將
軍居易請罷璹進奉國以竦天下忠臣心度支有囚繫
閺鄉獄更三赦不得原又奏言父死縶其子夫久繫妻
嫁債無償期請一切免之奏凡十餘上益知名㑹王承
宗叛詔吐突承璀率師出討居易諫唐家制度每征伐
專委將帥責成功比年始以中人為都監韓全義討淮
西賈良國監之髙崇文討蜀劉貞亮監之且興天下兵
未有以中人專統領者神策旣不置行營節度承璀為
[047-14a]
制將又充諸軍招討處置使是實都統恐四方聞之必
輕朝廷後世且傳中人為制將自陛下始陛下忍受此
名哉又諸將耻受承璀節制心有不樂無以立功且陛
下念承璀勤勞富之可也至于軍國權柄動關理亂陛
下寧忍徇彼之欲而自墜法制以損聖明乎帝不聽旣
而師老不决居易又言亟宜罷兵毋貽後患㑹承宗請
罪兵遂罷元微之以使外召還宿敷水驛有内侍後至
破驛門入擊微之傷面帝引前事貶江陵士曹居易言
[047-14b]
中使陵辱朝士中使不問而使臣先貶恐自今中使益
横人無敢言者且其為御史舉奏不避權貴切齒者衆
恐自今無復為陛下言者矣不聽後對殿中論執彊鯁
帝未諭輒進曰陛下誤矣帝變色罷謂李絳曰是子我
自抜擢乃敢爾必斥之絳曰陛下啟言者路故羣臣敢
論得失若黜之是箝其口使自為謀非所以發揚盛德
也帝悟待之如初歲滿當遷帝以資淺且家素貧聽自
擇官居易請如姜公輔以學士兼京兆户曹參軍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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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詔可明年以母喪解還拜左贊善大夫盜殺武元衡
京都震擾居易首上疏請亟捕賊刷朝廷耻以必得為
期宰相嫌其出位不悦俄為流言所中出為蘓州刺史
中書舍人王涯上言不宜治郡追貶江州司馬旣失志
能順適所遇若忘形骸者久之徙忠州刺史入為司門
員外郎以主客郎中知制誥穆宗好畋游獻續虞人箴
以諷俄轉中書舍人田布拜魏博節度使命持節宣諭
布遺五百縑詔使受之辭曰布父讎國耻未雪人當以
[047-15b]
以物助之取其財誼不忍方諭問旁午若悉有所贈則
賊未殄布貲竭矣詔聽辭餉是時河朔復亂合諸道兵
出討遷延無功賊取弓髙絶糧道深州圍益急居易上
言兵多則難用將衆則不一宜詔魏博澤潞定滄四節
度令各守境以省度支貲餉每道各出鋭兵三千使李
光顔將光顔故有鳳翔徐滑河陽陳許軍無慮四萬可
徑薄賊開弓髙糧路合下博解深州之圍與牛元翼合
還裴度招討使使悉太原兵西壓境見利乘隙夾攻之
[047-16a]
間令招諭以動其心未及誅夷必自生變且光顏久將
有威名度為人忠勇可當一面無若二人者不聽居易
乃匄外遷為杭州刺史始築堤捍錢塘湖鍾洩其水漑
田千頃復浚李泌六井民賴其汲久之以太子左庻子
分司東都復拜蘇州刺史文宗立遷刑部侍郎封晉陽
縣男太和初二李黨事興險利乘之更相奪移進退毁
譽若旦暮然楊虞卿與居易姻家而善李宗閔居易惡
緣黨人斥乃移病還東都除太子賔客分司開成初起
[047-16b]
為同州刺史不拜以太子少傅進馮翊縣侯㑹昌初李
德裕當國素惡居易以刑部尚書致仕六年卒年七十
五贈尚書右僕射宣宗以詩弔之遺命薄葬毋請謚居
易被遇憲宗時知無不言多見聽可為當路者所忌遂
擯斥不獲施乃放意文酒與弟行簡從祖弟敏中友愛
東都所居疏沼種樹構石樓香山鑿八節灘自號醉吟
先生為之傳嘗與胡杲吉旼鄭據劉真盧真張渾狄兼
謨盧貞燕集皆髙年不仕者人慕之繪為九老圖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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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工詩頗以規諷得失尤能諧俗好至數千篇士人爭
傳雞林行賈售其國相率篇易一金其偽者相輒能辨
之初與元微之詶詠故號元白微之卒又與劉禹錫齊
名號劉白及敏中為相請謚曰文東都江州人皆為立

新唐書贊曰居易與元微之以詩齊名然居易用直道
奮在天子前爭安危以立功雖被斥而志不衰當宗閔
權勢震赫終不附離為進取計完節自髙而微之中道
[047-17b]
徼險得宰相名望漼然嗚呼居易其賢哉
 論曰憲宗未平蔡以前孳孳為治朝多直臣時裴垍
 為相居易及李絳為翰林學士屢進讜言天子改容
 聽納及絳為相直臣之氣益張居易其可謂乘時而
 奮者矣宋蘇軾每作詩輒以居易自比葢平生遭遇
 有相似者由今觀之二人之忠節直氣不相上下而
 雄邁之才軾固不可及至于冲逺和粹居易又自有
 以過人者雄峙二代振耀今古未知其孰先後也然
[047-18a]
 皆弗獲展布其能豈所謂以文章掩其政事者歟
   柳公綽 公權
柳公綽字寛京兆華原人幼孝友性質嚴重起居皆有
禮法屬文典正不讀非聖書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補
校書郎累遷開州刺史邊冦常廹城吏白兵力不能制
願以右職署渠帥公綽曰若同惡耶何可撓法立誅之
冦亦引去遷侍御史吏部員外郎時武元衡節度劍南
與裴度俱為判官尤相引重召為吏部郎中憲宗喜武
[047-18b]
功數出遊畋公綽奏太醫箴以諷天子高其才且謂公
綽愛朕深置之坐隅踰月拜御史中丞李吉甫復當國
坐與裴垍厚出為湖南觀察使乞便養求分司東都不
聽俄徙鄂岳時方討元濟詔發鄂岳卒𨽻安州刺史李
聽公綽曰朝廷謂吾儒生不知兵耶即自請行引兵渡
江抵安州聽以軍禮迎謁悉以兵務屬之戒諸校曰行
營事一決都將聽感勵盡力當時服其知權軍出公綽
數省問其家疾病生死厚給之軍中感服曰中丞為我
[047-19a]
知家事敢不死戰故鄂軍每戰輒克元和十一年除給
事中李師道平遣宣諭鄆州復命拜京兆尹以母喪去
官長慶元年復為京兆尹時幽鎮用兵補置諸將使驛
旁午公綽奏館逓匱乏驛置多缺敇使衣緋紫者所乘
至三四十騎黄綠者不下十數吏不得視劵隨口輒供
驛馬盡乃掠奪民馬怨嗟驚擾行李殆絶請著定限以
息其弊詔中書條檢定數由是吏得紓罪宦官共惡疾
之改吏部侍郎又改禮部尚書為山南東道節度使行
[047-19b]
部至鄧縣吏有納賄舞文二人同繫獄縣令以公綽素
持法必殺貪者公綽判曰贓吏犯法法在奸吏壞法法
亡誅舞文者牛僧孺罷政事持節武昌公綽具軍容伏
謁左右諫止之答曰竒章始去台宰方鎮重宰相所以
尊朝廷也入為刑部尚書俄拜邠寧節度使先是神策
諸鎮列屯部中不聽本道節制故冦得窺間公綽論所
宜因詔屯營緩急悉受節度復為刑部尚書太和四年
為河東節度遭嵗惡撙節用度輟宴飲衣食與士卒鈞
[047-20a]
北使李暢以馬萬匹來市所過皆厚勞至太原公綽獨
使牙將單騎勞問待以至意闢牙門令譯官引謁宴不
加常暢徳之出涕徐驅道中不妄馳獵陘北有沙陁部
為九姓六州所畏公綽撫之以恩沙陁悉力保障以病
乞代授兵部尚書一日召故吏韋長至謂曰為我白宰
相徐州專殺李聽親吏非用高瑀不能安因瞑目不復
語後二日卒年六十八謚元公綽所取士多知名性仁
厚嘗曰吾涖官未嘗以私喜怒加于人子孫其昌乎在
[047-20b]
公卿間最有家法居喪毁慕三年不澡沐事後母薛謹
甚雖姻屬不知非薛所生中門東有小齋自非朝謁之
日每平旦輒出至小齋諸子皆束帶省于中門之北公
綽决私事接賔客與羣弟再㑹食自旦至暮不離小齋
燭至則命子弟執經史躬讀一過訖乃講議居官治家
之法或論文或聽琴至人定然後歸寢諸子復昏定于
中門之北凡二十餘年未嘗一日變易遇飢歳每飯不
過一器曰四方病飢獨能飽乎令諸子皆蔬食曰昔吾
[047-21a]
兄弟侍先君為丹州刺史以學業未成不聽食肉吾不
敢忘也姑姊妺姪有孤嫠者雖疏逺必為擇壻嫁之皆
用刻木粧奩纈文絹為資裝常言必待資裝豐備何如
嫁不失時居外藩其子每入境郡邑未嘗知旣至每出
入必于戟門外下馬呼幕賔為丈皆許納拜妻韓氏相
國休曾孫臯之女也家法嚴肅儉約為縉紳家模範歸
柳氏三年無少長未嘗見其啟齒常衣絹素不用綾羅
錦繡每歸覲不乘金碧輿祗乘竹兠子二青衣歩屣以
[047-21b]
隨常命粉苦參黄連熊膽和為丸賜諸子每永夜習學含之
以資勤苦及公綽卒子仲郢一遵其法事公權如事公綽
非甚病見公權未嘗不束帶為京兆尹鹽鐵使出遇公
權于通街必下馬端笏立候公權過乃上馬公權暮歸
必束帶迎候于馬首公權屢止之終不小改律身以禮
居家無事亦端坐拱手出内齋未嘗不束帶三為大鎮
廐無良馬衣不薰香公退必讀書手不釋卷家法在官
不奏祥瑞不度僧道不貸贓吏法凡理藩府急于濟貧
[047-22a]
䘏孤有水旱必先期假貸廪軍實必精豐逋租必貰免
館傳必增飾犒軍必華盛交代之際食儲帑藏必盈溢
于始至境内有孤貧衣纓家女及笄者皆為選壻出俸
金為資裝嫁之官至天平節度使以廉直稱仲郢子玭
亦賢為御史大夫
公權字誠懸公綽弟也年十二工詞賦元和初擢進士
第李聽鎮夏州表為掌書記因入奏穆宗曰朕嘗見卿
筆蹟思之久矣卽拜右拾遺侍書學士再遷司封員外
[047-22b]
郎帝問公權用筆法對曰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帝改
容悟其以筆諫也改右司郎中𢎞文館學士文宗朝遷
中書舍人充翰林書詔學士常與同僚六人對便殿帝
稱漢文帝恭儉因舉袂曰此三澣矣學士皆賀獨公權
無言帝問之對曰人主當進賢退不肖納諫諍明賞罰
服澣濯之衣此小節耳異日與周墀同對論事不阿墀
為惴恐公權益不奪帝徐曰卿有諍臣風可屈居諫議
大夫乃自舎人下遷仍為學士知制誥開成三年轉工部
[047-23a]
侍郎召問得失因言郭&KR0776領邠寧議者頗有臧否帝曰
&KR0776尚父從子太皇太后季父居官無玷自大金吾位方
鎮何所更議對曰&KR0776誠勲舊然人謂獻二女乃有是除
信乎帝曰女自參承太后豈獻哉公權曰疑嫌間不可
戸曉因引王珪諫廬江王妃事是日帝命中官送女還
&KR0776家其忠益多𩔖此武宗時累封河東郡公咸通初以
太子太保致仕卒年八十八公權博貫經術通音律而
不喜奏樂曰聞之令人驕怠其書法勁媚自成一家文
[047-23b]
宗嘗與聯句帝曰人皆苦炎熱我愛夏日長公權屬曰
薰風自南來殿閣生微凉帝愛其情詞皆足命題于殿
壁曰鍾王無以尚也
 論曰公綽侃侃以忠智自將負文武之才公權諍而
 不阿亦其次也遭牛李相傾覆以好惡為盛衰公權
 中廢其亦有不盡其才者乎自漢以來家法最著者
 東漢楊氏唐桞氏宋吕氏為首稱楊氏世篤忠貞自
 震至秉及賜皆為名臣吕氏䝉正公著希哲祖謙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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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事功學術顯柳氏雖不及楊吕然風節自持律身
 無過而孝友傳家嚴整有法尤士大夫所宜矜式者
 以此立朝必能不負吾君以此傳世庶其克昌乃後
 君子所以重門内之修也
   李藩
李藩字叔翰趙州人也少沉靜有檢局姿儀閑美敏于
學問家本饒父卒務施與不數年所積略盡年四十餘
困廣陵間不自振妻子追咎晏如也杜亞守東都署為
[047-24b]
從事張建封辟為徐州從事建封卒濠州刺史杜兼陰
圖代之疾驅至藩曰喪難之秋君宜謹守土來欲何為
須疾歸否則以法劾君矣兼錯愕而去恨之因誣奏藩
搖動軍情有非望德宗怒密詔杜佑殺之佑素重藩得
詔不忍發召藩示之藩神色不變佑曰吾已以百口保
君矣帝未信亟追藩入見望其儀度曰此豈作亂人耶
釋之授秘書郎朝臣慕其名爭欲見之時尚書王紹得
幸邀藩一造當即用終不往王仲舒韋成季吕洞强致
[047-25a]
之藩惡其朋黨烜赫日㑹聚飲酒好為俳語相狎昵一
見即謝絶後仲舒等果敗累遷吏部郎中元和初左授
著作郎再遷給事中制敇有不可者即于黄紙後批之
吏驚請更連素紙藩曰如此乃文狀也何名批敇裴垍
薦藩有宰相器㑹鄭絪罷因拜藩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藩忠謹知無不言帝以為無隱甚重之問以前世帝王
理天下或家給人足或國貧下困其故何也藩對曰古
人云儉以足用人君不貴珠玉惟務耕桑則人無淫巧
[047-25b]
風俗敦本自然帑藏充羡稼穡豐登若務竭民力好致
異物上行下效風俗日奢去本務末衣食益乏自然國
家貧困盜賊乘隙而作帝悦曰當與公等上下相朂以
保此言又問祈禱之説藩對曰自古聖逹不為妄禱昔
楚昭王有疾卜者謂河為祟昭王以河不在楚非所獲
罪漢文帝每祭祀敕有司敬而不祈是皆逹識逺覽超
然盛徳禍福之來感應行事茍為非道何福可求若使
神明無知安能降福如其有知則私己求媚之事君子
[047-26a]
尚不取况神明乎後復問神仙長年事藩對曰秦始皇
漢武帝學仙之效具載前史太宗服天竺僧長年藥致
疾此古今之明戒也陛下春秋鼎盛勵志太平宜拒絶
方士之説茍道盛徳充人安國理何憂無堯舜之壽乎
河東節度使王鍔賂權近求兼宰相有詔下中書門下
藩遽取筆滅宰相字署其左曰不可還奏之權徳輿失
色曰不可應别作奏可以筆塗詔耶藩曰日暮勢廹出
今日便不可止何暇作别奏耶事竟得寢李吉甫復相
[047-26b]
藩頗沮之後數日吉甫中藩以事罷為太子詹事明年
為華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未行卒年五十八贈戸部尚
書謚貞簡
 論曰藩當時推為鯁挺觀其挫杜兼絶朝貴請謁氣
 槩固已凛然矣給事批敕宜為宰相所忌而裴垍以
 此薦之取筆塗詔亦太躁率憲宗聽而不罪然則藩
 之鯁挺固亦其君與相共成之者乎祈禳之説神仙
 之對非聞道守正之君子其孰能與于斯
[047-27a]
   崔羣
崔羣字敦詩貝州武城人未冠舉進士梁肅薦其有公
輔才擢甲科舉賢良方正授校書郎遷右補闕元和初
歴翰林學士中書舍人常持讜言正論憲宗嘉納因詔
自今學士奏議待羣署乃得上羣以禁密之言人當自
陳一為故事後或有惡直醜正則他學士不得上書矣
堅不奉詔帝聽之惠昭太子薨是時穆宗居嫡而澧王
長多内助將建東宫帝命羣為澧王作讓表羣不奉詔
[047-27b]
曰凡已當得則讓不當得之烏用讓今遂王嫡宜為太
子帝從其議魏博田季安以五千縑助營開業佛寺羣
以為無名之獻不當受詔却之進戸部侍郎十二年拜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師道既誅師古妻子沒入掖廷
帝疑以問羣羣請釋之并還其奴婢貲産帝又語羣以
鹽鐵院官權長孺坐罪當死其母耄丐子以養羣曰陛
下幸憐其老宜即遣使諭旨若待出敇無及矣于是免
死其啟奏平恕多此𩔖帝甞語以聽受之難比詔學士
[047-28a]
集前代事為辨謗略以自警鑒羣對無情曲直辨之至
易有情欺偽審之至難故孔子有衆好衆惡浸潤膚受
之説其要在于擇賢而任待之以誠繩之以法則人自
歸正而不敢有欺帝韙其言處州刺史苗積進羡餘錢
七百萬羣以為受之失信天下請還賜其州以紓下戸
之賦時皇甫鎛以言利得幸隂結左右求宰相羣奏用
人得失所係非小明皇用姚崇宋璟蘇頲盧懐慎韓休
張九齡則理用宇文融李林甫楊國忠則亂故人皆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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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十四年安祿山反為亂之始臣獨以為開元二十
四年罷張九齡専任李林甫理亂自此分矣願陛下以
開元初為法以天寶末為戒乃社稷無疆之福左右皆
為感動鎛深恨之㑹羣臣請上尊號與鎛議不合鎛奏
之帝不樂鎛給邊軍不時又物多敝惡軍士怨怒流言
欲為變李光顔憂懼至引佩刀欲自决中外皆恐羣具
以聞鎛密言邊賜皆如舊制而人情忽如此者由羣鼓
扇將以賣直歸怨于上也于是罷羣為湖南觀察使穆
[047-29a]
宗立徴拜吏部侍郎勞曰朕升儲副卿力也羣曰先帝
之意久屬聖明臣何力之有焉且陛下為淮西節度使
臣草制云能辨南陽之牘允符東海之賢若非知㫖敢
輕言哉俄拜御史中丞浹旬授兵部尚書武寧節度使
副使王智興得士心討幽鎮還藉兵脅羣去詔以智興
為節度使左遷羣秘書監分司東都歴兵部尚書荆南
節度使改檢校吏部尚書左右僕射卒年六十一贈司

[047-29b]
 論曰崔羣言用人得失所係匪輕非特為皇甫鎛言
 之也范氏謂聖人復起必不能易於戲信夫羣公忠
 平恕議論知大體羽翼穆宗歸功先帝其賢更可嘉
 也武寧之逐不足為賢者累故綱目諱之
 
 
 
 史傳三編卷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