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g0051 史傳三編-清-朱軾 (master)


[033-1a]
欽定四庫全書
 史傳三編卷三十三
             大學士朱軾撰
 名臣傳二十五
  宋
   范鎮
范鎮字景仁成都華陽人舉進士禮部奏名第一故事
殿廷唱第過三人則首禮部選者越次自陳率得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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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吳育歐陽脩號稱耿介亦從衆鎮獨不然同列屢趣
之不為動調新安主簿西京㽞守宋綬薦為國子直講
召試學士院當得館閣校理主司抑之補校勘鎮處之
晏如以龎籍薦授開封府推官擢起居舎人知諫院疏
論民田困弊請約祖宗以來官吏兵數酌取其中為定
制即今賦入之數以十之七為經費而儲其三以備水
旱非常又言古者冡宰制國用唐以宰相判鹽鐵度支
今中書主民樞密主兵三司主財各不相知故財已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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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樞密益兵無窮民已困而三司取財不已請使中書
樞密通知兵民財利大計與三司同制國用舊制商人
輸粟河北取償京師而𣙜貨不即予鈔久而鬻之十才
得其六或議出内帑錢稍増價與市嵗可得羨五十萬
鎮謂外府内帑均為有司今外府滯商人而内帑乘急
以牟利殊傷國體帝遽止之及葬溫成后太常議禮前
謂之園後謂之陵宰相劉沆前為監䕶使後為園陵使
鎮曰嘗聞法吏舞法矣未聞禮官舞禮也請詰前後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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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狀又請罷焚瘞錦繡珠玉以紓國用從之石全贇䕶
𦵏轉觀察使他吏悉優遷兩官鎮言章獻章懿章惠三
后之𦵏推恩皆無此比乞追還全贇等告勅時有勅凡
内降非準律令者並許執奏曽未一月大臣輙廢不行
鎮乞正中書樞密之罪以示天下帝天性寛仁言事者
競為激訐至汙人以帷箔不可明之事鎮獨務引大體
非闗朝廷安危生民利疚則濶畧不言陳執中相鎮論
其無學術非宰相器及嬖妾笞殺婢御史劾奏欲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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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鎮言今隂陽不和財匱民困盜賊滋熾獄犴充斥執
中當任其咎御史捨大責細暴揚燕私若用此為進退
是因一婢逐宰相非所以明等級辨堂陛也識者韙之
時方禁百官不得謁宰相于居第及文彦博富弼入相
詔令百官郊迎鎮乃言隆之以虚禮不若開之以至誠
乞罷郊迎而除謁禁以通天下之情仁宗在位三十五
年未有繼嗣嘉祐初得疾中外危恐鎮獨奮曰天下事
尚有大于此者乎即上疏曰太祖舎其子而立太宗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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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大公也周王既薨真宗取宗室子養之禁中此
天下之大慮也願陛下以太祖之心行真宗故事擇宗
室賢者異其禮物而試之政事以係天下心章累上不
報因闔門待罪會有星變其占為急兵鎮言國本未立
若變起倉卒禍不可以前料兵孰急于此者乎陛下得
臣疏不以㽞中而付中書是欲使大臣奉行也臣兩至
中書大臣設辭以拒臣是陛下欲為宗廟社稷計而大
臣不欲也臣竊原其意特恐行之而陛下中變耳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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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之禍死而無媿急兵之憂死且有罪願以此示大臣
使自擇而審處焉聞者為之股慄除兼侍御史知雜事
鎮以言不從固辭不受凡見帝面陳者三鎮泣帝亦泣
曰朕知卿忠卿言是也當更俟二三年章凡十九上待
罪百餘日鬚髪為白朝廷不能奪乃罷知諫院改集賢
殿脩撰判流内銓脩起居注鎮雖罷言職無嵗不申前
議見帝春秋益髙每因事及之冀以感動帝意及除知
制誥因入謝首言陛下許臣今復三年矣願早定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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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韓琦因之定䇿立英宗頃之拜鎮翰林學士英宗
即位議追尊濮王鎮時判太常寺率禮官上言漢宣帝
于昭帝為孫光武于平帝為祖則其父容可以稱皇考
然議者猶非之謂以小宗而合大宗之統也今陛下既
考仁宗又考濮王則其失非特宣光之比矣凡稱帝若
考立寢廟皆非是于是具列儀禮及漢儒論議上之明
年出知陳州視事三日擅發錢粟以貸飢民監司繩之
急即自劾詔原之是嵗陳州大熟神宗即位復為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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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士兼侍讀知通進銀臺司王安石改常平為青苗鎮
言常平之法始于漢之盛時視穀貴賤發斂以便農末
最為近古不可改而青苖行于唐之衰世不足法且陛
下疾富民之多取而少取之此正百歩與五十步之間
耳今有兩人坐市貿易一人下其直以相傾奪則人皆
知惡之其可以朝廷而行市易之所惡乎疏三上不報
時韓琦極論新法之害送條例司疏駁李常乞罷青苗
錢詔令分析司馬光辭樞密副使詔許之鎮又舉蘇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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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諫官而御史謝景温奏罷之舉孔文仲制科文仲對
䇿論新法不便罷歸故官凡數事鎮皆力争之不報遂
上疏乞致仕疏中復言青苗有見效者不過嵗得什百
萬緡錢緡錢什百萬非出于天非出于地非出于建議
者之家蓋一出于民耳民猶魚也財猶水也養民而盡
其財猶養魚而竭其水也疏五上最後指言安石以喜
怒為賞罰且曰陛下有納諫之資大臣進拒諫之計陛
下有愛民之性大臣用殘民之術安石大怒持其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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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顫自草制極詆之以户部侍郎致仕鎮表謝有曰臣
雖乞身而去敢忘憂國之心望陛下集羣議為耳目以
除壅蔽之奸任老成為腹心以養和平之福天下聞而
壯之哲宗立韓維上言鎮在仁宗朝首開建儲之議而
鎮未嘗以語人人亦莫敢為言者雖顔子不伐善介之
推不言禄不能過也悉以鎮十九疏上之拜端明殿學
士將以為門下侍郎鎮辭曰六十三而求去蓋以引年
七十九而復來豈云中禮再三强之卒不起以銀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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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大夫再致仕累封蜀郡公年八十一卒諡忠文鎮清
慎坦夷遇人必以誠口不言人過篤于行義兄鎡卒僅
有遺腹子在外鎮徒步求之兩蜀間二年乃得之曰吾
兄體有四乳是兒亦必然已而果然既仕臨大節决大
議色和而語壯無所回撓每遇奏補必先族人而後子
孫鄉人有不克婚葬者輙為主之少時學于龎直温其
後直温子昉卒鎮為養其妻子終身其學本六經口不
道佛老契丹髙麗皆傳誦其文尤注意于樂自謂得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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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既致仕請大府銅造器逾年乃成帝及太后御延和
殿試之賜詔褒奬以樂下太常樂奏三日而鎮卒然鎮
所主實房庶以律生尺之法司馬光以為不然與之論
難凡數千言云
 論曰以司馬光之賢當時鎮與之齊名則其所守固
 有以服天下矣鎮之忠直勁正始終一節其見義必
 為而不以利害禍福動其心蓋劉安世之流使其得
 政居位而行所欲為又未知其孰先後也乃平居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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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坦夷以考經論樂為事又超然逺矣
   吕誨
吕誨字獻可開封人端之孫也性純厚家居力學不妄
與人交登進士第由屯田員外郎為殿中侍御史首言
臺諫許以風聞言事者葢欲廣采納補闕政茍非職分
是為侵官今乃詆斥平生暴揚曖昧刻薄之態浸以成
風請下詔懲革樞密副使程勘結權倖致位政地誨論
罷之嘉祐中上疏請早建皇嗣曰竊聞中外臣僚以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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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未立屢有密疏請擇宗人惟陛下思忠言奮獨斷以
遏未然之亂誠恐有奸臣附會其間陽為忠實以緩上
心此為患最大不可不察也仁宗以誨章付中書韓琦
由此定議召為侍御史改同知諫院英宗不豫誨請皇
太后日命大臣一員與淮陽王視進藥餌都知任守忠
用事久英宗之立非守忠意數間東朝播為惡言内外
洶懼誨上兩宫書開陳大義詞㫖深切多人所難言帝
疾小愈誨屢乞親萬幾及太后歸政誨言于帝曰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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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佐先帝歴年閲天下事多矣事之大者宜關白咨訪
然後行示弗敢專遂論守忠罪惡并其黨史昭錫竄之
南方内臣王昭明等為陜西四路鈐轄專主蕃部誨言
自唐以來舉兵不利未有不自監軍者今走馬承受官
品至卑一路已不勝其害况鈐轄乎卒罷之治平二年
遷兵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上言臺諫者人主之
耳目舊三院御史常有二十員而後益衰減今臺闕中
丞御史五員惟三人在職封章十上報聞者八九諫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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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他遷一出使言路壅塞竊為陛下惜之帝覽奏
即命邵必知諫院坐論濮王事下遷工部員外郎出知
蘄州神宗立擢天章閣待制復知諫院拜御史中丞中
旨下京東買金數萬又令廣東市珠誨亟請罷之未幾
王安石執政時多謂得人獨誨言其不通時事大用之
非所宜遂上疏劾安石曰大奸似忠大佞似信安石外
示樸野中藏狡詐陛下悦其才辨而委任之初石初無
逺畧惟務改作立異罔上欺下文言飾非誤天下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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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此人也疏上出知鄧州初安石始參政帝意向之誨
時召對崇政殿與司馬光相遇于路誨舉手示光曰袖
中彈文乃新參也光止之誨曰安石雖有時名然好執
偏見輕信姦回喜人佞已聽其言則美施于用則疎若
在侍從猶或可容置諸宰輔天下必受其禍矣且上新
嗣位所與朝夕圖議者二三執政而已茍非其人將敗
國事此乃心腹之疾救之惟恐不逮顧可緩耶誨既斥
安石益横光由是服誨之先見自以為不及也明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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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河南命未下而誨以疾表求致仕曰臣無宿疾偶值
醫者用術乖方殊不知脈候有虚實隂陽有順逆診察
有標本治療有先後妄投湯劑率意任情差之指下禍
延四肢非祗憚&KR0979盭之苦又將虞腹心之變葢以一身
之疾喻朝政也光及邵雍日就卧内問疾誨所言皆國
家事憂憤不能忘未嘗一語及私一日手書托光以墓
誌光亟省之已瞑目矣光呼曰更有以見屬乎誨復張
目曰天下事尚可為君實勉之遂卒年五十八海内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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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痛惜之元初初吕大防范純仁劉贄表其忠詔贈通
議大夫以子由庚為太常寺太祝
 論曰安石初有盛名不悦者有韓琦張方平孫固李
 師中然著論以辨者惟蘇洵特疏紏叅者惟吕誨而
 陸九淵以為洵之知安石非必特識葢其氣味不相
 入耳誨平生清苦勁厲比于安石傳所稱譬諸草木
 吾臭味也獨能逆料其將然如燭照龜卜司馬光推
 服之為不虚矣誨臨沒勉光以天下事尚可為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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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光再致元祐之盛誨不及見矣及光卒而誨之
 子由庚挽之云地下若逢中執法為言今日再昇平
 葢推其先人之意當時之人共悲惜之有以也夫
   鄭俠
鄭俠字介夫福建福清人治平中隨父官江寧閉户苦
學王安石知其名邀與相見稱奬之進士髙第調光州
司法叅軍安石居政府凡所施行民間不以為便光有
疑獄俠讞議傳奏安石悉如其請俠感為知己思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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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秩滿入都時初行試法之令選人中式者超京官安
石欲使以是進俠以未嘗習法辭三往見之問以所聞
對曰青苖免役保甲市易數事與邊鄙用兵在俠心不
能無區區也安石不答俠退不復見但數以書言法之
為民害者久之監安上門安石雖不悦猶使其子雱來
語以試法方置脩經局又欲辟為檢討更命其客黎東
美諭意俠曰讀書無幾不足以辱檢討所以來求執經
相君門下耳而相君發言持論無非以官爵為先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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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士者亦淺矣果欲援俠而成就之取其所獻利民便
物之士行其一二使進而無愧不亦善乎是時自熙寧
六年七月不雨至于七年之三月人無生意東北流民
每風沙霾曀扶攜塞道羸疾愁苦身無完衣或茹木實
草根至身被鎻械而負瓦揭木賣以償官累累不絶俠
知安石不可諫悉繪所見為圖奏疏詣閤門不納乃假
稱密急發馬遞上之銀臺司其畧云去年大蝗秋冬亢
旱麥苖焦枯五種不入羣情懼死方春斬伐竭澤而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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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魚鼈亦莫生遂災患之來莫之或禦願陛下開倉
廩賑貧乏取有司掊克不道之政一切罷去冀下召和
氣上應天心延萬姓垂死之命今臺諫充位左右輔弼
又皆貪猥近利使無抱道懷識之士皆不欲與之言陛
下以爵禄名器駕馭天下忠賢而使人如此甚非宗廟
社稷之福也竊聞南征北伐者皆以其勝㨗之勢山川
之形為圖來獻料無一人以天下之民質妻鬻子斬桑
壊舍流離迯散遑遑不給之狀上聞者臣謹以逐日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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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繪一圖但經眼目已可涕泣而况有甚于此者乎如
陛下行臣之言十日不雨即乞斬臣宣德門外以正欺
君之罪疏奏神宗反覆觀圖長吁數四袖以入是夕寢
不能寐翌日命開封體放免行錢三司察市易司農發
常平倉三衛具熙河所用兵諸路上民物流散之故青
苖免役權息追呼方田保甲並罷凡十有八事民間讙
呌相賀又下責躬詔求言越三日大雨逺近沾洽輔臣
入賀帝示以俠所進圖狀且責之皆再拜謝安石上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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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去外間始知所行之由羣姦切齒遂以俠付御史治
其擅發馬遞罪吕恵卿鄧綰言于帝曰陛下數年以來
忘寐與食成此美政天下方被其賜一旦用狂夫之言
罷廢殆盡豈不惜哉相與環泣于帝前于是新法一切
如故安石去恵卿執政俠又上疏論之仍取唐魏徵姚
崇宋璟李林甫盧杞傳為兩軸題曰正直君子邪曲小
人事業圖跡在位之臣暗合林甫輩而反于崇璟者各
以其類復為書獻之又薦馮京可相并言禁中有披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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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殿等事惠卿奏為謗仙編管汀州御史臺吏謁忠信
謁之曰御史緘嘿不言而君上書不已是言責在監門
而臺中無人也取懐中名臣諫疏二帙授俠曰以此為
正人助恵卿暴其事嗾御史張琥并劾馮京為黨與時
俠已行惠卿令奉禮郎舒亶往捕遇于陳州搜其篋得
所録名臣諫疏有言新法事及親朋書尺悉按姓名治
之獄成惠卿議致之死帝曰俠所言非為身也忠誠亦
可嘉豈宜深罪但徙英州既至得僧屋將壓者居之英
[033-14b]
人無貧富貴賤皆加敬争遣子弟從學為築室以遷哲
宗立始得歸蘇軾孫覺表言之以為泉州教授元符七
年再竄于英徽宗立赦之仍還故官又為蔡京所奪自
是不復出布衣糲食屏處田野然一言一話未嘗忘君
宣和元年卒年七十九里人揭其閭為鄭公坊州縣皆
祀之于學紹熙宗詔贈朝奉郎官其孫嘉正為山隂尉
 論曰俠素受知安石安石雅敬愛之使其貶損依附
 曾布韓絳之位可以立致終不以彼易此者義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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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忠悃勝也當新法初行以韓琦之勲德司馬光之
 正直莫之或移俠監門末吏繪圖入告痛切呼籲諸
 法頓罷甘霖遂沛雖神宗旋霽復曀而俠之丹心浩
 氣耿日星而凌霄漢矣一斥之後遂不復起元祐間
 衆正彚征俠終蹇滯遐方不能與君子同其進千載
 下令人有餘憾焉
   范祖禹
范祖禹字淳甫成都華陽人其生也母夢一偉丈夫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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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室曰吾故漢將軍鄧禹也既寤猶見之遂以為名初
字夢得司馬光以傳稱鄧仲華篤行純備為改淳甫㓜
孤叔祖鎮撫育如己子祖禹自以既孤每歲時親賓慶
集慘怛若無所容閉門讀書未嘗預人事至京師所與
游皆一時正人鎮器之曰此兒天下士也登進士甲科
從光編修資治通鑑在洛十五年不事進取書成光薦
為秘書省正字時王安石當國尤愛重之安石弟安國
與祖禹友善嘗諭安石意竟不往謁富弼致仕居洛素
[033-16a]
嚴毅杜門罕與人接惟待祖禹獨厚疾篤授以密疏大
抵論安石誤國及新法之害言極憤切弼卒人皆以為
不可奏祖禹卒上之哲宗立除著作佐郎修神宗實録
時程頤為崇政殿説書頤謂光曰經筵若得范淳甫尤
善光曰朝廷已自擢用矣頤曰不謂如此但經筵須用
之光問其故頤曰頤自度少溫潤之氣淳甫色温而氣
和尤可以開陳是非導人主之意乃除侍講神宗既祥
祖禹上疏宣仁太后曰今即吉方始服御一新奢儉之
[033-16b]
端皆由此起凡可以蕩心悦目者不宜有加于舊皇帝
㓜冲聖性未定覩儉則儉覩奢則奢所以訓導成德者
動宜有法今聞奉宸庫取珠户部用金其數至多恐増
加無已願止于未然崇儉敦樸輔養聖性使目不視靡
曼之色耳不聽淫哇之聲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則學問
日益聖德日隆此社稷無疆之福故事服除當開樂置
宴祖禹以為因除服而置宴設樂非君子不得已而除
之意不可冬大寒禁中出錢一萬貫以賜貧民祖禹因
[033-17a]
言嘉祐以前諸路皆有廣惠倉以救䘏貧苦京師有東
西福田院以收養大小廢疾至嘉祐八年増置南比福
田院共為四院此古之遺法也臣以為宜于四福院増
葢官屋以處貧民不限人數委左右廂提舉使臣預設
方畧救濟計其存活死損以為殿最其天下廣惠倉宜
更舉行令官吏用心賑恤使實恵及民帝納之因賜御
書唐人詩祖禹表謝曰臣願陛下篤志學問亦如好書
益進道德皆如游藝退而節尚書論語孝經切要之語
[033-17b]
訓戒之言得一百十九事名曰三經要語進之夏暑暫
罷講祖禹上言陛下今日之學不學係他日治亂如好
學則天下君子以直道事陛下輔佐德業而致太平不
學則小人皆動其心務為邪諂以竊富貴凡人進學莫
不于少時今聖質日長數年之後恐不得如今日之專
竊為陛下惜也拜右諫議大夫首論人主正心修身之
要乞太皇太后日以天下之勤勞萬民之疾苦羣臣之
邪正政事之得失開導上心暁然存之于中使異日衆
[033-18a]
説不能惑小人不能進蔡京鎮蜀祖禹言京小有才非
端良之士不宜崇長遷給事中吳中大水詔出米百萬
斛緡錢二十萬賑救有司疑訴災為妄乞加騐考祖禹
封還其章云國家根本仰給東南今一方赤子呼天赴
愬開口仰哺以脱朝夕之急若稍施懲譴恐後無復敢
言者矣拜禮部侍郎論擇監司守令曰祖宗分天下為
十八路置轉運使提㸃刑獄收鄉長鎮將之權悉歸于
縣收縣之權歸于州州之權歸于監司監司之權歸于
[033-18b]
朝廷上下相維輕重相制建置之道最為合宜監司付
以一路守臣付以一州令宰付以一縣皆與天子分土
而治其可不擇乎祖宗嘗有考課之法專察諸路監司
置簿于中書以稽其要今宜委吏部尚書取當為州者
條别功狀以上三省三省召而察之苟其人可任則以
次表用之至官則令監司考其課績終歲之後可以校
優劣而施黜陟焉如此則得人必多監司郡守得人縣
令不材非所患矣嘗聞禁中覓乳媪祖禹以帝年十四
[033-19a]
非近女色之時即疏勸進德愛身又乞宣仁后保䕶聖
躬言甚切至既而宣仁諭以外議皆屬虚傳祖禹復疏
言臣前言事雖無其實亦足為先事之戒臣侍經左右
有聞于道路實懐私憂是以不敢避妄言之罪凡事言
于未然則誠為過及其已然則又無所及陛下寧受未
然之言勿使臣等有無及之悔嘗采集帝王學問及祖
宗講讀故事為帝學八卷上之拜翰林學士元祐七年
邇英閣對祖禹奏言臣伏觀仁宗在位四十二年豐功
[033-19b]
盛德固不得而名言所可見者其事有五畏天爱民奉
宗廟好學納諫仁宗行五者于天下所以為仁也仁宗
每因事示好惡皇祐中楊安國講直哉史魚一章仁宗
曰伯玉信君子矣然不若史魚之直仁宗欲臣下切直
故言伯玉不如史魚以開臣下切直之路此聖人大德
也願陛下以為法帝然之宣仁太后崩祖禹慮小人乗
間害政上疏曰陛下初攬庶政延見羣臣此國家隆替
之本社稷安危之機生民休戚之端君子小人進退消
[033-20a]
長之際天命人心去就離合之時不可不慎也先后有
大功于宗社有大德于生靈九年之間始終如一然羣
小怨恨亦為不少必將以改先帝之政逐先帝之臣為
言以事離間先后因天下人心變而更化既改其法則
作法之人有罪當退亦順衆言而遂之是皆上負先帝
下負萬民天下之所讐疾而欲去之者也豈有憎惡于
其間哉惟辨析是非深拒邪説有以奸言惑聽者付之
典刑痛懲一人以警羣慝則帖然無事矣此等既誤先
[033-20b]
帝又欲誤陛下天下之事豈堪小人再壊耶初蘇軾約
俱上章論列諫草已具見祖禹疏遂附名同奏曰公之
文經世之文也竟不復出其稿祖禹又言先后以大公
至正為心罷安石恵卿所造新法而行祖宗舊政故社
稷危而復安人心離而復合乃至遼主亦戒其臣勿生
事曰南朝專行仁宗之政矣外國之情若此中國之人
心可知先后日夜苦心勞力為陛下立太平之基已有
成效願守之以静恭己以臨之虚心以處之則羣臣邪
[033-21a]
正萬事是非了然于聖心矣章累上不報忽有旨召内
臣十餘人祖禹言陛下親政以來四海傾耳未聞訪一
賢臣而所召者乃先内侍必謂陛下私于近習望即賜
追改因請對曰熙寧之初王安石吕惠卿造立新法悉
變祖宗之政多引小人以誤國勲舊之臣屏棄不用忠
正之土相繼逺引又用兵開邊結怨外國天下愁苦百
姓流徙賴先帝覺悟罷逐兩人而所引羣小已布滿中
外不可復去蔡確連起大獄王韶創取熙和章惇開五
[033-21b]
溪沈起擾交管沈括徐禧俞克种諤興造西事兵民死
傷皆不下二十萬先帝臨朝悼悔以為朝廷不得不任
其咎以至吳居厚行鐵冶之法于京東王子京行茶法
于福建蹇周輔行鹽法于江西李稷陸師閔行茶法市
易于西川劉定敎保甲于河北民皆愁痛嗟怨比屋思
亂賴陛下與先后起而救之天下之民如解倒懸惟是
向來所斥逐之人窺伺事變妄意陛下不以修改法度
為是如得至左右必進奸言萬一過聽而復用之臣恐
[033-22a]
國家自此凌遲不復振矣又論漢唐之亡皆由宦官自
熙寧元豐間李憲王中正宋用臣輩用事總兵權勢震
灼中正兼幹四路口勅募兵州郡不敢違師徒凍餒死
亡最多憲陳再舉之䇿致永樂摧陷用臣興土木之工
無時休息罔市井之微利為國斂怨此三人者雖加誅
戮未足以謝百姓憲雖已亡而中正用臣尚在今召内
臣十人而憲中正之子皆在其中二人既入則中正用
臣必將復用願陛下念之時紹述之論已興有相章惇
[033-22b]
意祖禹力言惇不可用不見從遂請外乃以龍圖閣學
士知陜州言者論祖禹修實録詆誣又摭其諫禁中雇
乳媪事連貶武安軍節度副使昭州别駕安置永州賀
州又徙賓化而卒年五十八祖禹平居恂恂口不言人
過至遇事則别白是非不少借隠在邇英守經據正獻
納尤多嘗講尚書至内作色荒外作禽荒六語拱手再
誦却立云願陛下㽞聽帝首肯再三乃退每當講前夕
必正衣冠儼如在上側命子弟侍先按講其説開列古
[033-23a]
義參之時事言簡而當無一長語義理明白粲然成文
蘇軾稱為講官第一祖禹又嘗進唐鑑十二卷仁宗政
典六卷而唐鑑深明唐三百年治亂學者尊之目為唐
鑑公云
 論曰語云稱人者必本其父兄師友至矣哉祖禹為
 鎮之從孫忠孝世植學于程氏得伊洛之淵源而又
 與司馬光編輯古今商𣙜得失葢其所自得深矣祖
 禹之著述傳于世者為多乃若其進講之語與奏疏
[033-23b]
 之文固精金羙玉世之所共寶也
   蘇 軾弟轍/
蘇軾字子瞻睂山人生十年父洵游學四方母程氏親
授以書聞古今成敗輒能語其要比冠博通經史屬文
日數千言好賈誼陸贄書嘉祐二年試禮部第二殿試
中乙科調福昌縣主簿歐陽修以才識兼茂薦之秘閣
試六論復對制䇿入三等除大理評事判鳳翔府闗中
自元昊叛民貧役重岐下歲輸南山木栰自渭入河經
[033-24a]
砥柱之險衙吏踵破家軾訪其利害使自擇水工以時
進止自是害减半治平二年入判登聞鼓英宗久聞其
名欲授知制誥宰相韓琦曰軾之才逺大之器也他日
自當為天下用要在朝廷培養之乃授直史館軾聞之
曰韓公可謂愛人以德矣父洵將終以兄太白早亡子
孫未立妺嫁杜氏卒未葬屬軾軾既除喪即葬姑後官
得䕃推與太白曽孫彭熙寧二年還朝王安石執政惡
其議論異已以判官告院四年安石欲變科舉興學校
[033-24b]
詔兩制三舘議軾以為得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法
在于責實不在變法也議上神宗曰吾固疑此得軾議
意釋然矣即日召見問當今政令得失安在雖朕過失
指陳可也對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縱文武不患不明不
患不斷但患求治太急進人太鋭聽言太廣願以安静
待物之來然後應之神宗悚然曰卿三言朕當熟思之
安石聞之不悦命權開封府推官欲困之以事軾決㫁
精敏聲聞益逺會上元勅府市浙燈且令損價軾疏言
[033-25a]
陛下豈以燈為悦不過以奉二宫之歡耳然百姓不可
户曉皆謂以耳目不急之玩奪其口體必用之資此事
至小體則甚大願追還前命即詔罷之時安石創行新
法軾上書論其不便曰臣之所欲言者三願陛下結人
心厚風俗存紀綱而已人主所恃者人心也自古及今
未有和易同衆而不安剛果自用而不危者祖宗以來
治財用者不過三司今又創制置三司條例司六七少
年日夜講求于内使者四十餘輩分行營幹于外造端
[033-25b]
宏大民實驚疑創法新竒吏皆惶惑自古役人必用鄉
户今者徒聞江淛之間數郡雇役而欲措之天下女户
單丁葢天民之窮者也而陛下首欲役之自楊炎為兩
税租調與庸既兼之矣今兩税如故奈何復欲取庸萬
一後世不幸有聚斂之臣庸錢不除差役仍舊推所從
來則必有任其咎者矣青苖放錢自昔有禁今陛下始
立成法每歲常行雖云不許抑配而數世之後陛下能
保之歟計願請之户必皆孤貧不濟之人鞭撻已急則
[033-26a]
繼之逃亡逃亡不還則均及鄰保勢有必至理有固然
異日天下恨之國史記之曰青苖錢自陛下始豈不惜
哉且常平之法可謂至矣今欲變為青苖壞彼成此所
喪逾多昔漢武帝用賈人桑宏羊之説買賤賣貴謂之
均輸于時商賈不行盜賊滋熾幾至于亂孝昭既立霍
光順民所欲從而與之天下歸心遂以無事不意今日
此論復興立法之初其費已厚縱使薄有所獲而征商
之額所損必多譬之有人為其主畜牧以一牛易五羊
[033-26b]
一牛之失則隱而不言五羊之獲則指為勞績今壞常
平而言青苖之功虧商税而取均輸之利何以異此議
者必謂民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此乃戰國貪功之人行
險僥倖之説未及樂成而怨已起矣臣所願陛下結人
心者此也國家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淺深不在乎强
與弱厯數之所以長短者在風俗之厚薄不在乎富與
貧臣願陛下務崇道德而厚風俗不願陛下急于有功
而貪富强仁祖持法至寛用人有叙專務掩覆過失未
[033-27a]
嘗輕改舊章考其成功則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則十出
而九敗以言乎府庫則僅足而無餘徒以德澤在人風
俗知義故升遐之日天下歸仁焉議者乃欲矯之以苛
察齊之以智能招來新進勇鋭之人以圖一切速成之
效未享其利澆風已成近歲樸拙之人愈少巧進之士
益多惟陛下哀之救之臣所願陛下厚風俗者此也祖
宗委任臺諫未嘗罪一言者縱有薄責旋即超升許以
風聞而無官長言及乘輿則天子改容事闗廊廟則宰
[033-27b]
相待罪臺諫固未必皆言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須養其
鋭氣而借之重權者將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偏重之弊
也臣聞長老之談皆謂昔日臺諫所言常隨天下公論
今者物議沸騰怨讟交至公論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顧
不發中外失望臣恐自兹以徃習慣成風盡為執政私
人以致人主孤立紀綱一壞何事不生臣所願陛下存
紀綱者此也軾見安石贊帝以獨斷專任因試進士發
䇿以晉武平吳獨斷而克苻堅伐晉獨斷而亡齊桓專
[033-28a]
任管仲而霸燕噲專任子之而敗事同而功異為問安
石大怒使御史謝景温論奏其過窮治無所得軾遂請
外通判杭州髙麗入貢發幣于官吏書稱甲子軾却之
曰髙麗于本朝稱臣而不禀正朔吾安敢受使者易書
稱熙寧然後受之時新政日下軾于其間每因法以便
民民賴以安徙知密州司農行手實法不時施行者以
違制論軾謂提舉官曰違制之坐若自朝廷誰敢不從
今出于司農是擅造律也提舉官驚曰公姑徐之未幾
[033-28b]
朝廷知法害民罷之有盜竊發安撫司遣三班使臣領
悍卒來捕卒凶暴殺人因畏罪驚潰且為亂民奔訢軾
軾投其書不視曰必不至此散卒聞之少安徐使人招
出戮之徙知徐州河決曹村滙于城下城將敗富民争
出避水軾曰富民出民皆動搖吾誰與守吾在是水決
不能敗城驅使復入軾詣武衛營呼卒長曰河將害城
事急矣雖禁軍且為我盡力卒長曰太守猶不避塗潦
吾儕小人當效命率其徒持畚鍤以出築東南長堤首
[033-29a]
起戲馬臺尾屬于城雨日夜不止城不沈者三版軾廬
于其上使官吏分堵以守卒全其城復請調來歲夫増
築故城為水岸以虞水之再至朝廷從之徙知湖州御
史李定舒亶何正臣摭其謝表語併所作詩以為謗訕
逮赴獄欲置之死帝憐之詔黄州安置三年移汝州軾
上書自言饑寒有田在常願得居之朝奏入夕報可哲
宗立復朝奉郎知登州召為禮部郎中遷起居舎人元
祐元年遷中書舎人初祖宗時差役行久生弊編戸充
[033-29b]
役者不習其役虐使之多致破産狹鄉民至有終歲不
得息者王安石改為免役使户差髙下出錢雇役行法
者過取以為民病司馬光為相如免役之害不知其利
欲復差役差官置局軾與其選軾曰差役免役各有利
害免役之害掊斂民財十室九空斂聚于上而下有錢
荒之患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專力于農而貪吏猾
胥得縁為奸此二害輕重蓋畧等矣光曰于君何如軾
曰法相因則易成事有漸則不驚今欲驟罷免役而行
[033-30a]
差役蓋未易也光不聽軾又陳之于政事堂光不悦軾
曰昔韓公刺陜西義勇公為諫官争之甚力韓公不樂
公亦不顧豈今日作相不許軾盡言耶光改容謝之尋
除翰林學士二年兼侍讀每進讀至治亂興衰邪正得
失之際未嘗不反覆開導覬有所啟悟哲宗雖恭黙不
言輙首肯之嘗鎻宿禁中召見便殿太皇太后問曰卿
今何官對曰翰林學士曰何以遽至此對曰遭遇太皇
太后皇帝陛下曰非也曰豈大臣論薦乎曰亦非也軾
[033-30b]
驚曰臣雖無狀不敢自他途以進曰此先帝意也先帝
每誦卿文章必歎曰竒才竒才但未及進用卿耳軾不
覺哭失聲太皇太后與帝亦泣左右皆感泣已而命坐
賜茶撤御前金蓮燭送歸院嘗讀祖宗寶訓因及時事
軾歴言今賞罰不明善惡無所勸沮又黄河勢方北流
而强之使東夏人入鎮戎殺掠數萬人帥臣不以聞每
事如此恐寖成衰亂之漸三年權知禮部貢舉巡鋪内
侍每摧辱舉子軾盡奏逐之四年乞外拜龍圖閣學士
[033-31a]
知杭州杭州大旱飢疫並作軾請免本路上供米三之
一復得賜度僧牒易米以救飢者明年春又减價糶常
平米多作饘粥藥劑遣使挾醫分方治病活者甚衆軾
曰杭水陸之會疫死者常多乃裒羡緡得二千復發槖
中黄金五十兩以作病坊稍畜錢糧待之杭本近海地
泉鹹苦居民稀少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民
足于水白居易又浚西湖水入漕河自河入田所溉至
千頃民以殷富湖水多葑自唐及錢氏嵗輙浚治宋興
[033-31b]
廢之葑積為田漕河失湖水之利取給于江潮潮濁多
淤河行闤闍中三年一淘為市井大患而六井亦幾廢
軾見茅山一河專受江潮鹽橋一河專受湖水遂浚二
河以通漕復造堰閘以為湖水蓄洩之限江潮不復入
市以餘力復完六井又取葑田積湖中南北徑三十里
為長堤以通行者吳人種菱春輙芟除不遺寸草軾募
人種菱湖中葑不復生收其利以備修湖取救荒餘錢
萬緡糧萬石及請得百僧度牒以募役者堤成植芙蓉
[033-32a]
楊栁其上望之如畫圖杭人名為蘇公堤云髙麗貢使
至舊例吳越七州費二萬四千餘緡軾令諸州量事裁
損民獲交易之利無侵撓之害浙江潮自海門東來勢
如雷霆而浮山峙于江中與漁浦諸山犬牙相錯洄洑
激射嵗敗公私船不可勝計軾議自浙江上流地名石
門並山而東鑿為漕河引浙江及谿谷諸水二十餘里
以達于江又並山為岸不能十里以達龍山大慈浦自
浦北折抵小嶺鑿嶺六十五丈以達嶺東古河浚古河
[033-32b]
數里達于龍山漕河以避浮山之險人以為便奏上有
惡軾者力沮之功以故不成軾復言三吳之水瀦為太
湖太湖之水溢為松江以入海海日兩潮潮濁而江清
潮水常淤塞江路而江水清駛隨輙滌去海口常通則
吳中少水患昔蘇州以東公私船皆以篙行無陸挽者
自慶厯以來松江大築挽路建長橋以扼塞江路故今
三吳多水欲鑿挽路為十橋以迅江勢亦不果用人皆
以為恨軾二十年間再涖杭有德于民家有畫像飲食
[033-33a]
必祝又作生祠以報六年入為翰林承㫖數月復請外
乃以龍圖閣學士出知潁州先是開封諸縣多水患吏
不究本末決其陂澤注之惠民河河不能勝致陳亦多
水又將鑿鄧艾溝與潁河並且鑿黄堆欲注之于淮軾
始至潁以水平準之淮之漲水髙于新溝幾一丈若鑿
黄堆淮水顧流潁地為患軾言于朝乃止郡有宿賊尹
遇等數劫殺人捕不獲軾召汝隂尉李直方曰君能擒
此當言于朝行優賞不獲則奏免君矣直方緝盜獲之
[033-33b]
朝廷以小不應格推賞不及軾請以己之年勞為直方
賞不從其後吏部遷軾一階軾言已許直方又不報七
年徙揚州舊制發運司主東南漕法聽操舟者私載貨
物征商不得㽞難故操舟者輙富厚以官舟為家補其
漏且周船夫之乏故所載速達無虞其後禁而不許舟
弊人困多盜所載以濟飢寒公私皆病軾請復舊從之
召為兵部尚書兼侍讀是嵗哲宗親郊軾為鹵簿使導
駕入太廟值皇后及大長公主争道不避儀仗時李之
[033-34a]
純為儀仗使軾曰中丞職當肅政不可不以聞之純不
敢言軾于車中奏之哲宗遣使馳白太后明日詔整肅
儀衛自皇后以下皆毋得迎謁尋遷禮部兼端明殿翰
林侍讀兩學士為禮部尚書八年宣仁后崩哲宗親政
軾乞補外知定州時國事將變軾不得入辭既行上書
言天下治亂出于下情之通塞陛下聽政之初當以通
下情除壅蔽為急務臣日侍帷幄方當戍邊顧不得一
見而行况疎逺小臣欲求自通難矣然臣願效愚忠者
[033-34b]
陛下聖智絶人春秋鼎盛臣願虚心循理黙觀庶事之
利害與羣臣之邪正以三年為期俟得其實然後應物
而作使既作之後天下無恨陛下亦無悔臣恐急進好
利之臣輙勸陛下輕有改變故進此説敢望陛下㽞神
天下幸甚不報定州軍政壞弛將貪卒惰軾取貪汙者
配𨽻逺惡繕修營房禁止飲博軍中衣食稍足乃部勒
戰法衆皆畏伏有卒吏以贓訴其長軾曰此事吾自治
則可聽汝告軍中亂矣立決配之衆乃定會春大閲將
[033-35a]
吏戎服執事訖事無敢慢者定人言自韓琦去後不復
見此禮矣紹聖初御史奏軾譏訕遂以本官知英州未
至貶寧逺軍節度副使惠州安置居三年泊然無所蒂
芥人無賢愚皆得其歡心又貶瓊州别駕居昌化昌化
故儋耳地非人所居初僦官屋有司不可遂買地築室
儋人運甓畚土以助之獨與㓜子過處著書以為樂時
從其父老遊徽宗立移亷州改舒州徙永州更三大赦
還提舉玉局觀復朝奉郎建中靖國元年卒于常州年
[033-35b]
六十六軾少師父洵為文而多所自得嘗言作文如行
雲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于所當行止于所不可不止
雖嬉笑怒罵之詞皆可書而誦之洵初作易傳未成命
軾述其志卒成之復作論語説後居海南作書傳又有
東坡集四十卷後集二十卷奏議十五卷内制十卷外
制三卷和陶詩四卷一時文人如黄庭堅晁補之秦觀
張表陳師道舉世未之識軾待之如朋儔自為舉子至
出入侍從必以愛君為本忠規讜論挺挺大節羣臣無
[033-36a]
出其右但為小人擠排不使安于朝廷之上高宗即位
贈資政殿學士以其孫符為禮部尚書常以其文置左
右讀之終日忘倦復贈太師諡文忠軾三子邁迨過俱
善為文弟轍
轍字子由年十九與兄軾同登進士科又同䇿制舉極
言得失於禁廷事尤為切至考官不敢取仁宗曰以直
言召人而以直言棄之天下其謂我何宰相置之下等
除商州軍事推官改大名推官丁父憂服除熙寧二年
[033-36b]
上書言事即日召對時王安石以執政領三司條例司
轍為之屬一日安石出一卷曰此青苖法也諸君熟議
之有不便以告勿疑轍曰以錢貸民使出息二分本以
救民非為利也然出納之際吏縁為奸法不能禁錢入
民手雖良民不免妄用及其納錢雖富民不免逾限如
此則鞭箠必用州縣事不勝煩矣唐劉晏掌國計未嘗
有所假貸而四方豐㐫貴賤知之未嘗踰時有賤必糴
有貴必糶以此四方無甚貴甚賤之病此常平舊法公
[033-37a]
誠舉而行之晏之功可立竢也及青苖既行轍力陳其
不可安石怒出為河南推官歴著作佐郎坐兄軾事謫
監筠州鹽酒税移知績溪縣元祐元年入為右司諫時
宣仁后用司馬光吕公著等欲革弊事而故相蔡確韓
縝樞宻使章惇猶在位窺伺得失轍皆論去之又論吕
惠卿之奸惠卿坐安置建州除中書舎人初元豐中河
決大吳故道不可復還因導之北流至是執政力主回
河之計轍言諸公不因其舊而修其未全乃欲取而回
[033-37b]
之其為力也難其為責也重不聽已而河朔財力因之
大困擢御史中丞時元豐舊黨多起邪説以撼在位吕
大防劉摰患之欲稍引用以平夙怨謂之調停轍面斥
其非復上疏曰君子小人勢同水炭同處則必争一争
之後小人必勝君子必敗何者小人貪利忍恥擊之則
難去君子潔身重義沮之則引退此輩若返豈肯但已
哉必將戕害正人漸復舊事以快私忿人臣被禍蓋不
足言所惜者祖宗朝廷也疏入調停之説遂已紹聖初
[033-38a]
哲宗起李清臣為中書舎人鄧潤甫為尚書左丞二人
稍復言熙豐事以激怒哲宗會廷試進士清臣即于䇿
題寓紹述之㫖轍諫曰伏見御試䇿題厯詆近嵗行事
有紹復熙寧元豐之意臣謂先帝以天縱之才行大有
為之志其所設施度越前古蓋有百世不可改者元祐
以來上下奉行未嘗失墜也至于他事有失當何世無
之父作于前子救于後此聖人之孝也漢武帝外事征
伐内𣙜財貨民不堪命幾至于亂昭帝委任霍光罷去
[033-38b]
煩苛漢室乃定臣願陛下反覆臣言慎勿輕事改易若
輕變九年已行之事擢用累歲不用之人人懷私忿而
以先帝為辭則大事去矣哲宗不悦落職知汝州累貶
化州别駕雷州安置移循州徽宗朝復大中大夫致仕
築室許州而居焉號潁濵遺老自作傳萬餘言不復與
人相見終日黙坐如是者幾十年政和二年卒年七十
四淳熙中諡文定轍性沈静簡潔為文汪洋澹泊而秀
傑之氣自不可掩所著詩傳春秋傳古史老子觧欒城
[033-39a]
文集並行于世
 論曰軾之才氣雖古今以來魁壘豪傑不世出之士
 尚兼數子而况其下者乎論新法者多矣未有如軾
 之深切著明也其大節巍然不久安于朝廷及行之
 郡邑因事成功法施于千載若使得究其用其烏可
 涯也轍自熙寧以前滯于小官及元祐之朝耆舊居
 職未及有所施用至紹聖而世變不勝言矣其斥調
 停論紹述之非有味乎其言之也平居澹然無營至
[033-39b]
 引當否商是非直言抗論無所回撓斯可尚也已
 
 
 
 
 
 
 史傳三編卷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