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226 晦菴集-宋-朱熹 (master)


[045-1a]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四十五
知舊門人問荅
   答虞士朋太中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者一理之判始生一竒一偶而爲一
畫者二也兩儀生四象者兩儀之上各生一竒一偶而爲
二畫者四也四象生八卦者四象之上各生一竒一偶而
爲三畫者八也爻之所以有竒有偶卦之所以三畫而成
者以此而巳是皆自然流出不假安排聖人又巳分明說
破亦不待更著言語别立議論而後明也此乃易學綱領
開卷第一義然古今未見有識之者至康節先生始傳先
天之學而得其說且以此爲伏羲氏之易也說卦天地定
位一章先天圖乾一兊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
[045-1b]
之序皆本於此若自八卦之上又放此而生之至于六畫
則八卦相重而成六十四卦矣六十四卦之上又放此而/生之至十二畫則六十四
卦相重而成四千九十/六卦矣焦貢易林是也
剛柔雖若各有所偏必相錯而後得中然在乾坤二卦之
全體當剛而剛當柔而柔則不待相錯而不害其爲全矣
其爻位之無過不及者如乾坤之二五亦不待相錯而不
害其爲中矣隂陽變化而太極之妙無不在焉於此蓋可
見也今謂乾剛坤柔便有所偏恐於二卦之彖及二五之
爻詞有不通者其論四爻過不及之淺深則爲精宻非它
說之所及矣
用九用六當從歐陽公說爲揲蓍變卦之凡例蓋陽爻百
九十二皆用九而不用七隂爻百九十二皆用六而不用
[045-2a]
八也特以乾坤二卦純陽純隂而居篇首故就此發之此
歐陽公舊說也而愚又嘗因其說而推之竊以爲凡得乾
而六爻純九得坤而六爻純六者皆當直就此例占其所
繋之辭不必更㸔所變之卦左傳蔡墨所謂乾之坤曰見
羣龍无首者可以見其一隅也蓋羣龍无首即坤之牝馬
先迷也利永貞即乾之不言所利也
學而首章甚善但學之一字實兼致知力行而言不可偏
舉今所引顔子功夫乃專爲力行事耳
二章所謂不失其愛敬之本心則仁不可勝用者甚善但
有子亦據實理而正言之非曲爲當世而發也
巧言令色求以恱人則失其本心之徳矣不待利巳害人
然後爲不仁也
[045-2b]
三年無改乃謝氏之說其意美矣然恐過之不若游氏尹
氏之爲實也
無謟無驕一章文義東坡得之蓋無謟無驕隨事知戒足
以自守矣然未見其於全體用功而有自得處也樂與好
禮乃見其心之所存有非貧富之所能累者此子貢所以
有切磋琢磨之譬也治骨角者旣切而復磋之治玉石者
旣琢而復磨之皆先畧而後詳先粗而後精之意大學乃
斷章取義不必引以爲說也
如愚之說爲不知之說焉得知之說觀過之說皆恐失之
過高後亦多類此者詳其意味似從張無垢議論中來其
爲得失非但訓詁文義之間而巳此湏異日子細商量今
未敢容易說也一以貫之乃聖門末後親傳宻㫖其所以
[045-3a]
提綱挈領統宗㑹元蓋有不可容言之妙當時曽子黙契
其意故因門人之問便著忠恕二字形容岀來則其一本
萬殊脉絡流通之實益可見矣然自秦漢以來儒者皆不
能暁直至二程先生始發明之而其門人又獨謝氏侯氏
爲得其說今不考焉而但以忘物我者爲言吾恐其失之
逺也况夫子以此語告子貢乃因博學多識而發其與忘
物我者又有何關渉耶
   答虞士朋
昨承寄示趙倉易論語說足浣愁疾易說簡易精宻不惟
鄙意多所未及警發之深而近世諸儒說不到處亦甚多
甚不易其玩索至此深恨未得一見靣扣其詳也但象數
乃作易根本卜筮乃其用處之實而諸儒求之不得其要
[045-3b]
以至苛細繳繞今人厭聽今乃一向屏棄闊畧不復留意
却恐不見制作綱領語意來歴以亦未甚便也昨於乾坤
二卦畧記所疑之一二今謾録呈幸爲詳之試因話次以
盛意扣之㸔有何說却以見報熹與之未相識不欲遽相
辯難千萬不必云熹所說也論語說有意古人爲巳之學
意亦甚正但覺㸔得張無垢文字太熟用意太切立說太
高反致失却聖人本指處多今亦未欲遽論二說謾往并
煩扣之亦勿云熹所寄也
   答游誠之九言
示喻讀書玩理次第甚慰所懐但嚴立功程寛著意思乆
之自當有味不可求欲速之功也所論日用功夫尤見其
爲已之意但心一而巳所謂覺者亦心也今以覺求心以
[045-4a]
覺用心紛拏迫切恐其爲病不但揠苗而巳不若日用之
間以敬爲主而勿忘焉則自然本心不昧隨物感通不待
致覺而無不覺矣故孔子只言克巳復禮而不言致覺用
敬孟子只言操存舎亡而不言覺存昧亡謝先生雖喜以
覺言仁然亦曰心有知覺而不言知覺此心也請推此以
驗之所論得失自可見矣若以名義言之則仁自是愛之
體覺自是知之用界分脉絡自不相關但仁統四徳故人
仁則無不覺耳然謝子之言侯子非之曰謂不仁者無所
知覺則可便以心有知覺爲仁則不可此言亦有味請試
思之克齋記近復改定今别寫去後靣不欲深詆近世之
失波動危迫等語皆巳削去但前所論性情脉絡功夫次
第自亦可見底裏不待盡言而後喻也因見南軒試更以
[045-4b]
此意質之當有以相發明爾
   答游誠之
仁覺之說前書巳詳報矣此書所喻惻隱似非出於覺者
此語甚佳但所謂覺之一字未必不佳者鄙意亦非以覺
爲不佳但謂功夫用力處在敬而不在覺耳土蔡云敬是
常惺惺法此言得之但不免有便以惺惺爲仁之意此則
未穩當耳所喻從前馳騖之過此非明者不能自知甚善
然既自知之則亦自改之而巳它人不得而與也窮理涵
養要當並進蓋非稍有所知無以致涵養之功非深有所
存無以盡義理之奥正當交相爲用而各致其功耳
   答游誠之
心體固本静然亦不能不動其用固本善然亦能流而入
[045-5a]
於不善夫其動而流於不善者固不可謂心體之本然然
亦不可不謂之心也但其誘於物而然耳故先聖只說操
則存存則静而其動/也無不善矣舎則亡於是乎有動而/流於不善者出入無時莫
知其郷出者下也入者存也本無一定之時亦/無一定之處特係於人之操舍如何耳只此四句
說得心之體用始終眞妄邪正無所不備又見得此心不
操即舎不出即入别無閑處可安頓之意若如所論出入
有時者爲心之正然則孔子所謂出入無時者乃心之病
矣不應却以惟心之謂與一句直指而總結之也所答石
吕二書寫呈但子約書中語尚有病當時不暇子細剖析
明者擇焉可也
   答吳伯起
成都之諾乃爾輕發可恠然亦在我者有以致之但當自
[045-5b]
省不當責人也渠近辟韜仲不下次第愈縮手矣趙總卿
頃得書甚相念不知所許竟如何然吾之所謂義者無窮
而彼之具析體究對移者有盡但十二時中常切照管勿
令有滲漏處則彼之來者不足問矣今人戚戚不能信命
者固無足道然謂付之造物亦非極摰之語此處儘要見
得分明便不動心不可只靠一言半句海上單方便以爲
足恐事變之來抵當不去恐成好笑也
   答呉伯起
且審聞善感發判然義利之間衰懦之餘警省多矣然一
時意氣易得消歇正要朝夕講求義理以培植之不可專
恃此便爲究竟也
   答歐陽慶似光祖
[045-6a]
頃在里中雖屢獲見而常苦匆匆不及盡所欲言然巳固
知所志之不凡矣今辱惠問乃慨然有志於學甚善甚善
抑嘗病今之學者不知古人爲巳之意不以讀書治巳爲
先而急於聞道是以文勝其質言浮於行而終不知所底
止方竊以是反而求之而未之有得也愧辱下問之勤無
以稱塞敢私布之不識明者謂之然否
   答歐陽慶似
所需序文迫歲冗甚不暇執筆然爲學治巳之方前此講
之熟矣當官之務推此而逹之則奉法愛民不求聞逹皆
吾分内事耳此固不待拙者之言又況其外之文乎吕氏
童䝉訓下卷論守官之法亦頗明備暇日更試考之當有
益也
[045-6b]
   答嚴居厚士敦
示喻進學加功處甚善觸事未能不爲事物所奪只是未
遇事時存養未熟所以如此然又别無他岐不可欲速但
常存此心勿令間斷講明義理以栽培之則乆當純熟明
快矣科舉之習前賢所不免但循理安命不追時好則心
地恬愉自無怵迫之累昨見所論三子具體而微似未免
太狥時好然務爲竒險反使詞義俱不通暢乆欲奉告而
未及也因此布陳僭易僭易
别𥿄喻及養氣之說足見講學不倦之意但此章文義正
自難明且當虚心平氣反復諷誦乆當有味今以迫切之
心求之正猶治絲而棼之雖欲彊爲之說終非吾心所安
穿鑿支離愈叛於道矣今且據來喻而畧言之縮字訓直
[045-7a]
禮書如此處多先儒之言似不可易壹字非訓一便只是
一字乃專一之意耳記得程先生有說志專在淫僻豈不
動氣氣專在喜怒豈不動志試以是思之知言則知義理
之所在無毫釐之差故日用之間有以集義而生浩然之
氣詖淫邪遁四字有次序而無彼此之分如楊墨釋老之
言無不具此四者然今亦未易遽論也請且如前說反復
玩味要之以乆自當釋然有解悟處不必廣求徒勞日力
只二先生有說處抄出同㸔可也
   答丘子野
示喻觀玩之别想巳有成說兹因下問之及嘗竊思之敢
布左右蓋易有象八卦/六爻然後有辭卦爻/之辭筮有變老隂/老陽然後
有占變爻/之辭象之變也在理而未形於事者也辭則各因象
[045-7b]
而指其吉凶占則又因吾之所值之辭而决焉其示人也
益以詳矣故君子居而學易則旣觀象矣又玩辭以考其
所處之當否動而諏筮則旣觀變矣又玩占以考其所值
之吉凶善而吉者則行否而凶者則止是以動静之間舉
無違理而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也蓋觀者一見而决玩者
反復而不舎之辭也筮短龜長之說惟見於左氏元凱之
注理固有之但先王制卜筮之法至嚴至敬虚其心以聽
於鬼神專一則應疑貳則差故禮曰卜筮不相襲盖爲此
也晉獻之欲立麗姬以理觀之不待卜而不吉可知及其
卜之不吉也則亦深切著明巳矣乃不勝其私意而復筮
之是以私心爲主而取必於神明也豈有感通之理哉此
所以筮之雖吉而卒不免於凶也今不推其所以聴於鬼
[045-8a]
神者之不專不一而遽欲即此以校龜筮之短長恐未免
乎易其言之責也理則一而巳矣其形者則謂之器其不
形者則謂之道然而道非器不形器非道不立蓋隂陽亦
器也而所以隂陽者道也是以一隂一陽徃來不息而聖
人指是以明道之全體也此一隂一陽之謂道之說也不
審高明以爲然否
   答丘子服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貴猶重也言寵辱細故而得之猶
若驚焉若世之大患則尤當貴重之而不可犯如愛其身
也寵爲下者寵人者上於人者也寵於人者下於人者也
是辱固不待言而寵亦未足尚今乃得之而猶若驚而况
大患與身爲一而可以不貴乎若使人於大患皆若其將
[045-8b]
及於身而貴重之則必不敢輕以其身深預天下之事矣
得如是之人而以天下托之則其於天下必能謹守如愛
其身而豈有禍敗之及哉老子言道之眞以治身又言身
與名孰親而其言外其身後其身者其實乃所以先而存
之也其愛身也至矣此其學之傳所以流而爲楊氏之爲
我也蘇子由乃以忘身爲言是乃佛家夣幻泡影之遺意
而非老氏之本眞矣
   答丘子服
兩日連得手示爲慰貴大患如此說固好但後一貴字别
爲一義似未安耳出生入死章諸家說皆不愜人意恐未
必得老子本指今只自夫何故以下㸔則語意自分明蓋
言人所以自生而趨死者以其生生之厚耳聲色臭味居
[045-9a]
處奉養權勢利欲皆所以生之者惟於此太厚所以物得
而害之善攝生者逺離此累則無死地矣此却只是目前
日用事便可受持他既難明似亦不必深究也如何如何
   答李深卿
昨擇之持示别𥿄教告甚悉時亦不暇奉報然因其行嘗
口附區區不知高明以爲然否夫儒釋正邪之異未易以
口舌爭但見得分明則觸事可辨今未暇逺引且以來教
所舉中庸首章論之則吾之所謂一者彼以爲二吾之所
謂實者彼以爲虚其邪正得失於此巳判然矣然世之學
者於吾學𥘉未嘗端的用功而於彼說顧嘗著力研究是
以於彼說日見其高妙而視吾學爲不足爲䧟溺益深則
遂不復自知其爲䧟溺是雖以孟子之辨守而告之恐未
[045-9b]
易㧞而况今日才卑徳薄之人乎然有一於此疑若可捄
蓋天理人心自有至當我順彼逆體勢不侔是以爲吾學
者深拒力排未嘗求合於彼而爲彼學者支辭蔓說惟恐
其見絶於我是於其心疑亦有所不安矣誠如是也則莫
若試於吾學求其所以用力者如徃時之一意於彼而從
事焉假以歲時不使間斷則庶乎其可以得本心之正而
悟前日之非矣所論不當啓後學輕視前軰之弊此則至
論敢不承教然觀聖賢議論雖未嘗不推尊前軰而其是
是非非之際亦未嘗有毫髪假借之私若孟子之論伊尹
夷惠抑揚其辭不一而足亦可見矣若吕氏之學在近世
則亦近正矣然觀正獻對神祖空寂之問則以尭舜所知
所急爲兩途觀原明述正獻學佛之事則見正獻所學所
[045-10a]
言爲二致諸若此類不可殫舉蓋猶未免於習俗之蔽而
以前軰之故一例推尊禁不得復議其失是孔子不當論
臧文仲之不仁不智且當直許子文文子以仁然後爲可
也擇之講論精宻務求至當似未爲過但其間却實不免
有輕視前軰之心此則不可去年因書蓋嘗箴之正如老
兄之意但不敢謂縁此都不得别白是非也凡此二條皆
近世學者深錮之弊是以因來喻之及而極論之願試以
愚言思之一事正則其餘皆正矣蓋理無二致非如老兄
所論中庸首章三句别爲兩事與吕氏所知所急所學所
言有彼此之殊也鄙見如此或有未當因來却望見教勿
憚反復不有益於彼則必有益於此矣千萬至懇至懇
   答胡寛夫
[045-10b]
示喻疑義數條足見别後進學之篤甚慰甚慰大槩知此
㸔更湏從淺近平易處理㑹應用切身處體察漸次接續
勿令間斷乆之自然意味浹洽倫類貫通切不可容易躁
急厭常喜新專㨂一等難理㑹無形影底言語暗中想像
杜撰穿鑿枉用心神空費日力更勿與人辨論釋氏長短
自家未有所見判斷它不得况廢却自家合做底緊切工
夫却與人争一場閑口舌有損無益尤當深戒也主一之
功學者用力切要處承於此留意甚善但其它推說似太
汗漫多病痛以熹觀之似不必如此只就如今做書㑹處
理㑹便見漸次大抵自家所㸔文字及提督學生工夫皆
湏立下一定格目格目之内常切存心格目之外不要妄
如㸔論語今日㸔到此叚即專心致意只㸔此叚後叚/雖好且未要㸔直待此叚分暁說得反復不差仍且盡
[045-11a]
日玩味明日却㸔後叚日用凡事皆如此/以類推之可見不然雖是好事亦名妄想此主一之漸也
若不如此方寸之間頃刻之際千頭萬緒卒然便要主一
如何按伏得下試更思之我不欲人之加諸我吾亦欲無
加諸人與子思所謂施諸巳而不願亦勿施於人此言且
只各就本句中體味踐履乆之純熟自見淺深今亦不須
彊分别也大抵學者之患在於好談高妙而自巳脚根却
不點地正所謂道在邇而求諸逺事在易而求諸難也大
學解想亦㸔未到四哥又自有日課不欲妨它教人者湏/常存此心
郭子和中庸頃曾見之切不可㸔㸔著轉迷悶也其它所
欲文字合用者前巳附去其他非所急者更不上内想自
暁此意千萬息却此心且就日課中逐些理㑹慤實踐履
方有意味千萬千萬後生軰誦書亦如吾人講學只是量
[045-11b]
力不要貪多仍湏反履熟讀時時温習是要法耳
  答吳徳夫
承喻仁字之說足見用力之深熹意不欲如此坐談但直
以孔子程子所示求仁之方擇其一二切於吾身者篤志
而力行之於動静語黙間勿令間斷則乆乆自當知味矣
去人欲存天理且據所見去之存之功夫旣深則所謂似
天理而實人欲者次第可見今大體未正而便欲察及細
微恐有放飯流啜而問無齒決之譏也如何如何易之爲
義乃指流行變易之體而言此體生生元無間斷但其間
一動一静相爲始終耳程子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
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正謂此也此體
在人則心是巳其理則所謂性其用則所謂情其動静則
[045-12a]
所謂未發巳發之時也此其爲天人之分雖殊然静而此
理巳具動而此用實行則其爲易一也若其所具之理所
行之用合而言之則是易之有太極者昨來南軒嘗謂太
極所以明動静之藴蓋得之矣來喻以不易變易爲未發
巳發恐未安試以此說推之非惟見得易字意義分明而
求仁用力要處亦可得矣
   答楊子直
承喻太極之說足見用力之勤深所歎仰然鄙意多所未
安今且畧論其一二大者而其曲折則託季通言之蓋天
地之間只有動静兩端循環不巳更無餘事此之謂易而
其動其静則必有所以動静之理焉是則所謂太極者也
聖人旣指其實而名之周子又爲之圖以象之其所以發
[045-12b]
明表著可謂無餘藴矣原極之所以得名蓋取樞極之義
聖人謂之太極者所以指夫天地萬物之根也周子因之
而又謂之無極者所以著夫無聲無臭之妙也然曰無極
而太極太極本無極則非無極之後别生太極而太極之
上先有無極也又曰五行隂陽隂陽太極則非太極之後
别生二五而二五之上先有太極也以至於成男成女化
生萬物而無極之妙蓋未始不在是焉此一圖之綱領大
易之遺意與老子所謂物生於有有生於無而以造化爲
眞有始終者正南北矣來喻乃欲一之所以於此圖之說
多所乖礙而不得其理也熹向以太極爲體動静爲用其
言固有病後巳改之曰太極者本然之妙也動静者所乗
之機也此則庶幾近之來喻疑於體用之云甚當但所以
[045-13a]
疑之之說則與熹之所以改之之意又若不相似然蓋謂
太極含動静則可以本體/而言也謂太極有動静則可以流行/而言也
謂太極便是動静則是形而上下者不可分而易有太極
之言亦贅矣其它則季通論之巳極精詳且當就此虚心
求之乆當自明不可别生疑慮徒自繳繞也持敬之說不
必多言但熟味整齊嚴肅嚴威儼恪動容貌整思慮正衣
冠尊瞻視此等數語而實加功焉則所謂直内所謂主一
自然不費安排而身心肅然表裏如一矣豈陸棠之謂哉
彼其挾詐欺人是乃敬之賊耳今反以敬之名歸之而謂
敬之實眞有不足行者豈不誤甚矣哉大抵身心内外𥘉
無間隔所謂心者固主乎内而凡視聽言動出處語黙之
見於外者亦即此心之用而未嘗離也今於其空虚不用
[045-13b]
之處則操而存之於其流行運用之實則棄而不省此於
心之全體雖得其半而失其半矣然其所得之半又必待
有所安排布置然後能存故存則有揠苗助長之患否則
有舎而不芸之失是則其所得之半又將不足以自存而
失之孰若一主於敬而此心卓然内外動静之間無一毫
之隙一息之停哉叔京來書尚執前說而來喻之云亦似
未見内外無間之實故爲此說并以寄叔京而所以答叔
京者亦并寫呈幸詳思之却以見告也
   答楊子直
來書譙責不少置不記前書云何何所得罪一味皇恐而
已但來書旣云鐫責諄切其後又謂不教而棄之殊不可
暁如前書尚在望令小吏録以見寄當一一供答以聽裁
[045-14a]
處熹却自覺尚且耐煩不至如老兄激發怨懟之深也且
如向來出川時所予書無非怨懟之語此非怨熹之詞想
自記得故竊疑之以爲士君子去就離合之際不當如此
因答書中頗致寛解之詞未有相貶外處如後來見教政
事條目其間亦有一二心未安處故因筆自解即非相貶
外不知今來所謂貶外是指何語恐實有之而熹不自覺
者即望一二䟽示容其改過幸甚幸甚且如今書四子之
說極荷見教然此書之目只是一時偶見大學太薄装不
成冊難作標題故如此寫亦欲見得四書次第免𬒳後人
移易顚倒只如大學據程先生說乃是孔氏遺書而謂其
他莫如論孟則其尊之固在論語之右非熹之私說矣今
必欲抑之而尊論語復何說乎竊恐此意未必爲大學壓
[045-14b]
論語發恐又只是景迂作祟意欲擯斥孟子耳萬一揣料
失當所言非是亦告且爲平心息怒子細見教使得反復
以究實是之歸幸甚幸甚平時與老兄講論常是不曾合
殺只𬒳中間一句不合尊意便䝉見怒更不暇復論前語
之是非而一向且争閑氣所以老兄見教之美意與區區
獻疑之誠懇皆不見其有益而反積爲後日無窮之怨隙
所謂忠告善道不可則止者豈若是乎世衰道䘮吾黨日
孤見自無事不要似此㝷事厮炒使旁觀指目益爲道學
之病乃是助彼自攻古人所謂將鬭而自㫁一手以求必
勝者也願老兄自今或有異同之論且耐煩息怒而極論
理之是非則理日益明氣日益和雖使十反極其紛拏亦
自無忿懟之撓矣老兄見責不能受人盡言而前後怨忿
[045-15a]
之詞至於如此請出兩家之書付之識者使其審訂則誰
爲不能受言者必有在矣王肅方於事上而好人佞巳此
不絜矩之過也願更思之下交淺劣不勝至望
   答楊子直
學者墮在語言心實無得固爲大病然於語言中罕見有
究竟得徹頭徹尾者蓋資質巳是不及古人而工夫又草
草所以終身於此若存若亡未有卓然可侍之實近因病
後不敢極力讀書閑中却覺有進歩處大抵孟子所論求
其放心是要訣爾
   答楊子直
前日晦伯人還巳上狀矣但忘記一事欲煩爲作小楷四
箴百十字今納界行去暇日得爲揮染甚幸此箴舊見只
[045-15b]
是平常說話近乃覺其㫖意之精宻真所謂一捧一條痕
一摑一掌血者故欲掲之座隅使不失墜云耳時節不是
當字學亦絶故又欲得妙札時以寓目以祛病思幸勿靳

   答楊子直此庚申閏二月二十七/日書去夣奠十二日
熹病日覺沉重而醫者咸以爲可治但服藥殊不見効亦
付之無可奈何安坐拱手以聴天命耳曽光祖在此備見
當能道之也此間諸况曲折亦不暇詳布渠亦可問也前
書所求妙札曽爲落筆否便中早得寄示爲幸近以書懇
益公求作先人墓碑不知渠肯作否若肯作又并書即不
敢奉凂不然又當有請也夏小正文巳編入禮書但所見
數本率多舛誤所示未暇參考少俟功夫子細校畢即納
[045-16a]
還也四民月令■亦見當時風俗及其治家齊整即以嚴
致平之意推㝷也亦俟抄了并納還不知近日更得何異
書便中望見告此却亦讀得舊書但鍜錬得愈純熟亦頗
有實用不專是空言也此間新定參同契曽寄去否如未
有可喻及當續致也此書理㑹他下手處不得但愛其文
古雅因校此本買櫝還珠甚可笑也
 光祖家有泉石頗佳已屬令去求詩能爲出數語否王
 才臣寄示所得諸圖幽閒淡泊彼間風俗嗜好不同未
 必識此味也
   答吕季克
承示及環叟之書粗釋所疑此公舊亦聞之平父伯崇皆
與之相識然不聞其爲濂溪家子弟也其所著書乃如此
[045-16b]
若原說者則可謂青過於藍矣道學不明異端競起士雖
有意於學而浮沉世故不能篤信聖言躬行黙體以至不
疑之地鮮有不没溺者甚可歎也八桂乆不得書昨亦見
其所與尊兄書論原說者大意甚正但似未究其巧譎之
情耳
   答廖子晦徳明
 徳明舊嘗極力㝷究於日用事上若有所感而知吾身
 之具有者廣大虚静範圍天地根本萬物易所謂寂然
 不動中庸所謂喜怒之未發者是也徳明將以此爲大
 本漸加修治之功未知所見是否
聖門之學下學而上逹至於窮神知化亦不過徳盛仁熟
而自至耳若如釋氏理湏頓悟不假漸脩之云則是上逹
[045-17a]
而下學也其與聖學亦不同矣而近世學者毎欲因其近
似而說合之是以爲說雖詳用心雖苦而卒不近也中庸
所謂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只是
說情之未發無所偏倚當此之時萬理畢具而天下萬物
無不由是而出焉故學者於此涵養栽培而情之所發自
然無不中節耳故又曰中者天下之大本和者天下之逹
道此皆日用分明底事不必待極力㝷究忽然有感如來
喻之云然後爲得也必若此云則是溺於佛氏之學而巳
然爲彼學者自謂有見而於四端五典良知良能天理人
心之實然而不可易者皆未嘗畧見彷彿甚者披根拔本
顚倒錯繆無所不至則夫所謂見者殆亦用心大過意慮
泯絶恍惚之間瞥見心性之影象耳與聖門眞實知見端
[045-17b]
的踐履徹上徹下一以貫之之學豈可同年而語哉
 程子以敬教人自言主一之謂敬不之東又不之西不
 之此又不之彼如此則何時而不存然欲到得此功夫
 湏如釋氏攝心坐禪始得徳明又慮至此成正與助長
 故近日又稍體究禮樂不可斯湏去身之說蓋禮則嚴
 謹樂則和樂兩者相須而後能故明道先生旣以敬教
 人又自謂於外事思慮儘悠悠又曰旣得後便湏放開
 不然却只是守故謝子因之爲展托之論徳明又恐𥘉
 學勢湏把持未敢便習展托於斯二者孰從孰違雖然
 是固操存舎亡之意而孔氏教人求仁爲先竊謂仁人
 心也克已之私而循天之理則本心之仁得矣夫復何
 事嘗試求之覺得難甚先難後獲寜不信然
[045-18a]
二先生所論敬字湏該貫動静㸔方得夫方其無事而存
主不懈者固敬也及其應物而酬酢不亂者亦敬也故曰
母不敬儼若思又曰事思敬執事敬豈必以攝心坐禪而
謂之敬哉禮樂固必相須然所謂樂者亦不過謂胷中無
事而自和樂耳非是著意放開一路而欲其和樂也然欲
胷中無事非敬不能故程子曰敬則自然和樂而周子亦
以爲禮先而樂後此可見也旣得後湏放開不然却只是
守者此言旣自得之後則自然心與理㑹不爲禮法所拘
而自中節也若未能如此則是未有所自得纔方是守禮
法之人爾亦非謂旣自得之又却湏放教開也克巳復禮
固非易事然顔子用力乃在於視聽言動禮與非禮之間
未敢便道是得其本心而了無一事也此其所以先難而
[045-18b]
後獲歟今言之甚易而苦其行之之難亦不考諸此而巳

 明道先生云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言其上下察也與必
 有事焉而勿正心同徳明竊謂萬物在吾性分中如鑑
 中之影仰天而見鳶飛俯淵而見魚躍上下之見無非
 道體之所在也方其有事而勿正之時必有參乎其前
 而不可致詰者鳶飛魚躍皆其分内耳活潑潑地智者
 當自知之
鳶飛魚躍道體無乎不在當勿忘勿助之間天理流行正
如是爾若謂萬物在吾性分中如鑑之影則性是一物物
是一物以此照彼以彼入此也横渠先生所謂若謂萬象
爲太虚中所見則物與虚不相資形自形性自性者正譏
[045-19a]
此爾
 夫子告子路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意
若曰知人之理則知鬼之理知生之理則知死之理存
 乎我者無二物也故正䝉謂聚亦吾體散亦吾體知死
 而不亡者可與言性矣竊謂死生鬼神之理斯言盡之
 君子之學汲汲修治澄其濁而求清者蓋欲不失其本
 心凝然而常存不爲造化隂陽所累如此則死生鬼神
 之理將一於我而天下之能事畢矣彼釋氏輪囬之說
 安足以語此
盡愛親敬長貴貴尊賢之道則事鬼之心不外乎此矣知
乾坤變化萬物受命之理則生之有死可得而推矣夫子
之言固所以深暁子路然學不躐等於此亦可見矣近世
[045-19b]
說者多借先聖之言以文釋氏之㫖失其本意逺矣
 徳明伏讀先生太極圖解義第二章曰動而生陽誠之
 通也繼之者善萬物之所資始也静而生隂誠之復也
 成之者性萬物各正其性命也徳明謂無極之眞誠也
 動而生陽静而生隂動静不息而萬物繼此以出與因
 此而成者皆誠之著固無有不善者亦無非性也似不
 可分隂陽而爲辭如以資始爲繫於陽以正性命爲繫
 於隂則若有獨陽而生獨隂而成者矣詳究先生之意
 必謂陽根於隂隂根於陽隂陽元不相離如此則非得
 於言表者不能喻此也
繼善成性分屬隂陽乃通書首章之意但熟讀之自可見
矣蓋天地變化不爲無隂然物之未形則屬乎陽物正其
[045-20a]
性不爲無陽然形器巳定則屬乎隂嘗讀張忠定公語云
公事未著字以前屬陽著字以後屬隂似亦窺見此意
   答廖子晦
徳明平日鄙見未免以我爲主蓋天地人物統體只是
 一性生有此性死豈遽亡之夫水有所激與所礙則成
 漚正如二機闔闢不巳妙合而成人物夫水固水也漚
亦不得不謂之水特其形則漚滅則還復是本水也人
 物之生雖一形具一性及氣散而滅還復統體是一而
 巳豈復分别是人是物之性所未瑩者正惟祭享一事
推之未行若以爲果饗耶神不歆非類大有界限與統
體還一之說不相似若曰饗與不饗蓋不必問但報本
 之道不得不然而詩書却明言神嗜飲食祖考來格之
[045-20b]
類則又極似有饗之者竊謂人雖死無知覺知覺之原
仍在此以誠感彼以類應若謂盡無知覺之原只是一
片太虚寂則似斷滅無復實然之理亦恐未安君子曰
終小人曰死則智愚於此亦各不同故人不同於鳥獸
草木愚不同於聖雖以爲分共道理然人湏全而歸之
然後足以安吾之死不然則人何用求至賢聖何用與
 天地相似倒行逆施均於一死而不害其爲人是直與
鳥獸禽魚俱壞懵不知其所存也
死生之論向來奉荅所諭知生事人之問巳發其端而近
答嵩卿書論之尤詳意明者一讀當巳洞然無疑矣而來
書之諭尚復如此雖其連類引義若無津涯然㝷其大指
則皆不出前此兩書所論之中也豈未嘗深以鄙說思之
[045-21a]
而直以舊聞爲主乎旣承不鄙又不得不有以奉報幸試
思之蓋賢者之見所以不能無失者正坐以我爲主以覺
爲性爾夫性者理而巳矣乾坤變化萬物受命雖所禀之
在我然其理則非有我之所得私也所謂反身而誠蓋謂
盡其所得乎巳之理則知天下萬物之理𥘉不外此非謂
盡得我此知覺則衆人之知覺皆是此物也性只是理不
可以聚散言其聚而生散而死者氣而巳矣所謂精神魂
魄有知有覺者皆氣之所爲也故聚則有散則無若理則
𥘉不爲聚散而有無也但有是理則有是氣苟氣聚乎此
則其理亦命乎此耳不得以水漚比也鬼神便是精神魂
魄程子所謂天地之功用造化之迹張子所謂二氣之良
能皆非性之謂也故祭祀之禮以類而感以類而應若性
[045-21b]
則又豈有類之可言耶然氣之巳散者旣化而無有矣其
根於理而日生者則固浩然而無窮也故上蔡謂我之精
神即祖考之精神蓋謂此也然聖人之制祭祀也設主立
&KR0778蕭灌鬯或求之隂或求之陽無所不用其極而猶止
曰庶或享之而巳其至誠惻怛精微恍揔之意蓋有聖人
所不欲言者非可以世俗麤淺知見執一而求也豈曰一
受其成形則此性遂爲吾有雖死而猶不㓕截然自爲一
物藏乎寂然一體之中以俟夫子孫之求而時出以饗之
耶必如此說則其界限之廣狹安頓之處所必有可指言
者且自開闢以來積至于今其重併積疊計巳無地之可
容矣是又安有此理耶且乾坤造化如大洪爐人物生生
無少休息是乃所謂實然之理不憂其斷㓕也今乃以一
[045-22a]
片大虚寂目之而反認人物巳死之知覺謂之實然之理
豈不誤哉又聖賢所謂歸全安死者亦曰無失其所受乎
天之理則可以無愧而死耳非以爲實有一物可奉持而
歸之然後吾之不斷不㓕者得以晏然安處乎冥漠之中
也夭夀不貳脩身以俟之是乃無所爲而然者與異端爲
生死事大無常迅速然後學者正不可同日而語今乃混
而言之以彼之見爲此之說所以爲說愈多而愈不合也
凡此皆亦粗舉其端其曲折則有非筆舌所能盡者幸併
前兩說參考而熟思之其必有得矣若未能遽通即且置
之姑即夫理之切近而平易者實下窮格工夫使其積累
而貫通焉則於此自當暁解不必别作一道理求也但恐
固守舊說不肯如此下工則拙者雖復多言終亦無所𥙷
[045-22b]

  答廖子晦
徳明自得賜誨日夕不去手紬繹玩味未能盡究亦嘗
隨所知而爲之說蓋天人無二理本末無二致盡人道
 即天道亦盡得於末則本亦未離雖謂之聖人亦曰人
 倫之至而巳佛氏離人而言天岐本末而有所擇四端
 五常之有於性者以爲理障父子君臣夫婦長㓜所不
 能無者以爲縁合甚則以天地隂陽人物爲幻化未嘗
 或過而問焉而直語太虚之性夫天下無二理豈有天
 人本末輙生取舎而可以爲道乎夫其所見如此則亦
 偏小而不全矣豈所謂徹上徹下一以貫之之學哉聖
 門下學而上逹由灑掃應對進退而徃雖飲食男女無
[045-23a]
 所不用其敬蓋君子之道費而隱費即日用也隱即天
 理也即日用而有天理則於君臣父子夫婦長㓜之間
 應對酬酢食息視聴之頃無一而非理者亦無一之可
 紊一有所紊天理䘮矣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敬由是而
 操之固習之熟則隱顯混融内外合一而道在我矣佛
 者烏足以語是哉佛氏之所謂悟亦瞥見端倪而巳天
 理人心實然而不可易者則未嘗見也其所謂修亦攝
 心寂坐而巳棄人倫滅天理未見其有得也此先生所
 以謂其卒不近也喜怒哀樂之未發即寂然不動者是
 也即此爲天地之心即此爲天地之本天下無二本故
 乾坤變化萬類紛揉無不由是而出而形形生生各有
 天性此本末之所以不可分也得其靈而爲人而於四
[045-23b]
 者之際淵然而虚静若不可以名言者而子思以其無
 所偏倚而謂之中孟子以其純粹而謂之善夫子即謂
 生生之體而言之以仁名不同而體一亦未嘗離於日
 用之間此先生所以謂其分明不待㝷究者也某昔者
 讀紛然不一之書而不得其要領泛觀乎天地隂陽人
 物鬼神而不能一在邇求逺未免有極力㝷究之過亦
 嘗聞於龜山先生之說曰未言盡心先湏理㑹心是何
 物若體得了然分明然後可以言盡某前日之說正坐
 是也然道無湏臾可離日用昭昭奚俟於㝷究此先生
 所爲丁寧開諭某敢不敬承至於鑑影之惑非先生之
 教幾殆也某昔者閒居黙坐見夫所謂充周而洞逹者
 萬物在其中各各呈露遂以鑑影之譬爲近故推之而
[045-24a]
爲鳶魚之說竊以爲似之先生以太虚萬象而闢其失
某讀之乆始大悟其非若爾則鳶魚吾性分爲二物矣
詳究先生之意蓋鳶魚之生必有所以爲鳶魚者此道
體之所在也其飛其躍豈鳶魚之私蓋天理發越而不
可巳也勿忘勿助長之間天理流行無纎毫之私正類
是此明道先生所以謂之同某鄙見如此未知合於先
生之意否乎其它死生鬼神之說湏俟靣求教誨
來喻一一皆契鄙懷足見精敏固知前此心期之不謬也
其間尚一二未合亦非大故屬此客中冗冗未及一二條
對更願益加辨學之功所見當漸眞實也
   答廖子晦
所論詩說先儒本謂周公制作時所定者爲正風雅其後
[045-24b]
以類附見者爲變風雅耳固不謂變者皆非美詩也大序
之文亦有可疑處而小雅篇次尤多不可暁者此未易考
但聖人之意使人法其善戒其悪此則炳如日星耳今亦
不湏問其篇章次序事實是非之如何但玩味得聖人垂
示勸戒之意則詩之用在我矣鄭衛之詩篇篇如此乃見
其風俗之甚不美若止載一兩篇則人以爲是適然耳大
抵聖人之心寛大平夷與今人小小見識遮前掩後底意
思不同此語亦卒乍與人說不得且徐思之俟它日靣講

   答廖子晦
 乾之四徳以貞配冬無可疑人之四徳以智配冬猶未
 瑩豈以一歲之功萬物之成畢見於此如智之明辨者
[045-25a]

智主含藏分别有知覺而無運用冬之象也
 以五常之道配五典之倫則仁行於父子義行於君臣
禮行於長㓜智行於夫婦智所/以别信行於朋友皆不易之
 定理中庸或問首章不以禮主長㓜智主夫婦何也豈
 以禮與智通行無間不當指定分配也歟
智字分配似稍費力正不必如此牽合也
 一隂一陽之謂道其在人者不越仁義兩端而巳陽爲
 仁隂爲義自此推之四端竊謂禮亦陽徳仁之屬也智
 亦隂徳義之屬也如火木皆陽水金皆隂之類不識然

此叚無可疑者
[045-25b]
徳明讀先生詩傳極有感發始知詩眞可以興也所疑
 正變風雅巳荷開暁又見教讀書之說且云聖人之心
 寛大平夷與今人小小見識遮前掩後底意不同夫温
 柔敦厚寛大平夷固詩之教求諸緑衣終風柏舟考槃
 尤暁然可見但所謂小小見識遮前掩後者不知所主
 何意於詩何與豈只以所載刺詩有淫䙝不可告語者
 聖人亦存而不刪也耶所疑未得伏乞批誨
鄙意𥘉亦正謂如此但寛大平夷亦舉大體而言不專指
此一類也
   答廖子晦
熹頓首再拜使至奉告欣審比日秋清尊履佳福熹此諸
況巳具平父書中矣輕犯世禍非欲如此顧恐邂逅蹉跌
[045-26a]
亦非所能避耳要之惟是不出可以無事一行作吏便如
此計較不得才渉計較囬互便是私意也劉家大哥聞甚
知好學皆教導之力感不可言此衰拙之任而老兄當之
其效又如此爲幸甚矣行期想有定論渠家叔姪意甚拳
拳也問及學舎次第此間事旣隔手又生徒希少殊不成
次第無可言者然亦未嘗不告之以窮理脩身之事但無
縁朝夕與之親接又其間知爲巳求益者絶少故亦無以
用其力耳論語集注巳移文兩縣并作書囑之矣今人得
書不讀只要賣錢是何見識苦惱殺人奈何奈何余隱之
所刋聞之巳乆亦未之見此等文字不成器將來亦自消
滅不能管得也鄭台州竒禍可駭天意殊不可暁令人憂
懼人還草此未暇它及惟千萬自愛不宣
[045-26b]
熹再拜上問慈闈安問日至作肅家事處置甚善示及疑
義各以鄙見條析但宗法從來理㑹不分明此間又無文
字檢閱恐只依鄭氏舊說亦自穩當也
   答廖子晦
所論易傳無妄之說甚善但所謂雖無邪心而不合正理
者實該動静而言不專爲莊敬持養此心旣存設也蓋如
燕居獨處之時物有來感理所當應而此心頑然固執不
動則此不動處便非正理又如應事接物處理當如彼而
吾所以應之者乃如此則雖未必出於血氣人欲之私然
只似此亦是不合正理旣有不合正理則非邪妄而何恐
不必言未免紛擾敬不得行然後爲有妄之邪心也所論
近世識心之弊則深中其失古人之學所貴於存心者蓋
[045-27a]
將即此而窮天下之理今之所謂存心者乃欲恃此而外
天下之理其得失之端於此亦可見矣故近日之弊無不
流於狂妄恣肆而不自知其非也
   答廖子晦
守官得上官相知可以行志然獲上有道自守亦不可失
也獄事人命所繫尤當盡心近世流俗惑於隂徳之論多
以縱出有罪爲能而不思善良之無告此最弊事不可不
戒然哀矜勿喜之心則不可無也所示疑義甚善但一二
處小未圓備别𥿄具去職事之餘更能玩意於此固佳然
觀書亦須從頭循序而進不以淺深難易有所取舎自然
意味詳宻至於浹洽貫通則無緊要處所下功夫亦不落
空矣今人多是㨂難底好底㸔非惟聖賢之言不可如此
[045-27b]
間别且是只此心意便不定疊縦然用心探索得到亦與
自家這裏不相千突兀聱牙無田地可安頓此病不可不
知也
子晦所論始終條理甚善然去歲見三山上游諸論皆不
可暁何耶豈同官所見不同難力爭耶至中固不當以始
終言然射之所以中者亦是其未用力時眼中見得親切
故其發而能中耳發處方用得力也其它則所論皆善矣
國材以仁喻心之說恐渠記之誤不應如此謬妄也理一
分殊便是仁義之理不待行之而後爲義也以行之爲義
乃是告子義外之說自韓子失之矣大抵仁義禮智皆心
之理而仁在其中又無所不包故孟子以人心言之如四
端皆心之用而惻隱之心無所不貫亦可見也信近於義
[045-28a]
言可復也未可便說言不必信蓋言欲其信然湏是近義
然後言可復而能全其信此正言慮所終之意也竭力非
不敢有其身之謂卒至於不敢慢語尤無序皆不必如此
說四端一叚甚好此義理之綱領能如此推明甚慰所望
也說大人之義熹嘗說孟子不是教人去藐大人但教人
勿視其巍巍然者而巳今人不是畏大人只是畏其巍巍
然者而已如蘇秦嫂所謂見季子位高金多正是此見識
也若能勿視其巍巍然而不失夫畏大人之心則是乃眞
能畏大人者矣萬物皆備於我下文反身強恕皆䝉此句
爲義不可只說一截所謂反身而誠乃窮理力行功夫成
就之效貫通純熟與理爲一處不可只以敬字盡之也
  答廖子晦
[045-28b]
巧言令色爲失其本心此語非不是但近時說者多因孟
子之言遂以心字替却仁字此則不可當更於此思之得
其說則凡言仁者皆可黙識不但此章之義而已且巧言
亦不專爲譽人過實大凡辭色之間務爲華餙以恱人之
觀聽者皆是匕蔡語録中說寫/束請客之類皆是
察私心所從起亦不記當時如何說然亦非謂平居無事
而伺其所起但操存有功即念慮之萌無不知覺未能如
此即此心應物之際不可不審其邪正公私而施克復之
功也
曾子易簀非記者之誤所論得之
千乗之說未有端的證據司馬法說雖占地太廣然以周
禮考之又不止此如云九夫爲井四井爲邑四邑爲丘四
[045-29a]
丘爲甸鄭氏讀甸爲乗云四丘之地出車一乗乃是十六
井也所云未聞七家出一人之役後來宇文周制府衞法
乃是七家共出一兵疑於古制亦有所考然今不可知矣
此類恐當細考而兼存之以俟知者决焉不必自爲之說

   答廖子晦
所喻巳悉但事巳如此不若且静以聴之吾人所學正要
此處呈驗若㸔些利害便不免開口告人却與不學之人
何異向見李先生說若大叚排遣不去只思古人所遭患
難有大不可堪者持以自比則亦可以少安矣始者甚卑
其說以爲何至如此後來臨事却覺有得力處不可忽也
若閤中不快亦無可奈何事巳至此巳展不縮巳進不退
[045-29b]
只得硬著脊梁與它厮崖㸔他如何自家决定不肯開口
告他若到任滿便作對移批書離任則它許多威風都無
使處矣豈不快哉東坡在湖州𬒳逮時靣無人色兩足俱
軟幾不能行求入與家人訣而使者不聽雖伊川先生謫
涪陵時亦欲入告叔母而不可得惟陳了翁𬒳逮聞命即
行使人駭之請其入治行裝而翁反不聽竒哉竒哉願子
晦勉旃母爲後人羞也此間有呉伯起者不曽講學後聞
陸子静門人說話自謂有所解悟便能不顧利害及其作
令纔𬒳對移它邑主簿却不肯行而百方求免熹嘗笑之
以爲何至如此若對移作指使即逐日執杖子去知府㕔
前唱喏若對移做押録即逐日抱文案去知縣案前呈覆
更做耆長壯丁亦不妨與它去做况主簿乎呉不能用竟
[045-30a]
至憤鬰成疾而死當時若放得下却未必死今不免死而
枉陪了許多下情所失愈多雖其臨機失於㫁决亦是平
日欠了持論也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䘮其元此夫
子所以有取於虞人而孟子亦發明之李先生說不忘二
字是活句湏向這裏參取愚謂若果識得此意辦得此心
則無入而不自得而彼之權勢威力亦皆無所施矣前幅
未盡鄙意故復布此試反復之當自有判决處
   答廖子晦
 唐臣問中爭傳曰中虚爲中孚之象中實亦爲孚義又
 曰中虚信之本中實信之質又曰中虚爲誠之象中實
爲孚之象夫有本則有質有誠則有孚蓋即質生於本
 而孚出於誠也似有終始似有先後然不可得指而名
[045-30b]
 之以爲終始先後也故分而言之則曰中實合而言之
 則曰中虚分謂二體兊與巽也合謂全體中孚是也二
 體以剛而得上下之中雖曰實矣及其成體則二柔在
 中而又生於虚焉蓋虚中未嘗無實而中實未嘗不虚
 也以虚爲實之體而實爲虚之用雖曰體曰用又不可
 𡵨而爲二也大抵虚根於實實出於虚及其虚也實之
 理未嘗不在焉於其實也虚之義未嘗不存焉但不可
 執其虚而忘其實忘其實則無質也無信也又不可泥
 其實而失其虚失其虚則無本也不誠也是猶隂根於
 陽陽根於隂静無而動有道並行而不相悖者也今夫
 天地之間一元之氣杳冥無迹豈非虚耶萬物生成各
 具形器豈非實耶然物雖成形豈能離於一元之氣豈
[045-31a]
 能捨於物而自用哉在今學者體天地之化盡形色之
 則中不可不虚亦不可不實存養在我則中心廣大纎
 毫不留不失於信之本不忘於誠之象豈非虚耶應接
 於外則必矜細行克勤小物不失於信之質不忘於孚
 之象豈非實耶此亦伊川先生所謂由乎中以應乎外
 制於外所以養其中之義也如是則體用一源内外交
 養豈不美哉某讀易傳而有此疑義萬望詳教徳明答
 云中孚之義微奥豈徳明所能識嘗試考諸卦體二五
 皆陽而中實者中心純實而有信之義也内外皆實而
 中虚者中心虚明而能信之義也就所主而言則中實
 爲信之質就所感而言則中虚爲信之本又以澤風二
 象言之則水以虚而受風之入下以虚而受上之感皆
[045-31b]
 所以爲信也其體其實其虚一歸於信此易之所以變
 易而無不各極其道而中孚之義著矣來說謂虚中未
 嘗無實實中未嘗無虚固善又謂虚根於實實根於虚
 又以一元之氣爲虚萬物生成爲實其言竊恐有病精
 義云冲漠無朕而萬象森然巳具其曰萬象巳具則雖
 冲漠無朕之際巳不爲虚矣况於一元之氣所旣有者
 得爲虚乎此幾於老氏有生於無之論見闢於正䝉之
 書者也又以存養於中應接於外爲兩截恐失程子由
 乎中以應乎外之本意不審高明以爲如何
 唐臣問吕與叔嘗言思慮多不能驅除曰此正如破屋
 中禦冦東靣人來未逐得西靣又一人至矣左右前後
 驅逐不暇蓋四靣空踈盗固易入無縁作得主定又如
[045-32a]
 虚器入水水自然入若以一器實之以水置之水中水
 何能入來蓋中有主則實實則外患不能入自然無事
 學者先務固在心志然有謂欲屏去聞見知思則是絶
 聖棄智有欲屏去思慮患其紛亂則須坐禪入定如明
 鑑在此萬物畢照是鑑之常難爲使之不照人心不能
 不交感萬物難爲使之不思慮若欲免此唯是心有主
 如何爲主敬而巳矣有主則虚虚謂邪不能入無主則
 實實爲物來奪之大凢人心不可二用用於一事則它
 事更不能入者事爲之主也事爲之主尚無思慮紛擾
 之患若主於敬又焉有此患乎所謂敬者主一之謂敬
 所謂一者無適之謂一且欲涵泳主一之意不一則二
 三矣至於不敢欺不敢慢尚不媿於屋陋皆是敬之事
[045-32b]
 也此二條一以實爲主一以虚爲主而皆收入近思録
 唐臣以愚意度之虚以敬言實以事言以敬爲之主則
 虚虚則邪不能入以事爲之主則實實則外患不能入
 故程先生於有主則實下云自然無事於無主則實下
 云實謂物來奪之詳此二條之意各有所在不可併作
 一意㸔未知是否徳明答云有主則實有主則虚虚實
 二說雖不同然意自相通皆謂以敬爲主也敬則其心
 操存而不亂虚静而能照操存不亂外患自不能入虚
 静而能照外物自不能干無有二事程子曰主一之謂
 敬又曰敬則自虚静又曰敬勝百邪意亦可見只縁吕
 氏患思慮多程子謂其中心無主所致如虚器入水破
 室致寇故言有主則實實則外患不能入後來學者又
[045-33a]
 欲盡屏見聞知思程子以爲人心不能無感如鑑不能
 不照但涵養清明則自無紛擾不待屏除也故言有主
 則虚虚謂邪不能入各有攸當皆是以敬爲主若岐而
 爲二恐非程子本意又前言有主則實則是心有主也
 後言無主則實則是物來奪之中心昏塞也辭雖同而
 意則異所言虚者亦然
李君二說亦佳但太支蔓作病耳有本則有質有誠則有
孚蓋質生於本而孚出於誠此四句自好似有始終以下
則贅矣分合則是論卦體非爲不可以先後指名而言也
虚中未嘗無實以下亦是衍說與此義𥘉不相干所云實
出於虚此尤無理至謂執虚忘實泥實失虚皆極有害大
抵如今一念之間中無私主便謂之虚事皆不妄便謂之
[045-33b]
實不是兩件事也其說又以存養於中爲虚應接於外爲
實亦誤矣子晦之言大抵近之但語有未親切處耳後叚
虚實之說亦類此子晦之說甚善但敬則内欲不萌外誘
不入自其内欲不萌而言則曰虚自其外誘不入而言故
曰實只是一時事不可作兩截㸔也
   答廖子晦
所喻禮文此等事平昔不曾講究一旦荒迷又不暇問所
以例多苟簡不滿人意然䘮與其易也寧戚但存其大節
使不失吾哀痛之誠心爲急此等雖小不備亦不得巳也
禮服制度見於儀禮爲詳諸家皆祖之而有更變爾若必
欲致詳可細考也據今所急卜葬爲先葬後三虞卒哭而
祔祔畢主復于寢以俟三年而後撤几筵此禮經皆有明
[045-34a]
文不必用它說改易也
   答廖子晦
廟議當時只用荆公之說蓋伊川先生之意也所謂不備
九廟之制蓋議者欲并桃僖宣二祖而祔孝宗一室則自
太祖而至孝宗纔八世耳兄弟共/爲一世正使荆公之說未必當
理宣祖亦未合在祧毀之限也此事不當私議然䝉見問
故謾及之不必爲它人言也所問葬法大槩得之但後來
講究木椁瀝青似亦無益但於穴底先鋪炭屑築之厚一
寸許其上之中即鋪沙灰四傍即用炭屑側厚寸許下與
先所鋪者相接築之旣平然後安石椁於其上四傍又下
三物如前椁底及棺四傍上靣復用沙灰實之俟滿加蓋
復布沙灰而加炭屑於其上然後以上築之盈坎而止蓋
[045-34b]
沙灰以隔螻蟻愈厚愈佳頃嘗見藉溪先生說嘗見用灰
葬者後因遷葬則見灰巳化爲石矣炭屑則以隔木根之
自外入者亦里人改葬者所親見故湏令嘗在沙灰之外
四靣周宻都無縫罅然後可以爲固但法中不許用石椁
故此不敢用全石只以數片合成庶幾不戾法意耳
   答廖子晦
 徳明向者侍坐嘗問䧏衷之性具有五典之彛旣已知
 之而行之或有未至只是爲私欲所撓耳其要在窒欲
 先生賜教云一分私欲便有一分見不盡時道中妄陳
 所見以及無極太極動静隂陽五氣五性與夫萬事善
 惡之出因言大端人倫似只如此不審如何著工夫方
 見得盡先生云據說亦只是如此無可思索此乃雖欲
[045-35a]
 從之末由也已處只要時習常讀書令常在目前乆之
 自然見得某佩服至訓罔敢失墜兹者辱書又蒙誨以
 離羣索居之際自能提撕不廢講習體驗之功則與同
 堂合席朝夕講磨無以異矣某執書三復不勝感發生
 我者父也教我者夫子也俛焉孳孳斃而後已因念顔
 子鑚仰堅高恍惚前後喟然發嘆旣知道體之無窮又
 無所用其力將欲罷之而此理已躍如于中有不容已
 者而夫子循循善誘復示以用力之方博之以文約之
 以禮顔子窮格克復旣竭吾才日新不息於是實見此
 理卓然若有所立昭昭而不可欺且又非力行之所能
 至故曰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如顔子者可謂眞知者哉
 夫慱文約禮先生所謂講習體驗之功也所立卓爾亦
[045-35b]
 豈離降衷之性固有之彛哉而顔氏之眞知如彼後人
 之不能及又如此進寸退尺毎誦師言惕然警懼輙敢
 推廣先生之說復以求教詳賜開暁幸甚
所論顔子之嘆大槩得之然亦覺有太煩雜處約而言之
則高堅前後者顔子始時之所見也博文約禮者中間用
力之方也欲罷不能以後者後來得力之效驗也中庸所
謂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不失者正謂此博文約禮工夫
不可聞斷耳若能如此實用其力乆之自然見得此箇道
理無處不在不是塊然徒守一物而硬定差排喚作心性
也若不如此政使思索勞苦說得相似亦恐隨手消散不
爲吾有况欲望其融㑹貫通而與已爲一耶舊見李先生
常說少從師友幸有所聞中間無講習之助幾成廢墮然
[045-36a]
頼天之靈此箇道理時常只在心目間未嘗敢忘此可見
其持守之功矣然則所見安得而不精所養安得而不熟
邪近時朋友漫說爲學然讀書尚不能記得本文講說尚
不能通得訓詁因循苟且一暴十寒日往月來漸次老大
則遂漠然忘之更無頭緒可以接續至有不獲講學之利
而徒取廢錮之禍者甚可嘆也來喻蓋巳得此大意然持
之以乆全在日用工夫勿令間斷乆當自有眞實見處也
 班朝治軍蒞官行法非禮威嚴不行禱祠祭祀非禮不
 誠不莊先生謂古人以誠莊對威嚴蓋爲政以嚴爲本
 寛以濟嚴之太過也某向聞其語猶未深訂近讀䝉卦
 𥘉六曰發䝉利用刑人用脫桎梏而程氏傳曰聖王設
 刑罰以齊其衆明教化以善其俗刑罰立而後教化行
[045-36b]
 治䝉之功若非威之以刑使之脫去昬䝉之桎梏則善
 教無由而入某反覆深思若威信不立誠不足以立政
 然猶有疑焉孔子曰居上不寛吾何以觀之哉竊謂居
 上以寛爲本寛則得衆嚴以濟寛之不及耳若一意任
 威是䝉爻所謂以往吝也其弊將有至於法令如牛毛
 者抑又聞之四徳之元猶五常之仁故元爲善之長仁
 包義禮智三者先之以仁裁之以義三代得天下以仁
 莫不有慘怛之愛忠利之教所以不免於刑者亦好仁
 惡不仁耳今之爲州縣者不念民生之艱刑罰失平征
 取無藝箠楚流血苟以逃上官之責而過於寛者又一
 切廢弛不立所在有之此固不足道然先王爲政之本
 寛嚴先後之異施者不敢不詳講伏乞賜誨
[045-37a]
爲政以寛爲本者謂其大體規模意思當如此耳古人察
理精宻持身整肅無偷惰戯豫之時故其政不待作威而
自嚴但其意則以愛人爲本耳及其施之於政事便須有
綱紀文章關防禁約截然而不可犯然後吾之所謂寛者
得以隨事及人而無頽弊不舉之處人之䝉惠於我者亦
得以通逹明白實受其賜而無間隔欺蔽之患聖人說政
以寛爲本而今反欲其嚴正如古樂以和爲主而周子反
欲其淡蓋今之所謂寛者乃縱弛所謂和者乃哇淫非古
之所謂寛與和者故必以是矯之乃得其平耳如其不然
則雖有愛人之心而事無統紀緩急先後可否與奪之權
皆不在巳於是姦豪得志而善良之民反不𬒳其澤矣此
事利害只在目前不必引書傳考古今然後知也緩急可/否是兩
[045-37b]
事無程限則緩急不在巳不親臨則可否不在巳今見争/訟人到官常苦不得呈覆湏當計㑹案吏然後得之便可
見其無政事不待可否失當然後知其繆矣又如縣道送/兩稅簿上州磨審皆有日限有違失則紏正之無即簽押
用印紿還今有數月不還者守倅漫不加省如此之/類不可勝數以此爲寛不知孔子意裏道如何也但爲
政必有規矩使姦民猾吏不得行其私然後刑罰可省賦
歛可薄所謂以寛爲本體仁長人孰有大於此者乎
 河出圖洛出書而起八卦九疇之數聴鳴鳳而生六律
 六吕之聲因思黄帝造律一事與伏羲畫卦大禹錫疇
 同功况度量權衡皆起於律而衡運生規規生圎圎生
 矩繩直凖平至於定四時興六樂悉由是出故曰律者
 萬事之根本學者詎可廢而不講哉夫黄鍾之管九寸
 三分損一下生林鍾林鐘之管六寸三分益一上生太
 蔟周旋十二律復生黄鐘而還相爲宫之義又一宫各
[045-38a]
 生五聲總十二律凡生十六聲如八卦重而爲六十四
 皆自然之理也然司馬遷律數與班固志不同者多未
 暁考其實亦無不同但司馬暦書微隱此等尤費思索
 耳如黃鐘長八寸七分或謂七字是誤蓋十分也是爲
 九寸此等不審然否十二律還相爲宫今考禮運䟽義
 黃鐘爲第一宫下生林鐘爲徴上生太蔟爲商下生南
 吕爲羽上生姑洗爲角林鐘爲第二宮終於中吕爲第
 十二宫各有上生下生所管之聲此數蓋本於司馬遷
 暦書然與黃鐘爲宫太蔟爲商姑洗爲羽林鐘爲徴南
 吕爲羽應鐘爲變宫㽔賔爲變徴者不同其次大吕太
 蔟終於無射應鐘凡十二律迭相爲宮其下各有商角
 羽徴變宫變徴之聲向見書堂七絃琴凖用此法以定
[045-38b]
 清濁高下之聲但不知䟽義各爲一說孰是孰否其必
 各有所主也變宫變徴其聲清耶不知古律巳用之否
 或後來增加之也至於埋律候氣一事尤所未暁曹傳
 所載候氣之法置十二律於宻室實葭灰管埋之地中
 一氣至則一律飛灰或疑所置諸律方不踰數尺氣至
 獨本律應之何也此必有造化宻相感召之理或又按
 隋志之說曰律之長短不同各齊其上隨深淺入地中
 冬至陽氣距地靣九寸而止惟黃鐘之管九寸故逹此
 說似爲有理今因其說而推之十一月黄鐘管長九寸
 十二月大吕八寸四分正月太蔟管長八寸二月夾鐘
 長七寸推而下之其長者遞减至九月無射五寸十月
 應鐘四寸五分雖埋律之地方不踰數尺氣至無有不
[045-39a]
 逹然候管長短不同管長者氣必先逹灰亦先動管短
 者氣逹在後亦如所謂南枝春先到北枝差遲耳不審
 然否
律吕之說今有新書并辨證各一冊及向時所撰序一篇
并往可細考之當得其說凡十二律各以本律爲宫而生
四侓如黄鐘爲宫則太蔟爲商姑洗爲羽林鐘爲徴南吕
爲角是黄鐘一均之聲也若林鐘爲宫則南吕爲商應鍾
爲角太蔟爲徴姑洗爲羽是林鐘一均之聲也各就其宫
以起四聲而後六十律之聲備非以黃鐘定爲宫太蔟定
爲商姑洗定爲羽林鐘定爲徴南吕定爲角也但黃大太
夾姑中蕤林夷南無應爲十二律長短之次宫商角徴羽
爲五聲長短之次黄鐘一均上生下生長短皆順故得各
[045-39b]
用其全律之正聲十二律名今俗樂亦用之合字即是黄
鐘但其律差高耳筆談言之甚詳可呼俗工問之自林鐘
之宫而生太蔟之祉則林鐘六寸而太蔟八寸祉反長於
宫而聲失其序矣故以十二律而言雖當爲林鐘上生太
蔟而以五聲而言則當爲宫下生祉而得太蔟半律四寸
之管其聲方順又自太蔟半律四寸之祉而生南吕五寸
有竒之商則於律雖本爲下生而於聲反爲上生矣自南
吕五寸有竒之商而生姑洗七寸有竒之羽則於律雖本
爲上生而於聲則又當用其半而爲下生矣自姑洗半律
三寸有竒之羽而生應鐘四寸有竒之角則於律雖爲下
生而於聲反爲上生矣其餘十律皆然孔䟽蓋知此法但
言之不詳耳半律杜佑通典謂/之子聲者是也此是古法但後人失之而
[045-40a]
唯序黃鐘太吕太蔟夾鐘四律有四清聲即此半聲是也
變宫變祉始見於國語注中及後漢樂志乃十二律之本
聲自宫而下六變七變而得之者非清聲也如黃鐘爲宫
則第六變得應鐘爲變宫第七變得蕤賔爲變祉如林鐘
爲宫則第六變得蕤賔爲變宫第七變得大吕爲變祉是
也凡十二律皆有二變一律之内通前五聲合爲七均祖
孝孫王朴之樂皆同所以有八十四調者蓋毎律各添此
二聲而得之也新書此說甚詳候氣之說其中亦巳論之
蓋埋管雖相近而其管之長短入地深淺有不同故氣之
應有先後耳非以方位而爲先後也但畫一圖朝夕㸔誦
仍於指掌間輪之乆乆自熟乃見其妙此又可驗凡事皆
然别無竒巧只是乆而習熟便是妙處也禮書有此一卷/比新書差約偶
[045-40b]
在他處俟取/到寄去㸔也
 天有黃赤二道沈存中云非天實有之特暦家設色以
 記日月之行耳夫日之所由謂之黃道史家又謂月有
 九行黒道二出黄道北赤道二出黄道南白道二出黄
 道西青道二出黃道東并黃道而九如此即日月之行
 其道各異况陽用事則日進而北晝進而長隂用事則
 日退而南晝退而短月行則春東從青道夏南從赤道
 秋西從白道冬北從黒道日月之行其不同道又如此
 然毎月合朔不知何以同度而㑹於所㑹之辰又有或
 蝕或不蝕悉未能暁向承指喻其行或高而出黃道之
 上或低而出黃道之下或相近而偪或差逺而不相值
 則皆不蝕是時不能反覆今望賜誨
[045-41a]
日月道之說所引皆是日之南北雖不同然皆隨黃道而
行耳月道雖不同然亦常隨黃道而出其旁耳其合朔時
日月同在一度其望日則日月極逺而相對其上下弦則
日月近一而逺三如日在午則月或在/卯或在酉之類是也故合朔之時日月
之東西雖同在一度而月道之南北或差逺於日則不蝕
或南北雖亦相近而日在内月在外則不蝕此正如一人
秉燭一人執扇相交而過一人自内觀之其兩人相去差
逺則雖扇在内燭在外而扇不能掩燭或秉燭者在内而
執扇者在外則雖近而扇亦不能掩燭以此推之大畧可
見此說在詩十月之交篇孔䟽說得甚詳李迂仲引證亦
博可并檢㸔當得其說
易啓䝉曰圓者河圖之數方者洛書之文夫河圖無四
[045-41b]
隅之位截然四正而方謂之圎何也又曰圎者星也歷
紀之數其肇於此乎注云歴法合二始以定剛柔二中
以定律歴二終以紀閏餘今考班固志天數始於一中
於三終於二十五地數始於二中於六終於三十夫始
中終蓋如此推之於剛柔律歴閏餘却有未深瑩者抑
亦履端於始舉正於中歸餘於終之義乎然亦不合願
 求其說
河圖旣無四隅則比之洛書固爲圓矣注中三句本唐書
暦志一行之說二始者一二也一竒故爲剛二耦故爲柔
二中者五六也五者十日六者十二辰也二終者十與九
也閏餘之法以十九歲爲一章故其言如此然一章之數
似亦附㑹當時姑借其說以明十數之爲河圖耳
[045-42a]
 寗武子邦有道則智邦無道則愚其智可及也其愚不
 可及也此章一句𥘉理㑹不得今讀集注參考左氏傳
 乃知武子當衛成公無道失國之時周旋其間盡心竭
 力而不去及成公囚京師武子求掌橐饘賂醫薄酖免
 衛侯於死終以復國及元咺之訟武子又獨以忠而獲
 免其能保身以濟其君如此雖謂之智可也而夫子曰
 其愚不可及夫子嘗曰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
 無道則可卷而懷之以伯玉之事責武子雖謂之愚不
 識時亦可也然武子惓惓忠君不避險艱能爲人所不
 能爲抑亦難矣故夫子曰其愚不可及蓋閔之也今觀
 論語一書於有道無道之世屢致意焉其稱南容曰邦
 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免於刑戮武予之免者亦幸矣然
[045-42b]
 武子仕衛兩世其君信任之義不可棄之而去其幾於
 東漢王允乎允又不免𬒳害嘗聞先生誦周子之言曰
 學顔子之學志伊尹之志夫伊尹以天下爲巳任者也
 治亦進亂亦進然使成湯不興聘幣不至雖五就桀其
 志曷施陳蕃漢代人豪驅馳險阨之中與刑人腐夫同
 朝争衡屢退而不去者以仁而爲巳任非人倫莫相恤
 也卒以謀踈見殺亦昧於夫子免刑戮之戒矣然陳蕃
 王允猶是當時朝廷倚任身居鼎軸義當與國存亡故
 程子曰亦有不當愚者比干是也若無言責官守則如
 東海逢萌當先漢之亂憤三綱之旣絶挂冠東都門浮
 海而去惟恐其或緩也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黙或語
 詎可不識時幾聊發狂言以驗中否
[045-43a]
所疑寗武子事大槩得之但爲蘧伯玉南容之愚則易而
爲武子之愚則難所以聖人有不可及之歎也陳蕃王允
固不得爲伯玉南容之愚然蕃事未成而謀巳泄允功未
就而志巳驕則又不能爲寗武子之愚矣此其所以取禍
也然爲逢萌則甚易爲二公則甚難又不可以彼而責此
但當問其時義之如何與其所處之當否耳
   答廖子晦
陳君全未有用心處相見殊未有益近時後生多只如此
難可以向上事期望之只如老蘇但爲學做些小語言文
字直將聖賢之言兀然端坐終日讀了七八年今人說要
學道乃不曽畧拚得旬月工夫讀一卷書不曽成行記得
如此而望有成吁亦難矣
[045-43b]
   答廖子晦
顔淵之歎一叚是顔子見處今無的慤證驗之可言但以
義理推之且得如諸先生及集註之說庶幾少病如有所
立卓爾只是見得比之舊時愈見親切不似郷來無捉摸
處但亦未有道理便得入於其間據爲巳物耳今此謂在
顔子心目之間則是先來所見者不在顔子心目之間又
以爲方是實見則前此非是實見矣恐不然也大抵此等
處吾軰旣未到彼地位臆度而言只可大槩實說却於其
中反履涵泳認取它做工夫處做自巳分上工夫乆之自
當心融神㑹黙與契合若只似此直以今日所見附㑹穿
鑿只要說得成就正使全無一字之差亦未有益况以近
觀逺以小觀大又自不能無所失乎心性一段大槩則然
[045-44a]
但中間方說心爲之主不知從前說太極二五四端之未
發時此心却任甚處可更思之
實見一叚大意極善然非熹之說也程先生遺書中自有
一叚說得極分明章首云皆實理也人知而/信者爲難云云即此意也大學誠意章
說如惡惡臭如好好色亦是此意可并詳之
曽點一叚集註中所引諸先生說巳極詳明蓋以其所見
而言則自源徂流由本制末堯舜事業何難之有若以事
實言之則旣曰行有不揜便是曽點實未做得又何疑哉
聖人與之蓋取其所見之高所存之廣耳非謂學問之道
只到此處便爲至極而無以加也上蔡所記伊川先生與/之荅問天下何思何慮
一叚語意亦正類此/見於外書可并撿㸔然則學者觀此要當反之於身須是
見得曽點之所見存得曽點之所存而日用克巳復禮之
[045-44b]
功却以顔子爲師庶幾足目俱到無所欠闕横渠先生所
謂心要弘放文要宻察亦謂此也來喻大槩得之然其門
言語亦多有病其分根原學問爲兩節者尤不可暁恐當
更入思慮也
禮書中青史氏之記見大戴禮
經世紀年其論甚正然古人巳嘗言之如漢高后之年則
唐人巳於武后中宗紀發之蜀漢之統則習鑿齒晉春秋
巳有此論矣尭以甲辰年即位乃邵康節皇極經世說諸
家之說亦有同者此則荒忽不可究知敬夫所說牴牾處
必是謂武王克商之年泰誓序作十一年經作十三年而
編年之書乃定從序說郷見柯國材說以洪範考之訪于
箕子是十三年事必是當年𥘉克商時便釋其囚而問之
[045-45a]
不應十一年巳克商至兩年後乃問之也其說似有理亦
嘗以告敬夫敬夫大以爲然其書巳嘗刋行至是遂止敬
夫之服善如此亦難及也
潮州王尚書舊嘗識之其人勁正忠實有餘在言路嘗論
湯思退之姦而逐之但爲人頗踈率學問偏任巳見諸經
極有恠說立朝議論亦有不到頭處然不害爲一代正人
今所得奏議煩録一本見寄傳景𥘉是其壻恐必有本旦
夕當寄書問之也
樂記圖譜甚荷録示但尚未暁用律次第此間有人頗知
俗樂方欲問之偶以事冗未暇此固未必盡合古制然未
及百年而淪廢巳如此是可嘆也
韓文考異袁子質鄭文振欲寫本就彼刻版恐其間頗有
[045-45b]
僞氣引惹生事然當一靣録付之但開版事湏更斟酌耳
若欲開版湏依此本别刋一本韓文方得又恐枉複勞費
工力耳
禮書人䟽者此間巳校定得聘禮以前二十餘篇今録其
目附去彼中所編早得爲佳此間者巳送福州令直卿與
劉履之兄弟參校寫成定本尚未寄來若有可増益處自
不妨添入也然因此得㸔禮䟽一畨亦非小𥙷不然此等
如嚼木札定無功夫㸔得也
   答廖子晦
來書疑著生死鬼神之說此無可說只縁有箇私字分了
界至故放不下耳除了此字只㸔太極兩儀乾父坤母體
性之本然還有此間隔否耶
[045-46a]
   答廖子晦
前此屢辱貽書有所講論毎竊恠其語之不倫而未能深
暁其故只據一時鄙見所未安處草草奉答往往只是說
得皮膚不能切中其病所以賢者亦未深悉而猶有今日
之論也此雖微陋踈率之罪然因此却得左古明辨力扣
敷述詳明然後乃能識得前後所說之本意而區區愚見
亦因得以自竭非小𥙷也蓋詳來喻正謂日用之間别有
一物光輝閃爍動蕩流轉是即所謂無極之眞所謂谷神
不死二語皆來書所引所謂無位眞人此釋氏語正谷神
之酋長也學者合下便要識得此物而後將心想象照管
要得常在目前乃爲根本功夫至於學問踐履零碎凑合
則自是下一截事與此粗細逈然不同雖以顔子之𥘉鑚
[045-46b]
高仰堅瞻前忽後亦是未見此物故不得爲實見耳此其
意則善矣然若果是如此則聖人設教首先便合痛下言
語直指此物教人著緊體察要令實見著緊把捉要常在
目前以爲直截根原之計而却都無此說但只教人格物
致知克巳復禮一向就枝葉上零碎處做工夫豈不誤人
枉費日力耶論孟之言平易明白固無此等玄妙之談雖
以子思周子喫緊爲人特著中庸太極之書以明道體之
極致而其所說用功夫處只說擇善固執學問思辨而篤
行之只說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静君子修之吉而巳未
嘗使人日用之間必求見此天命之性無極之眞而固守
之也蓋原此理之所自來雖極微妙然其實只是人心之
中許多合當做底道理而巳但推其本則見其出於人心
[045-47a]
而非人力之所能爲故曰天命雖萬事萬化皆自此中流
出而實無形象之可指故曰無極耳若論功夫則只擇善
固執中正仁義便是理㑹此事處非是别有一叚根原功
夫又在講學應事之外也如說求其放心亦只是說日用
之間收歛整齊不使心念向外走作庶幾其中許多合做
底道理漸次分明可以體察亦非捉取此物藏在胷中然
後别分一心出外以應事接物也來書又云事事物物皆
有實理如仁義禮智之性視聽言動之則皆從天命中來
湏如顔曾洞見全體即無一不善此說雖似無病然詳其
語脉究其意指亦是以天命全體者爲一物之渾然而仁
義禮智之性視聴言動之則皆是其中零碎查滓之物𥘉
不異於前說也至論所以爲學則又不在乎事事物物之
[045-47b]
實理而特以洞見全體爲功凡此似亦只是舊病也且曰
洞見全體而後事無不善則是未見以前未嘗一一窮格
以待其貫通而直以意識想象之耳是與程子所訶對塔
而說相輪者何以異哉來喻又疑考異中說韓公見道之
用而未得其體以爲亦若自謂根原學問各有一種功夫
者此亦不然前日鄙意正爲韓公只於治國平天下處用
功而未嘗就其身心上講究持守耳非病其不曽捉得此
物藏在懷䄂間也此是學問功夫徹上徹下細宻緊切處
向使不因來喻之詳終亦未覺其病之在是今幸見得不
是小事千萬詳㸔此說子細㝷繹更推其類盡將平生所
認有相闗處一一勘驗當自見得如有未契更宜反覆不
可容易放過也安卿之病正亦坐此向來至此說得旣不
[045-48a]
相合渠便藏了更不說著遂無由與之極論至今以爲恨
或因與書幸亦以此暁之勿令乆自拘縶也大顚問答𥘉
疑只是其徒僞作後細思之想亦有些彷彿計其爲人山
野質朴雖不㑹說而於修行地位做得功夫著實故其言
語有力感動得人又是韓公所未嘗聞而亦切中其病故
公旣聞其語而不覺遂恱之也然亦只此便見得韓公本
體功夫有欠闕處如其不然豈其自無主宰只𬒳朝廷一
貶異教一言而便如此失其常度哉此等處極不可草草
㸔過更宜深體之也其餘巳具見於考異外集卷中者今
不復論然若不得此碑亦無由見得許多曲折也坡公海
外意況深可歎息近見其晚年所作小詞有新恩雖可冀
舊學終難改之句毎諷詠之亦足令人慨然也二詩亦未
[045-48b]
甚曉不敢又便率然奉答然恐亦只是舊來意思但請只
就前說觀之恐亦可自見得矣蓋性命之理雖微然就博
文約禮實事上㸔亦甚明白正不須向無形象處東撈西
摸如捕風繫影用意愈深而去道愈逺也
考異
 答嚴居厚乆當純熟明快快一/作决
 答廖子晦故又曰中者天下之大本一無/又字
             閩縣儒學教諭王製校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四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