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226 晦菴集-宋-朱熹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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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七十八

   百丈山記
登百丈山三里許右俯絶壑左控垂崖疊石爲磴十餘級
乃得度山之勝蓋自此始循磴而東則得小澗石梁跨於
其上皆蒼藤古木雖盛夏亭午無暑氣水皆清澈自高淙
下其聲濺濺然度石梁循兩崖曲折而上得山門小屋三
間不能容十許人然前瞰澗水後臨石池風來兩峽間終
日不絶門内跨池又爲石梁度而北躡石梯數級入菴菴
纔老屋數間卑痺迫隘無足觀獨其西閣爲勝水自西谷
中循石鏬奔射出閣下南與東谷水並注池中自池而出
乃爲前所謂小僴者閣據其上流當水石峻激相搏處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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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可玩乃壁其後無所睹獨夜卧其上則枕席之下終夕
潺潺乆而益悲爲可愛耳出山門而東十許歩得石臺下
臨峭岸深昧險絶於林薄間東南望見瀑布自前巖穴瀵
湧而出投空下數十尺其沬乃如散珠噴霧日光燭之璀
璨奪目不可正視臺當山西南缺前揖蘆山一峯獨秀岀
而數百里間峯巒高下亦皆歷歷在眼日薄西山餘光横
照紫翠重疊不可殫數旦起下視白雲滿川如海波起伏
而遠近諸山出其中者皆若飛浮來往或湧或沒頃刻萬
變臺東徑㫁鄕人鑿石容磴以度而作神祠於其東水旱
禱焉畏險者或不敢度然山之可觀者至是則亦窮矣余
與劉充父平父吕叔敬表弟徐周賔游之旣皆賦詩以紀
其勝余又叙次其詳如此而最其可觀者石磴小澗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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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䑓西閣瀑布也因各别爲小詩以識其處呈同游諸君
又以告夫欲徃而未能者年月日記
   雲谷記
雲谷在建陽縣西北七十里蘆山之顚處地最髙而羣峯
上蟠中阜下踞内寛外密自爲一區雖當晴晝白雲坌入
則咫尺不可辨眩忽變化則又廓然莫知其所如徃乾道
庚寅予始得之因作草堂其間牓曰晦菴谷中水西南流
七里所至安將院東茂樹交隂澗中巨石相倚水行其間
奔迫澎湃聲震山谷自外來者至此則巳神觀蕭爽覺與
人境隔異故牓之曰南澗以識遊者之所始循澗北上山
益深樹益老澗多石底髙下斗絶曲折回互水皆自髙瀉
下長者一二丈短亦不下數尺或詭匿側岀層累相承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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級而下時有支澗自两旁山谷横注其中亦皆噴薄濺灑
可觀行里餘俛入薈翳百餘歩巨石臨水可跂而息澗西
危石側立蘚封蔓絡佳木異草上偃旁綴水出其下淙散
激射於澗中特爲幽麗下流曲折十數騰蹙沸涌西抵横
石如齦齶者乃曵而長演迤徐去欲爲小亭臨之取陸士
衡招隱詩語命以鳴玉而未暇也自此北去歷懸水三四
處髙者至五六丈聚散廣狹各有姿態皆可爲亭以賞其
趣又北捨澗循山折而東行脚底草樹膠葛不可知其淺
深其下水聲如雷計應猶有佳處而亦未暇㝷也行數百
歩得石壁髙廣皆百餘尺瀑布當中而下逺望如垂練視
澗中諸懸水爲最長徑當其委跣掲而度回視所歷羣山
皆撫其頂獨西北望半山立石叢木名豺子巖者槎牙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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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如在天表然石瀑窮源北入雲谷則又巳俯而視之矣
地勢髙下大略於此可見谷口距狹爲關以限内外兩翼
爲軒䆫可坐可卧以息遊者外植叢篁内䟽蓮沼梁木跨
之植杉繞徑西循小山而上以逹于中阜沼上田數畒其
東欲作田舎數間名以雲莊徑縁中阜之足北入泉峡歷
石池山楹藥圃井泉東寮之西折旋南入竹中得草堂三
間所謂晦菴也山楹前直兩峯峭聳傑立下瞰石池東起
層嶂其脅可耕者數十畒寮有道流居之自中阜以東可
食之地無不闢也草堂前隙地數丈右臂繞前起爲小山
植以椿桂蘭蕙悄蒨岑蔚南峯岀其背孤圎貞秀莫與爲
擬其左亦皆茂樹脩竹翠宻環擁不見間隙俯仰其間不
自知其身之高地之逈直可以旁日月而臨風雨也堂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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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草爲廬稍上山頂北望俯見武夷諸峯欲作亭以望度
風髙不可乆乃作石臺名以懷仙小山之東徑繞山腹穿
竹樹南出而西下視山前村墟井落隱隱猶可指數然亦
不容置屋復作臺名以揮手南循岡春下得横徑徑南即
谷口小山其上小平田甿即以祈年因命之曰雲社徑東
屬杉徑西入西崦西崦有地數十畒亦有道流結茅以耕
其間曰西寮其西山之脊蟠繞東下與南峯西垂相齧而
谷口小山介居其間如巨人垂手拱玩珠璧兩原之水合
於其前出爲南澗東寮北有桃蹊竹塢&KR0238園度北嶺有茶
坡東北行攀危石履側徑行東峯之顚下而復上乃至絶
頂平處劣丈餘四隤皆巉削下數百丈使人眩視悸不自
保然俯而四瞰靣各數百里連峯有無逺近環合彩翠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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濤昬旦萬狀亦非世人耳目所嘗見也予嘗名湘西嶽麓
之頂曰赫曦臺張伯和父爲大書甚壯偉至是而知彼爲
不足以當之將移刻以侈其勝絶頂北下有魏林横帶半
巖木氣辛烈可巳痞疾疑即方家所用阿魏者林下巖中
滴水成坎大如桮椀不竭不溢里人謂之顯濟水旱禱焉
又下爲北澗有巨石二對立澗旁嶙峋&KR0886崒古木彌覆藤
卉蒙絡最爲山北竒處里人名其左曰仁右曰義歲時奉
祠如法聞自是東北去有瀑布出油幢峯下石崖隒下水
㵼空中數十丈勢尤竒壯東南别谷有石室三皆可居其
一尤勝比兩房中通側户旁近水泉可引以漱濯然皆未
暇往觀自東嶂南出小嶺下數十步有巨石贔屭下瞰絶
壑古木叢生樛枝横出是爲中溪别徑下入村落其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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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始入南澗西崖小瀑之源各有石田數畒村民以逺且
瘠棄不耕皆以貲獲之歲給守者以其餘奉增葺費勢若
可以無求於外而足者蓋此山自西北横出以其脊爲崇
安建陽南北之境環數百里之山未有高焉者也此谷自
下而上得五之四其曠然者可望其奥然者可居昔有王
君子思者棄官棲遁學練形辟榖之法數年而去今東寮
即其居之遺址也然地高氣寒又多烈風飛雲所霑器用
衣巾皆濕如沐非志完神王氣盛而骨強者不敢乆居其
四面而登皆縁崖壁援蘿葛﨑嶇數里非雅意林泉不憚
勞苦者則亦不能至也自予家西南來猶八十餘里以故
它人絶不能來而予亦歲不過一再至獨友人蔡季通家
山北二十餘里得數往來其間自始營葺迄今有成皆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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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也然予常自念自今以往十年之外嫁娶亦當粗畢即
㫁家事滅景此山是時山之林薄當益深荗水石當益幽
勝館宇當益完羙耕山釣水養性讀書彈琴鼓缶以詠先
王之風亦足以樂而忘死矣顧今誠有所未暇姑記其山
水之勝如此并爲之詩將使畫者圖之時覽觀焉以自慰
也山楹所面雙峯之下昔有方士吕翁居之死而不腐其
地亦孤絶殊勝本屬山北民家今亦得之名曰休菴蓋凡
耕且食於吾山者皆翁之徒也往往淳質清淨䏻勞筋骨
以自給人或犯之不校也有少年棄妻子從之問其所授
受笑不肯言然乆益堅苦無怨悔之色鳴呼是其絶滅倫
類雖不免得罪於先王之敎然其視世之貪利冐色湛溺
而不厭者則旣賢矣因附記之且以自警云淳熈乙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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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旣望晦翁書
   名堂室記
紫陽山在徽州 里嘗有隱君子居焉今其上有老
子祠先君子故家㜈源少而學於郡學因往遊而樂之旣
來閩中思之獨不置故嘗以紫陽書堂者刻其印章蓋其
意未嘗一日而忘歸也旣而卒不能歸將没始命其孤熹
來居潭溪之上今三十年矣貧病苟活旣不能反其故鄊
又不能大其闔閭以奉先祀然不敢忘先君子之志敬以
印章所刻牓其所居之聽事庶㡬所謂樂樂其所自生禮
不忘其本者後世猶有考焉先君子又毎自病其卞急害
道尉尤溪時嘗取古人佩韋之義牓其聽事東偏之室曰
韋齋以燕處而讀書焉延平羅公先生仲素實記之而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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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曹君令德又爲之銘官署中更盗火無復遺跡近歲熹
之友石君子重知縣事始復牓焉且刻記銘于石以示後
來熹惟先君子之志不可以不傳于家而熹之躁迫滋甚
尤不可以忘先人之戒則又取而掲之於寢以自鞭䇿且
示子孫蓋聽事寢堂家之正處今皆以先君子之命命之
嗚呼熹其敢不夙興夜寢陟降在兹無或不䖍以忝先訓
晦堂者燕居之所也熹生十有四年而先君子棄諸孤遺
命來學於籍溪胡公先生草堂屏山二劉先生之門先生
飲食敎誨之皆無不至而屏山獨嘗字而祝之曰木晦於
根春容曄敷人晦於身神明内腴後事延平李公先生先
生所以敎熹者蓋不異乎三先生之說而其所謂晦者則
猶屏山之志也熹惟不能踐修服行是以顚沛今乃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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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堂以示不敢忘諸先生之敎且志吾晦而自今以始請
得復從事於斯焉堂旁兩夾室暇日黙坐讀書其間名其
左曰敬齋右曰義齋蓋熹嘗讀易而得其兩言曰敬以直
内義以方外以爲爲學之要無以易此而未知其所以用
力之方也及讀中庸見其所論脩道之敎而必以戒慎恐
懼爲始然後得夫所以持敬之本又讀大學見其所論明
徳之序而必以格物致知爲先然後得夫所以明義之端
旣而觀夫二者之功一動一静交相爲用又有合乎周子
太極之論然後又知天下之理幽明鉅細逺近淺深無不
貫乎一者樂而玩之固足以終吾身而不厭又何暇夫外
慕㢤因以敬義云者名吾二齋且歷叙所以名夫堂室之
意以見熹之所以受命於父師與其區區講學之所逮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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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如此書之屋壁出入觀省以自詔云
   建康府學明道先生祠記
資政殿大學士建安劉公某居守建康之明年春某月始
立明道先生之祠于學而以書走新安之㜈源抵熹曰吾
少讀程氏書則巳知先生之道學徳行實繼孔孟不傳之
統顧學之雖不能至而心鄉往之及來此邦屬邑有上元
者先生少日䆠遊處也考之書記均田塞堤及民之政爲
多脯龍折竿敎民之意亦備然問諸故老以稽其實則兵
革變故之餘風聲氣俗蓋巳無復有傳者矣始至慨然即
欲奉祠以致吾意使此邦之爲士者有以興於其學爲吏
者有以法於其治爲民者有以不忘於其德不幸歲適大
侵救饑之事方急於今乃克成其志以吾子之嘗誦其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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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讀其書也故願請文以記之旣而府學敎授孫君某沈
君某亦以書來申致公意且具道公始之所以焦勞而未
及與今之所以暇豫而得爲者其語詳焉熹發書喟然仰
而嘆曰尊賢尚徳公之志則羙矣旣富而敎公之政則得
矣屬筆於我公之意則勤矣雖然先生之學自其大者而
言之則其所謂考諸前聖而不謬百世以俟後聖而不惑
者盖不待言而喻自其小者而言之則上元之政於先生
之遠者大者又懼其未足以稱揚也吾何言㢤於是伏而
思之先生之學固髙且逺矣然其敎人之法循循有序而
嘗病丗之學者捨近求逺處下窺高所以輕自大而卒無
得焉則世之徒恱其大者有所不察也上元之政誠若狹
而近矣然其言有曰一命之士苟存心於愛物於人必有
[078-8a]
所濟則其中之所存者又烏得以大小而議之哉區區不
敏竊願以是承公之命庶㡬於公之志先生之學兩有𥙷
焉又惟公之忠言大慮旣巳效於朝廷今雖在外而其所
以救菑弭患者又如此其汲汲也則於先生之所存必有
深感而默契于中者矣其祠之也豈獨以致其尊賢尚徳
之意使民不忘而巳哉若夫推公之志而以先生之所以
教者敎其人使之從事於爲巳愛人之實而無虚言躐等
之弊是則孫沈二君之任也歟二君勉&KR0999熹於是其有望
焉耳矣淳熈三年夏四月丙申新安朱熹記
   徽州㜈源縣學藏書閣記
道之在天下其實原於天命之性而行於君臣父子兄弟
夫婦朋友之間其文則出於聖人之手而存於易書詩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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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春秋孔孟氏之籍本末相須人言相發皆不可以一日
而廢焉者也蓋天理民彛自然之物則其大倫大灋之所
在固有不依文字而立者然古之聖人欲明是道於天下
而垂之萬世則其精㣲曲折之際非託於文字亦不能以
自傳也故自伏羲以降列聖繼作至于孔子然後所以垂
世立教之具粲然大備天下後世之人自非生知之聖則
必由是以窮其理然後知有所至而力行以終之固未有
飽食安坐無所猷爲而忽然知之兀然得之者也故傳說
之告高宗曰學于古訓乃有獲而孔子之敎人亦曰好古
敏以求之是則君子所以爲學致道之方其亦可知也巳
然自秦漢以來士之所求乎書者類以記誦剽掠爲功而
不及乎窮理脩身之要其過之者則遂絶學捐書而相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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馳騖乎荒虚浮誕之域蓋二者之蔽不同而於古人之意
則胥失之矣嗚呼道之所以不明不行其不以此與㜈源
學官講堂之上有重屋焉牓曰藏書而未有以藏莆田林
侯 知縣事始出其所寳大帝神筆石經若干卷以填之
而又益廣市書凡千四百餘卷列度其上俾肄業者得以
講敎而誦習焉熹故邑人也而客於閩兹以事歸而拜於
其學則林侯巳去而仕於朝矣學者猶指其書以相語感
嘆乆之一旦遂相率而踵門謂熹盍記其事且曰比年以
來鄊人子弟願學者衆而病未知所以學也子誠未忘先
人之國獨不能因是而一言以曉之哉熹起對曰必欲記
賢大夫之績以詔後學垂方來則有邑之先生君子在熹
無所辱命顧父兄子弟之言又熹之所不忍違者其敢不
[078-9b]
敬而諾諸於是竊記所聞如此以告鄊人之願學者使知
讀書求道之不可巳而盡心焉以善其身齊其家而及於
鄊逹之天下傳之後世且以信林侯之徳於無窮也是爲
記云淳熈三年丙申夏六月甲戌朔旦邑人朱熹記
   衢州江山縣學記
建安熊君可量爲衢之江山尉始至以故事見于先聖先
師之廟視其屋皆壞漏弗支而禮殿爲尤甚因問其學校
之政則廢墜不脩又巳數十年矣於是俯仰歎息退而以
告於其長湯君恱請得任其事而一新焉湯君以爲然予
錢五萬曰以是經其始熊君則徧以語于邑人之官學者
乆之乃得錢五十萬遂以今年正月癸丑始事首作大成
之殿踰月訖功棟宇崇麗貌象顯嚴位序丹青應圗合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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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君旣以復于其長合羣吏率諸生而釋菜焉則又振其
餘財以究厥事列置門棘扁以奎文生師之舎亦葺其舊
於是熊君乃復揖諸生而進之使程其業以相次第官居
廪食弦誦以時邑人有識者皆嗟嘆之以爲尉本以逐捕
盗賊爲官苟食焉而不曠其事則亦足矣廟學興廢豈其
課之所急㢤而熊君乃能及是是其志與材爲如何耶熹
時適以事過邑聞其言則以語熊君曰吾子之爲是役則
善矣而子之所以爲教則吾所不得而聞也抑先聖之言
有之古之學者爲巳今之學者爲人二者之分實人材風
俗盛衰厚薄之所繋而爲教者不可以不審焉者也顧予
不足以議此子之邑故有儒先曰徐公誠叟者受業程氏
之門人學奥行髙講道于家弟子自遠而至者常以百數
[078-10b]
其去今未逺也吾意大山長谷之中隘巷窮閻之下必有
獨得其傳而深藏不市者爲我訪而問焉則必有以審乎
此而知所以爲教之方矣熊君謝曰走則敬聞命矣然此
意也不可使是邑之人無傳焉願卒請文以識兹役而并
列之熹不得而辤也因悉記其事且書其說如此俾刻焉
旣以勵熊君且以視其徒又以告凡後之爲師弟子而食
于此者使知所以自擇云爾淳熈三年秋七月丙辰新安
朱熹記
   拙齋記
臨川太守趙侯㬌明視事之明年政通人和郡以無事暇
日相便坐之北循廡而西入叢竹間得前人所爲秋聲齋
者老屋數掾人跡罕至而其傾欹痺狹又特甚意欣然樂
[078-11a]
之因稍易其腐敗撓折之尤者而日居焉間獨仰而嘆曰
是室之陋非予之拙則孰宜居之㢤乃更題其牓曰拙齋
而以書走武夷謁予記曰吾之拙甚懼不足以爲理吾子
因是而予之一言庶乎其有以自警也方是之時予盖未
始得遊於趙侯也然其直諒之操多聞之羙則聞有日矣
及其爲政於此邦也奉法遵職不作聦明而吏畏民安境
内稱治則又聞之而加郷往焉今也乃於其言而得其志
如此則郷之所聞者於侯抑餘事也誠竊樂聞其說且復
自念若予之鄙樸頑鈍盖有甚於侯者則亦仰而歎曰趙
侯所以名其齋者爲足以見其志矣然而非予之拙則亦
孰宜記之㦲抑嘗聞之天下之事不可勝窮其理則一而
巳矣君子之學所以窮是理而守之也其窮之也欲其通
[078-11b]
於一其守之也欲其安以固以其一而固也是以近於拙
盖無所用其巧智之私而唯理之從極其言則正其誼不
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是亦拙而巳矣趙侯之學盖將
進此然其所以託名者則巳卑矣且猶不輕自信而必求
所以警其心焉則其志爲如何㦲若予之拙乃其材之不
足而何足以語此顧輙自予爲足以記侯之齋者視侯之
爲愧亦甚矣雖欲善其辭說其又何以爲觀省之助乎然
侯之所以見屬有不可虚者姑亦書此以致予之意焉淳
熈丙申冬十月壬申朔新安朱熹記
   復齋記
昔者聖人作易以擬隂陽之變於陽之消於上而息於下
也爲卦曰復復反也言陽之旣往而来反也夫大德敦化
[078-12a]
而川流不窮豈假夫既消之氣以爲方息之資也哉亦見
其絶於彼而生於此而因以著其往来之象爾唯人亦然
太和保合善端無窮所謂復者非曰追夫巳放之心而還
之録夫巳棄之善而屬之也亦曰不肆焉以騁於外則本
心全躰即此而存固然之善自有所不能巳耳嗚呼聖人
於復之卦所以賛其可見天地之心而又以爲德之本者
其不以此歟吾友黄君仲本以復名齋而謁於予曰願得
吾子之言以書于壁庶乎其有以目在之而不忘也予不
敢辤而請其所名之意仲本則語予曰吾之㓜而學也家
公授以程氏之書讀之而有不得於其說者則以告而願
請益焉公曰思之又問則曰反諸爾之身以求焉可也自
吾之得是言也居處必恭執事必敬其與人也必忠如是
[078-12b]
以求之三年而後有得也然其存之也未熟是以充之不
周往者不循其本顧欲雜乎事物之間以求之或反牽於
外而益眩於内今也既掃一室於家庭之側掲以是名而
日居之盖將悉其温清定省之餘力以從事於舊學庶乎
真積力乆而於動静語黙之間有以貫乎一而不爲内外
之分焉然猶懼其怠而不能以自力是以願吾子之相之
也予惟仲本所以名齋之意盖與予之所聞者合然其守
之固而行之力則吾黨之士皆有愧焉則起謝曰僕之言
未有以進於吾子而子之賜於僕則已厚矣且將銘諸心
移諸同志以警夫空言外狥之敝而豈敢有所愛於子之
求哉抑予聞之古人之學愽文以約禮明善以誠身必物
格而知至而後有以誠意而正心焉此夫子顔曽子思孟
[078-13a]
子所相授受而萬世學者之凖程也仲本誠察於此有以
两進而交養焉則夫道學之體用聖賢之德業不在仲本
而安歸乎願書此言以記於壁且将因其過庭之際而就
正焉予亦庶乎其又有以自新也淳熈丙申冬十月戊寅
新安朱熹記
   江州重建濂溪先生書堂記
道之在天下者未嘗亡惟其託於人者或絶或續故其行
於世者有明有晦是皆天命之所爲非人智力之所能及
也夫天髙地下而二氣五行紛綸錯糅升降徃來於其間
其造化發育品物散殊莫不各有固然之理而最其大者
則仁義禮智之性君臣父子昆弟夫婦朋友之倫是巳是
其周流充塞無所虧間夫豈以古今治亂爲存亡者哉然
[078-13b]
氣之運也則有醇漓判合之不齊人之禀也則有清濁昬
明之或異是以道之所以託於人而行於世者惟天所界
乃得與焉决非巧智果敢之私所能億度而強探也河圖
出而八卦畫洛書呈而九疇叙而孔子於斯文之興喪亦
未嘗不推之於天聖人於此其不我欺也審矣若濂溪先
生者其天之所卑而得乎斯道之傳者與不然何其絶之
乆而續之易晦之甚而明之亟也盖自周衰孟軻氏没而
此道之傳不屬更秦及漢歴晋隋唐以至于我有宋聖祖
受命五星集奎實開文明之運然後氣之漓者醇判者合
清明之禀得以全付乎人而先生出焉不繇師傳黙契道
體建圖屬書根極領要當時見而知之有程氏者遂擴大
而推明之使夫天理之㣲人倫之著事物之衆鬼神之幽
[078-14a]
莫不洞然畢貫于一而周公孔子孟氏之傳煥然復明於
當世有志之士得以探討服行而不失其正如出於三代
之前者嗚乎盛哉非天所卑其孰能與於此先生姓周氏
諱惇頥字茂叔世家舂陵而老於廬山之下因取故里之
號以名其川曰濂溪而築書堂於其上今其遺墟在九江
郡治之南十里而其荒茀不治則有年矣淳熈丙申今太
守潘侯慈明與其通守吕侯勝巳始復作堂其處掲以舊
名以奉先生之祀而吕侯又以書來屬熹記之熹愚不肖
不足以及此獨幸嘗竊有聞於程氏之學者因得伏讀先
生之書而想見其爲人比年以來屏居無事常欲一泛九
江入廬阜濯纓此水之上以致其高山景行之思而病不
得徃誠不自意乃今幸甚獲因文字以託姓名於其間也
[078-14b]
於是竊原先生之道所以得於天而傳諸人者以傳其事
如此使後之君子有以觀考而作興焉是則庶㡬乎两侯
之志也云爾四年丁酉春二月丙子記
   靜江府學記
古者聖王設爲學校以教其民由家及國大小有序使其
民無不入乎其中而受學焉而其所以教之之具則皆因
其天賦之秉彛而爲之品節以開導而勸勉之使其明諸
心修諸身行於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間而推之以逹乎
君臣上下人民事物之際必無不盡其分焉者及其學之
旣成則又興其賢且能者寘之列位是以當是之時理義
休明風俗醇厚而公卿大夫列士之選無不得其人焉此
先王學校之官所以爲政事之本道徳之歸而不可以一
[078-15a]
日廢焉者也至於後世學校之設雖或不異乎先王之時
然其師之所以敎弟子之所以學則皆忘本逐末懷利去
義而無復先王之意以故學校之名雖在而其實不舉其
効至於風俗日敝人材日衰雖以漢唐之盛隆而無以彷
彿乎三代之叔季然猶莫有察其所以然者顧遂以學校
爲虚文而無所與於道德政理之實於是爲士者求道於
老子釋氏之門爲吏者責冶乎簿書期㑹之最盖學校之
僅存而不至於遂廢者亦無幾耳乃者聖上慨然憫其如
此親屈鑾路臨幸學宫發詔諸生勵之以爲君子之儒而
無慕乎人爵者德意旣甚羙矣而静江守臣廣漢張侯拭
適以斯時一新其府之學亦旣畢事則命其属具圖與書
使人於武夷山間謁熹文以記之顧非其人欲謝不敢而
[078-15b]
惟侯之意不可以虚辱乃按圖考書以訂其事則皆曰靜
江之學自唐觀察使隴西李侯昌巙始立於牙城之西北
其後又徙于東南歷時旣乆士以卑痺堙欝爲病有宋乾
道三年知府事延平張侯維乃撤而遷于始安故郡之墟
盖其地自郡廢而爲浮屠之室者三始議易置而部使者
有惑異敎持不可者旣乃僅得其一遂因故材而亟徙焉
以故規模𥚹陋復易摧圯至于今侯然後乃得并斥左右
佛舎置它所度材鳩匠合其地而一新焉殿閣崇䆳堂序
廣深生師之舎環列廡外耽耽翼翼不侈不陋於其爲諸
侯之學所以布宣天子之命敎者甚實宜稱熹於是喟然
起而歎曰夫遠非鬼崇本敎以侈前人之功侯之爲是則
旣可書巳抑熹聞之侯之所以敎於是者莫非明義反本
[078-16a]
以遵先王斆學之遺意而欲使其學者皆知所以不慕人
爵爲君子儒如明詔之所謂者則其可書又豈徒以一時
興作之盛爲功哉故特具論其指意所出者爲詳而并書
其本末如此以告来者侯字敬夫丞相魏忠献公之嗣子
其學近推程氏以逹於孔孟治巳教人一以居敬爲主明
理爲先嘗以左司副郎侍講禁中旣而出臨此邦以幸逺
民其論說政教皆有明灋然則士之學於是者亦可謂得
師矣其亦無疑於侯之所以教者而相與盡其心哉淳熈
四年冬十有一月巳未日南至新安朱熹記
   袁州州學三先生祠記
宜春太守廣漢張侯既新其郡之學因立濂溪河南三先
生之祠于講堂之東序而以書来属熹記之盖自鄒孟氏
[078-16b]
没而聖人之道不傳世俗所謂儒者之學内則局於章句
文詞之習外則雜於老子釋氏之言而其所以脩巳治人
者遂一出於私智人爲之鑿淺陋乖離莫適主綂使其君
之德不得比於三代之隆民之俗不得躋於三代之盛若
是者盖巳千有餘年於今矣濂溪周公先生奮乎百世之
下乃始深探聖賢之奥䟽觀造化之原而獨心得之立象
著書闡發幽祕詞義雖約而天人性命之微脩巳治人之
要莫不畢舉河南兩程先生旣親見之而得其傳於是其
學遂行於世士之講於其說者始得以脫於俗學之陋異
端之惑而其所以脩巳治人之意亦往往有能卓然不惑
於世俗利害之私而慨然有志於堯舜其君民者盖三先
生者其有功於當世於是爲不小矣然論者既未嘗考於
[078-17a]
其學又拘於今昔顯晦之不同是以莫知其本末源流之
若此而或輕議之其有略聞之者則又舎近求逺處下窺
髙而不知即事窮理以求其切於脩巳治人之實也嗚呼
張侯所以作爲此祠而属其筆於熹者其意豈不有在於
斯與抑嘗聞之紹興之𥘉故侍讀南陽胡文定公嘗欲有
請於朝加程氏以爵列使得從食於先聖先師之廟其後
熹之亡友建安魏君掞之爲太學官又以其事白宰相且
請廢王荆公安石父子勿祠當時皆不果行識者恨之至
於近歲天子乃特下詔罷臨川伯雱者略如掞之之言然
則公卿議臣有能條奏前二議者悉施行之且復推而上
之以及於濂溪其亦無患於不從矣張侯名枃丞相魏忠
献公之子文學吏治皆有家法觀於此祠又可見其志之
[078-17b]
所存者異時從容獻納白發其端使三先生之祠徧天下
而聖朝尊儒重道之意垂於無窮則其羙績之可書又不
止於此祠而巳也故熹旣爲之論著其事而又附此說焉
以俟淳熈五年冬十月辛卯記
   建寜府建陽縣學藏書記
古之聖人作爲大經以敎後世易以通幽明之故書以紀
政事之實詩以導情性之正春秋以示法戒之嚴禮以正
行樂以和心其於義理之精㣲古今之得失所以該貫發
揮䆒竟窮極可謂盛矣而揔其書不過數十卷蓋其簡易
精約又如此自漢以來儒者相與尊守而誦習之傳相受
授各有家法然後訓傳之書始出至於有國家者歷年行
事之迹又皆各有史官之記於是文字之傳益廣若乃世
[078-18a]
之賢人君子學經以探聖人之心考史以驗時事之變以
至見聞感觸有接於外而動乎中則又或頗論著其說以
成一家之言而簡冊所載篋櫝所藏始不勝其多矣然學
者不欲求道則巳誠欲求之是豈可以舎此而不觀也㢤
而近世以來乃有所謂科舉之業者以奪其志士子相從
於學校庠塾之間無一日不讀書然問其所讀則舉非向
之所謂者嗚呼讀聖賢之言而不通於心不有於身猶不
免爲書肆况其所讀又非聖賢之書哉以此道人乃欲望
其敎化行而風俗羙其亦難矣建陽版本書籍行四方者
無逺不至而學於縣之學者乃以無書可讀爲恨今知縣
事㑹稽姚侯耆寅始斥掌事者之餘金鬻書於市上自六
經下及訓傳史記子集凡若干卷以充入之而世儒所誦
[078-18b]
科舉之業者一無得與於其間諸生旣得聖賢之書而讀
之又相與講於侯之意而知所興起也來謁予文以記之
予惟姚侯之所以敎其人固可書矣而諸生之所以承侯
之意者亦當得書也抑予猶願有告焉諸君讀侯之書其
必有以通諸心有諸身而無徒爲是書肆者則庶㡬無負
於侯之敎而是邦風俗之羙亦將有以異於徃時矣於是
敬書其說使刻石而立諸其廡以俟淳熈巳亥二月巳酉
新安朱熹記
  建寧府建陽縣學四賢堂記
故國子祭酒九江蕭公之敏字敏中隆興間以選來知建
陽縣事廉静易直不務爲赫赫名人便安之嘗問邑之先
賢而得三御史焉曰陳公洙師道日陳公師錫伯脩曰游
[078-19a]
公酢定夫皆以學行風節有聞於時心獨慨然慕之乃爲
之肖象立祠於學牓曰三賢而率邑之學士大夫以及諸
生子弟相與拜而奉奠焉邑人熊君克實記其事今刻在
石可考也旣公去而仕於朝不數年亦爲御史實踐三君
子之跡而其忠言至計所以開上心捄時弊别白是非邪
正使爲善者有所怙爲惡者有所懼其功又不在三君子
之下也出使江東未幾上思其言復召以爲國子祭酒因
事獻言鯁切不少變又使湖南以卒卒時貧甚乃至無以
爲家於是士大夫相與益髙其節而建陽之人亦皆咨嗟
惻愴以爲吾䔥令尹之賢眞可以追配三君子者無慚也
今知縣事㑹稽姚侯聞之歎曰吾於䔥公雖不及識其靣
然聞其名而郷徃之乆矣今唇爲邑長於斯而繼其躅又
[078-19b]
聞邑人之所以稱誦之者如此其何以致吾之意而慰邑
人之思哉於是復肖公象以合食於三君子而更其牓曰
四賢旣成奠之如公祠三賢故事諸生與執事者退皆喟
然太息相勉以節義曰異時出身事主無或爲媕阿容恱
以愧乎四賢者而負今侯之教也謂予於蕭公有一日之
故来請文記之予不得辤乃具書其本末如此因以警諸
君使毋忘今日之志又以告来者使相與歎慕興起於無
窮也姚侯名耆寅其興學聚書以教學者之意巳見於予
文矣今為此祠其意尤非苟然者後之君子亦可以觀政
於斯焉淳熈巳亥二月巳酉新安朱熹記
   隆興府學濂溪先生祠記
隆興府學教授南康黄君灝旣立濂溪先生之祠於其學
[078-20a]
而書來語熹曰先生之學自程氏得其傳以行於世至于
今而學者益尊信之以故自其鄉國及其平生逰宦之所
歴皆冇祠於學以致其瞻仰之意若此邦者盖亦先生之
仕國也而視於其學獨未有所祠奉灝也旣言於府而敬
立之且奉程氏二先生以配焉又將竊取其書日與學者
誦習之而患未知其所以說也吾子盖嘗爲是以幸敎吾
邦之人是殆有以識其意者願得一言以記兹事庶乎其
有以發也熹謝不敏而黃君要之不置熹惟先生之學之
奥固非末學所敢知抑不敢謂無其志者矧黄君之請之
勤若是亦安得而不爲之言乎蓋嘗竊謂先生之言其高
極乎無極太極之妙而其實不離乎日用之間其幽探乎
隂陽五行造化之賾而其實不離乎仁義禮智剛柔善惡
[078-20b]
之際其體用之一源顯微之無間秦漢以下誠未有臻斯
理者而其實則不外乎六經論語中庸大學七篇之所傳
也盖其所謂太極云者合天地萬物之理而一名之耳以
其無噐與形而天地萬物之理無不在是故曰無極而太
極以其具天地萬物之理而無器與形故曰太極本無極
也是豈離乎生民日用之常而自爲一物哉其爲隂陽五
行造化之賾者固此理也其爲仁義禮智剛柔善惡者亦
此理也性此理而安焉者聖也復此理而執焉者賢也自
堯舜以来至於孔孟其所以相傳之說豈有一言以易此
㢤顧孟氏旣沒而諸儒之智不足以及此是以世之學者
茫然莫知所適髙則放於虚無寂滅之外卑則溺於雜愽
華靡之中自以爲道固如是而莫或知其非也及先生出
[078-21a]
始發明之以傳於程氏而其流遂及於天下天下之學者
於是始知聖賢之所以相傳之實乃岀於此而有以用其
力焉此先生之敎所以繼往聖開來學而大有功於斯世
也今黄君旣立其祠以及於程氏而又欲推其說以傳學
者是必有以黙契於心而亡疑矣而猶若有待乎熹之言
者豈將以是輔其說而乆其傳邪旣不得辤乃叙其事而
并書是語以復焉黄君幸以爲不悖於先生之言則願刻
之石厝之祠門以告來者庶㡬其或小𥙷云爾淳熈六年
冬十月辛亥新安朱熹記
   江陵府曲江樓記
廣漢張侯敬夫守荆州之明年歲豊人和幕府無事顧常
病其學門之外即阻高墉無以宣暢欝湮導迎清曠乃直
[078-21b]
其南鑿門通道以臨白河而取旁近廢門舊額以榜之且
爲樓觀以表其上敬夫一日與客往而登焉則大江重湖
縈紆渺㳽一日千里而西陵諸山空濛晻靄又皆隱見出
没於雲空煙水之外敬夫於是顧而嘆曰此亦曲江公所
謂江陵郡城南樓者邪昔公去相而守於此其平居暇日
登臨賦詠蓋皆翛然有出塵之想至其傷時感事寤嘆隱
憂則其心未嘗一日不在於朝廷而汲汲然惟恐其道之
終不行也於戯悲夫乃書其扁曰曲江之樓而以書來屬
予記之時予方守南康疾病侵陵求去不獲讀敬夫之書
而知兹樓之勝思得一與敬夫相從遊於其上瞻眺江山
覽觀形制按楚漢以來成敗興亡之効而考其所以然者
然後舉酒相屬以詠張公之詩而想見其人於千載之上
[078-22a]
庶有以慰夙心者顧乃千里相望邈不可得則又未嘗不
矯首西悲而喟然發嘆也抑嘗思之張公逺矣其一時之
事雖唐之治亂所以分者顧亦何預於後之人而讀其書
者未嘗不爲之掩卷太息也是則是非邪正之實乃天理
之固然而人心之不可巳者是以雖曠百世而相感使人
憂悲愉怢勃然於胷中恍若親見其人而眞聞其語者是
豈有古今彼此之間而亦孰使之然哉詩曰天生烝民有
物有則民之秉彛好是懿德登此樓者於此亦可以反諸
身而自得之矣予於此樓旣未得往寓目焉無以冩其山
川風景朝暮四時之變如范公之書岳陽也獨次第敬夫
本語而附以予之所感者如此後有君子得以覽觀焉淳
熈巳亥十有一月巳巳日南至
[078-22b]
   南康軍風師壇記
南康軍故無風師壇而寓其祠於社淳熈六年歲在著維
大淵獻權發遣軍事朱熹始按唐開元禮求其地於城之
東北得郡人盛宗廢圃廣若干若干蠲其租若干檄司户參軍
姓名星子縣尉姓名奉政和新書築壇三成陛四出東爲燎壇
南爲大門而周垣之書祀儀於門之東壁而圖其陳列登
降之位於西壁經始十一月某日而成於某日云
   信州鈆山縣學記
鈆山學故在縣東南百許步因地形爲屋東鄊旣諸生以
夫子不南面於禮爲不稱乃從寘縣東山下然其費皆出
民間有司者無所與以故度地𥚹狹不能具廟學制度至
若師生具貟而弦誦輟響則亦旣二十有餘年矣淳熈巳
[078-23a]
亥之春義興蔣侯來領縣事始至進謁堂下俯仰太息而
有志焉後數月政成事簡民𥙿而財足乃買地鑿山度材
致用而屬役於其屬雷君霆以歲十有二月丙申始事越
明年四月戊申而舎菜焉門觀顯嚴宫廬宏敞神位清宻
祭用畢脩圖史之藏几席之設與凡所以棲宿炊鬻拚除
之須無一不備旣又爲之名墾田立僦舎日給弟子貟二
十餘人而官無乏用民不病役邑之父兄相與聚觀顧嘆
言曰令之所以幸敎吾子弟者其厚如此是豈可使後之
人無傳焉於是雷君聞之則以其意來請且曰學雖具而
諸生未知所志願吾子之因是而有以發之也予嘗謂道
無古今之殊而學有今古之異蓋周人以郷三物敎萬民
而賔興之其德六曰智仁聖義中和其行六曰孝友睦婣
[078-23b]
任恤其藝六曰禮樂射御書數是於學者日用起居食飲
之間旣無事而非學於其羣居藏脩游息之地亦無學而
非事至於所以開發其聦明成就其德業者又皆交相爲
用而無所偏廢此先王之世所以人材衆多風俗羙盛而
非後世之所能及也國家建立學官周遍海内其所以望
於天下之士者豈不亦若先王之志而學者無以識其指
意之所在於其日用之間旣誕謾恣睢而不知所以學其
羣居講習之際又不過於割裂裝綴以爲能而莫或知其
終之無所用也是以其趨日以卑陋而惟利禄之知幸而
一二傑然有意於自立者則又或窮高極逺而不務力行
之實或循常守舊而不知其義理之所以然也是以其說
常倚於一偏而不得以入於聖賢之域於是時也異端雜
[078-24a]
學之士阿世狥俗之流又或鼓其乖妄之說而乗之嗚呼
吾道之不亡特民之秉彛有不可得而絶㓕者耳予之力
固不足以救之而竊有憂焉是以旣書蔣侯之事又因雷
君之請而附見其說以告夫學於此者以爲有能因是而
反求之則庶乎其知所志矣蔣侯名億字仲永材高志逺
平居抵掌論當世事滚滚不窮蓋嘗有意笞兵萬里爲國
家立非常之功者其辦一邑固當有餘力惟其不以壹切
治理爲功而汲汲乎化民成俗之先務如此是則後之君
子亦將有考於斯焉秋九月丙寅具位朱熹記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七十八
[078-24b]


               懐安縣學訓導葉暢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