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226 晦菴集-宋-朱熹 (master)


[077-1a]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七十七
 記
   髙士軒記
同安主簿廨皆老屋支拄殆不可居獨西北隅一軒爲亢
爽可喜意前人爲之以待夫治簿書之暇日而燕休焉然
視其所以名則若有不屑居之之意予以爲君子當無入
而不自得名此非是因更以爲髙士軒而客或難予曰漢
世髙士不爲主簿者實御史屬漢官御史府典制度文章
大夫位上卿亞丞相主其簿書者名秩亦不卑矣彼猶以
爲凂已而不顧焉故足以爲髙也今子僕僕焉在塵埃之
中左右朱墨蒙犯箠楚以主縣簿於此而以髙士名其居
不亦戾乎予曰固也是其言也豈不亦曰士安得獨自髙
[077-1b]
其不遭則可亡不爲已乎予於其言蓋嘗竊有感焉然亦
未嘗不病其言之未盡也蓋謂士之不遭可無不爲若古
之乗田委吏抱關擊柝者焉可也謂士不能獨自髙則若
彼者乃以未睹夫髙也夫士誠非有意於自髙然其所以
超然獨立乎萬物之表者亦豈有待於外而後髙耶知此
則知主縣簿者雖甚卑果不足以害其髙而此軒雖陋髙
士者亦或有時而來也顧予不足以當之其有待於後之
君子云爾客唯唯而退因書之壁以爲記
   泉州同安縣學官書後記
紹興二十有五年春正月熹以檄書白事大都督府廷中
巳事而言於連帥方公曰熹爲吏同安得兼治其學事學
有師生誦說而經籍弗具學者四來無所業於其間願得
[077-2a]
撫府所有書以歸使學者得肄習焉公幸哀其愚不以爲
不可即日减省少府用度金錢屬工官撫以予縣凡九百
八十五卷熹與諸生旣受賜則相與羣議所以歛藏守視
出内凉暴之禁戒以復于公報皆施行如章熹竊惟公之
舉是賜也蓋將以幸教此縣之人而非私於熹之請熹乃
幸得以菲薄奉承懼不能稱且無以垂示乆逺故敢具刻
公所岀教而并叙其指意如此掲之以視縣之父兄子弟
與學官弟子之有秩於典領者使承公志永永不怠此熹
之職守也夏四月丁丑具位謹記
   射圃記
同安縣西北門射圃者監鹽稅曹侯沆所爲也紹興二十
五年夏縣有警令丞以下部吏士分城以守而曹侯與予
[077-2b]
備西北異時㓂至常䧟西北然則曹侯與予所守者盗衝
也侯一日與予登城四望慷慨相語曰是不能守吾屬死
無處所不可不勉則分背去行所部循勉慰飾喻意吏士
士皆感奮爲用侯又曰兵家有之曲道險阨則劒楯利仰
髙臨下則弓矢便是則射者固嬰城之具而其爲技必習
之於無事之時然後緩急可頼而用也今蜂蟻之屯雖未
能傳吾城而陳而吾之士固將徇我以死亡我其可以不
素教而用之哉於是相與相城之隅得隙地斤以爲射圃
袤六十歩三分其袤而廣得一焉屬其徒日射其間其後
盗雖巳潰去圃因不廢間往射如𥘉侯謂予是圃之作吾
二人力也衆人不能見將然其以吾二人者爲無事而勤
民矣盍記其意以視後予曰諾哉曹侯字德廣武惠王諸
[077-3a]
孫世將習兵喜文詞通吏事蓋慨然有志於功名者而予
新安朱熹仲晦也時爲主簿於此是爲記云
   蘇丞相祠記
熹少從先生長者遊聞其道故相蘇公之爲人以爲慱洽
古今通知典故偉然君子長者也熈寜中掌外制時王丞
相用事嘗欲有所引㧞公以其人不可用且非故事封上
之用此罷歸不自悔守益堅當世髙其節與李才元宋次
道並稱三舎人云後得毗陵鄒公所撰公行狀又知公始
終大節蓋章章如是以是心毎慕其爲人屬來爲吏同安
同安公邑里也以公所爲問縣人雖其族家子不能言而
泉人往往反喜道曽宣靖蔡新州吕太尉事以爲盛予不
能識其何說也然嘗伏思之士患不學耳而世之學者或
[077-3b]
有所怵於外則眩而失其守如公學至矣又能守之終其
身一不變此士君子之所難而學者所冝師也因爲之立
祠於學歲時與學官弟子拜祠焉而記其意如此以視邑
人云
   漳州教授㕔壁記
教授之爲職其可謂難矣惟自任重而不苟者知之其以
爲易而無難者則苟道也何也曰教授者以天子之命教
其邦人凡邦之士廪食縣官而充弟子員者多至五六百
餘少不下百十數皆惟教授者是師其必有以率厲化服
之使躬問學蹈䋲榘出入不悖所聞然後爲稱此非反之
身而何以哉是可不謂難矣乎不特此爾又當嚴先聖先
師之典祀領護廟學而守其圖書服器之藏其體至重下
[077-4a]
至金榖出内之纎悉亦皆獨任之嗚呼是亦難矣然凡仕
於今者無大小莫不有所臨制緫攝其任無劇易必皆具
文書使可覆視是以雖甚弛者亦有所難而不敢肆獨教
授官雖有綂若其任之本諸身者則非簿書期㑹之所能
察至其具於有司而可考者上之人又以其儒官優容之
雖有不合不問以是爲便故今之仕者反利焉而喜爲之
而孰知所以充其任者如彼其難哉故曰惟自任重而不
苟者知之其以爲易而無難者則茍道也予嘗以事至漳
其教授陳君與予有故館予於其寓直之舎因得盡觀陳
君所施於學者予謂若陳君則可謂知其難矣時陳君方
將刻前人名氏於壁屬予記予辭謝不能者再三旣不得
命乃退而書其所聞見如此以爲記且以厲後之君子云
[077-4b]
爾紹興二十六年七月甲子新安朱熹記
   一經堂記
紹興二十三年秋七月予來同安明年乃得柯君而與之
游相樂也時君以避地邑居教授常百餘人屬予治學事
因得引君以自助君行峻不爲苟合由是衆始有所嚴憚
至他事亦多頼以濟焉又明年君將反其先人之廬固舊
葺壞以居而取楊子所謂古之學者耕且飬三年通一經
者號其寢居曰一經之堂間謁予記之予謝渉學未乆文
且下將不能有所發明於吾子之意願更屬可者如是非
復一再至今年冬予將辭吏以去而君又以爲請旣不得
辭乃爲之言曰予聞古之所謂學者非他耕且飬而巳矣
其所以不已乎經者何也曰將以格物而致其知也學始
[077-5a]
乎知惟格物足以致之知之至則意誠心正而大學之序
推而逹之無難矣若此者世亦徒知其從事於章句誦說
之間而不知其所以然者固將以爲耕且養者資也夫豈
用力於外哉柯君名翰字國材爲人孝謹誠慤介然有以
自守於經無不學今將隱矣而其志不自足如此是蓋終
身焉則其造詣之極非予所敢量也姑次比是說爲之記
云紹興二十六年閏月辛丑新安朱熹記
   芸齋記
友人徐元聘有田舎一區旁治軒牎明㓗可喜暇日與子
弟講學其間而問名於熹熹故爲農知田意嘗謂孟子言
人病舎其田而芸人之田所求於人者重而所以自任者
輕最爲善喻今徐君課其子弟而學於田間姑以芸名齋
[077-5b]
使學者即事而思之則内外之分定而力之所肆不於人
之田矣霜露旣繁實而食之所以不願人之膏粱之味也
徐君以熹言爲然故書以遺之云紹興二十六年閏月五
日癸卯新安朱熹書
   畏壘菴記
紹興二十六年之秋予吏同安適三年矣吏部所使代予
者不至而廨署日以隳敝不可居方以因葺之宜爲請於
縣㑹予奉檄走旁郡因得并載其老㓜身送之東歸渉春
而反則門廡列舎巳摧壓而不可人矣於是假縣人陳氏
之館居焉自縣西北折行數百歩入委巷中垣屋庳下無
鉅麗之觀然其中粗完㓗有堂可以接賔友有室可以備
棲息誦書史而佳花異卉蔓藥盆荷之屬又皆列蒔於庭
[077-6a]
下亦足以娯玩耳目而自適其意焉予獨處其間稍捐外
事命友生之嗜學者與居其下拚除井竈之役願留者亦
無㡬人若常時車馬之客與胥吏之有事於官府者則無
所爲而來矣客或謂予所以處此庶乎庚桑子之居畏壘
也因名予居曰畏壘之菴自是閉門終日翛然如在深谷
之中不自知身之繋官於此旣歲滿而不能去也如是又
累月代予者卒不至法當自免歸而陳氏謁予記其事曰
使後之人知夫子之嘗居于是也予惟庚桑子蓋莊周列
禦㓂所謂有道者予之學旣不足以知之而太史公記又
謂凡周所稱畏累虚亢桑子之屬皆空言無事實然則亡
是公非有先生之倫也此皆不可考獨周之書辭指經竒
有可觀者予是以竊取其號而不辭遂書以卑陳氏陳氏
[077-6b]
世爲醫請予記者名良傑爲人謹篤周愼能通其家學云
紹興二十七年夏六月十一日新安朱熹記
   存齋記
予吏同安而游於其學嘗私以所聞語其士之與予遊者
於是得許生升之爲人而敬愛之比予之辭吏也請與俱
歸以共卒其講業焉一日生請於予曰升之之來也吾親
與一二昆弟相爲築環堵之室於敝廬之左將歸翳蓬藋
而居焉惟夫子爲知升之志敢請所以名之者而幸教之
則升之願也予辭謝不獲因念與生相從於今六七年視
其學專用心於内而世之所屑一亳不以介於其間嘗竊
以爲生之學盡有意乎孟氏所謂存其心者於是以存名
其齋而告之曰予不敏何足以知吾子然今也以是名子
[077-7a]
之齋則於吾子之志竊自以為庶㡬焉耳矣而曰必告子
以其名之之說則是說也吾子旣自知之予又奚以語吾
子抑嘗聞之人之所以位天地之中而爲萬物之靈者心
而巳矣然心之爲體不可以聞見得不可以思慮求謂之
有物則不得於言謂之無物則日用之間無適而非是也
君子於此亦將何所用其力哉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
勿助長則存之之道也如是而存存而乆乆而熟心之爲
體必將瞭然有見乎參倚之間而無一息之不存矣此予
所以名齋之說吾子以爲如何生作而對曰此固升之所
願學而病未能者請書而記諸屋壁庶乎其有以自礪也
予不獲讓因書以授之俾歸刻焉紹興二十八年九月甲
申新安朱熹記
[077-7b]
   牧齋記
余爲是齋而居之三年矣饑寒危迫之慮未嘗一日弛於
其心非有道路行李之勞疾病之憂則無一日不取六經
百氏之書以誦之於兹也以其志之篤事之勤如此宜其
智益加明業益加進而不知智益昏而業益墮也以是自
咎故嘗間而思之夫挾其饑寒危迫之慮以從事於聖人
之門而又雜之以道路行李之勞疾病之憂有事物之累
無優游之樂其於理之精微索之有不得盡其事之是非
古今之成敗興廢之故考之有不得其詳矣况古人之學
所以漸涵而持飬之者固末嘗得施諸其心而錯諸其躬
也如此則凡所爲早夜孜孜以冀事業之成而詔道徳之
進者亦可謂妄矣然古之君子一簞食瓢飲而處之㤗然
[077-8a]
未嘗有戚戚乎其心而汲汲乎其言者彼其窮於當世有
甚於余矣而有以自得於巳者如此必其所以用心者或
異於予矣孔子曰貧而樂又曰古之學者爲巳其然也豈
以饑寒者動其志豈以挾䇿讀書者而謂之學哉予方務
此以自逹於聖人也因述其所以而書其辭於壁以爲記
   歸樂堂記
予嘗爲吏於泉之同安而與僊游朱侯彦實同寮相好也
其後予罷歸且五六年病卧田間浸與當世不相聞知獨
朱侯時時書來訪問繾綣道語舊故如平生驩一日書抵
予曰吾方築室先廬之側命之曰歸樂之堂蓋四方之志
倦矣將託於是而自休焉子爲我記之予惟㓜而學强而
仕老而歸歸而樂此常物之大情而士君子之所同也而
[077-8b]
或者怵迫勢利睠睠軒冕印韍之間老而不能歸或歸矣
而酣豢之餘厭苦淡泊顧慕疇昔不能忘情方且咨嗟戚
促自以爲不得其所而豈知歸之爲樂哉或知之矣而顧
其前日從官之所爲有不能無愧悔于心者則於其所樂
雖欲暫而安之其心固不能也然則仕而能歸歸而能樂
斯亦豈不難哉朱侯名卿子少有美材學問慷慨入官三
十年以彊直自遂獨行所志不爲勢屈以故浮湛選調行
年五十乃豋王官然予視其簿書期㑹之餘日蓋無一日
不命賔友從子姪登山臨水弦歌賦詩放浪於塵埃之外
而無㡬微留落不偶之意見於言靣則其於勢利如何哉
其仕而能歸歸而能樂不待斯堂之作而可信無疑矣顧
予未獲一登斯堂而覽其勝槩然其林壑之美泉石之饒
[077-9a]
足以供徒倚館宇之䆳啓處之適足以寜燕休圖史之富
足以娯心目而幽人逸士往來於東阡北陌者足以析名
理而啇古今又不待接於耳目而知侯之樂有在乎是也
是以承命不辭而記其意如此如天之福異時獲從遊於
堂上尚能爲侯賦之紹興三十年十二月乙卯
   建寜府學游御史祠記
故監察御史游公先生諱酢字定夫此邦之建陽人而河
南程氏之髙第弟子也徽廟𥘉爲御史未㡬去爲郡江淮
間又退而閒居以卒隆興𥘉元歲在癸未先生之殁於是
四十有一年矣今敷文閣待制延平陳公實爲此邦謂徳
學之盛有如先生者而無祠於其鄊之學非獨鄊人子弟
之過長民者亦有罪焉乃爲堂於府學之東偏立像致祠
[077-9b]
而以書屬熹使記其意熹辭謝弗堪屢返而公不聴於是
退考舊聞按龜山楊文靖公所爲先生墓誌之辭曰予元
豐中受學眀道先生兄弟之門有友二人焉曰上蔡謝顯
道公其一也𥘉伊川先生以事至京師一見公謂其資可
與適道是時明道知扶溝縣事先生兄弟方以唱明道學
爲巳任設庠序聚邑人子弟教之召公來職學事公欣然
往從之得其微言於是盡棄其學而學焉其後得邑河清
予往見之伊川謂予曰游君徳器粹然問學日進政事亦
絶人遠甚於師門見稱如此其所造可知矣公自㓜不羣
讀書一過目輙成誦比壯益自力心傳目到不爲世儒之
習誠于中形于外儀容辭令粲然有文望之知其爲成徳
君子也其事親無違交朋友有信蒞官遇僚吏有恩意雖
[077-10a]
人樂於自盡而無敢慢其令者惠政在民戴之如父母故
去則見思愈乆而不忘若其道學足以覺斯人餘潤足以
澤天下遭時清明不及用而死此士論共惜之非予之私
言也所著書有中庸義易說詩二南義論孟雜解各一卷
文集十卷藏於家蓋楊公所記如此熹惟知先生之深而
言足以命其徳且信於後宜莫踰於楊公者然則先生之
道學徳行於此可以觀其詳矣又念每獲侍坐於陳公而
聞其語先正忠肅公之與先生遊也笑談論議書䟽辭章
昔所親見而聞之者至今尚能誦之其雍容仰俯之間又
能併得其深微之意使聞者恍然若將復見其人焉此其
於先生之道如何哉然則公之所以命祀先生蓋將推其
所得於巳者以幸教此邦之人非徒致欽慕之意以修故
[077-10b]
事而巳也熹旣不獲終辭乃悉論著楊公本語而不敢輙
賛一辭於其間且復揆公指意所出者如是而并書之以
承公命庶乎其可幸無罪云耳嗚呼先生遠矣學者登是
堂而拜其像於是記也考其師友之淵源退訪其書而讀
之於以求先生之所以學者果惡乎在幸而有以自得之
則亦無以異乎親而炙之矣詩曰人之好我視我周行又
曰髙山仰止景行行止熹雖不敏願與承學之士勉焉以
無忘陳公之徳也八月甲子具位朱熹記
   通鑑室記
士之所以能立天下之事者以其有志而巳然非才則無
以濟其志非術則無以輔其才是以古之君子未有不兼
是三者而能有爲於世者也然而所謂術者又豈隂險詭
[077-11a]
仄朝三暮四之謂哉亦語夫所以處事之方而已矣營丘
張侯仲隆慷慨有氣節常以古人功名事業自期許不肯
碌碌隨世俗上下至其才器閎慱則又用無不宜蓋臨大
事變而愈益精神指麾處畫無一不中㡬㑹者是其志與
其材雖未盡見施設而人知其有餘矣然未嘗以是自足
也方且慱觀載籍記覽不倦蓋將酌古揆今益求所以盡
夫處事之方者而施之非特如世之學士大夫兀兀陳編
掇拾華靡以爲談聽之資至其施諸事實則泛然無據而
巳也嘗客崇安之光化精舎暇日新一室於門右不置餘
物獨取資治通鑑數十帙列其中焚香對之日盡數卷蓋
上下若干年之間安危治亂之機情僞吉凶之變大者綱
提領挈細者縷析亳分心目瞭然無適而非吾處事之方
[077-11b]
者如是蓋三年矣而其起居飲食宴娯談笑亦無一日而
不在是也室之前軒俯視衆山下臨清流邑屋䑓觀園林
陂澤之勝月星雨露風煙雲物之竒反若有以開滌靈襟
助發神觀者尤於讀是書也爲宜於是直以通鑑榜之而
屬予記予聞之古今者時也得失者事也傳之者書也讀
之者人也以人讀書而能有以貫古今定得失者仁也盖
人誠能即吾一念之覺者黙識而固存之則目見耳聞無
非至理而况是書先正温公之志其爲典刑揔㑹簡牘淵
林有如神祖聖詔所襃者是亦豈不足以盡其心乎今侯
有當世之志當世之才又能因是書以求盡其術此豈苟
然而巳哉然予猶欲進於行著習察之塗使異時見於用
者無毫釐之差也則願以仁之說爲侯誦之是以承命不
[077-12a]
辭而記其本末因附以所聞如此乾道三年秋七月新安
朱熹記
   南嶽遊山後記
南嶽唱酬訖于庚辰敬夫旣序其所以然者而藏之矣癸
未發勝業伯崇亦别其羣從昆弟而來始聞水簾之勝將
往一觀以雨不果而趙醇叟胡廣仲伯逄季立丼可大來
餞雲峯寺酒五行劇論所疑而别丙戍至櫧州熹與伯崇
擇之取道東歸而敬夫自此西還長沙矣自癸未至丙戌
凡四日自嶽宫至櫧州凡百有八十里其間山川林野風
煙景物視向來所見無非詩者而前日旣有約矣然亦念
夫别日之迫而前日所講蓋有旣開其端而未竟者方且
相與思繹討論以畢其說則其於詩固有所不暇者焉丙
[077-12b]
戌之莫熹諗於衆曰詩之作本非有不善也而善人之所
以深懲而痛絶之者懼其流而生患耳𥘉亦豈有咎於詩
哉然而今逺别之期近在朝夕非言則無以寫難喻之懷
然則前日一時矯枉過甚之約今亦可以罷矣皆應曰諾
旣而敬夫以詩贈吾三人亦各荅賦以見意熹則又進而
言曰前日之約巳過矣然其戒懼警省之意則不可忘也
何則詩本言志則宜其宣暢湮欝優柔平中而其流乃㡬
至於喪志羣居有輔仁之益則宜其義精理得動中倫慮
而猶或不免於流况乎離羣索居之後事物之變無窮㡬
微之間毫忽之際其可以營惑耳目感移心意者又將何
以禦之哉故前日戒懼警省之意雖曰小過然亦所當過
也由是而擴充之庶㡬乎其寡過矣敬夫曰子之言善其
[077-13a]
遂書之以詔毋忘於是盡録贈處諸詩于篇而記其說如
此自今暇日時出而觀焉其亦足以當盤盂几杖之戒也
夫丁亥新安朱熹記
   轉運司蠲免鹽錢記代/毋忘一本/作毋怠
皇帝陛下臨御之五年朝廷清明衆職修理乃眷南顧閔
兹逺黎某月詔以太常少卿臣某爲福建轉運副使而付
以鹽筴使訪其利病以聞臣某旣承詔奔走即事則與判
官臣某爰曁屬僚慱詢審訂具以條奏越明年春遂有㫖
免本道屬州縣逋負鹽課之緡錢九十七萬又詔歲入鈔
鹽緡錢二十二萬者其罷之而使漕司歲以緡錢七萬𥙷
經費之闕臣某承命懽喜北向頓首言福建鹽法之弊乆
矣臣等問諸故府竊見祖宗盛時本道鹽息歲入緡錢十
[077-13b]
萬而三分之以其一予漕司佐州縣用度且市貢金其二
爲鈔法則啇人歲輸京師者爲錢六萬六千有竒而巳其
後鈔法中弛浮議交煽因盡以委漕司而増其額於是綱
運猥并鹽洩不時而民始受弊中間蓋嘗減損然什不能
去其三又他用之取具於鹽者亦且數倍舊制顧以歲出
有常因不敢議至州縣或不能供又不得以時蠲除新故
相仍轉相督趣重爲民病歷年滋多今乃幸遇陛下仁聖
儉慈不遺遐逺旣幸聽愚臣言而又推之以及其所未言
者蓋徳音再下而鈔額復祖宗之舊逋負捐累歲之積使
州縣之吏無所旁縁以漁獵其民民得休息恩澤隆厚不
可勝量臣等駑鈍不材奉使無狀乃幸得奉承聖詔以布
于下誠歡誠喜敢不悉力究宣謹察所部無或不䖍以廢
[077-14a]
明命猶懼不稱無以昭示永乆則取尚書所下詔㫖刻石
臺門以諗來者而竊敬識其下方如此又惟陛下躬徳神
聖天運日新其約已厚民之心終日乾乾有進無巳竊計
經制大定上下與足蓋可以日月期矣然則臣等前日所
不敢議者且將復有望焉敢昧萬死并記其說而俯伏以
俟乾道四年三月
   謝上蔡語録後記
熹頃年校定上蔡先生語録三篇未及脫藁而或者傳去
遂鋟木於贛上愚意毎遺恨焉比因閑暇復爲定著此本
然亦未敢自以爲可傳也因念往時削去版本五十餘章
特以理推知其决非先生語𥘉未嘗有所左驗亦不知其
果出於何人也後籍溪胡先生入都於其學者吕祖謙得
[077-14b]
江民表辨道録一篇讀之則盡向所削去五十餘章者首
尾次序無一字之差然後知其爲江公所著而非謝氏之
語益以明白夫江公行誼風節固當世所推髙而陳忠肅
公又嘗稱其論明道先生有足目相應之語蓋亦略知吾
道之可尊矣而其爲言若此豈差之毫釐則夫千里之繆
有所必至而不能巳者耶因書以自警且示讀者使母疑
舊傳謝先生與胡文定公手柬今并掇其精要之語附三
篇之後云乾道戊子四月壬寅熹謹記
   建寜府崇安縣學二公祠記
崇安建之巖邑故宫師趙清獻公嘗爲之宰故侍讀胡文
定公又其邑里人也兩公之徳後學仰之舊矣然數十年
之間爲是邑者不知其㡬何人無能表而出之以化於邑
[077-15a]
者乾道三年今知縣事温陵諸葛侯始至則將葺新學校
以教其人而深以兩公之祠未立爲巳病於是訪求遺像
因新學而立祠焉明年五月甲子訖功命諸生皆入于學
躬率丞掾與之釋菜于先聖先師而奠于兩公之室三獻
成禮揖諸生而進之曰學則孔孟尚矣然居是邦語其風
聲氣俗之近則鄉大夫鄉先生之賢者豈可以不知其人
哉惟趙公孝弟慈祥履繩蹈矩爲政有循良之蹟立朝著
蹇諤之風清節至行爲世標表固諸公之所逮聞也至於
胡公聞道伊洛志在春秋著書立言格君垂後所以明天
理正人心扶三綱叙九法者深切著明體用該貫而其正
色危言據經論事剛大正直之氣亦無所愧於古人則諸
君豈盡知之乎吾承乏於此過不自料常欲與諸君相勵
[077-15b]
以聖賢之事今幸因吾民之餘力校室以修方將日與諸
君者從容俯仰乎其間顧念古昔聖賢逺矣則欲諸君自
其近者而逹之是以象兩公於此堂也諸君自今以來蓋
亦望其容貌而起肅敬之心考其言行以激貪懦之志然
後精思熟講反之於心以求至理之所在而折衷焉庶㡬
學明行尊徳乆業大果能逹於聖賢之事是則兩公私淑
後來之本意而亦區區平日所望於諸君也諸君豈有意
乎諸生皆拜曰諸生不敏敢不敬蚤夜以思無辱先生之
誨於是旣退而諸葛侯使人以是說走山間屬熹爲之記
熹惟今之爲政者固巳不遑於學校之事其或及之而不
知所以教則徒以禄利誘人而納之卑洿淺陋之域是乃
賊之而於教何有今諸葛侯於兹邑旣新其學而語之以
[077-16a]
聖賢之事又能尊事兩公俾學者由是而逹焉則可謂知
所以教矣此其志豈特賢於今之爲政者而巳哉旣不得
辭乃具書其本末以視同志願相與勉焉以無負諸葛侯
之教也是月癸未新安朱熹記
   克齋記
性情之徳無所不備而一言足以盡其妙曰仁而巳所以
求仁者蓋亦多術而一言足以舉其要曰克巳復禮而巳
蓋仁也者天地所以生物之心而人物之所得以爲心者
也惟其得夫天地生物之心以爲心是以未發之前四徳
具焉曰仁義禮智而仁無不統巳發之際四端著焉曰惻
隱羞惡辭讓是非而惻隱之心無所不通此仁之體用所
以涵育渾全周流貫徹專一心之妙而爲衆善之長也然
[077-16b]
人有是身則有耳目鼻口四肢之欲而或不能無害夫仁
人旣不仁則其所以㓕天理而窮人欲者將益無所不至
此君子之學所以汲汲於求仁而求仁之要亦曰去其所
以害仁者而巳蓋非禮而視人欲之害仁也非禮而聽人
欲之害仁也非禮而言且動焉人欲之害仁也知人欲之
所以害仁者在是於是乎有以㧞其本塞其源克之克之
而又克之以至於一旦豁然欲盡而理純則其胷中之所
存者豈不粹然天地生物之心而藹然其若春陽之温哉
黙而成之固無一理之不具而無一物之不該也感而通
焉則無事之不得於理而無物之不𬒳其愛矣嗚呼此仁
之爲徳所以一言而可以盡性情之妙而其所以求之之
要則夫子之所以告顔淵者亦可謂一言而舉也與然自
[077-17a]
聖賢旣逺此學不傳及程氏兩先生出而後學者始得復
聞其說顧有志焉者或寡矣若吾友㑹稽石君子重則聞
其說而有志焉者也故嘗以克名齋而屬予記之予惟克
復之云雖若各爲一事其實天理人欲相爲消長故克已
者乃所以復禮而非克已之外别有復禮之功也今子重
擇於斯言而獨以克名其室則其於所以求仁之要又可
謂知其要矣是尚奚以予言爲哉自今以往必將因夫所
知之要而盡其力至於造次顛沛之頃而無或怠焉則夫
所謂仁者其必盎然有所不能自巳於心者矣是又奚以
予言爲哉顧其所以見屬之勤有不可以終無言者因備
論其本末而書以遺之幸其朝夕見諸屋壁之間而不忘
其所有事焉者則亦庶乎求仁之一助云爾乾道壬辰月
[077-17b]
日新安朱熹謹記
   味道堂記
武陽何君鎬叔京一日以書來謂熹曰吾先君子辰陽府
君少事東平馬公先生受中庸之說服習踐行終身不懈
間嘗牓其燕居之堂曰味道蓋亦取夫中庸所謂莫不飲
食鮮能知味之云也今不肖孤旣無以嗣聞斯道惟是朝
夕糞除䖍居恪處不敢忘先人之志子其爲我記之以告
于後之人而鎬也亦得出入覽觀焉庶乎其有以自勵也
熹惟何公實先君子太史公同年進士熹不及拜其牀下
獨幸得從叔京遊而兄事之因得聞其學行之懿顧雖不
徳不文不足以稱述傳信然慕仰之深願得託名於其屋
壁之間以爲幸因不敢以不能對謹按公諱某字太和始
[077-18a]
爲少吏南方㑹馬公以御史宣慰諸道一見賢之奏取爲
屬因授以所聞於程夫子之門者且悉以平生出處大節
告之詳焉旣馬公以言事謫死公歸守其學終身不少變
其端巳接物發言造事蓋無食息之頃而不惟中庸是依
也鄊人愛敬至以中庸何公目之於他經亦無所不學而
尤盡心于易作集傳若干卷其忠純篤厚之姿㢘静直方
之操得于天而成于學充于内而不暴於外世之君子莫
能知也晚以馬公移書僞楚斥使避位之節列上史官宰
相惡其分已功逮繋詔獄削籍投荒而終不自悔以殁其
身此其於道眞可謂飲食而知其味矣帷其知之深是以
守之固而行之樂行之樂是以益味其腴而弗能去也然
公之所謂道者又豈若世之俗儒習見老佛虚無寂㓕之
[077-18b]
說而遂指以爲道也哉考諸公之中庸亦曰五品之民彛
而巳熹愚不肖誠不足以窺大人君子所存之萬一然竊
意其名堂之意有在於是也是以敢備書之以承叔京之
命後之君子得以考焉抑叔京之清夷恬曠不累世紛旣
聞道于家庭又取友於四方以益求其所未至其衘訓嗣
事而居此堂也可無愧矣今又欲由是益自勵焉是其進
之銳而至之逺其可量哉其可量哉此於法當得附書因
并識於此云乾道癸已二月甲申新安朱熹記
   劉氏墨莊記
乾道四年秋熹之友劉清之子澄罷官呉越相過于潭溪
之上留語數日相樂也一旦子澄拱而起立且言曰清之
之五世祖磨勘工部府君仕太宗朝佐邦計者十餘年旣
[077-19a]
殁而家無餘貲獨有圖書數千卷夫人陳氏指以語諸子
曰此乃父所謂墨莊也海陵胡公先生聞而賢之爲記其
事其後諸子及孫比三世果皆以文章器業爲時聞人中
更變亂書散不守清之之先君子獨深念焉節食縮衣悉
力營聚至紹興壬申歲而所謂數千卷者始復其舊故尚
書郎徐公兢呉公說皆爲大書墨莊二字以題其藏室之
扁不幸先人棄諸孤清之兄弟保藏増益僅不失墜以至
于今然清之竊惟府君夫人與先君子之本意豈不曰耕
道而得道仁在夫熟之而巳乎而不知者意其所謂或出
於青紫車馬之間清之不肖誠竊病焉願得一言以發明
先世之本意於以垂示子孫丕揚道義之訓甚大惠也熹
聞其說則竊自計曰子澄之意誠羙矣然劉氏自國𥘉爲
[077-19b]
名家所與通書記事者盡儒先長者矧今子澄所稱又其
開業傳家之所自於體爲尤重顧熹何人乃敢以其無能
之辭度越衆賢上紀兹事於是辭謝不敢當而子澄請之
不置旣去五六年書䟽往來以十數亦未嘗不以此爲言
也熹惟朋友之義有不可得而終辭者乃紬繹子澄本語
與熹所以不敢當之意而叙次之如此嗚呼非祖考之賢
孰能以詩書禮樂之積厚其子孫非子孫之賢孰能以仁
義道徳之實光其祖考自今以來有過劉氏之門而問墨
莊之所以名者於此乎考之則知其土之所出廬之所入
者在此而不在彼矣蓋磨勘公五子皆有賢名中子主客
郎中實生集賢舎人兄弟皆以文學大顯于時而名後世
第四子祕書監資簡嚴識大體有傳于英宗實録子澄之
[077-20a]
先君子即其曽孫也諱某字某官至某仕旣不遭無所見
於施設今獨其承家燾後之意於此尚可識也生二子長
曰靖之子和其季則子澄皆孝友㢘静慱學有文而子澄
與熹游尤篤志於義理之學所謂耕道而熟仁者將於是
乎在九年二月丙戌新安朱熹記
   盡心堂記
予友范伯崇始仕爲廬陵屬邑主簿不小其官遇事亡所
苟遂以幹敏聞州藉其才奏取以代録事之病不能事者
廬陵民素嚚訟治獄者常患不能得其情伯崇旣盡心焉
而又㢘勤以揵于下懇惻以伸於上於是小冤必白而姦
民無所幸免一郡稱之官以無事則以暇日葺其問事之
堂而取君子盡心之云者牓之又大書噬嗑之卦於屏上
[077-20b]
且闢其後爲方丈之室以㑹友講學焉一日書來曰願有
以記此堂而名其室以幸教我且使來者與有聞焉予惟
王制之篇雖傳以爲漢慱士官所出然其所謂刑一成而
不可變故君子盡心焉者語約而意周教明而戒密其或
者古之遺言也與今伯崇旣躬行之而又以名其堂欲其
出入起居仰而見之常有以自警也以爲未足又取大易
電雷之象明斷之義與夫剛柔上下淺深難易之說金矢
黄金艱貞貞厲之戒掲於坐右而以蚤夜覽觀焉此其志
豈以一得其情而遽喜者哉然猶懼夫學之未至而於父
子之親君臣之義纎微之間有所未察則雖欲悉其聦明
致其忠愛而不知所以權之故又爲退食燕居之所於其
後以便講學此則尤非今之爲吏者所能及也昔子路曰
[077-21a]
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爲學此言近是而夫
子惡之然則仕本於學而學必讀書固孔門之遺法也因
請命其室曰讀書之室而悉記其本末如此以遺之伯崇
家傳正學於道有聞而其小試之効又巳孚於上下如此
此其所以讀書者必有以異乎人之讀之矣伯崇平居退
然若不能言遇事汎然若無所主予雖知之深亦未嘗不
喜其温厚之有餘而憂其强毅之不足也今一行作吏其
所以自樹立者乃如此而世之聦明才智之士計其當官
之效宜可以逺過于伯崇者或乃反不能及予於此又竊
獨有感焉因并書之以風曉當世且以厲來者於無窮伯
崇名念徳建安人與予有世舊且有連又相好也乾道癸
巳二月丁亥新安朱熹記
[077-21b]
   蘄州教授㕔記
乾道八年秋予友建安李君宗思爲蘄州學官始至入學
釋菜召諸生坐堂上而告之曰朝廷立學建官所以教養
人才而待其用徳意甚美宗思不佞得備選焉深惟淺陋
懼不能稱今将有以告二三子者而相與朝夕乎古人爲
巳之學庶以無負朝廷教養之意二三子其亦有意於斯
乎諸生起而對曰諸生不敏惟先生有以教之則幸甚於
是李君退即其居則距學且十里所李君顧而嘆曰學官
宜朝夕于學與諸生相切磋者其相距之逺可若是耶翌
日相學之東偏有廢壤焉請於州願得爲屋以居而日徃
來於學以供厥事於是通守北海王侯某實領州符嘉李
君之意而悉其力以相之役不踰時遂以備告然後李君
[077-22a]
得以日至於學進諸生而教誨之蓋使之潜思乎論語孟
氏之書以求理義之要又考諸編年資治之史以議夫事
變之得失焉日力有程不躐不惰探䇿而問勸督以時凡
以使之知所以明善修身之方齊家及國之本而於詞藝
之習則後焉而不之急也旣又禮其士之賢有徳者李君
之翰而與之居凡學之教治悉使聴焉由是蘄之爲士者
始知所以爲士之事而用其力李君亦喜其教之行而將
有成也礱石於堂考前爲是官者得自某人以下若干人
之名氏歲月刻之而以書屬予使因記其所以然者予惟
李君之教可能也而其所以教者則非世儒之所及王侯
之垂意於學可及也而其不以李君之說爲迂闊於事者
則非俗吏之所能是皆冝書以詔于後蓋非獨使繼李君
[077-22b]
而居此者有所考法抑亦承流千里而師帥其民者之所
宜知也於是悉書其本末如此俾刻寘題名之首云九年
秋七月壬子新安朱熹記
   建寜府建陽縣主簿㕔記
縣之屬有主簿秩從九品縣一人掌縣之簿書凡户租之
版出内之㑹符檄之委獄訟之成皆緫而治之勾檢其事
之稽違與其財用之亡失以賛令治蓋主簿之爲職如此
而予嘗竊論之以爲縣之治雖狹而於民實甚親主其簿
書者秩雖卑而用人之得失其休戚於民實甚重顧今銓
曹所領員以百數旣不容有所推擇而爲令者又往往私
其政不以及其屬是以官多不得其人而人亦不得其職
舉天下之縣偶能其官者計百不一二然亦不過能取夫
[077-23a]
户租之版而朱墨之耳若其他則固不得而與焉而亦莫
或知其職之曠也建陽縣主簿之廨故在縣治西墉下自
建炎中火于盗而寓於浮屠之舎距縣且三里所蓋主簿
之不得司其局者四十有餘年矣今右通直郎池陽王君
某來知縣事則計復焉而未克舉及主簿括蒼葉君某至
而尤以不得蚤夜其職爲憂乃請於縣而卒成之自經始
以至迄事凡百餘日爲屋若干楹其費得縣之羡錢五十
萬粟斛百凡故地之入于民居者則皆正於舊籍而不之
奪也明年葉君以書具本末屬予記予佳王君之不私其
政與葉君之能憂其職也則爲推本其所以設官之意并
叙其事而書之以告來者俾無曠於其職旣又因葉君之
請取孔子爲委吏時語名其東偏之室曰當齋其意蓋與
[077-23b]
此相表裏云乾道九年秋八月辛酉朔新安朱熹記
   南劒州尤溪縣學記
乾道九年九月尤溪縣修廟學成知縣事㑹稽石君&KR1488
書來語其友新安朱熹曰縣之學故在縣東南隅其地隆
然以髙靣山臨流背囂塵而挹清曠於處士肄業爲宜中
徙縣北源上後又毁而復𥘉然其復也士子用隂陽家說
爲門斜指寅卯之間以出而自門之内因短就狹遂無一
物不失其正者&KR1488始至而病焉顧以斆學之𥘉未遑外事
歲之正月乃始撤而新之旣使夫門堂齋序庫庾庖湢無
一不得其正而又度作重屋于堂之東以奉先賢以尊古
訓唯殿爲因其舊然亦繚以重櫩嚴其陛楯而凡像設之
不稽于古者則使視諸太學而取正焉靡金錢蓋四十萬
[077-24a]
用人力三萬工不資諸士不取諸民而事以時就意者吾
子亦樂聞之儻辱記焉以幸教其學者於無窮是則&KR1488
幸也熹惟石君之爲是役也則固已可書矣抑熹嘗得遊
於石君而知其所以學者蓋皆古人爲巳之學又嘗以事
至於其邑而知其所以教者又皆深造自得之餘是則其
爲可書蓋有大於此役者熹雖不敏誠竊樂得推本而備
論之是以承命而不辭焉蓋熹聞之天生斯人而予之以
仁義禮智之性而使之有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倫
所謂民彛者也惟其氣質之禀不能一於純秀之㑹是以
欲動情勝則或以䧟溺而不自知焉古先聖王爲是之故
立學校以教其民而其爲教必始於洒掃應對進退之間
禮樂射御書數之際使之敬恭朝夕脩其孝弟忠信而無
[077-24b]
違也然後從而教之格物致知以盡其道使知所以自身
及家自家及國而逹之天下者蓋無二理其正直輔翼優
游漸漬必使天下之人皆有以不失其性不亂其倫而後
巳焉此二帝三王之盛所以化行俗羙黎民醇厚而非後
世之所能及也自漢以來千有餘歲學校之政與時盛衰
而其所以爲教者類皆不知出此至於所以勸勉懲督之
者又多不得其方甚者至或使之重失其性益亂其倫而
不悟是不亦可悲也哉至于我宋文治應期學校之官遍
于郡縣其制度詳密規摹宏逺蓋已超䡍漢唐而娓娓乎
唐虞三代之隆矣而有司無仲山甫將明之材不能祗承
徳意若稽治古使學校之所以爲教者卓然有以逺過於
近代儒先君子或遺恨焉今石君乃獨能學乎古之學而
[077-25a]
推之以行於今使其學者惟知脩身窮理以成其性厚其
倫之爲事而視世俗之學所以干時取寵者有不屑焉是
則石君所以敷教作人可書之大者其視葺新廟學一時
之功爲如何哉然是役也石君之意亦將以尊嚴國家教
化之宫而變其學者之耳目使之有以養於外而齊其内
非徒以誇壯觀飾游聲而巳也蓋其敷教作人之功於是
爲備惜乎所試者小而所及之不遐也故特序其本末而
悉書之蓋非特明石君之志以厲其學者且將以風天下
之凡爲郡縣者使其皆以石君之心爲心焉則聖人之道
聖人之化將不憂其不明於天下矣是歲冬十月庚申朔

   建寜府崇安縣五夫社倉記
[077-25b]
乾道戊子春夏之交建人大饑予居崇安之開耀鄊知縣
事諸葛侯廷瑞以書來屬予及其鄊之耆艾左朝奉郎劉
侯如愚曰民饑矣盍爲勸豪民發藏粟下其直以振之劉
侯與予奉書從事里人方幸以不饑俄而盗發浦城距境
不二十里人情大震藏粟亦且竭劉侯與予憂之不知所
出則以書請于縣于府時敷文閣待制信安徐公嚞知府
事即日命有司以船粟六百斛泝溪以來劉侯與予率鄊
人行四十里受之黄亭歩下歸籍民口大小仰食者若干
人以率受粟民得遂無饑亂以死無不恱喜歡呼聲動旁
邑於是浦城之盗無復隨和而束手就擒矣及秋徐公奉
祠以去而直敷文閣東陽王公淮繼之是冬有年民願以
粟償官貯里中民家將輦載以歸有司而王公曰歲有凶
[077-26a]
穰不可前料後或艱食得無復有前日之勞其留里中而
上其籍於府劉侯與予旣奉教及明年夏又請于府曰山
谷細民無蓋藏之積新陳未接雖樂歲不免出倍稱之息
貸食豪右而官粟積於無用之地後將紅腐不復可食願
自今以來歲一歛散旣以紓民之急又得易新以藏俾願
貸者出息什二又可以抑僥倖廣儲蓄即不欲者勿强歲
或不幸小饑則弛半息大侵則盡蠲之於以惠活鰥寡塞
禍亂原甚大惠也請著爲例王公報皆施行如章旣而王
公又去直龍圖閣儀眞沈公度繼之劉侯與予又請曰粟
分貯民家於守視出納不便請放古法爲社倉以儲之不
過出捐一歲之息宜可辦沈公從之且命以錢六萬助其
役於是得籍坂黃氏廢地而鳩工度材焉經始於七年五
[077-26b]
月而成於八月爲倉三亭一門墻守舎無一不具司㑹計
董工役者貢士劉復劉得輿里人劉瑞也旣成而劉侯之
官江西莫府予又請曰復與得輿皆有力於是倉而劉侯
之子將仕郎琦嘗佐其父於此其族子右修職郎玶亦廉
平有謀請得與并力府以予言悉具書禮請焉四人者遂
皆就事方且相與講求倉之利病具爲條約㑹丞相清源
公出鎮兹土入境問俗予與諸君因得具以所爲條約者
迎白于公公以爲便則爲出教俾歸掲之楣間以視來者
於是倉之庶事細大有程可乆而不壞矣予惟成周之制
縣都皆有委積以待凶荒而隋唐所謂社倉者亦近古之
良法也今皆廢矣獨常平義倉尚有古法之遺意然皆藏
於州縣所恩不過市井惰㳺輩至於深山長谷力穡逺輸
[077-27a]
之民則雖饑餓瀕死而不能及也又其爲法太密使吏之
避事畏法者視民之殍而不肯發往往全其封鐍遞相付
授至或累數十年不一訾省一旦甚不獲巳然後發之則
巳化爲浮埃聚壤而不可食矣夫以國家愛民之深其慮
豈不及此然而未之有改者豈不以里社不能皆有可任
之人欲一聽其所爲則懼其計私以害公欲謹其出入同
於官府則鈎校靡密上下相遁其害又必有甚於前所云
者是以難之而有弗暇耳今幸數公相繼其愛民慮逺之
心皆出乎法令之外又皆不鄙吾人以爲不足任故吾人
得以及是數年之間左提右挈上說下教遂能爲鄊閭立
此無窮之計是豈吾力之獨能哉惟後之君子視其所遭
之不易者如此無計私害公以取疑於上而上之人亦毋
[077-27b]
以小文拘之如數公之心焉則是倉之利夫豈止於一時
其視而傚之者亦將不止於一鄊而巳也因書其本末如
此刻之石以告後之君子云淳熈甲午夏五月丙戌新安
朱熹記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七十七
            懷安縣儒學訓導葉暢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