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226 晦菴集-宋-朱熹 (master)


[024-1a]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二十四
 書時事出䖏
   與鍾戸部論虧欠經總制錢書
二月一日具位朱熹謹東向再拜致書侍郎右司執事熹
昨得見執事於省戸下忽忽五年矣中間執事來使閩部
熹是時方退伏田里有俯仰岀入之故雖不得瞻望履舄
之餘光亦甞以章少卿丈所致書輙爲數字之記以通於
左右是後乃不復敢有所關白不自知其果能逹視聴否
也比來同安跧伏簿書塵土中乃聞執事復爲天子出使
巴蜀萬里之外弛去逋負緍錢之在官者以数百巨萬計
弭節来還天子嘉之下所議奏於四方擢執事置尚書省
爲郎以計六曹二十四司之治可謂寵且榮矣又以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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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於君民兩足之義俾執事攝貳於版曹務以均節財用
便安元元爲職除目流聞四方幽隱無不恱喜以爲執事
必能以所甞施於蜀者惠綏此民寛其財力之所不足以
助天子仁厚清静之政也今執事之涖事數月矣四方之
聽未有所聞也熹不佞竊有所懐敢以請於下執事蓋熹
聞之天子憫憐斯民之貧困未得其職故数下寛大詔書
弛民市征口筭與逃賦役者之布又詔稅民母㑹其踦贏
以就成数又詔遣執事使蜀弛其逋負如前所陳者熹愚
竊以爲此皆民所當輸官所當得制之有義而取之有名
者而猶一切蠲除不復顧計又岀御府金錢以償有司是
天子愛民之深而不以利爲利也明矣而况於民所不當
輸官所不當得制之無藝而取之無名若所謂虧少經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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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錢者乎熹以謂有能開口一言於上以天子之愛民如
此所宜朝奏而暮行也而公卿以下共事媕阿莫肯自竭
盡以助聰明廣恩惠前日之爲户部者又爲之變符檄急
郵傳切責提刑司提刑司下之州州取辦於縣轉以相承
急於星火奉行之官如通判事者利於賞典意外督趣無
所不至此錢旣非經賦常入爲民所逋負官吏所侵盗而
以一歲偶多之数制爲定額責使償之又如合零就整全/是經總制錢今年
二稅放免今年虧欠/必多亦不可不知也自户部四折而至於縣如轉圜於千
仞之坂至其址而其勢窮矣縣將何取之不過巧爲科目
以取之於民耳而議者必且以爲朝廷督責官吏補發非
有與於民也此又與盗鍾掩耳之見無異蓋其心非有所
蔽而不知特藉此爲說以詿誤朝聽耳計今天下州縣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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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爲號而率取其民者無慮什之七八幸其猶有未至於
此者則州日月使人持符來逮吏繋治撻擊以必得爲效
縣吏不勝其苦日夜相與撼其長官以科率事不幸行之
則官得其一吏巳得其二三並縁爲姦何所不有是則議
者所謂督責官吏者乃所以深爲之地而重困天子所甚
愛之民也夫吏依公以侵民又陽自觧曰此朝廷所欲得
非我曹過也夫愚民安知其所以然者何哉亦相聚而怨
曰朝廷不䘏我等耳嗚呼此豈民之所當輸官之所當得
者耶其制之無藝取之無名甚矣夫以天子之愛民如此
彼所當輸當得有藝而有名者猶一切出捐而無所吝况
如此者惟其未之知耳一有言焉其無不聴且從矣而獨
愛其言者何哉是執政任事之臣負天子也執事誠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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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而亟言之使所謂虧欠經總制錢者一日而罷去則州
縣之吏無以藉其口而科率之議寢矣然後堅明約束痛
加繩治敢以科率病民者使民得自言尚書省御史臺則
昔之甞爲是者其罪亦無所容矣於以上廣仁厚清静之
風下副四方幽隠之望無使西南徼外巴賨卭莋之民夷
獨受賜也豈不休哉豈不休哉熹踈逺之跡於執事有先
君子之好而亦甞得一再見辱教誨焉今也執事適在此
位爲可言者誠不自知其愚且賤思有以𥙷盛德之萬分
故敢獻書以聞惟執事之留意焉方春向温伏惟益厚愛
以俟真拜不宣
   與李教授書
竊惟朝廷興建學官以養天下之士使州之士以學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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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之士以學於縣以便其仰事俯育之私而非以别異之
也然其制財用之法所謂贍學錢者蓋州縣通得用之今
執事之議於提學司曰業於州者得食於縣官而業於縣
者無與焉以熹觀之朝廷立學養士之意與夫制財用之
法似皆不如此今且置此而以私言之蓋朝廷以執事宜
爲人師故以執事教泉之人爲士者執事固不得而盡教
之雖使教不能盡亦不愈於坐而棄之乎今執事之議曰
使縣之任其費執事以爲縣將焉取之縣之取之於民者
悉矣今兹民力困竭官吏愁勞日不暇給而責之以此是
其不能有以教而將直棄之明甚於執事不爲有𥙷執事
何苦而必行之以棄此縣之人也如曰縣學所以教者不
能如州則諸縣者熹所不能知如熹所領學其誦說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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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條科熹自以爲亦無甚愧於執事之門而其師生相
接之勤則竊自隱度以爲雖執事力或有所未能也謂宜
得在假借之域而反以例削之使不得自盡此何說哉熹
已具公狀申禀而以此私於左右伏惟思究朝廷立學養
士之意而攷其制財用之法痛念吏民之艱弊而深察熹
之所領其於州縣有異焉於不可與之中捐而與之亦所
以視髙明之意有在而不專於巳勝足以勸其能者而不
能者知所厲焉又况理法有可與者乎干冐威嚴不勝皇

   答陳宰書
昨夕坐間蒙出示廣文公書似未見察者聊陳其一二李
君兄弟之賢聞於閩中熹少時見諸老先生道語其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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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慕之及來此道過三山乃識其兄迂仲即之粹然而温
無諸矜争之色時未識李君以謂其猶兄也至官未乆聞
其分教是邦心甚喜以爲所領縣學事有相關者當大得
其力助故事有可不可未嘗不因書文以喻意指而不意
其怒至此也熹所辨七事如左李君書以爲熹有少年銳
氣嘗謂論事者當以事理之長短曲直而不當以其年之
先後若直以年長者爲勝則是生後於人者理雖長而終
不可以自伸也又謂奚不於監司郡守前論列此李君之
所能而熹誠不敢也所以然者直不欲以監司郡守之勢
脅持上下耳此李君之所能而熹誠不敢也李君又自謂
本無欲勝人之心止是推車欲前耳異哉李君之欲前其
車也獨不思夫郡縣之學本一車耶譬則郡其軫蓋而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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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衡軛也後其衡軛而獨以蓋軫者驅馳之曰吾欲前此
耳此熹所不曉也又謂四分錢乃郡縣學通得用熹旣留
其二而歸其二於郡學矣尚何言使縣不得用其二分是
猶州不得用其二分也假糧於道是乃前所謂自備錢糧
者奚獨縣學則可而郡學則不可乎推此言之前李君所
自謂無勝人之心者熹不信也又謂郡學泉州學也同安
學同安縣學也各盡力於其中耳此又不然熹前䟽所陳
云云者非以自髙乃所以極論究心一二而求見哀於李
君耳豈有一州之教官上爲丞相所自擇用下與大府部
刺史分庭抗禮而熹銓曹所擬一縣小吏而敢有勝之之
心乎今李君所云無乃與熹之私指謬也又謂熹不能有
所飬而於此未能自克此則中其病但熹所争乃公家事
[024-5b]
無毫髪私意於其間此固官長之所深知而其戒熹敢不
思也熹巳謝學事但此色官錢終不可失蓋此乃同安一
縣乆遠利害非吾人所得用以狥一旦之私伏惟持之不
變以幸此縣之人而以熹所陳者曉李君無深怒也李君
書與熹前所爲劄并封納呈他尚容靣究
   與黄樞密書辛巳冬
竊聞虜酋隕命種人遁走淮北遺民悉降我師此蓋天命
眷顧宗廟社稷之靈廓清中原以全卑付莫大之慶海内
同之然熹之愚慮獨不勝私憂過計敢以布于下執事蓋
自戊午講和以至于今二十餘年朝政不綱兵備弛廢國
勢衰弱内外空虚近歲以來天啓聖心稍加振理始復漸
有條緒然宿弊巳深非得同心同德之臣素爲海内所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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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者爲之輔佐進賢退姦脩滯𥙷弊要之以盡而持之以
乆使其勢翕然而大變則未可以有爲也前日不量事勢
亟下親征之詔則旣失之易矣然理直言順庶㡬有成事
同發機有進無退而曠日引月不聞進發之期任國政者
不聞有㓂忠愍之謀典宿衛者不聞有髙烈武之請使諸
將惰心六軍解體虜騎横突深入兩淮兵少而敵益彊事
急而糧巳匱於是戒嚴未及兩月而募兵科借之禍巳及
民矣向非天佑皇家降罰于彼則勝負之決蓋未可知今
日之事其不可謂諸公謀於廟堂之效羣帥攻城野戰之
功亦巳明矣愚謂正宜君臣相戒兢慎祗肅改圖柄任益
脩政理以答揚上天眷顧之命不宜坐虞鄰國之難以幸
爲利而遽自以爲安也抑今中原之地幅貟萬里虜人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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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震駭之餘力未能争朝廷坐視而不取則非計取之則
功緒廣而勞費多此正安危得失之機差之毫釐繆以千
里不可以不審也熹竊以爲必能因其人以守因其糧以
食使東南之力不困然後根本固而不揺必有以大慰其
來蘇之望而深結其同濟之心使西北之情益堅然後藩
籬宻而可恃必使虜人他日痛定力全之後不能復窺吾
盧龍之塞然後朝謁陵廟還反舊京之事乃可言也不知
今日朝廷之上侍從之列誰爲能辦此者獨舊人之賢起
而未用者一二公使之出則重於今日視師之人授之政
則賢於今日秉鈞之士獨恐朝廷終不聴用則無如之何
耳失今不早爲計虜人士馬精彊固未有損今兹所失獨
元顔亮一夫耳萬一旬月之間復悉其衆挾其䘮君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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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來脩怨于我不知朝廷之議復以何計禦之歛民則民
憔悴而不堪募兵則兵脆弱而無用將據中原而與之爭
則形勢未習將棄中原而守淮泗則恢復無期不知議者
何以處此苟䖏之未審而曰姑又以待天幸之來則非愚
之所敢知者是以私憂過計夙夜拳拳而不能巳也顧衰
病之餘氣短辤拙不能言利害之實然其大要不逺是矣
閣下以道學履踐致身廟堂在諸公間最有人望故熹敢
以此言進觸冐威尊皇恐無地狂妄之罪惟左右者裁之
   答陳漕論塩法書季若癸未
熹昨承垂示塩法利害累日究觀竊以爲適今之宜莫便
於此及詢諸郷人則其說不無同異不敢不以聞蓋問之
崇安之人則比其舊費略有所省無不以爲便者問之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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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之人則云千金之産今日買塩所折不過千錢而新法
輸錢半倍其舊又湏出錢買引塩食之計引塩至建溪上
流比之今價亦不能甚賤則其爲利爲害未可知也兩邑
之数具之别𥿄可見其實又不知他邑如何爾然熹竊謂
法之大體實巳利便盖疆弱均敷巳寛下貧應役之民便
省陪費又凡種種弊倖皆無所自而作固不可以輕變但
更湏博盡衆謀多方措置使輸錢之数比舊稍輕買塩之
價比舊頓减即公私兩便法可乆行若其不然則官戸豪
宗昔幸免而今例輸者横議紛紛必有所緣而起雖有良
法羙意不可行矣竊嘗思之引價之所以貴以引額之数
拘之也本錢之所以多以所支之数取之也此塩之所以
貴也賣引之額所以㣣以所運之数拘之也海船之錢所
[024-8a]
以取以般運之費計之也此計産輸錢之所以重也欲致
二利去二害在乎罷海倉之買納而巳矣誠能罷海倉及
下四州諸縣之買納而使客人請引南自漳泉北至長溪
各從便路徑就埕戸買塩興販則引價可减本錢可輕而
塩賤矣引額可增海船可罷而計産所輸亦薄矣夫海倉
爲塩法蠧害之根本使䑓知之詳矣下四州諸縣買納之
弊不異乎海倉而漳州以盗賣合支産塩重爲民害使臺
知之亦詳矣使其無害於今日所議之法猶將廢置以蠲
積弊况所以增官塩之價而厚私塩之利者皆在乎此豈
可以不罷而改圖其新乎夫賣引之額以上四州逐年運
到一千萬斤者爲率而海倉每嵗所取亦止此数尚有乏
絶不繼停留綱運之時故引價至於二十三文而患其貴
[024-8b]
引錢止得二十三萬而患其少皆此之由也熹竊謂夫一
千萬斤者官運之正数也若夫出於埕戸搭於綱船漏於
歩擔而散於四郡之間食之無餘者一歲又何啻数百萬
斤此乃埕戸所煎民間所食之實数而前日棄之以爲私
販之資者正次海倉侵盗本錢稽留割剥使埕戸不願輸
官而寧私爲賤鬻以捄目前之急故也今若罷去海倉而
収此数百萬斤者併入引額則引價每斤可减数錢而所
以収引錢大数反增於舊矣謂如增作一千五百萬斤引/而一斤止賣二十文亦得三
十萬貫恐不止/此数更乞籌之又使埕户更無私塩可賣而官塩益快何
憚而乆不爲此夫所以使客人納塩本錢每斤十二文者
將以給埕戸爲循環本也今官収而官給之在客人則爲
枉費在埕戸則無實利曷若使埕戸客人自爲貿易而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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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之沿海逐縣專委/令丞或簿尉則客人不費四五文可得塩一斤毎
斤所省数錢足以具舟楫資徃來埕戸售塩一斤實得四
五文比之請於官司名爲十二文而經過官吏攬子之手
什不得其一二者大相逺矣所以使州縣樁海船錢五萬
餘貫者本爲漕司自海倉運至懐安以待客販也若罷海
倉而使客人徑從便路興販則此錢固巳在所蠲矣行此
数者使引價可減本錢可省則官鹽自賤而私販自戢引
額可增海船錢可罷則此兩項所增所罷之数以減計産
所輸之数亦不啻什四五矣下四州人戸則使徑就埕戸
買鹽不限引法但立法以防其興販透入上四州界可也
此外非熹聞見思慮所及但議者見使司自王侍郎以來
三四年間代納上供其数不少或謂增鹽尚有可減之數
[024-9b]
更望計度如其可減則願更減分数於三項立法之中均
退幾錢尤爲乆逺之利使閩中之人相與稱曰鹽法之利
於吾民自陳公始子孫不忘豈不休哉鄙見如此未知當
否以下問之勤不敢虚辱旣採民言又竭愚慮以稱塞萬
分狂妄之罪尚冀髙明矜而恕之幸甚幸甚
   答劉平甫書
聞巳遣兩使議和虜人待遇甚厚或疑虜勢實衰故欲且
緩我師耳所遣乃歸正人也楊巳罷御營用周元特之言
也周巳還南榻矣山中巳聞否伯崇兄不及别上狀想且
留屏山比日讀何書講論切磋之益想不但文字間也上
蔡帖中儒異於禪一節道間省記頗覺有警試相與究之
見日靣論也
[024-10a]
與陳書謾冩去只可呈大兄一讀而焚之勿留也此言
 之發其不能受也固宜然萬一成行則所言必有甚於
此者又將何以堪之耶觀此氣象不若杜門之爲愈下
 計終當出此耳元履云若爲貧即不妨巳以行道自任
 而以爲貧處人此正呉材老之論古音也可以一笑
   與延平李先生書
熹拜違侍右倐忽月餘頃嘗附兩書於建寧竊計巳獲關
聽矣熹十八日離膝下道路留滯二十四日到鈆山館於
六十兄官舎路中幸無大病今日戴君來診脉其言極有
理許示藥方矣云無他病只是禀受氣弱失汗多心血少
氣不升降上下各爲一人其他曲折皆非俗醫所及頃在
建陽惟見大湖一親戚語近此耳至於心意隠㣲亦頗得
[024-10b]
之信乎其不可揜也熹向蒙指喻二說其一巳叙次成文
惟義利之說見得未分明說得不快今且以泛論時事者
代之大略如中前書中之意到闕萬一得對畢即錄呈也
但義利之說乃儒者第一義平時豈不講論及此今欲措
辤斷事而茫然不知所以爲說無乃此身自坐在裏許而
不之察乎此深可懼者此間亦未有便姑留此幅書以俟
附行若蒙賜教只以附建寧陳丈䖏可也天氣未寒更乞
爲道保重以慰瞻仰九月二十六日拜狀不俻
   與魏元履書
熹六日登對𥘉讀第一奏論致知格物之道天顔温粹酬
酢如響次讀第二奏論復讎之義第三奏論言路壅塞佞
幸鴟張則不復聞聖語矣副本已送平甫託冩呈當已有
[024-11a]
之矣十二日有㫖除此官非始望所及幸幸甚甚然闕尚
逺恐不能待巳具請祠之劄辤日投之更屬凌丈催促必
可得也和議巳决邪說横流非一葦可杭前日見周葵面
質責之乃云此皆䖏士大言今姑爲目前計耳熹語之曰
國家億萬斯年之業參政乃爲目前之計耶大率議論皆
此類韓無咎李德逺皆不復㝷遂𥘉賦矣庶寮唯王嘉叟
諸人尚持正論然皆在閒䖏空復爾爲兩日從官過堂詣
府第不知所論云何欲少賛之輙不值未知渠所䖏也言
路惟小坡論甚正但恐其發不勇不能勝衆楚爾王之望
龍大淵巳差使副不知尚能挽回否諸非筆札可盡
 共父之出中批所命朝野不知所坐本欲作先生一書
 醉矣不能因書及之亦令平甫冩其劄副藁寄呈矣
[024-11b]
   與魏元履書
近時一種議論出於正人之口而含糊鶻突聴之使人憒
憒似此氣象規模如何抵當得王之望尹穡軰更何足掛
齒牙間也
   與陳侍郎書
昨者伏蒙還賜手書慰藉甚厚拜領感激不知所言而奉
祠冐昧之請又蒙台慈引重再三卒以得其所欲所示堂
帖謹以祗受仰荷恩眷尤不敢忘而不知所以報也蓋熹
賦性朴愚惟知自守間一發口柄鑿頓乖度終未能有以
自振於當世退守丘園坐待溝壑而巳今以閣下之力得
&KR2951假以供水菽之養其爲私幸亦巳大矣顧於義分猶
有僥冐之嫌而閣下推挽之𥘉心猶以爲不止於此此則
[024-12a]
豈熹所敢聞哉又蒙垂喻今日之事慨然有戞戞乎其難
哉之嘆且承任職以來屡有建白去䖏之義自䖏甚明熹
也雖未獲與聞其詳然有以見賢人君子立乎人之本朝
未甞一日而忘天下之憂亦不肯以一日居其位而曠其
職盖如此然猶不鄙迂愚踈賤之人而語之及此其意豈
徒然哉熹誠不足以奉承教令然竊不自勝其慕用之私
是以忘其不侫而試效一言焉執事者其亦聴之熹甞謂
天下之事有本有末正其本者雖若迂緩而實易爲力捄
其末者雖若切至而實難爲功是以昔之善論事者必深
明夫本末之所在而先正其本本正則末之不治非所憂
矣且以今日天下之事論之上則天心未豫而饑饉荐臻
下則民力巳殫而賦歛方急盗賊四起人心動揺將一二
[024-12b]
以究其弊而求所以爲圖囬之術則豈可以勝言哉然語
其大患之本則固有在矣盖講和之計决而三綱頽萬事
隳獨斷之言進而主意驕於上國是之說行而公論欎於
下此三者其大患之本也然爲是說者苟不乗乎人主心
術之蔽則亦無自而入此熹所以於前日之書不暇及他
而深以夫格君心之非者有望於明公蓋是三說者不破
則天下之事無可爲之理而君心不正則是三說者又豈
有可破之理哉不審閤下前日之論其亦嘗及是乎抑又
有大於此者而山野之所弗聞弗知者乎閤下誠得其本
而論之則天下之事一舉而歸之於正殆無難者而吾之
去就亦易以決矣熹竊不自勝其憤懣之積請復得而詳
言之夫沮國家恢復之大計者講和之說也壞邉陲備禦
[024-13a]
之常規者講和之說也内咈吾民忠義之心而外絶故國
來蘇之望者講和之說也苟逭目前宵旰之憂而養成異
日宴安之毒者亦講和之說也此其爲禍固巳不可勝言
而議者言之因巳詳矣若熹之所言則又有大於此者蓋
以祖宗之讎萬世臣子之所必報而不忘者苟曰力未足
以報則姑爲自守之計而蓄憾積怨以有待焉猶之可也
今也進不能攻退不能守顧爲卑辤厚禮以乞憐於仇讎
之戎狄幸而得之則又君臣相慶而肆然以令於天下曰
凡前日之薄物細故吾旣捐之矣欣欣焉無復豪分忍痛
含冤迫不得巳之言以存天下之防者嗚呼孰有大於祖
宗陵廟之讎者而忍以薄物細故捐之哉夫君臣之義父
子之恩天理民彛之大有國有家者所以維繋民心紀綱
[024-13b]
政事本根之要也今所以造端建極者如此所以發號施
令者如此而欲人心固結於我而不離庶事始終有條而
不紊此亦不待知者而凛然以寒心矣而爲此說者之徒
懼夫公論之沸騰而上心之或悟也則又相與作爲獨斷
之說傳㑹經訓文致姦言以深中人主之所欲而隂以自
託其私焉本其爲說雖原於講和之一言然其爲禍則又
不止於講和之一事而巳是蓋將重悞吾君使之傲然自
聖上不畏皇天之譴告下不畏公論之是非挾其雷霆之
威萬鈞之重以肆於民上而莫之敢櫻者必此之由也嗚
呼其亦不仁也哉甚於作俑者矣仁人君子其可以坐視
其然而恬然不爲之一言以正之乎此則旣然矣而旬日
之間又有造爲國是之說以應之者其欺天罔人包藏險
[024-14a]
慝抑又甚焉主上旣可其奏而羣公亦不聞有以爲不然
者熹請有以詰之夫所謂國是者豈不謂夫順天理合人
心而天下之所同是者耶誠天下之所同是也則雖無尺
土一民之柄而天下莫得以爲非况有天下之利勢者哉
惟其不合乎天下之所同是而彊欲天下之是之也故必
懸賞以誘之嚴刑以督之然後僅足以刼制士夫不齊之
口而天下之真是非則有終不可誣者矣不識今日之所
爲若和議之比果順乎天理否耶合乎人心否耶誠順天
理合人心則固天下之所同是也異論何自而生乎若猶
未也而欲主其偏見濟其私心彊爲之名號曰國是假人
主之威以戰天下萬口一辤之公論吾恐古人所謂徳惟
一者似不如是而子思所稱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者
[024-14b]
不幸而近之矣昔在熈寧之𥘉王安石之徒甞爲此論矣
其後章惇蔡京之徒又從而紹述之前後五十餘年之間
士大夫出而議於朝退而語乎家一言之不合乎此則指
以爲邦朋邦誣而以四凶之罪隨之盖近世主張國是之
嚴凛乎其不可犯未有過於近時者而卒以公論不行馴
致大禍其遺毒餘烈至今未巳夫豈國是之不定而然哉
惟其所是者非天下之真是而守之太過是以上下相徇
直言不聞卒以至於危亡而不悟也傳曰差之毫釐繆以
千里況所差非特毫釐哉嗚呼其可畏也巳柰何其又欲
以是重誤吾君使之㝷亂亡之轍跡而躬駕以隨之也嗚
呼此三說者其爲今日大患之本明矣然求所以破其說
者則又不在乎他特在乎格君心之非而巳明公不在朝
[024-15a]
廷則巳一日立乎其位則天下之責四靣而至與其顚沛
於末流而未知所濟孰若汲汲焉以勉於大人之事而成
巳成物之功一舉而兩得之也熹杜門求志不敢復論天
下之事乆矣於閤下之言竊有感焉不能自巳而復發其
狂言如此不審高明以爲如何也尚書王公計就職巳乆
方羣邪競逐正論消亡之際而二公在朝天下望之屹然
若中流之底柱有所恃而不恐雖然時難得而易失事易
毁而難成更願合謀同力早悟上心以圖天下之事此非
獨熹之願實海内生靈之願也
   與汪帥論屯田事
崇安有范芭通判者頃從鄭資政鎮蜀能言當時漢中屯
田之利所以實邉郡紓民力省歲費者甚有條理不知其
[024-15b]
幕府文書猶有存於今日者否就使不完當日官吏必尚
有可訪者今之所謂和好豈可長保萬一可保而在我者
亦豈當但爲安坐以守所保之計乎聚人之本財用爲急
與其賣度牒責財於民而髠其首以絶生聚之源賣官告
使入仕之流猥濫訛雜以爲吾民之病孰若因天時分地
利借力於飽食安坐之兵而坐収富彊之實效乎況前人
巳試之驗未逺在博訪而亟行之爾稼穡之功經歲乃成
然當可爲之時緩之一日則失一歲之事今以閤下之明
乘此邉事少休嵗収大稔之際兵民皆有餘力可以就事
況諸司又皆通情則事之在漢中者亦可委曲審議而共
爲之失今不爲恐後難復值此可爲之㑹矣熹在逺僻不
能深得利病之詳然得於傳聞參以簡冊所記載竊以爲
[024-16a]
此最當今邉防之急務而申軍律練士卒備器械抑又次
之皆不可不先事預謀以爲之備不審台意以爲如何
   與曹晉叔書
熹此月八日抵長沙今半月矣荷敬夫愛予甚篤相與講
明其所未聞日有問學之益至幸至幸敬夫學問愈髙所
見卓然議論出人意表近讀其語說不覺胷中洒然誠可
嘆服嶽麓學者漸多其間亦有氣質醇粹志趣確實者只
是未知向方徃徃騁空言而逺實理告語之責敬夫不可
辤也長沙使君豪爽俊邁今之竒士但喜於立異不肯入
於道德可惜屢詢近況似深念尊兄者曽得近書否共父
到闕之後言事者数矣其言又皆慷慨勁正近世之所未
有聖主聦明無不容納然所憂者一薛居州若得三五人
[024-16b]
賛助之國事或可扶持也此豈人力所能參哉看上蒼如
何耳
   與魏元履書
𬒳教備悉至意大槩只放稅廪窮兩事爾放稅是秋冬間
事且與諸公商量未晚廪窮亦是州縣間合行事似不必聞
之朝廷朝廷每事如此降指揮恐不是體靣昨日巳作芮書
今録呈不知且如此可否第五等是五百文以下其間極
有得過之人若物業全𬒳水傷固不可不全放若但傷些
小如何一例放得但百十錢以下産戸即不能如此分别
與全放不妨爾西府書旦夕遣去熹亦當作書且以老兄
所說與熹鄙意告之惟其所擇但一兩縣災傷似只是監
司州郡事若執政者切切然只專爲郷里理㑹事似屬偏
[024-17a]
頗道理亦不如此芮漕之書相咨問如此若以誠告豈有
不行徐任亦方留意此事儘得商量若商量到十數日間
亦須有定議矣朝廷在千里外其爲報應豈不緩耶但商
量事須酌中合宜教人行得即無不可告之理其或不入
咎乃在彼若自家所說過當教人信不及行不得則是自
家未是安得專咎他人耶況禹稷顔子事體不同吾人巳
是出位犯分了若合告州府監司者告州府監司合告朝
廷者告朝廷盡誠以告之而行與不行付之於彼猶未爲
大失今一向如此却似未是道理蓋此事一發使朝廷失
慮四方之體州郡監司失其職吾輩失其守雖活千人不
可爲也如何如何不若更度事理之所宜力告諸公有合
朝廷應副者令自申明而約以助其請則庶㡬或可爾謝
[024-17b]
諸公書必巳有定論頃見伊川集中謝韓康公啓乃是除
講官後方謝之呉憲旣得書却難不答且答其書因謝其
意似無不可但諸公無書來者則未須爾將來謝帥之辭
不過自叙巳意謝其薦揚而巳横渠有數篇謝/人薦舉書甚佳何必作佞
語亦何必作惷辭但薦書中有此人姓名亦是人生不幸
事此古人所以難受爵位也養源小批如此而遂竟去何
耶熹看得今日之事只是士大夫不肯索性盡底裏說話
不可專咎人主柳子厚曰食君之禄畏不厚兮憚得位之
不昌退自服以黙黙兮曰吾言之不行今人多是此般見
識也得汪丈六月十九日九江書云六月末可到玉山於
彼俟請祠之報巳作書速其行矣一請猶是禮數若又再
請則無謂矣熹與書云有如再請忽遂雅懐而治亂消長
[024-18a]
由此遂分豈惟公終身恨之天下後世亦且有所歸責矣
不知渠又以爲如何所欲言甚衆亟遣人草草
   與魏元履書
里中大稔數年所無幸事然小民債負亦倍常年比収歛
巳想亦無餘矣昨得趙推書云漕司巳備錄熹劄子行下
府中未知後來如何王守趙漕都未通書蓋亦懶與此事
矣共父前月二十間因論王琪專𬒳密㫖築真州城不經
由三省密院大忤上㫖批與端殿宫觀次日又批與知隆
興乞放謝却令朝辤乞以念八日又令𥘉四日却似悔前
舉之失然共父書云陳丈力爭此事恐亦不能乆兩公在
朝雖做大事不得然善類不無所恃今各辤去亦可慮也
書中令致意尊兄云事體與昔不同陳丈若去則此事當
[024-18b]
自審處平父亟遣人至雲際人立俟書草此爲報集議文
字上内欽夫他文未暇檢然多取而不究其㫖此乃尊兄
舊病何爲未能去耶芮老書中相告戒切中拙病荷其相
愛之意不敢忘也
   賀陳丞相書戊子冬
恭聞制書延拜進秉國均凡在陶鎔孰不欣頼伏惟明公
以大忠壯節早負天下之望自知政事賛襄密勿凡所論
執皆繫安危至其甚者輙以身之去就争之雖未即從而
天子之信公也益篤天下之望公也益深懔懔然惟懼其
一旦必去而不可留也夫明公所以得此於上下者豈徒
然哉今也進而位乎天子之宰中外之望莫不欣然咸曰
陳公前日之言天下之言也爭之不得危於去矣而今乃
[024-19a]
爲相則是天子有味乎陳公之言而將卒從之也陳公其
必以是要說上前而決辭受之幾矣且天下之事其大且
急者又不特此陳公果不得謝而立乎其位必且次第爲
上言之爲上行之其不黙然而受兀然而居也明矣熹雖
至愚亦有是說然今也聽於下風亦旣餘月政令之出黜
陟之施未有卓然大異於前日則是明公蓋未嘗以中外
之望於公者自任而苟焉以就其位矣熹受知之深竊所
愧歎未知明公且將何以善其後也請得少效其愚而明
公擇焉蓋聞古之君子居大臣之位者其於天下之事知
之不惑任之有餘則汲汲乎及其時而勇爲之知有所未
明力有所不足則咨訪講求以進其知扳援汲引以求其
助如捄火追亡尤不敢以少緩上不敢愚其君以爲不足
[024-19b]
與言仁義下不敢鄙其民以爲不足以與教化中不敢薄
其士大夫以爲不足共成事功一日立乎其位則一日業
乎其官一日不得乎其官則不敢一日立乎其位有所愛
而不肯爲者私也有所畏而不敢爲者亦私也屹然中立
無一毫私情之累而惟知爲其職之所當爲者夫如是是
以志足以行道道足以濟時而於大臣之責可以無愧不
審明公圖所以善其後者其有合於此乎其有近於此乎
無乃復有進於此者而熹之愚不足以知之乎願亟圖之
庶乎猶足以終慰天下之望母使前日之欣然者更爲今
日之悒然也抑熹又有請焉蓋熹嘗辱明公賜之書矣其
言有曰前軰爲大臣不過持循法度主張公道知無不言
復君以德公行賞罰進賢退不肖而巳今日事有至難風
[024-20a]
俗敗壊官吏苟且彊敵在前邉備未立如之何其可爲也
熹愚不肖深有所疑蓋凡明公之所易者皆古人之所難
而明公所難者乃古人之所易也反復思慮不得其說將
以質之左右而未暇也今者敢因修慶而冐以爲請伏惟
明公試反諸心而以事理之輕重本末權之誠知夫真難
易之所在而有以用其心焉則亦無難之不易矣詩曰伐
柯伐柯其則不逺願明公留意則天下幸甚
   答魏元履書
所喻杜征南語此固切論然今日之事恐異於此蓋彼以
彊大兼人之國故其計謀規畫不得不然今以弱小自守
而義當有爲乃其義理事勢不得不爾今日雖無征南之
明略而天下之事當得但巳耶愚謂孟子所謂成功則天
[024-20b]
董子所謂明道正義武侯所謂鞠躬盡力死而後巳成敗
利鈍非所逆料者正是今日用處若以征南之言爲正竊
恐落第二義也前日答書思慮偶不及此見來書又言之
聊發其愚不知老兄以爲如何也頃見林黄中說在宫邸
讀史記秦伐楚王翦李信争兵多少處偶及近事因云今
乃欲以數萬之卒横行中原何其慮事之不詳也熹因爲
言此事正不爾秦滅六國楚最無罪故楚旣亡而其國人
悲思有三戸之謡則當時秦人之攻楚人之守勢可知矣
今日之事與此正相反柰何以爲比乎此與所論亦稍相
似因謾及之大抵議論先要根本正當然後紀綱條目有
所依而立近看論語說及爲児輩說唐鑑因得究觀范太
史之學不知此人胷中如何其議論乃爾暇日試熟觀數
[024-21a]
過當見古人論事輕重緩急之方矣每讀至㑹心處未嘗
不廢卷而歎也
   與陳丞相書巳丑
熹啓中夏毒熱恭惟僕射平章樞使相公鈞候起居萬福
熹昨奉咫尺之書修致慶問因以愚慮上瀆髙明自揣妄
庸宜得譴斥之罪乃蒙鈞慈還賜手教撫存開納禮意勤
厚伏讀三歎有以見明公位愈髙而心愈下德彌盛而禮
彌恭果非小人之腹所能料也台司禮絶不敢復致啓謝
惟是區區歸心黄閤之下未始一日而忘忽又奉承堂帖
戒以祗事之期囊封疾置似亦非常制所當得者自顧何
人可以當此尤竊恐懼不能自安然熹之狂獧朴愚不堪
世用明公知之蓋有素矣頃自祠官叨𬒳除目聞命之𥘉
[024-21b]
即惕然有不敢當之意顧以近制不應辤避之科因欲復
求祠官幾得斗升之禄以共水菽之養則又以待次尚逺
懼有貪躁之嫌是以因仍寢嘿以至于今幸官期巳及而
廟堂又特爲下書以招徠之則熹之不獲巳而有求似亦
不爲甚無謂者巳别具劄子一通道其所欲伏惟明公哀
憐而幸聴之不使輕犯世故以貽親憂則明公之賜於熹
厚矣或恐未即遽蒙矜許則熹請得復罄其說盖熹雖愚
不肖無所短長然區區用力於古人之學閱天下之義理
亦庶幾不爲懵然者豈不知外有君臣之義内有母子之
情而平生知巳如明公者待之又不爲不厚豈不願及明
時效尺寸以報君親酬知遇而直逡巡退縮以求守此東
岡之陂乎此其中必有甚不得巳者惟明公幸察焉而聽
[024-22a]
其所欲使得竊祠官之禄以養其親而自放於荒閒寂寞
之境以益求其所志庶乎動心忍性涵泳中和頼天之靈
得遂變化其狂獧朴愚之質則異時明公未忍終棄猶欲
熏沐而器使之其或可以奉令承教而不敢辤也明公亦
宜自謀所以清化原革流弊者使乾剛不亢而君道下濟
忠讜競勸而臣道上行則天地交㤗上下志同而天下之
士雖有囂囂然處畎畆而樂尭舜者猶將爲明公出况如
熹者又豈足道也哉伏惟明公勉焉則天下幸甚自餘加
護鼎食以慰具瞻熹不勝懇禱拳拳之至謹奉手啓以聞
伏惟照察
   與汪尚書書巳丑
自頃拆號日望登庸尚此滯留不省所謂海内有識之士
[024-22b]
蓋莫不爲明公遅之而熹之愚獨有爲明公喜者蓋以省
闈之取舎觀之則疑明公於天下之義理尚有當講求者
而喜其猶及此閒暇之時也自道學不明之乆爲士者狃
於偷薄浮華之習而詐欺巧僞之姦作焉上之人知厭之
矣然欲遂變而復於古一以經行迪之則古道未勝而舊
習之姦巳紛然出於其間而不可制世之人本樂縱恣而
憚繩檢於是乗其隙而力攻之以爲古道不可復行因以
遂其自恣苟簡之計俗固巳薄爲法者又從而薄之日甚
一日歲深一歲而古道真若不可行矣譬之病人下寒而
客熱熾於上治其寒則熱復大作俗工不求所以治寒之
術遂以爲真熱而妄以寒藥下之其不殺人也者幾希矣
蘇氏貢舉之議正如此至其詆東州二先生爲矯誕無實
[024-23a]
不可施諸政事之間則其悖理傷化抑又甚焉而省闈盗
用此文者兩人明公皆擢而寘之衆人之上是明公之意
蓋不以其說爲非也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其政害於
其事明公未爲政於天下而天下之士巳知明公之心争
誦其書以求速化耳濡目染以䧟溺其良心而不自知遂
以偷薄浮華爲真足尚而敢肆詆欺於昔之躬行君子者
不爲非也況於一旦坐廟堂之上而以宰相行之其害又
當如何哉明公前者駮正張綱之謚深詆王氏之失識者
韙之而今日之取舎乃如此死者有知得無爲綱所笑不
審明公亦嘗悔之否乎熹愚無知辱知獎甚厚徃者亦嘗
關說及此而今略驗矣故獨不敢以延拜之遲爲恨而以
猶得及此暇時講所未至爲深喜明公若察其願忠之意
[024-23b]
而寛其忘分之誅則願深考聖賢所傳之正非孔子子思
孟程之書不列於前晨夜覽觀窮其指趣而反諸身以求
天理之所在旣以自正其心而推之以正君心又推而見
於言語政事之間以正天下之心則明公之功名徳業且
將與三代王佐比隆而近世所謂名相者其規模蓋不足
道況蘇氏浮靡機變之術又其每下者哉熹忽𬒳堂帖戒
以官期本不欲行今乃得遂𥘉心有書懇丞相求祠禄以
供水菽之奉恐或怒其不來未易遽得即乞從容一言之
賜早遂所求幸甚幸甚參政梁公之門𥘉無灑掃之舊不
敢以書請又恐疑於簡巳也有劄子一通乞轉致之且及
此意則又幸甚熹不敢復論時事蓋亦有不待論而白者
明公尚勉之哉
[024-24a]
   答汪尚書書六月十一日
徐倅轉致五月二十七日所賜教帖恭審比日暑雨潤溽
台候起居萬福感慰之深伏蒙勸行尤荷眷念熹近拜手
啓并申省狀自崇安附遞&KR0548請祠禄不審巳得徹台聽否
熹孤賤無庸學不加進而戇愚日甚與世背馳自度不堪
當世之用乆矣徃者猶意明公來歸必將有以上正君心
下起頽俗庶幾或可效其尺寸以佐下風是以未敢決然
遂爲自屏之計而今也明公之歸亦旣累月矣似又未有
以大慰區區平昔之望則熹也尚復何望於他人而可輙
渝素守以從彼之昏昏哉所以深不獲巳而有前書之請
非獨自爲亦欲明公識察此意而圖其新耳今承誨飭之
勤敢不深體至意然熹愚竊謂明公必欲引内其身不若
[024-24b]
聽用其言言行矣則其身之出也可以無所愧其不出也
可以無所恨若言不用道不合顧踽踽然冐利禄而一來
前有厚顔之愧後有駭機之禍熹雖至愚獨何樂乎此而
必爲之而明公亦何取乎熹而必致之也抑明公之教熹
曰旣到之後若有未安則在我矣兩得元履書亦以公言
見告如此此則明公愛熹之深而所以爲熹謀者反未盡
也夫事之可否方雜乎冥冥之中而未知所決則姑爲之
以觀其後可也今此身之不可仕仕路之不見容巳昭然
矣尚何待於旣至然後有所未安耶古之君子量而後入
不入而後量今身在山林尚恐不能自主況市朝膠擾之
域當世之大人君子至是而失其本心者踵相㝷也若熹
者又可保其不失耶故熹深有所不能無疑於明公之計
[024-25a]
惟前書之懇敢因是而復有請焉如蒙矜許固爲大幸若
其不遂則熹豈敢坐違朝命而不一行但老人年來多病
旣不敢勞動登途又不敢逺去膝下只此一事便自難處
藉令單行至彼就職則便𬒳拘縻不就則重遭指目就職
之後遽去則又似無說不去則自違素心凡此曲折皆巳
思之爛熟其勢必至顛沛無可疑者伏惟明公以其所以
見愛之心施之於此而爲之謀則必有所處矣然熹亦非
必欲祠禄若荒僻無士人處教官少公事處縣令之屬似
亦可以藏拙養親但恐無見闕耳窮空巳甚若有數月之
闕即不可待又不若且作祠官之爲便也復因徐倅便人
拜啓區區底藴敢盡布之伏惟明公察焉進見未期伏乞
進德脩業爲主眷人望千萬自重不宣謹啓
[024-25b]
   答汪尚書書七月二日
國史侍讀内翰尚書丈台席去月十一日徐倅轉致台翰
之賜即巳具啓盡布腹心今當徹聽聞乆矣今日得崇安
遞中十八日所賜教帖伏讀再三仰認至意感服之餘得
以竊聞比日暑中台候起居萬福又以爲慰熹學不加進
而迂戾日甚特以去違門墻之乆明公不深知猶復以故
意期之移書招徠詞㫖篤厚此見髙明好賢樂善之意有
加於前而熹無以堪之徒自懼耳區區之懐所欲陳者所
附徐倅書巳索言之但不知向託元履致丞相書及申省
狀等曽一一投之否度可否之報必巳有所定然未知諸
公所以必欲其來何謂也哉以爲欲行其道則熹學未自
信固無可行之道今日所處人得爲之又非可行之官且
[024-26a]
諸公皆以耆德雋望服在大僚而紀綱日紊姦倖肆行未
有能遏之者又非有可行之效也以爲欲榮其身則使熹
捐親而仕舎靈龜而觀朶頥隨行逐隊則有持禄之譏卬
首信眉則有出位之戒是亦何榮之有哉凡此數者乆巳
判然於胷中徃時猶欲以明公卜之是以未敢決然爲長
徃之計今明公還朝朞年諸事又且如此則熹亦豈待視
一魏元履而爲去就哉然聞元履數有論建最後者尤切
至若一旦真以此去則有志之士雖欲不視之以爲去就
亦不可得矣蓋出處語黙固不必同然亦有不得不同者
皆適於義而巳熹累蒙敦譬固巳不敢輒徇匹夫之守今
只俟前日之報若巳得請固爲幸甚無所復言若猶未也
而諸公果能恊成元履之論使聖德日新䜛佞屏逺逆耳
[024-26b]
利行之言日至於前而無所忤焉則熹失所望於前者猶
或可以収之於後又何說之辤哉程張二先生固可仕而
仕然亦未嘗不可止而止也熹則何敢議此特因來教而
及之至於前日冐進瞽言明公不以爲譴而欲與之上下
其論且將推是而益省察焉明公進徳不倦之意可謂盛
矣然事變無窮幾㑹易失酬酢之間蓋有未及省察而謬
以千里者是以君子貴明理也理明則異端不能惑流俗
不能亂而德可乆業可大矣若熹前日所請欲明公致一
於孔孟程子之書者乃窮理之要不審髙明果以爲何如
也近見吕申公家一二議論殊乖僻悖理不謂原明親炙
有道而所見乃爾向見明公篤信之今亦覺其非否蓋天
下無二道今兩是相持於胷中所以臨事多疑而當疑者
[024-27a]
反不察也所欲言者無窮薄暮欲遣書入遞不能盡懐伏
惟益爲此道千萬自重不宣
   與陳丞相書巳丑七月十四日
熹昨以愚&KR0548冐瀆威尊似聞鈞慈憐念未許遽就閑退區
區感激何可具言實以鄙性惷愚觸事妄發竊觀近事深
恐一旦不能自抑以取罪戾不肖之身非敢自愛誠懼仰
負相公手書招徠之意重玷聽言待士之羙則其爲罪大
矣伏況老親行年七十旁無兼侍尤不欲其至於如此日
夕憂煩幾廢寢食人子之心深所不遑是敢再瀝悃誠仰
干大造欲乞檢㑹前狀特與陶鑄嶽廟一次俾得婆娑丘
林母子相保遂其麋鹿之性實爲莫大之幸情迫意切不
知所言伏望鈞慈俯賜憐察
[024-27b]
   答汪尚書書七月二十六日
熹此月二日遞中領賜教即以尺書附遞拜答續又領章
左藏寄來台翰又以數字附劉審計伸前日之&KR0548不審今
皆呈徹未也忽徐倅送示九日所賜手帖恭審即日秋暑
盛德有相台候起居萬福感慰不可言重蒙戒喻令熹審
思出處之計苟合於義他不必問也熹雖至愚荷明公矜
念之深教誨之切至於如此豈不願奉承一二少答知巳
之遇然區區之意巳具前書更望留意反復則有以知熹
之所䖏其度於義蓋巳審矣但恐熹所謂義乃明公所謂
不必問者而忽之耳然熹既巳申省則今日亦湏再得省
劄而後敢行但至彼不過懇辤而㱕他亦無以自效却慮
一旦親見諸公之訑訑音聲顔色有不能平所發或至於
[024-28a]
過甚以自取戾則明公雖欲曲加庇護而不可得殆不若
早爲一言遂其所請之爲愈也前書戒以勿視元履爲去
就熹固巳畧言之矣夫朝有闕政宰執侍從䑓諌熟視却
立不能一言使小臣出位犯分顚沛至此巳非聖朝之羙
事又不能優容獎勵顧使之逡巡而去以重失士心又不
俟其自請而直譴出之則駭聽甚矣陳公之待天下之士
乃如此明公又不少加調護而聴其所爲則熹亦何恃而
敢來哉蓋熹非敢視元履爲去就乃視諸公所以待天下
之士者而爲進退耳願明公思之爲熹謝陳公熹之坐違
朝命巳三月矣欲加之罪不患無辤既不早從所請則不
若正其違傲之罪而謫斥之亦足以少振風聲使天下之
士知守道循理之不可爲而一於阿䛕委靡之習以遂前
[024-28b]
日之非亦一事也不識明公其亦以爲然乎頃年陳公在
建安明公在蜀郡熹嘗獲侍言於陳公竊以爲天下之事
非兩公不能濟陳公蓋不辤也至於今日乃復自憂其言
之不效徃者則不可諌矣來者其亦尚可追乎伏惟明公
深逹陳公相與亟圖之熹之心盖猶不能無拳拳也承諭
旦夕即上告歸之請熹竊惑之蓋明公非不可去特萬里
還朝主知人望如此其不薄也一旦未有以藉手而無故
以去此古人所以有屑屑徃來之譏也愚意却願明公審
思以合於義母使人失望焉則熹之願也陳公劄子一通
乞賜傳逹幸甚幸甚邈然未有拜侍之期伏惟順時之宜
爲國自重不宣
   與陳丞相書七月二十六日
[024-29a]
屢以愚&KR0548冐瀆鈞聽未蒙矜許憂懼實深今日復得尚書
汪公書戒以速行謹以愚見復之頗盡曲折竊恐相公未
知區區之心試取而一觀之則知我罪我當有所決矣熹
受知之深豈願如此亦惟有以深矚其不得巳之故或遂
改圖則不惟熹猶有望焉而天下實受其賜惟相公深圖

   答劉平甫書汪下疑當有尚字或/上書字乃丈字之誤
領武昌五月下旬書知行李平安登覽雄勝甚慰所懐而
安國諸詞更勤手筆讀之使人飄然直有凌雲之氣也比
日新秋尚熱伏惟到荆巳乆侍奉萬福熹請祠乆不報昨
得元履書云相君怒甚恐不可得然三得汪書書巳兩報
之竭盡底藴次第亦湏見怒矣或恐更有備禮文字來即
[024-29b]
當再入文字彊勉一到衢婺間聴朝命又不得請即湏一
到面&KR0548諸公恐到彼終無好出埸耳元履竟不容於朝雖
所發未爲中節然比之尸位素餐口含瓦石者不可同年
語矣陳固無可觀汪亦碌碌知人之難乃如此此則拙者
之誤一兄也聞到鄂巳有所處置威望隐然甚善甚善到
荆不知又别有何施行想規模素定不勞而政舉也邉候
旣未聳統帥之命當且中止似亦不必切切以爲言熹向
兩書爲一兄言此知皆逹否
   答張欽夫
昨所惠呉才老諸書近方得暇一觀始謂不過淺陋無取
未必能壊人心術如張子韶之甚今乃不然盖其設意專
以世俗猜狹怨懟之心窺聖人學者苟以其新竒而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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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害亦有不勝言者道學不明無一事是當更無開眼處
柰何柰何元履十六日巳到家昨日遣書來未暇徃見之
然想其脫去樊籠快適當如何也諸公旣不能克巳從善
使人有樂告之心又曲意彌縫恐有失士之誚用心如此
亦巳繆矣熹所與劄子謾録呈足以見區區然勿視人幸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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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閩縣學訓導何器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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