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226 晦菴集-宋-朱熹 (master)


[079-1a]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七十九
 記
   卧龍菴記
卧龍菴在廬山之陽五乳峯下予自少讀龜山先生楊公
詩見其記卧龍劉君隱居辟糓木食澗飲蓋巳度百歲而
神清眼碧客至輙先知之則固巳知有是菴矣去歲蒙恩
來此又得陳舜俞令舉廬山記者讀之其言曰凡廬山之
所以著於天下蓋有開先之瀑布見於徐凝李白之詩康
王之水簾見於陸羽之茶經至於幽深險絶皆有水石之
羙也此菴之西蒼崖四立怒瀑中㵼大壑淵深凛然可畏
有黄石數丈隱映連屬在激浪中視者眩轉若欲蜿蜒飛
舞故名卧龍此山水之特勝處也於是又知其泉石之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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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如此間以行田始得至焉則菴旣無有而劉君亦不可
復見獨其泉石之勝不可得改然其壯偉竒特之勢則有
非陳記所能彷彿者余旣惜其出於荒堙廢壞之餘而又
幸其深阻夐絶非車塵馬跡之所能到儻可得擅而有也
時巳上章乞解郡紱乃捐俸錢十萬屬西原隱者崔君嘉
彦因其舊址縳屋數禄以俟命下而徙居焉旣又縁名潭
之義畫漢丞相諸葛公之象寘之堂中而故友張敬夫嘗
爲賦詩以紀其事然菴距潭猶數百歩歩亂石間三渉澗
水乃至至又無所託足以寓瞻眺或乃顚沛而反因相其
東崖鑿石爲磴而攀縁以度稍下乃得巨石横出澗中仰
翳喬木俯瞰清流前對飛瀑最爲谷中勝處遂復作亭於
其上旣以爲吏民禱賽之地而凡來遊者亦得以彷徨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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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而縦目快心焉於是歲適大侵因牓之曰起亭以爲龍
之淵卧者可以起而天行矣然予前日之請迄今蓋巳屢
上而竟未有得也歲月飄忽念之慨然乃叙其作興本末
而書之屋壁來者讀之尚有以識予之意也淳熈庚子冬
干有一月丙辰新安朱熹記
   西原菴記
予少好佳山水異甚而自中年以來即以病衰不克逞其
志于四方獨聞廬阜之竒秀甲天下而畸人逸士往往徜
佯於其間意常欲一往遊焉而未暇也前年蒙恩試郡適
在此山之陽乃間以公家職事得至其中其巖壑幽深水
石竒恠固平生所創見而於巖壑水石之間又得成紀崔
君焉乃信前所聞者之不誣也君名嘉彦字子虚少慷慨
[079-2b]
有竒志壯歲避地巴東三峽之間修神農老子術東下呉
越以耕戦之䇿干故相趙忠簡公趙公是之㑹去相不果
行君自是絶迹此山按陳令舉所述圖記得西原巷故址
于卧龍瀑水之東築室居焉耕田種藥僅足以自給而四
方徃來之士皆取食焉其疾病老孤無所與歸之人至者
亦収養之盖年逾七十矣而神明筋力不少衰予徃造之
而君不予避也一旦爲予道說平生相與太息㑹予結屋
卧龍以祠諸葛丞相世盖少識其意者君獨嘆曰此竒事
也相爲經紀其事以迄有成两年之間相見者不知其㡬
而君未嘗一言及外事予以是益嘉君之爲人而重歎其
旣老無所復用於世也淳熈辛丑閏月之晦予旣罷郡来
宿卧龍君曰卧龍之役夫子旣書之矣顧西原獨未有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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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能爲我書之乎予曰諾哉於是悉次其說俾刻焉新安
朱熹記
   徽州㜈源縣學三先生祠記
淳熈八年春三月㜈源大夫周侯始作周程三先生祠堂
於其縣之學而使人以書來謂熹曰子故吾邑之人也盖
嘗有聞於先生之學而旣祠之南康矣且濂溪故宅豫章
宜春之祠又吾子之所記也其亦爲我言之熹惟三先生
之道則高矣羙矣然此㜈源者非其鄉也非其寓也非其
所嘗遊宦之邦也且國之祀典未有秩焉而祀之於禮何
依而於義何所當乎則具以告且謝不敢後數月周侯又
與邑之處士李君繒及其學官弟子數十人皆以書來曰
惟濂溪夫子之學性諸天誠諸巳而合乎前聖授受之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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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得河南二程先生以傳之而其流遂及於天下非有爵
賞之勸刑辟之威而天下學士靡然郷之十數年來雖非
其鄉非其寓非其遊宦之國又非有秩祀之文而所在學
官爭爲祠室以致其尊奉之意盖非敢以是間乎命祀也
亦曰肖其道德之容使學者日夕瞻望而興起焉耳且吾
邑之人所以得聞三先生之言者子之先君子與有力焉
今祠亦旣成矣子安得而不爲之言乎抑先生之學其始
終本末之趣願吾子之悉陳之庶乎其有發也熹發書愀
然曰明府之敎諸君之言其命熹以記者熹不敢復辤矣
乃先生之學則熹之愚懼不足以言之也雖然諸君獨不
觀諸濂溪之圗與其書乎雖其簡古淵深未易䆒測然其
大指則不過語諸學者講學致思以窮天地萬物之理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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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其私以復焉其施則善始於家而逹之天下其具則復
古禮變今樂政以養民而刑以肅之也是乃所謂伊尹之
志顔子之學而程氏傳之以覺斯人者而亦豈有以外乎
諸君日用之間哉顧獨未之察耳今幸以賢大夫之力旣
得以日見先生之貌象而瞻仰之則曷若遂讀其書求其
指以反諸身而力行之乎巳而遂書其事與其辭如此以
爲記以爲學者由是而用力焉則庶㡬乎三先生之心不
墜於地而於吾先子之志賢大夫之意亦可以無負矣諸
君其亦勉之哉祠在講堂北壁下濂溪先生南郷坐明道
先生伊川先生東西郷以侑焉周侯名師清玉山人好學
有文而嘗仕於朝矣其爲此邦寛以撫民禮以俟士而所
以敎誨之者又如此非今之爲吏者所能及也秋八月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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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縣人朱熹記
   瓊州學記
昔者聖王作民君師設官分職以長以治而其教民之目
則曰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㓜有序朋友有信
五者而巳盖民有是身則必有是五者而不能以一日離
有是心則必有是五者之理而不可以一日離也是以聖
王之教因其固有還以道之使不忘乎其𥘉然又慮其由
而不知無以乆而不壞也則爲之擇其民之秀者羣之以
學校而聮之以師儒開之以詩書而成之以禮樂凡所以
使之明是理而守之不失傳是教而施之無窮者盖亦莫
非因其固有而發明之而未始有所務於外也夫如是是
以其教易明其學易成而其施之之愽至於無逺之不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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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無㣲之不化此先王教化之澤所以爲盛而非後世所
能及也淳熈九年瓊管帥守長樂韓侯璧旣新其州之學
而使以圖來請記曰吾州在中國西南萬里炎天漲海之
外其民之能爲士者旣少幸而有之其記誦文詞之習又
不能有以先於北方之學者故其功名事業遂無以自白
於當世㒒竊悲之今其公堂序室則旣脩矣然尚懼其未
能知所興起也是以願有謁焉吾子其有以振德之熹竊
惟國家斆學之意不爲不廣斯人蒙化之日不爲不深然
猶有如侯之所慮者豈前日之所以教者未嘗導之以其
身心之所固有而徒強之以其外是以若彼其難與因爲
之書其所聞於古者以告之使瓊之士知夫所以爲學者
不外於身心之所固有而用其一日之力焉則其德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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脩而無所疑於天下之理將無難者而凡所謂功名事業
云者其本巳在是矣若彼記誦文詞之末則本非吾事之
所急而又何足爲重輕乎嗚呼瓊士勉&KR0999天生烝民有物
有則民之秉彛好是懿德是豈有古今之間逺近之殊哉
侯於是邦政多可紀巳具刻於池亭之石因不復書而是
役之面執功程又非侯所以屬筆之意也亦略不論著云
是年歲在玄黙攝提格冬十月庚申宣教郎直祕閣朱熹

   瓊州知樂亭記
瓊管在中州西南萬里鯨波浩漾之外其長吏常以領護
﨩中四郡塡撫民夷爲職委寄甚重然以其險且遠也朝
廷徃徃不暇擇人冐而徃者意或私有所利固不復知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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謂承流宣化爲何等事是以其地今爲王土數百年而舊
俗未盡革論者因鄙夷之以爲是果不足以與中國之聲
教其人盖深恥之而未有以雪也淳熈八年今帥守韓侯
始以經略使察廉表行州事而天子許之至則爲之正田
畆之籍薄塩米之征教之以耕耨灌漑之法而絀其官吏
之無狀者民業旣有經矣然後日爲陳說禮義廉恥之意
以開曉之旣又表其從化之民以厲其不率教者出入阡
陌勞來不怠行之朞年民吏浹和俗以一變化外黎人聞
風感慕至有願得供田稅比省民者於是侯亦自喜其政
之成而幸其民之不我違也乃取莊生濠上之語作知樂
之亭於放生池上北望觀闕於雲天縹緲之間以爲歲時
瞻佇祝延之地且曰其使邦人士女嘉辰勝日有所詠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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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舞以自樂其得𬒳聖化而不愧於王民也間而以書屬
予記之予惟韓侯之於此邦其勤至矣不但一亭之作爲
可書也然其爲政本末之序則於此亦有可觀者因爲書
之以告後人使凡居侯之位而遊於是者必以侯之心爲
心又觀於其政而取法焉則庶乎民生日厚民德日新而
王化之純無遠邇矣世豈有終不可教之民哉侯名璧字
廷玉長樂人世以清德顯云九年冬十月庚申新安朱熹

   漳州龍巖縣學記
漳州龍巖縣學■年置其後遷徙不常遂以廢壞蓋三十
有餘年而丞某君某始復營建迫代去不克就温陵曽君
祕來嗣其職乃因其緒而成之凡爲屋若干楹殿堂門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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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生之舎無一不具淳熈九年某月某日旣率其諸生以
奠菜于先聖先師而以書來求記且曰願有敎也予聞龍
巖爲縣斗辟介於兩越之間俗故窮陋其爲士者雖或負
聦明樸茂之姿而莫有開之以聖賢之學是以自其爲縣
以來今數百年未聞有以道義功烈顯於時者豈其材之
不足哉殆爲吏者未有以興起之也今二君相繼貳令於
此乃能深以興學化民爲巳任其志旣羙矣而曽君又嘗
從吾友石許諸君遊是必能誦其所聞以先後之者此邑
之士其庶㡬乎乃爲之書其本末而因以告其諸生曰夫
所謂聖賢之學者非有難知難能之事也孝弟忠信禮義
廉恥以脩其身而求師取友頌詩讀書以窮事物之理而
巳是二端者豈二三子之所不知不能哉特怵迫於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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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食之資而不暇顧誘奪於場屋雕篆之習而不及爲爾
夫狥區區目前近小之利而忘其所貴於巳者固巳悖矣
况其所狥又未必果可求也二三子循巳事而觀之則曷
若慨然反是心以求之而一用其力於吾之所謂者乎使
吾孝弟忠信禮義廉恥之行日篤而身無不脩也求師取
友頌詩讀書之趣日深而理無不得也則自身而家自家
而國以逹於天下將無所處而不當固不必求道義功烈
之顯於時而根深末茂實大聲閎將有自然不可揜者矣
嗚呼是說也曽君蓋亦嘗爲二三子言之乎二三子其益
以吾言相與勉焉而書所謂斆學半者又曽君所宜深念
也其亦由是而勉&KR0999哉十年二月甲寅新安朱熹記
   江西運司養濟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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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南路轉運司養濟院在隆興府城東崇和門内轉運
副使呉郡錢公某之所爲而判官嘉禾丘公■毗陵尤公
袤之所徙也豫章爲江西一都㑹地大物衆而四方賔旅
之有事於其土者又不絶於道路平時通功易事足以相
生養獨不幸一旦有疾疢則惸然無所歸求藥與食或無
得焉則轉死於溝壑者歲不知㡬何人而有司者莫之知
也乾道九年轉運副使呉興芮公燁始有聞而閔焉去之
日留私錢百萬以諉後人稱貸貿易收其贏以市藥物給
病者淳熈五年判官開封趙公某復以私錢百四十萬買
田東關羅舎病者又得以食七年錢公寔來而芮公巳爲
吏部侍郎是年春趙公亦以吏部侍郎召趙公知公雅意
亦有樂乎此也因亟以書來諗公則移書芮公請所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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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以巳資百三十萬買田長定而又創爲此院延慶崇和
兩門之外使病者有以居焉自經始至落成若干日而就
凡爲門五間堂三間挾以便旁中爲丈室東庖西圊左右
廡各五間廡深三㝷脩七尋有半中設巨榻十有八冬加
障蔽以禦風寒暑則撤之以渫煩欝胗治有工藥石有劑
其不可療者亦予槥櫝以塟職掌之人皆賦以禄俾供厥
事又專屬僚吏以時行視而課督之蓋三公所捐皆四方
之聘弊不以入于家者合之爲錢三百七十萬所買三墅
爲田千有一百十一𤱔歲入租爲穀九百八十三斛有竒
其詳則書之牘藏之有司而院之戒令紏禁亦書而掲之
堂上旣錢公又列其事以聞詔下施行如章而錢公去矣
二公踵至周視錢公之所爲者而屢歎之然猶以院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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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之外懼夫病者之有所不便於醫藥也乃相門内得故
歸徳佛舎之廢址而遷焉凡増屋十有八間并得故僧田
六頃又市鍾陵灌城兩墅之田七十𤱔歲收榖三百餘斛
錢五萬有竒以充入之蓋自是以來病而無歸者多頼以
全活不幸死者亦瞑目而無所憾焉於是臺之羣屬與郡
吏之奔走焉者私相與謀因文學掾黄君某述其事來請
文以記予時方罷浙東常平事三復其書而竊有愧焉蓋
崇寜之制凡安濟坊漏澤園之政皆領屬常平使者其有
曠闕非將漕主計者之憂也今職其事者或不能及而五
君子者乃能汲汲乎其職之所不必爲至出義錢以輯成
之雖其先後來去之不齊而其閔惻之深計慮之逺泯然
若出於一人之心而手自爲之其制愈脩而愈密其惠益
[079-9b]
増而益厚於以推廣聖朝昭天漏泉之澤於湖山數千百
里之外其意旣甚美矣而其學道愛人之効又足以警夫
職其事而不能然者以興起之其利豈不又甚慱哉因不
復辭而爲書其本末如此旣以著夫五君子之成績而自
訟以曉當世又以告後之人使知五君子者相爲始終十
年之間所以成此者之不易而不敢壞也錢公又嘗奏免
贛吉麻租二千四百五十九斛爲錢千有一百九十七萬
九十有竒兩州之人尤歌舞之今以祕閣脩撰知婺州事
其救饑之政亦爲諸郡最云淳熈十年三月甲戌宣教郎
直徽猷閣主管台州崇道觀朱熹記
   慈教菴記
金華清江時鎬及其弟某嘗以書來曰吾先人之塟東萊
[079-10a]
先生旣幸哀而銘之以告于幽矣惟是祠堂之奉旣作而
未名將無以著先徳于外者敢請於子何如予不及識時
君獨觀伯恭父之銘稱其治家嚴整而所以教子孫者甚
篤且嘗以書爲予言之伯恭又非輕與人者予是以知時
君之爲人乃取晏平仲之言名其所作曰慈教之菴而君
之鄊大夫潘公徳鄜聞之以爲然則爲之大書以掲焉鎬
等旣刻之石而又以請曰名菴而有以發乎先人之志子
則有賜於我矣然無詞以著其實其於乆逺懼泯没而不
章也願吾子之遂志之將與潘公之書并刻焉以配吾師
之言而信吾父於後世子之賜不愈大乎予不得辭則又
書本末如此以遺之嗚呼君之子孫旣多且材歲時相與
來拜墓下其有以惕然不忘乎父師之訓而益勉乎其逺
[079-10b]
者大者則斯名之稱其實又豈待予言之而後傳於逺哉
淳熈癸卯四月
   韶州州學濂溪先生祠記
秦漢以來道不明於天下而士不知所以爲學言天者遺
人而無用語人者不及天而無本專下學者不知上逹而
滯於形器必上逹者不務下學而溺於空虚優於治巳者
或不足以及人而隨世以就功名者又未必自其本而推
之也夫如是是以天理不明而人欲熾道學不傳而異端
起人挾其私智以馳騖於一世者不至於老死則不止而
終亦莫悟其非也宋興九疑之下舂陵之墟有濂溪先生
者作然後天理明而道學之傳復續蓋有以闡夫太極隂
陽五行之奥而天下之爲中正仁義者得以知其所自來
[079-11a]
言聖學之有要而下學者知勝私復禮之可以馴致於上
逹明天下之有本而言治者知誠心端身之可以舉而措
之於天下其所以上接洙泗千歲之統下啓河洛百世之
傳者脉絡分明而規摹宏逺矣是以人欲自是有所制而
不得肆異端自是有所避而不得騁蓋自孟氏旣没而歴
選諸儒受授之次以論其興復開創汛掃平一之功信未
有髙焉者也先生熈寜中嘗爲廣南東路提點刑獄公事
而治於韶洗冤澤物其兆足以行矣而以病去乾道庚寅
知州事周侯舜元仰止遺烈慨然永懷始作祠堂於州學
講堂之東序而以河南二程先生配焉後十有三年教授
廖君徳明至視故祠頗巳摧剥而香火之奉亦惰弗供乃
謀増廣而作新之明年即其故處爲屋三楹像設儼然列
[079-11b]
坐有序月旦望率諸生拜謁歲春秋釋奠之明日則以三
獻之禮禮焉而猶以爲未也則又日取三先生之書以授
諸生曰熟讀精思而力行之則其進而豋此堂也不異乎
親炙之矣又明年以書來告曰韶故名郡士多愿慤少浮
華可與進于善者蓋有張文獻余襄公之遺風焉然前賢
旣逺而未有先生君子之教以啓迪於其後雖有名世大
賢來官其地亦未聞有能摳衣請業而得其學之傳者此
周侯之所爲惓惓焉者而徳明所以奉承於後而不敢怠
也今旣訖事而徳明亦將終更以去矣夫子幸而予之一
言庶㡬乎有以卒成周侯之志是亦徳明之願而諸生之
幸也廖君嘗以其學講于熹者因不獲辭而輙爲論著先
生唱明道學之功以視韶人使因是而知所以用力之方
[079-12a]
又記其作興本末如此使來者有考焉淳熈十年癸卯歲
五月丁卯新安朱熹記
  鄂州社稷壇記
淳熈十年春朝奉郎知鄂州事新安羅侯願以書來曰吾
州羣祀之壇始在中軍寨去年秋通守清江劉君清之至
而往謁焉視其地𥚹迫洿下燎瘞無所不稱藩國欽崇命
祀之意且念比年郡多水旱札瘥之變意其咎或在是則
言於州請得度地更置如律令巳而劉君行州事遂以屬
録事參軍周明仲行視得城東黄鶴山下廢營地一區東
西十丈南北倍差按政和五禮畫爲四壇而屬其役事於
兵馬監押趙伯烜作治未半而願適承乏又屬都監王椿
董之以速其成焉某月壇成東社西稷居前東風伯雨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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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師居後少郤壇皆三成有壝壝四門前二壇趾皆方二
丈五尺崇尺二寸後二壇趾皆方一丈六尺五寸崇八寸
其再成方靣皆殺尺崇四分而去一三成方殺如之而崇
不復殺前二壝皆方四丈二尺門六尺間丈五尺後三壝
皆方二丈八尺門五尺間四丈九尺其崇皆四尺社有主
崇二尺五寸方尺剡其上倍其下半石也南五丈爲門三
間北二丈有竒爲齋廬五間繚以重垣甃以堅甓而植以
三代之所宜木亦旣練時日屬寮吏脩祝號以告于神而
妥之矣則又與劉君謀以吾子之嘗學於禮也是以願請
文以記之俾後人之勿壞也熹按社實山林川澤丘陵墳
衍原隰五土之祇而后土勾龍氏其配也稷則專爲原隰
之祗能生五榖者而后稷周棄氏其配也風師箕也雨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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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也是皆著於周禮領於大宗伯之官唯社稷自天子之
都至於國里通得祭而風雨之神則自唐以來諸郡始得
祀焉至於雷神則又唐制所與雨師同壇共牲而祀者也
國朝禮文大抵多襲唐故故今郡國祀典自先聖先師之
外唯是五者蓋以爲二氣之良能天地之功用流行於覆
載之間以育萬物而民生頼焉者其徳惟此爲尤盛是以
於其壇壝時日之制牲幣器服之品降登饋奠之節莫不
參訂討論著之禮象頒下郡國藏於禮官有司歲舉行之
而部刺史又當以時循行察其不如法者蓋有國家者所
以昭事明神祈以降祥錫福于下其勤如此顧今之爲吏
者所知不過簿書期㑹之間否則觴豆舞歌相與放焉而
不知反其所敬畏崇飾而神事之者非老子釋氏之祠則
[079-13b]
妖妄滛昏之鬼而巳其於先王之制國家之典所以治人
事神者曷嘗有槩於其心哉嗚呼人心之不正風俗之不
厚年榖之不豋民生之不遂其不亦以此歟今羅侯之與
劉君乃能相與汲汲乎此非其學古愛民之志卓然有見
乎流俗見聞之表其孰能之顧雖不文不足以記事實埀
乆逺然二君子過以爲嘗從爼豆之事不逺千里而屬筆
焉其得辭之乎因爲書之使以刻于麗牲之石後有君子
得以覽焉羅侯方與劉君相率勸學劭農甚力劉君又嘗
請於前守李侯棫禁境内無得奉大洪山淫祠者其於教
民善俗之事力所可爲無有不盡其心也十一年春正月
甲辰具位新安朱熹記
   建寜府崇安縣學田記
[079-14a]
崇安縣故有學而無田遭大夫之賢而有意於教事者乃
能縮取他費之贏以供養士之費其或有故而不能繼則
諸生無所仰食而往往散去以是殿堂傾圯齋館蕪廢率
常更十數年乃一聞弦誦之聲然又不一二歲輙復罷去
淳熈七年今知縣事趙侯始至而有志焉旣葺其宫廬之
廢壞而一新之則又圖所以爲飲食乆逺之計者而未知
所出也一日視境内浮屠之籍其絶不繼者凡五曰中山
曰白雲曰鳯林曰聖暦曰曁暦而其田不耕者以𤱔計凡
若干乃喟然而嘆曰吾知所以處之矣於是悉取而歸之
於學蓋歲入租米二百二十斛而士之肄業焉者得以優
游卒歲而無乏絶之慮旣而學之羣士十餘人相與走予
所居之山間請文以記其事曰不則懼夫後之君子莫知
[079-14b]
其所始而或至於廢壞也予惟三代盛時自家以逹於天
子諸侯之國莫不有學而自天子之元子以至於士庶人
之子莫不入焉則其士之廪於學官者宜數十倍於今日
而考之禮典未有言其費出之所自者豈當時爲士者其
家各巳受田而其入學也有時故得以自食其食而不仰
給於縣官也歟至漢元成間乃謂孔子布衣養徒三千而
増學官弟子至不復限以貟數其後遂以用度不足無以
給之而至於罷夫謂三千人者聚而食於孔子之家則巳
妄矣然養士之需至以天下之力奉之而不足則亦豈可
不謂難哉蓋自周衰田不井授人無常産而爲士者尤厄
於貧反不得與爲農工啇者齒上之人乃欲聚而教之則
彼又安能終歲裹飯而學於我是以其費雖多而或取之
[079-15a]
經常之外勢固有所不得巳也况今浮屠氏之說亂君臣
之禮絶父子之親淫誣鄙詐以敺誘一世之人而納之於
禽獸之域固先王之法之所必誅而不以聽者也顧乃肆
然蔓衍於中國豐屋連甍良疇接畛以安且飽而莫之或
禁是雖盡逐其人奪其所據而悉歸之學使吾徒之學爲
忠孝者得以無營於外而益進其業猶恐未足以勝其邪
說况其荒墜蕪絶偶自至此又欲封植而永乆之乎趙侯
取之可謂務一而兩得矣故特爲之記其本末與其指意
所出者如此以示後之君子且以警夫學之諸生使益用
力乎予之所謂忠且孝者職其事者又當謹其出内於簿
書之外而無龠合之私焉則庶其無負乎趙侯之教矣趙
侯名某材甚髙聽訟理財皆辦其課又有餘力以及此諸
[079-15b]
使者方上其治行於朝云十一年春正月庚戌具位朱熹

   衢州江山縣學景行堂記
江山縣學故有三賢堂以祀正介先生周君頴贈宣教郎
徐君揆逸平先生徐君存而今知縣事金華邵侯浩又益
以故諌議大夫毛公注贈朝請郎毛公&KR1643且更其扁曰景
行之堂而狀其事且爲書來告曰願有記也熹考其狀旣
知五君子之學行氣節眞足以風厲當世而興起後來讀
其書又歎邵侯所以教其人者之備而待其人者之逺也
蓋正介之行信於鄊而聞於朝其立言埀訓襃善貶惡又
皆足以爲後世法雖其事業不得見於當年然其所立巳
不但爲一鄊之善士而巳也諌議遭時遇主奮不顧身排
[079-16a]
擊巨姦奪其政柄當是時天下庶幾望至治焉不幸不究
其用而廢絶以死有志之士至今恨之然不特爲公恨也
至於叔縝罵賊不屈以明官守之義宅卿捐軀虜營以紓
君父之急其事尤難其節尤偉而逸平受業程氏之門人
得諸心成諸行又能推其說以教人儀刑音㫖之傳於今
尤未逺也夫以區區百里之間而其先賢之學行氣節可
以風厲當世而興起後來者如此可謂盛矣昔人之祠之
也其意豈不美哉然得其三而遺其二又限其目而不使
後人復有勊慕企及之思也是則識者猶或病之邵侯於
此乃能増益而葺新之且易其名以致其俛焉孳孳之意
而撤其限以視若有待於來者是不亦教其人之備而待
其人之逺乎嗚呼是亦可書也巳抑熹又嘗竊有說焉蓋
[079-16b]
士有學有徳而後其言行有可觀有行有言而後其節義
有可貴此士君子立身行道次第始卒之常而不可易者
也然人之所禀不同而其所遭亦異故得於身者或無以
驗其事成於終者或無以考其𥘉此論世尚友者所以每
恨全徳之難而欲擇其所從者又不免有多岐之惑也然
則登是堂而有志夫五君子之事者又可不知其所務之
先後而循序以求之哉邵侯讀大學之書而有感於絜矩
之一言其平居論天下事而有所不平未嘗不慨然發憤
而抵掌太息也然則其於五君子者固巳非苟知之而亦
庶㡬得其所以求之之序矣其爲此舉夫豈偶然而巳哉
因爲之識其本末而并記此意以視其學者云淳熈十有
二年秋八月乙丑新安朱熹記
[079-17a]
   婺州金華縣社倉記
淳熈二年東萊吕伯恭父自婺州來訪余於屏山之下觀
於社倉發歛之政喟然嘆曰此周官委積之法隋唐義廪
之制也然子之榖取之有司而諸公之賢不易遭也吾將
歸而屬諸鄊人士友相與紏合而經營之使閭里有賑恤
之儲而公家無&KR1371合之費不又愈乎然伯恭父旣歸即登
朝廷輿病還家又不三年而卒遂不果爲其卒之年浙東
果大饑予因得備數推擇奉行荒政按行至婺則婺之人
狼狽轉死者巳籍籍矣予因竊嘆以爲向使伯恭父之志
得行必無今日之患旣而尚書下予所奏社倉事於諸道
募民有欲爲者聽之民蓋多慕從者而未㡬予亦罷歸又
不果有所爲也是時伯恭父之門人潘君叔度感其事而
[079-17b]
深有意焉且念其家自先大夫時巳務賑恤樂施予歲捐
金帛不勝計矣而獨不及聞於此也於是慨然白其大人
出家榖五百斛者爲之於金華縣婺女鄊安期里之四十
有一都歛散以時規畫詳備一都之人頼之而其積之厚
而施之廣蓋未巳也一日以書來曰此吾父師之志母兄
之惠而吾子之所建雖予幸克成之然世俗不能不以爲
疑也子其可不爲我一言以解之乎予帷有生之類莫非
同體惟君子爲無有我之私以害之故其愛人利物之心
爲無窮特窮而在下則禹稷之事有非其分之所得爲者
然茍其家之有餘而推之以予鄰里鄊黨則固吾聖人之
所許而末有害於不出其位之戒也况叔度之爲此特因
其墳廬之所在而近及乎十保之間以承先志以恱親心
[079-18a]
以順師指且前乎此者又巳甞有天子之命于四方矣而
何不可之有哉抑凡世俗之所以病乎此者不過以王氏
之青苗爲說耳以予觀於前賢之論而以今日之事驗之
則青苗者其立法之本意固未爲不善也但其給之也以
金而不以榖其處之也以縣而不以鄊其職之也以官吏
而不以鄊人士君子其行之也以聚歛亟疾之意而不以
慘怛忠利之心是以王氏能以行於一邑而不能以行於
天下子程子嘗極論之而卒不免於悔其巳甚而有激也
予旣不得辭於叔度之請是以詳著其本末而又附以此
意婺人蓋多叔度同門之士必有能觀於叔度所爲之善
而無疑於青苗之說者焉則庶㡬乎其有以廣夫君師之
澤而使環地千里永無捐瘠之民矣豈不又甚羙哉叔度
[079-18b]
名景憲與伯恭父同年進士年又長而屈首受學無難色
師殁守其說不懈益䖍於書無不讀蓋深有志於當世然
以資峭直自度不能隨世俯仰故自中年不復求仕而獨
於此爲拳拳也十二年歲乙巳冬十月庚戌朔
   建寜府建陽縣長灘社倉記
建陽之南里曰招賢者三地接順昌甌寜之境其陿多阻
而俗尤勁悍往歲兵亂之餘莨莠不盡去小遇饑饉輙復
相挺群起肆暴率不數歲一發雖㝷即夷滅無噍類然愿
民良族晷刻之間巳不勝其驚擾矣紹興某年歲適大侵
姦民處處群聚飲慱嘯呼若将以踵前事者里中大怖里
之名士魏君元履爲言於常平使者袁侯復一得米若干
斛以貸於是物情大安姦計自折及秋將歛元履又爲請
[079-19a]
得築倉長灘廐置之旁以便輸者且爲後日凶荒之備母
數以煩有司自是歲小不登即以吿而發之如是數年三
里之人始得飽食安居以免於震擾夷㓕之禍而公私逺
近無不隂受其賜蓋元履少好學有大志自爲布衣而其
所以及人者巳如此蒙其惠者雖知其然而未必知其所
以然也其後元履既没官吏之職其事者不能勤勞恭恪
如元履之爲於是粟腐於倉而民饑於室或將發之則上
下請賕爲費巳不貲矣官吏來往又不以時而出内之際
隂欺顯奪無弊不有大抵人之所得粃糠居半而償以精
鑿計其候伺亡失諸費往往有過倍者是以貸者病焉而
良民凛凛於凶歲猶前日也淳熈十一年使者宋侯若水
聞其事且知邑人宣教郎周君明仲之賢即以元履之事
[079-19b]
移書屬之且下本䑓所𬒳某年某月某日制書使得奉以
從事蓋歲以夏貸而冬歛之且收其息什之二焉行之三
年而三里之間人情復安如元履亡恙時什二之收歲以
益廣周君旣以増葺其棟宇又將稍振其餘以漸及於傍
近蓋其惠之所及且將日増月衍而未知其所極也周君
以予嘗有力於此者來請文以爲記予與元履早同師門
遊好甚篤旣追感其陳迹又嘉周君之能繼其事而終有
成也乃不辭而爲之說如此則又念昔元履旣爲是役而
予亦爲之於崇安其規模大略放元履獨歲貸收息爲小
異元履常病予不當祖荆舒聚歛之餘謀而予亦每憂元
履之粟乆儲速腐惠旣狹而將不乆也講論餘日盃酒從
容時以相訾謷而訖不能以相詘聽者從旁抵掌觀笑而
[079-20a]
亦不能决其孰爲是非也及是宋侯周君乃卒用予所請
事以成元履之志而其効果如此於是論者遂以予言爲
得然不知元履之言雖䟽而其忠厚懇惻之意藹然有三
代王政之餘風豈予一時苟以便事之說所能及哉當時
之争蓋予之所以爲戯而後日之請所以必曰息有年數
以免者則猶以不忘吾友之遺教也因并書之以視後人
使於元履當日之心有以得之則於宋侯周君今日之法
有以守而不壞矣元履名掞之嘗以布衣召見天子恱其
對即日除太學録尋以數論事不得乆居中旣而天子思
復召用之則元履旣卒矣上爲帳然乆之詔有司特贈直
祕閣云十三年七月辛卯新安朱熹記
   建寜府建陽縣大闡社倉記
[079-20b]
招賢里大闡羅漢院之社倉新候官大夫周君某之所爲
而長灘之别貯也始祕閣魏君之築倉於長灘非擇其地
而處之也因其船粟之委於是而藏焉耳故倉之所在極
里之東北而距西南之境逺或若干里貸者多不便之而
是時率常數歲乃一往來則猶未甚以爲苦也淳熈甲辰
周君始以常平使者宋公之檄司其發歛之政而以歲貸
收息之令從事旣爲之更定要束搜剔蠧弊而以時頒焉
民巳恱於受賜矣周君因益問以因革之宜而有以道里
不均之說告者且曰自今以往一歲而往來者再則其勞
佚之相絶又非前日比矣周君於是曰之宋公而更爲此
倉以適逺近之中且令西南境之受粟者即而輸焉來歲
遂以遠近分土使各集于其所以待命民旣歲得飽食而
[079-21a]
又無獨逺甚勞之患於是咸徳周君而相率來請文以記
其成昔予讀周禮旅師遺人之官觀其頒歛之䟽數委積
之逺邇所以爲之制數者甚詳且密未嘗不嘆古之聖人
旣竭心思而繼之以不忍人之政其不可及乃如此及今
而以是倉之役觀之則彼其詳且密者亦安知其不有待
於歷時之乆得人之多而後乃至於此耶因爲之記其本
末以爲後之君子或將有考於斯焉周君字居晦好讀書
有志當世之務吏事亦精敏絶人不但此爲可書也倉凡
二間髙若干尺廣若干尺深若干尺始作以某年某月某
日越某月某日成用工若干錢若干佐之者里之人某也
十三年丙午歲七月甲午新安朱熹記
   邵武軍學丞相隴西李公祠記
[079-21b]
建炎丞相隴西李公邵武人也少有大志自爲小官即切
切然以天下事爲巳憂宣和𥘉一日大水猝至㡬冐都城
人莫能究其所自來相與震懼而無有敢以爲言者公時
適爲左史以爲此夷狄兵戎之象也不可以不戒亟上䟽
言之遂以謫去數歲乃得召還則虜騎巳入塞而長驅向
闕矣公復慨然圖上内禪之䇿誠意感通言未及發而大
計巳决虜圍旣迫群小方謀挾至尊犯不測爲幸免計公
又獨扣殿陛力陳大義得復城守以退虜兵然自是以來
割地講和之議遂起公又再謫而大事去矣光堯太上皇
帝受命中興疇咨人望首召公爲宰相公亦痛念國家非
常之變日夜圖回所以脩政事攘夷狄者本末甚備蓋方
誅僣逆以正人心而建遣張所撫河北傅亮收河東宗澤
[079-22a]
守京城遂將益據形便大明紀律以示必守中原必還兩
宫之勢而小人有害公者遂三謫以去而不復還矣淳熈
丙午距公去相適六十年而永嘉徐君元徳命教此邦謂
公之忠義籌略海内有志之士莫不誦而傳之顧其鄊人
子弟乃無有能道其萬一而興起焉者於是闢講堂之東
肖公之象而立祠焉四月吉日合郡吏率諸生進拜跪奠
妥侑如法巳事而以書來屬熹記之熹惟天下之義莫大
於君臣其所以纏綿固結而不可解者是皆生於人心之
本然而非有所待於外也然而世衰俗薄學廢不講則雖
其中心之所以固有亦且淪胥䧟溺而爲全軀保妻子之
計以後其君者往往接迹於當世有能奮然㧞起於其間
如李公之爲人知有君父而不知有其身知天下之有安
[079-22b]
危而不知其身之有禍福雖以䜛間竄斥屢瀕九死以其
愛君憂國之志終有不可得而奪者是亦可謂一世之偉
人矣徐君之祠之也非其志之所好學之所講有在於是
則亦孰能及之哉故熹喜聞其事而樂推其說以告郡之
學者雖病且衰而不自知其感慨發憤猶復誤有平日之
壯心也十二月癸巳宣教郎直徽猷閣主管華州雲䑓觀
朱熹記
   衡州石鼓書院記
衡州石鼓山據烝湘之㑹江流環帶最爲一郡佳處故有
書院起唐元和間州人李寛之所爲至國𥘉時嘗賜勑額
其後乃復稍徙而東以爲州學則書院之迹於此遂廢而
不復脩矣淳熈十二年部使者東陽潘侯畤徳鄜始因舊
[079-23a]
址列屋數間牓以故額將以俟四方之士有志於學而不
屑於課試之業者居之未竟而去今使者成都宋侯若水
子淵又因其故而益廣之别建重屋以奉先聖先師之象
且摹國子監及本道諸州印書若干種若干卷而俾郡縣
擇遣脩士以充入之蓋連帥林侯栗諸使者蘇侯詡管侯
鑑衡守薛侯伯宣皆奉金齎割公田以佐其役踰年而後
落其成焉於是宋侯以書來曰願記其實以詔後人且有
以幸教其學者則所望也予惟前代庠序之教不脩士病
無所於學往往相與擇勝地立精舎以爲群居講習之所
而爲政者乃或就而褒表之若此山若嶽麓若白鹿洞之
類是也逮至本朝慶暦熈寜之盛學校之官遂徧天下而
前日處士之廬無所用則其舊迹之蕪廢亦其勢然也不
[079-23b]
有好古圖舊之賢孰能謹而存之哉抑今郡縣之學官置
愽士弟子貟皆未嘗考其徳行道藝之素其所受授又皆
世俗之書進取之業使人見利而不見義士之有志於爲
巳者蓋羞言之是以常欲别求燕閒清曠之地以共講其
所聞而不可得此二公所以慨然發憤於斯役而不敢憚
其煩蓋非獨不忍其舊迹之蕪廢而巳也故特爲之記其
本末以告來者使知二公之志所以然者而毋以今日學
校科舉之意亂焉又以風曉在位使知今日學校科舉之
教其害將有不可勝言者不可以是爲適然而莫之救也
若諸生之所以學而非若今人之所謂則昔者吾友張子
敬夫所以記夫嶽麓者語之詳矣顧於下學之功有所未
究是以誦其言者不知所以從事之方而無以蹈其實然
[079-24a]
今亦何以他求爲哉亦曰養其全於未發之前察其㡬於
將發之際善則擴而充之惡則克而去之其如此而巳矣
又何俟於予言哉十四年丁未歲夏四月朔新安朱熹記
   漳州州學東溪先生髙公祠記
孟子曰聖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柳下惠是也故聞伯夷之
風者頑夫㢘懦夫有立志聞柳下惠之風者鄙夫寛薄夫
敦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夫孟子之
於二子其論之詳矣雖或以爲聖之清或以爲聖之和然
又嘗病其隘與不恭且以其道不同於孔子而不願學也
及其一旦慨然發爲此論乃以百世之師歸之而孔子反
不與焉何哉孔子道大徳中而無迹故學之者没身鑚仰
而不足二子志㓗行髙而迹著故慕之者一日感慨而有
[079-24b]
餘也然則二子之功誠不爲小而孟子之意其亦可知也
巳臨漳有東溪先生髙公者名豋字彦先靖康間遊太學
與陳公少陽伏闕拜䟽以誅六賊留种李爲請用事者欲
兵之不爲動也紹興𥘉召至政事堂又與宰相秦檜論不
合去爲静江府古縣令有異政帥守希檜意捃其過以屬
吏㑹帥亦以䜛死獄中乃得釋𬒳檄試進士潮州使諸生
論直言不聞之可畏䇿閩浙水沴之所繇而遂投檄㠯歸
檜聞大怒奪官徙容州公學慱行髙議論慷慨口講指畫
終日滚滚無非忠臣孝子之言捨生取義之意聞者凛然
魄動神竦其在古縣學者巳爭歸之至是其徒又益盛屬
疾自作埋銘召所與遊及諸生訣别正坐拱手奮髯張目
而逝嗚呼是亦可謂一世之人豪矣雖其所學所行未盡
[079-25a]
合於孔子然其志行之卓然亦足以爲賢者之清而使百
世之下聞其風者有㢘頑立懦之操則其有功於世教豈
可與夫隱忍回互以濟其私而自託於孔子之中行者同
日而語哉公没之後二十餘年延平田君澹爲郡慱士乃
始求其遺文刻之方版又肖公像而奉祠之以風厲其學
者間因郡人王君遇來求文以爲記屬予病未及爲而田
君去今太守永嘉林侯元仲至則又與王君更以書來督
趣不置予惟髙公孤髙之節旣如彼而諸賢崇立之志又
如此則予文之陋誠不宜乆以疾病爲解强起書之辭不
逮意林侯試爲刻之䧟置祠壁漳之學子與凡四方之士
往來而有事於此者讀之果能有所感慨而興起乎哉淳
熈丁未秋九月甲寅新安朱熹記
[079-25b]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之七十九
             懐安縣儒學訓導葉暢校
[079-26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