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c0001 管子-周-管仲 (tls)



23 管子卷第二十三



23.1地數第七十七管子輕重十。


桓公曰:
「地數可得聞乎?」
管子對曰:
「地之東西二萬八千里,
南北二萬六千里。
其出水者八千里,
受水者八千里。
出銅之山四百六十七山,
出鐵之山三千六百九山。


此之所以分壤樹穀也,
戈矛之所發,
刀幣之所起也。
能者有餘,
拙者不足。


封於泰山,
禪於梁父,
封禪之王
七十二家,
得失之數,
皆在此內。
是謂國用。」


桓公曰:
「何謂得失之數皆在此?」
管子對曰:
「昔者桀霸有天下
而用不足,
湯有七十里之薄
而用有餘。
天非獨為湯雨菽粟,
而地非獨為湯出財物也。


伊尹善通移、輕重、
開闔、決塞,
通於高下徐疾之筴
坐起之。費時也,


黃帝問於伯高曰:
『吾欲陶天下而以為一家,
為之有道乎?』
伯高對曰:
『請刈其莞而樹之,
吾謹逃其蚤牙,
則天下可陶而為一家。』
黃帝曰:
『此若言可得聞乎?』


伯高對曰:
『上有丹沙者
下有黃金,
上有慈石者
下有銅金,
上有陵石者
下有鈆、錫、赤銅,
上有赭者
下有鐵,


此山之見榮者也。
苟山之見其榮者,
君謹封而祭之。
距封十里而為一壇,
是則使乘者下行,
行者趨。
若犯令者,罪死不赦。
然則與折取之遠矣。』


脩教十年,
而葛盧之山發而出水,
金從之,
蚩尤受而制之,
以為劍、鎧、矛、戟,
是歲相兼者諸侯九。


雍狐之山發而出水,
金從之,
蚩尤受而制之,
以為雍狐之戟、芮戈,
是歲相兼者諸侯十二。
故天下之君
頓戟壹怒,
伏尸滿野,
此見戈之本也。」


桓公問於管子曰:
「請問天財所出?
地利所在?」
管子對曰:
「山上有赭者
其下有鐵,
上有鈆者
其下有銀。


一曰:
『上有鈆者
其下有鉒銀,
上有丹沙者
其下有鉒金,
上有慈石者
其下有銅金。』


此山之見榮者也。
苟山之見榮者,
謹封而為禁。
有動封山者,
罪死而不赦。


有犯令者,
左足入,
左足斷,
右足入,
右足斷。
然則其與犯之遠矣。
此天財地利之所在也。」


桓公問於管子曰:
「以天財地利立功成名於天下者
誰子也?」
管子對曰:
「文武是也。」
桓公曰:
「此若言何謂也?」


管子對曰:
「夫玉起於牛氏邊山,
金起於汝漢之右洿,
珠起於赤野之末光。
此皆距周七千八百里,
其涂遠而至難。
故先王各用於其重,


珠玉為上幣,
黃金為中幣,
刀布為下幣。
令疾則黃金重,
令徐則黃金輕。
先王權度其號令之徐疾,
高下其中幣
而制下上之用,
則文武是也。」


桓公問於管子曰:
「吾欲守國財
而毋稅於天下,
而外因天下,可乎?」


管子對曰:
「可。
夫水激而流渠,
令疾而物重。
先王理其號令之徐疾,
內守國財
而外因天下矣。」
桓公問於管子曰:
「其行事奈何?」


管子對曰:
「夫昔者武王有巨橋之粟,
貴糴之數。」
桓公曰:
「為之奈何?」
管子對曰:
「武王立重泉之戍,
令曰:
『民自有百鼓之粟者不行。』


民舉所最粟
以避重泉之戍,
而國穀二什倍,
巨橋之粟亦二什倍。
武王以巨橋之粟二什倍而市繒帛,
軍五歲毋籍衣於民。
以巨橋之粟二什倍而衡黃金百萬,
終身無籍於民。
准衡之數也。」


桓公問於管子曰:
「今亦可以行此乎?」
管子對曰:
「可。
夫楚有汝漢之金,
齊有渠展之鹽,
燕有遼東之煮。
此三者亦可以當武王之數。


十口之家,
十人咶鹽;
百口之家,
百人咶鹽。
凡食鹽之數,
一月丈夫五升少半,
婦人三升少半,
嬰兒二升少半。


鹽之重,
升加分耗而釜五十,
升加一耗而釜百,
升加什耗而釜千。
君伐菹薪
煮泲水為鹽,
正而積之三萬鍾,
至陽春
請籍於時。」


桓公曰:
「何謂籍於時?」
管子曰:
「陽春農事方作,
令民毋得築垣牆,
毋得繕冢墓;
大夫毋得治宮室,
毋得立臺榭。
北海之眾毋得聚庸而煮鹽。
然鹽之賈必四什倍。


君以四什倍之賈,
循河、濟之流,
南輸梁、趙、宋、衛、濮陽。
惡食無鹽則腫,
守圉之本,
其用鹽獨重。
君伐菹薪
煮泲水以籍於天下,
然則天下不減矣。」


桓公問於管子曰:
「吾欲富本而豐五穀,可乎?」
管子對曰:
「不可。
夫本富而財物眾,不能守,
則稅於天下。


五穀興豐,
吾賤而天下貴,
則稅於天下,
然則吾民常為天下虜矣。
夫善用本者,
若以舟濟於大海,
觀風之所起。


天下高則高,
天下下則下。
天下高我下,
則財利稅於天下矣。」


桓公問於管子曰:
「事盡於此乎?」
管子對曰:
「未也。
夫齊衢處之本,
通達所出也,
游子勝商之所道。
人來本者,
食吾本粟,
因吾本幣,


騏驥黃金
然后出。令有徐疾,
物有輕重,
然后天下之寶壹為我用。
善者用非有,
使非人。」



23.2揆度第七十八輕重十一。


齊桓公問於管子曰:
「自燧人以來,
其大會可得而聞乎?」
管子對曰:
「燧人以來,未有不以輕重為天下也。
共工之王,
水處什之七,
陸處什之三,
乘天勢以隘制天下。


至於黃帝之王,
謹逃其爪牙,
不利其器,
燒山林,
破增藪,
焚沛澤,
逐禽獸,
實以益人,
然後天下可得而牧也。


至於堯舜之王,
所以化海內者,
北用禺氏之玉,
南貴江漢之珠,
其勝禽獸,
以大夫隨之。」
桓公曰:
「何謂也?」


管子對曰:
「令:『諸侯之子將委質者,
皆以雙武之皮,
卿大夫豹飾,
列大夫豹幨。』
大夫散其邑粟
與其財物
以市武豹之皮,
故山林之人刺其猛獸
若從親戚之仇。


此君冕服於朝,
而猛獸勝於外。
大夫已散其財物,
萬人得受其流。
此堯舜之數也。」


桓公曰:
「『事名二、
正名五
而天下治』,
何謂『事名二』?」


對曰:
「天筴
陽也,
壤筴
陰也,
此謂『事名二』。」
「何謂『正名五』?」


對曰:
「權也,衡也,規也,矩也,准也,
此謂『正名五』。
其在色者,
青黃白黑赤也。
其在聲者,
宮商羽徵角也。
其在味者,
酸辛鹹苦甘也。


二五者,
童山竭澤,
人君以數制之人。
味者
所以守民口也,
聲者
所以守民耳也,
色者
所以守民目也。


人君失二五者
亡其國,
大夫失二五者
亡其勢,
民失二五者
亡其家。
此國之至機也,
謂之國機。」


輕重之法曰:
「自言能為司馬不能為司馬者,
殺其身以舋其鼓;
自言能治田土不能治田土者,
殺其身以舋其社;
自言能為官不能為官者,
㓷以為門父。」


故無敢姦能誣祿
至於君者矣。
故相任寅為官都,
重門擊柝不能者,
亦隨之以法。


桓公問於管子曰:
「請問失准。」
管子對曰:
「失准者,
天下皆制我而無我焉。
此謂
失准。」
桓公曰:
「何謂也?」


管子對曰:
「今天下起兵加我,
臣之能謀厲國定民者,
割壤而封;
臣之能以車兵進退成功立名者,
割壤而封。
然則是天下盡封君之臣也,
非君封之也。


天下已封君之臣十里矣,
天下每動,
重封君之民二十里。
君之民非富也,
鄰國富之。
鄰國每動,
重富君之民,
貧者重貧,
富者重富。
失准之數也。」


桓公曰:
「何謂也?」
管子對曰:
「今天下起兵加我,
民棄其耒耜,
出持戈於外,
然則國不得耕。
此非天凶也,
此人凶也。


君朝令而夕求具,
民肆其財物
與其五穀
為讎,厭而去。
賈人受而廩之,
然則國財之一分在賈人。


師罷,
民反其事,
萬物反其重。
賈人出其財物,
國幣之少分廩於賈人。
若此
則幣重三分,
財物之輕三分。


賈人市於三分之閒,
國之財物
盡在賈人,
而君無筴焉。
民更相制,
君無有事焉。
此輕重之失准也。」


管子曰:
「人君操本,
民不得操末;
人君操始,
民不得操卒。


其在涂者,
籍之於衢塞;
其在穀者,
守之春秋;
其在萬物者,
立貲而行。
故物動則應之。


故豫奪其涂,
則民無遵;
君守其流,
則民失其高。
故守四方之高下,
國無游賈,
貴賤相當,
此謂國衡。
以利相守,
則數歸於君矣。」


管子曰:
「善正商任者
省有肆,
省有肆
則市朝閒,
市朝閒
則田野充,
田野充
則民財足,


民財足
則君賦歛焉不窮。
今則不然,
民重而君重,
重而不能輕;
民輕而君輕,
輕而不能重。


天下善者不然,
民重則君輕,
民輕則君重。
此乃財餘以滿不足之數也。


故凡不能調民利者,
不可以為大治;
不察於終始,
不可以為至矣。
動左右以重相因,
二十國之筴也。
鹽鐵二十國之筴也。
錫金二十國之筴也。
五官之數,
不籍於民。」


桓公問於管子曰:
「輕重之數惡終?」
管子對曰:
「若四時之更舉,
無所終。
國有患憂,
輕重五穀以調用,
積餘臧羨以備賞。


天下賓服,
有海內,
以富誠信仁義之士,
故民高辭讓,
無為奇怪者。
彼輕重者,
諸侯不服
以出戰,
諸侯賓服
以行仁義。」


管子曰:
「一歲耕,
五歲食,
粟賈五倍。
一歲耕,
六歲食,
粟賈六倍。


二年耕
而十一年食。
夫富能奪,
貧能予,
乃可以為天下。


且天下者,
處茲行茲,
若此
而天下可壹也。
夫天下者,
使之不使,
用之不用。


故善為天下者,
毋曰使之,
使不得不使;
毋曰用之,
使不得不用也。」


管子曰:
「善為國者,
如金石之相舉,
重鈞則金傾。
故治權則勢重,
治道則勢羸。


今穀重於吾國,
輕於天下,
則諸侯之自泄,
如原水之就下。
故物重則至,
輕則去。


有以重至
而輕處者,
我動而錯之,
天下即已於我矣。
物臧則重,
發則輕,
散則多。


幣重則民死利,
幣輕則決而不用,
故輕重調於數而止。」


「五穀者,
民之司命也。
刀幣者,
溝瀆也。
號令者,
徐疾也。


「『令重於寶,
社稷重於親戚。』胡謂也?」


對曰:
「夫城郭拔,
社稷不血食,
無生臣;
親沒之後,
無死子。


此社稷之所重於親戚者也。
故有人無城,
謂之守平虛,
有人而無甲兵而無食,
謂之與禍居。」


桓公問管子曰:
「吾聞海內玉幣有七筴,
可得而聞乎?」


管子對曰:
「陰山之礝碈,
一筴也;
燕之紫山白金,
一筴也;


發、朝鮮之文皮,
一筴也;
汝、漢水之右衢黃金,
一筴也;
江陽之珠,
一筴也;


秦明山之曾青,
一筴也;
禺氏邊山之玉,
一筴也。


此謂以寡為多,
以狹為廣。
天下之數
盡於輕重矣。」


桓公問於管子曰:
「陰山之馬
具駕者千乘。
馬之平賈萬也,
金之平賈萬也,
吾有伏金千斤,
為此奈何?」


管子對曰:
「君請使與正籍者,皆以幣還於金,
吾至四萬。
此一為四矣。
吾非埏埴搖鑪橐而立黃金也,
今黃金之重一為四者,數也。


珠起於赤野之末光,
黃金起於汝漢水之右衢,
玉起於禺氏之邊山。
此度去周七千八百里,
其涂遠,
其至阸。
故先王度用其重而因之,


珠玉為上幣,
黃金為中幣,
刀布為下幣。
先王高下中幣,
制下上之用。」


百乘之國,
中而立市,
東西南北度五十里。
一日定慮,
二日定載,
三日出竟,
五日而反。


百乘之制
輕重,毋過五日。


百乘為耕
田萬頃,
為戶萬戶,
為開口十萬人,
為當分者萬人,
為輕車百乘,
為馬四百匹。


千乘之國,
中而立市,
東西南北度百五十餘里。
二日定慮,
三日定載,
五日出竟,
十日而反。


千乘之制
輕重,毋過一旬。


千乘為耕
田十萬頃,
為戶十萬戶,
為開口百萬人,
為當分者十萬人,
為輕車千乘,
為馬四千匹。


萬乘之國,
中而立市,
東西南北度五百里。
三日定慮,
五日定載,
十日出竟,
二十日而反。


萬乘之制
輕重,毋過二旬。


萬乘為耕
田百萬頃,
為戶百萬戶,
為開口千萬人,
為當分者百萬人,
為輕車萬乘,
為馬四萬匹。」


管子曰:
「疋夫為鰥,
匹婦為寡,
老而無子者為獨。


君問其若有子弟師役而死者,
父母為獨,
上必葬之:
衣衾三領,
木必三寸,
鄉吏視事,
葬於公壤。


若產而無弟兄,
上必賜之匹馬之壤。
故親之殺其子以為上用,
不苦也。
君終歲行邑里。


其人力同而宮室美者,
良萌也,
力作者也,
脯二束、
酒一石
以賜之。


力足
蕩游不作,
老者譙之,
當壯者遣之邊戍。
民之無本者貸之圃彊。


故百事皆舉,
無留力失時之民。
此皆國筴之數也。」


上農挾五,
中農挾四,
下農挾三。
上女衣五,
中女衣四,
下女衣三。


農有常業,
女有常事。
一農不耕,
民有為之飢者;
一女不織,
民有為之寒者。


飢寒凍餓,
必起於糞土,
故先王謹於其始。
事再其本,
民無賣其子。
三其本,
若為食。


四其本,
則鄉里給。
五其本,
則遠近通,
然后死得葬矣。


事不能再其本,
而上之求焉無止,
然則姦涂
不可獨遵,
貨財不安於拘。
隨之以法,
則中內摲民也。


輕重不調,
無饘之民不可責理,
鬻子不可得使,
君失其民,
父失其子,
亡國之數也。


管子曰:
「神農之數曰:
『一穀不登,
減一穀;
穀之法什倍。


二穀不登,
減二穀;
穀之法再什倍。』
夷䟽滿之,
無食者予之陳,
無種者貸之新,


故無什倍之賈,
無倍稱之民。」



23.3國准第七十九輕重十二。


齊桓公問於管子曰:
「國准可得而聞乎?」
管子對曰:
「國准者,
視時而立儀。」
桓公曰:
「何謂視時而立儀?」


對曰:
「黃帝之王,
謹逃其爪牙。


有虞之王,
枯澤童山。
夏后之王,
燒增藪,
焚沛澤,
不益民之利。


殷人之王,
諸侯無牛馬之牢,
不利其器。
周人之王,
官能以備物。
五家之數殊而用一也。」


桓公曰:
籍「然則五家之數,何者為善也?」


管子對曰:
「燒山林,
破增藪,
焚沛澤,
禽獸眾也。
童山竭澤者,
君智不足也。


燒增藪,
焚沛澤,
不益民利,
逃械器,
閉知能者,
輔己者也。


諸侯無牛馬之牢,
不利其器者,
毋淫器而一民心者也。


以人御人,
逃戈刃,
高仁義,
乘天固
以安己也。
五家之數殊而用一也。」


桓公曰:
「今當時之王者
立何而可?」
管子對曰:
「請兼用五家而勿盡。」
桓公曰:
「何謂?」


管子對曰:
「立祈祥以固山澤,
立械器以使萬物,
天下皆利
而謹操重筴。
童山竭澤,
益利摶流。


出山金立幣,
存菹丘,
立駢牢,
以為民饒。
彼菹萊之壤,
非五穀之所生也,
麋鹿牛馬之地。


春秋賦生殺老,
立施以守五穀,
此以無用之壤臧民之贏。
五家之數
皆用而勿盡。」


桓公曰:
「五代之王
以盡天下數矣,
來世之王者
可得而聞乎?」


管子對曰:
「好譏而不亂,
亟變而不孌,
時至則為,
過則去。
王數不可豫致。
此五家之國准也。」


23.4輕重甲第八十輕重十三。


桓公曰:
「輕重有數乎?」


管子對曰:
「輕重無數。
物發而應之,
聞聲而乘之。
故為國不能來天下之財,
致天下之民,
則國不可成。」


桓公曰:
「何謂來天下之財?」


管子對曰:
「昔者桀之時,
女樂三萬人,
端譟晨樂
聞於三衢,


是無不服文繡衣裳者。
伊尹以薄之游女
工文繡纂組,
一純得粟百鍾於桀之國。


夫桀之國者,
天子之國也。
桀無天下憂,
飾婦女鍾鼓之樂,
故伊尹得其粟而奪之流。
此之謂來天下之財。」


桓公曰:
「何謂致天下之民?」


管子對曰:
「請使州有一掌,
里有積五窌。
民無以與正籍者
予之長假,
死而不葬者
予之長度。


飢者得食,
寒者得衣,
死者得葬,
不(𠸆)澹者得振,
則天下之歸我者若流水。
此之謂致天下之民。


故聖人善用非其有,
使非其人,
動言搖辭,
萬民可得而親。」
桓公曰:
「善。」


桓公問管子曰:
「夫湯以七十里之薄,
兼桀之天下,
其故何也?」


管子對曰:
「桀者
冬不為杠,
夏不束柎,
以觀凍溺。
弛牝虎充市,
以觀其驚駭。


至湯而不然。
夷疏而積粟,
飢者食之,
寒者衣之,
不(𠸆)澹者振之,
天下歸湯若流水。
此桀之所以失其天下也。」


桓公曰:
「桀使湯得為是,
其故何也?」


管子曰:
「女華者,
桀之所愛也,
湯事之以千金;
曲逆者,
桀之所善也,
湯事之以千金。


內則有女華之陰,
外則有曲逆之陽,
陰陽之議合,
而得成其天子。
此湯之陰謀也。」


桓公曰:
「輕重之數,
國准之分,
吾已得而聞之矣,
請問用兵奈何?」
管子對曰:
「五戰而至於兵。」


桓公曰:
「此若言何謂也?」
管子對曰:
「請戰衡,戰准,戰流,戰權,戰勢。
此所謂五戰而至於兵者也。」
桓公曰:
「善。」


桓公欲賞死事之後,
曰:
「吾國者,
衢處之國,
饋食之都,
虎狼之所棲也。


今每戰
輿死扶傷。
如孤:
荼首之孫,
仰倳戟之寶,
吾無由予之,
為之奈何?」


管子對曰:
「吾國之豪家:
遷封、食邑而居者,
君章之以物
則物重,
不章以物
則物輕;


守之以物
則物重,
不守以物
則物輕。


故遷封、食邑、
富商、蓄賈、
積餘、跱藏羨、蓄之家,
此吾國之豪也。
故君請縞素而就士室,


朝功臣、世家、遷封、食邑、積餘、跱藏羨、蓄之家
曰:
『城肥致衝,
無委致圍,
天下有慮,
齊獨不與其謀?


子大夫有五穀菽粟者
勿敢左右,
請以平賈取之子。』


與之定其券契之齒。
釜鏂之數,
不得為侈弇焉。
困窮之民
聞而糴之,
釜鏂無止,


遠通不推。
國粟之賈
坐長而四十倍。


君出四十倍之粟
以振孤寡,
收貧病,
視獨老
窮而無子者,
靡得相鬻而養之,
勿使赴於溝澮之中。


若此,
則士爭前戰為顏行,
不偷而為用,
輿死扶傷,
死者過半。


此何故也?
士非好戰而輕死,
輕重之分使然也。」


桓公曰:
「皮、幹、筋、角之徵甚重。
重籍於民
而貴市之
皮、幹、筋、角,
非為國之數也。」


管子對曰:
「請以令高杠柴池,
使東西不相睹,
南北不相見。」
桓公曰:
「諾。」


行事期年,
而皮、幹、筋、角之徵去分,
民之籍去分。
桓公召管子而問曰:
「此何故也?」


管子對曰:
「杠、池平之時,
夫妻服(簞)輦,
輕至百里。
今高杠柴池,
東西南北不相睹,


天酸然雨,
十人之力不能上;
廣澤遇雨,
十人之力不可得而恃。
夫舍牛馬之力所無因。
牛馬絕罷,而相繼死其所者相望,


皮、幹、筋、角
徒予人而莫之取。
牛馬之賈
必坐長而百倍。
天下聞之,
必離其牛馬
而歸齊若流。


故高杠柴池,
所以致天下之牛馬
而損民之籍也。
《道若祕》云:
『物之所生,
不若其所聚。』」


桓公曰:
「弓弩多匡䡔者,
而重籍於民
奉繕工,而使弓弩多匡䡔者,
其故何也?」


管子對曰:
「鵝鶩之舍近,
鵾雞鵠䳈之通遠。
鵠鵾之所在,
君請式璧而聘之。」
桓公曰:
「諾。」


行事期年,
而上無闕者,
前無趨人。
三月解医,
弓弩無匡䡔者。
召管子而問曰:
「此何故也?」


管子對曰:
「鵠鵾之所在。
君式璧而聘之。
菹澤之民聞之,
越平而射遠。
非十鈞之弩
不能中鵾雞鵠䳈。


彼十鈞之弩,
不得棐擏
不能自正。
故三月解医
而弓弩無匡䡔者,
此何故也?
以其家習其所也。」


桓公曰:
「寡人欲籍於室屋。」
管子對曰:「不可,
是毀成也。」
「欲籍於萬民。」


管子曰:
「不可,
是隱情也。」
「欲籍於六畜。」
管子對曰:
「不可,
是殺生也。」


「欲籍於樹木。」
管子對曰:
「不可,
是伐生也。」
「然則寡人安籍而可?」
管子對曰:
「君請籍於鬼神。」


桓公忽然作色曰:
「萬民、室屋、
六畜、樹木
且不可得籍,
鬼神乃可得而籍夫?」


管子對曰:
「厭宜乘,勢
事之利得也;
計議因權,
事之囿大也。


王者乘勢,
聖人乘幼,
與物皆宜。」
桓公曰:
「行事奈何?」


管子對曰:
「昔堯之五更
五官無所食,
君請立五厲之祭,
祭堯之五吏。
春獻蘭,
秋斂落;


原魚以為脯,
鯢以為殽。
若此,
則澤魚之正
伯倍異日,


則無屋粟邦布之籍。
此之謂設之以祈祥,
推之以禮義也。
然則自足,
何求於民也?」


桓公曰:「天下之國,
莫彊於越。
今寡人欲北舉事孤竹、離枝,
恐越人之至,
為此有道乎?」


管子對曰:
「君請遏原流,
大夫立沼池,
令以矩游為樂。
則越人安敢至?」
桓公曰:
「行事奈何?」


管子對曰:
「請以令隱三川,
立員都,
立大舟之都。
大舟之都
有深淵,壘十仞。


令曰:
『能游者賜十金。』


未能用金千,
齊民之游水,
不避吳越。」


桓公終北舉事於孤竹、離枝。
越人果至,
隱曲菑以水齊。
管子有扶身之士五萬人,
以待
戰於曲菑,
大敗越人。


此之謂水豫。


齊之北澤燒,火
光照堂下。
管子入賀桓公曰:
「吾田野辟,
農夫必有百倍之利矣。」


是歲租稅九月而具,
粟又美。
桓公召管子而問曰:
「此何故也?」


管子對曰:「萬乘之國、
千乘之國,
不能無薪而炊。
今北澤燒,莫之續,


則是農夫得居裝
而賣其薪蕘,
一束十倍。
則春有以倳耜,
夏有以決芸。
此租稅所以九月而具也。」


桓公憂北郭民之貧,
召管子而問曰:
「北郭者,
盡屨縷之甿也,
以唐園為本利,
為此有道乎?」


管子對曰:
「請以令:禁百鍾之家不得事鞽,
千鍾之家不得為唐園,
去市三百步者不得樹葵菜。
若此,
則空閒有以相給資,


則北郭之甿
有所讎。其手搔之功,
唐園之利,
故有十倍之利。」


管子曰:
「陰王之國有三,
而齊與在焉。」
桓公曰:
「此若言可得聞乎?」


管子對曰:
「楚有汝、漢之黃金,
而齊有渠展之鹽,
燕有遼東之煮,
此陰王之國也。
且楚之有黃金,
中齊有菑石也。


苟有操之不工,
用之不善,
天下倪而是耳。
使夷吾得居楚之黃金,
吾能令農毋耕而食,
女毋織而衣。


今齊有渠展之鹽,
請君伐菹薪,
煮泲水為鹽,
正而積之。」


桓公曰:
「諾。」
十月始正,
至於正月,
成鹽三萬六千鍾。
召管子而問曰:
「安用此鹽而可?」


管子對曰:
「孟春既至,
農事且起。
大夫無得繕冢墓、
理宮室、
立臺榭、
築牆垣。


北海之眾
無得聚庸而煮鹽。
若此,
則鹽必坐長而十倍。」
桓公曰:
「善。
行事奈何?」


管子對曰:
「請以令糶之梁、趙、宋、衛、濮陽。
國彼盡饋食之也。
無鹽則腫,
守圉之國,
用鹽獨甚。」


桓公曰:
「諾。」
乃以令使糶之,
得成金萬壹千餘斤。
桓公召管子而問曰:
「安用金而可?」


管子對曰:
「請以令使賀獻,出
正籍者必以金,
金坐長而百倍。
運金之重以衡
萬物,盡歸於君。


故此所謂用
若挹於河海,
若輸之給馬。
此陰王之業。」


管子曰:
「萬乘之國
必有萬金之賈,
千乘之國
必有千金之賈,
百乘之國
必有百金之賈,


非君之所賴也,
君之所與。
故為人君而不審其號令,
則中一國而二君二王也。」


桓公曰:
「何謂一國而二君二王?」
管子對曰:
「今君之籍取
以正,萬物之賈
輕去其分,
皆入於商賈,


此中一國而二君二王也。
故賈人乘其弊以守民之時,
貧者失其財,
是重貧也;
農夫失其五穀,
是重竭也。


故為人君而不能謹守其山林、
菹澤、草萊,
不可以立為天下王。」
桓公曰:
「此若言何謂也?」


管子對曰:
「山林、菹澤、草萊者,
薪蒸之所出,
犧牲之所起也。
故使民求之,
使民籍之,
因以給之。


私愛之於民,
若弟之與兄,
子之與父也,
然后可以通財交叚也。


故請取君之游財,
而邑里布積之。
陽春,蠶桑且至,
請以給其口食(󰂐)筐曲之彊。


若此,
則絓絲之籍去分而歛矣。
且四方之不至,
六時制之:


春曰倳耜,
次曰獲麥,
次曰薄芓,
次曰樹麻,
次曰絕菹,
次曰大雨且至,
趣芸壅培。


六時制之,
以給至於國都。
善者鄉因其輕重,
守其委廬,
故事至而不妄。
然后可以立為天下王。」


管子曰:
「一農不耕,
民或為之飢;
一女不織,
民或為之寒。
故事再其本,
則無賣其子者;


事三其本,
則衣食足;
事四其本,
則正籍給;
事五其本,
則遠近通,
死得藏。


今事不能再其本,
而上之求焉無止,
是使姦涂不可獨行,
遺財不可包止。
隨之以法,
則是下艾民。


食三升,
則鄉有乏食而盜;
食二升,
則里有乏食而盜;
食一升,
則家有乏食而盜。


今操不反之事,
而食四十倍之粟,
而求民之毋失,
不可得矣。
且君朝令而求夕具,
有者出其財,
無有者賣其衣屨,


農夫糶其五穀,
三分賈而去。
是君朝令一怒,
布帛流越而之天下。
君求焉而無止,
民無以待之,
走亡而棲山阜。


持戈之士
顧不見親,
家族失而不分。
民走於中
而士遁於外,
此不待戰而內敗。」


管子曰:
「今為國有地牧民者,
務在四時,
守在倉廩。


國多財
則遠者來,
地辟舉
則民留處;
倉廩實
則知禮節,


衣食足
則知榮辱。


今君躬犂墾田,
耕發草土,
得其穀矣,
民人之食,
人有若干步畝之數,
然而有餓餒於衢閭者何也?
穀有所藏也。


今君鑄錢立幣,
民通移,
人有百十之數,
然而民有賣子者何也?
財有所并也。


故為人君不能散積聚,
調高下,
分并財,
君雖彊本趣耕,
發草立幣而無止,
民猶若不足也。」


桓公問於管子曰:
「今欲調高下,
分并財,
散積聚。


不然,
則世且并兼而無止,
蓄餘藏羨而不息,
貧賤鰥寡獨老不與得焉。
散之有道,
分之有數乎?」


管子對曰:
「唯輕重之家為能散之耳,
請以令輕重之家。」


桓公曰:
「諾。」
束車五乘,
迎癸乙於周下原。


桓公因
與癸乙、管子、甯戚相與四坐。
桓公曰:
「請問輕重之數。」


癸乙曰:
「重籍其民者失其下,
數欺諸侯者無權與。」


管子差肩而問曰:
「吾不籍吾民,
何以奉車革?
不籍吾民,
何以待鄰國?」


癸乙曰:
「唯好心為可耳!
夫好心則萬物通,
萬物通則萬物運,
萬物運則萬物賤,
萬物賤則萬物可因。


知萬物之可因而不因者,
奪於天下。
奪於天下者,
國之大賊也。」


桓公曰:
「請問好心萬物之可因?」


癸乙曰:
「有餘富無餘乘者,
責之卿諸侯。
足其所,
不賂其游者,
責之令大夫。


若此
則萬物通,
萬物通
則萬物運,
萬物運
則萬物賤,


萬物賤
則萬物可因矣。
故知三准同筴者
能為天下,
不知三准之同筴者
不能為天下。


故申之以號令,
抗之以徐疾也,
民乎其歸我若流水。
此輕重之數也。」


桓公問於管子曰:
「今倳戟十萬,
薪菜之靡
日虛十里之衍;


頓戟一譟,
而靡幣之用
日去千金之積。
久之,且何以待之?」


管子對曰:
「粟賈平,釜四十,
金賈四千。
粟賈釜四十
則鍾四百也,


十鍾四千也,
二十鍾者為八千也。
金賈四千,
則二金中八千也。


然則一農之事
終歲耕百畝,
百畝之收
不過二十鍾,
一農之事
乃中二金之財耳。


故粟重黃金輕,
黃金重而粟輕,
兩者不衡立。
故善者重粟之賈。
釜四百,
則是鍾四千也,


十鍾四萬,
二十鍾者八萬。
金賈四千,
則是十金四萬也,
二十金者為八萬。


故發號出令,曰
一農之事
有二十金之筴。
然則地非有廣狹,
國非有貧富也,
通於發號出令,
審於輕重之數然。」


管子曰:
「湩然擊鼓,
士忿怒;
鎗然擊金,
士帥然。


筴枹鼓從之,
輿死扶傷,
爭進而無止。
口滿用,
手滿錢,
非大父母之仇也,
重祿重賞之所使也。


故軒冕立於朝,
爵祿不隨,
臣不為忠;
中軍行戰,
委予之賞不隨,
士不死其列陳。


然則是大臣執於朝,
而列陳之士執於賞也。
故使父不得子其子,
兄不得弟其弟,
妻不得有其夫,
唯重祿重賞為然耳。


故不遠道里
而能威絕域之民,
不險山川
而能服有恃之(固)國,


發若雷霆,
動若風雨,
獨出獨入,
莫之能圉。」


桓公曰:
「四夷不服,
恐其逆政
游於天下
而傷寡人,
寡人之
為此有道乎?」


管子對曰:
「吳越不朝,
珠象而以為幣乎。
發、朝鮮不朝,
請文皮、毤
服而以為幣乎。


禺氏不朝,
請以白璧為幣乎。
崑崙之虛不朝,
請以璆琳、琅玕為幣乎。


故夫握而不見於手,
含而不見於口,
而辟千金者,
珠也;
然后,八千里之吳越可得而朝也。
一豹之皮,而辟千金也;
然后,
八千里之發、朝鮮可得而朝也。


懷而不見於抱,
挾而不見於掖,
而辟千金者,
白璧也;
然后,八千里之禺氏可得而朝也。


簪珥而辟千金者,
璆琳、琅玕也;
然后,八千里之崑崙之虛可得而朝也。
故物無主,
事無接,
遠近無以相因,
則四夷不得而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