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446 吳文正集-元-吳澄 (master)


[039-1a]
欽定四庫全書
 呉文正集巻三十九
             元 呉澄 撰
  記
   後山記
清江黄正道之父尚幹君居市而愛山扁蒼山二字晨
夕其下悠然若有見者葢與夫蒼蒼者宜㑹於中而人
莫知其意之所存獨正道知之可謂善承意矣後正道
[039-1b]
復扁其肄習之所曰後山或議之曰世有藏山之固者
不免為南華仙所笑子之先君子於山已癖子又欲世
世專此山乎正道曰吾聞移山之夫智人笑其愚彼謂
吾之子孫無盡而山不加葢何不可移之有吾味其言
安知笑者之非愚而移者之非智夫彼之山有形而形
之也有事乎力猶且期之子子孫孫而必其可吾之山
無形而一毫無事乎力子子孫孫之世守之也夫何難
而不可哉况人子之於親也思其平生志意之所嗜所
[039-2a]
樂而不敢忘吾視吾扁而見山焉吾視吾山而見親焉
此人子之心也而又何譏議者語塞余適遇而聞之聞
而嘉之子曰仁者樂山夫尚幹君非古所謂仁人與故
云髙山仰止子曰詩之好仁如此夫正道非今所謂孝
子與於是正道肅容以謝而請識其語于壁
   絜矩堂記
人之心無不同也目同視耳同聼口同嗜尊榮逸樂福
利富夀所同好也卑辱勞苦禍害貧夭所同惡也古之
[039-2b]
君子其所欲不敢以專於已其所不欲不敢以施於人
者無它以人心之與己同也易之同人曰唯君子為能
通天下之志夫以天下之大千萬人之心至不一也而
吾之一心與之相通何也同其所同而已父而同子之
心則慈子而同父之心則孝兄而同其弟弟而同其兄則
友且恭同而視宗族宗族猶己也同而視姻戚姻戚猶
己也同而視朋友鄉里朋友鄉里猶己也然父子兄弟至
親也世之人或不能同者矣況它人乎此君子之所以
[039-3a]
貴乎絜矩也夫矩從而絜之長短同也衡而絜之廣狹
同也清江聶君守愚名其堂曰絜矩余嘗至其家父子
兄弟雝雝如也於族無不睦於戚無不姻也於友無
不任於里無不恤也不謂之實稱其名者與雖然絜矩
大學終事也其始必有事焉乾離之合為同人用離則
明而不蔽是以能知彼之同乎此體乾則公而不私是
以能推此以同乎彼學用離者格物致知學體乾者
誠意正心是學也古之大學而非今之俗學也君淳厚
[039-3b]
謹飭人也父子兄弟俱有文而樂學余是以云然
   必葺齋記
昔人於其齋居之室或謂之齋宮或謂之齋廬齋也者
固所以名其室也後人去其所謂宮所謂廬而專謂之
齋於是又汎取美名以名其所謂齋者名愈衍而義愈
非然其意猶古者銘户銘牖之意也是以君子亦無訾
焉汴人張君仲黙官淮南僦一室扁之曰必葺齋官既
滿而去或仕或止遷徙不一隨所寓而謂之齋必葺之
[039-4a]
名亦因而不易也或訝之君曰吾所謂齋豈有所謂宮
所謂廬者邪上覆下甃不資於陶巨楹小桶不資於匠
塗暨不以土鍵錮不以金也吾所以葺又豈人之所得
而知哉余聞而嘉之曰君之意勤矣今有一室於此毎
日必葺斯已為勤而君之葺則未易也終食而違終食
必葺矣須㬰而離須㬰不葺矣人孰不葺是齋也求其
善葺者千人萬人不一見也十世百世不一人也君其
懋哉塵則拂之穢則□之隙則墐之漏則禆之其甚也
[039-4b]
蠧者剔之朽者易之缺者完之傾者支之非徒為是崇
廣之容毋堊之飾以觀於外而欲人之稱其美也葺豈
易能哉雖然必有其道室有人居則雖乆常新一日無
主則毀敗立至君之齋所以能克勤勤於必葺者或以
主之者出入之不當與往來之靡定與苟定矣苟常矣
不必葺而未常不葺也始之以必葺終之以不必葺上
下四方一吾齋也春秋冬夏四時之行以至於後天地
而無終始皆吾不必葺而未嘗不葺之時也夫如是真
[039-5a]
足為必葺齋之主矣然則君如之何曰葺之哉葺之哉
   立本堂記
葢嘗觀髙山巨林之木乎其直榦亭特而上遂者千層霄
其横枝蟠偃而旁走者隠千駟其宻葉美䕃童童如車
葢渠渠如廈屋者可以蔽虧日月不以春夏兩露而増
榮不以秋冬霜雪而損瘁何以能如是哉其本深且固
也彼浮沙淺土水之所齧風之所搖其本懸寄孤露頂
顚且撥本既不立求其枝葉之盛如髙山巨林所生不
[039-5b]
可得己人本乎親身與兄弟其枝也子子孫孫枝而葉
者也厚於本者枝葉繁薄於本者枝葉單理則固然河
北槀城董氏自龍虎衛上將軍起隴畆乗風雲致官勲
開世業子孫日顯大蕃衍忠獻公兄弟内文外武出將
入相赫赫為時名臣三傳至今御史中丞公尊卑長幼
官居家居數十人人知董氏之盛其本有在矣龍虎公夙
喪其父事母盡孝喪極哀祭盡敬一門三族雝睦如萬
石君家子孫恪守之至于今不替此其立本者也天之
[039-6a]
昌董氏豈徒然哉論語次孝弟為本章於開巻之首其
言曰本立而道生董氏三世父子兄弟忠於君恵於民
和於鄉遠近交游内外親戚無所不用其厚概自孝於
其親始公昔為侍衛指揮使居忠獻公喪故参政啇公
書神道碑因書立本二字名董氏之堂其後公更作新
堂昭揭所扁示子孫以無忘公之子孫朝夕斯堂目斯
扁也盍亦悠然而思思吾祖宗以來爵之所以隆禄之
所以充門閥之所以穹族𣲖之所以豐世世䝉其餘休
[039-6b]
遺澤而無窮繄孰為之本也夫如是祖宗家法詎敢須
㬰而忘哉譬之木然龍虎種植之忠獻封培之今公保
䕶之公之子孫又從而灌溉滋溢焉其本愈深愈固而
林葉愈茂愈乆繇今三世至于十世百世猶一日也本
之立者如是夫余未獲登公之堂而樂為之道將以為
世之厚於本者勸非但俾公子孫不忘而已也
   崇仁縣招隠堂記
世有探萬化之原妙一氣之用超物表而遊方外者是
[039-7a]
名仙人道士而其初也皆必深藏僻處菲食惡衣屏人
事絶世累而後能道家所謂宮觀既或喧襍而不可以
居於是好事者徃徃别為道堂道院以待其人而助其
道之成用意遠矣然主領非其人維持無其法乆而不
廢者葢希崇仁水北有招隐堂肇自宋南渡前紹興間
邑之大家趙氏好仙道而樂於飯其徒頂包膚衲手瓢
足屩而至者嵗千百人重修斯堂以奉純陽真人之祠
居之者莫可詳矣後有呉君集虚洒埽繕治有加無隳
[039-7b]
呉已逝而難其繼未幾劉君天瑞寔來劉廬陵人得祕
方專醫目疾能使翳障如失瞽矇復見冒術既神心又
仁求藥者踵門如市自給充然有餘貲乃議興造正殿
旁房内廡外門雲堂齋厨悉撤而新度其徒李及徒孫
凡二人為道士命李往拜凌雲觀道士鄧為師而其孫
又以李為師買田五十畆以遺契劵畀凌雲掌之俾節
量其出入葢不私諸已惟欲其徒世守以傳之無窮分
畫畢因邑人陳徳仁徵余文記其事將鑱諸石以示後
[039-8a]
余孔氏徒也於仙人道士事胡能䆒其微竊意世之好
之崇之者未必人人而知也其徒之學修之者亦未必
人人而能也而昔之創斯堂今之守斯堂務維持之以
至於乆是則可尚也顧余方出山而賓上國仙人道士
有招之歸隠者乎噫招隠一也淮南小山招隠者以出
太冲士衡招出者以隠余其一出而遂隠於斯也尚能
反小山之意嗣左陸之章為招隠賦之
   遠清堂記
[039-8b]
香遠益清子周子所以説蓮也周子擬蓮於君子而狀其
徳曰不染不妖曰不蔓不枝曰中通外直香也者其君
子之徳流風美韻之達於人者與一鄉一國薰之善良
天下聞之而興起焉猶未也且有所謂流芳百世賸馥丐
後人者遠而益清葢如此河北馬仲温僑寓儀真其居
面城城之北居之南大池方廣百步與城内外溝水通
舟可往來其間池中蓮萬本盛夏花開葉茂時絢錯如
錦南薰徐至香氣彌天作堂闞池以翕受之名之曰遠
[039-9a]
清夫蓮有君子之徳中通外直本也不枝不蔓不妖不
染餘也香遠益清餘之餘也昔之人託以自況後之人
因物而尚友有其本斯有其餘矣中之通也外之直也
蓮之徳此其本周子之學此其要也然則將何稽曰稽
諸周子之書周子之書謂何曰静虚而明通動直而公溥也
此聖學也而未易言也程公伯温命二子受學周子而
竟得其傳今仲温純謹長厚教其伯仲二子亦將卑之
學聖學其志已嘉已果能師周子於異代而有得本者
[039-9b]
立於已餘者聞於人則遠而益清可以同乎君子之蓮
而世俗所稱謝庭之蘭燕山之桂其香又何足羡哉
   可山記
學士盧公書可山二字遺醫士王君迪客持以視余有
同觀者問曰可山何如余未應或曰山鎮屹不移君迪
之重厚似之故曰可山或曰君廸家江南環所居山崷
崒明秀皆可人故曰可山余曰子所言者可山之名也
夫盧公之進君迪也果以其名乎抑以其實乎余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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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可山之實也試為子言之今年夏余自京師還至廣
陵初識君廸至儀真見所設藥肆稽其兒誠有所謂鎮
矻重厚者訊其鄉誠有所謂崷崒明秀者雖然外也其
中所有不在是君迪遷江北垂二十年以醫走公卿大
夫間下及閭巷士庻人之家不計遠邇不憚往復不避
凍暍有求必赴寠者困者售善藥已其疾不責其報此
其心之仁也淮境多寓人五方風土殊氣質殊法不可
一概施君迪審實虚權重輕按古方酌今冝不盩豪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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輒應手愈此其藝之精也自黄帝岐伯扁鵲仲景叔和
士安諸先覺之書與夫南北乆新所述方一一䆒詳持
脉别二十四狀参之以外候某臟腑某經絡有偏有邪
如燭照鏡鑑然此其學其識之到也凡君廸所有余所
知其實葢如此而名不與焉予欲名之乎謂其可以山
可也謂其山之可亦可也莊生云惡乎可可於可山與
非山與有山與無山與何所不可哉言未既客大喜抵
掌而笑曰善知可山莫如斯言請筆之將以諗手于君
[039-11a]

   復庵記
與物相刃相靡終身役役而不知所歸此漆園達士之
所嗤也李君謙甫仕於天下一統之初相諸侯相方伯
職修事治清謹慈恵之聞孚於人當路將階而升之年
甫五十遽老于儀真因宦游所厯而家焉城西南十五
里結草為庵名之曰復每嵗春夏秋居宿其間視耕耘
斂穫事勤則書倦則枕暇則賓友共壺觴徜徉花卉竹
[039-11b]
樹之側望江中航檣往來上下梭織交錯絡繹不絶江
外羣峰森聳蒼翠隂晴朝夕變化萬狀而嶷立不改田
夫野叟争席欣欣然與之相忘葢有晉淵明之風噫昔
之人未嘗不欲仕仕而或止何也語云可以仕則仕彼
徃而不復者不計其可震蕩風波之航衝觝豺豹之叢
驚悖喘汗而行不休考其終竟何成哉而其甚也父子
兄弟澘然悽然相視而歎追憶東門之犬華亭之鶴當
是時雖欲復可得耶余惡乎而不善吾李君之善復也
[039-12a]
淵明少日為州祭酒参鎮軍軍既而令邑幡然賦歸以
行迷未逺自幸時亦艾而未耆也由世俗觀之似太早
計而孰知士之髙見逺識固未易為常人道也舉世滔滔
泊泊熈熈壤壤而見斯人其在周易不謂之獨復不遠
復者乎噫古今人所值所志不皆一一同若吾李君之
復則於古人殆幾矣君河北安平人也或曰去官不復
其土而僑寄他鄉復其未邪是不然復也者于其義不
于其地迷於聲利權勢之途而能復者古今有幾惟隨
[039-12b]
所在而安者庻乎其能也必於懐居與迷而不復等爾
而君豈為是哉余嘗與友人元復初評所知曰安分而
無忮乎心而無愧子之婦翁與應曰然翁謂君也
   滁州重修孔子廟記
滁州學正劉黙言滁學在城東偏滁水經其南宋季年
安撫金之才修州城修官廨修諸神祠亦新孔子廟其
時滁邇邉界日有儆備於多事之際興百役不數月俱
告成率苟簡取具距今才四十年餘已敗壊不可支奉
[039-13a]
訓大夫徐侯守是州㓗已愛人為政期年民懐其恵士服
其善視廟屋不脩禮器不中度與同列議更之一日謁
廟畢慨然曰滁州古名郡前守多名賢以文教治民治民
之本葢自吾夫子出天朝崇道興學以照化原今廟貌
如是凡我政人與爾學子安乎聞者感奮輸貲效力以
先市良材命良工撤其舊而改作侯親勸率之經始於
癸夘之夏落成於甲辰之秋廟四阿崇六仞有二尺南
北五筵東西四筵有竒兩廡崇三仞有五寸東十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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楹其修十筵西亦如之門之崇如廡深常有四尺廣五
尋有一尺東中西凡六扉列二十有四㦸東塾之室三
西塾之室三外三門之楹六祭器以梓以陶古制也大尊
山尊著尊明参之為壺尊犠與壺鈞象倍犧之數爵
二十有九俎五十有四籩豆以十計盙&KR0034以三計皆八
罍洗各二篚七爵有坫籩尊有冪罍及酌尊有勺諸用
稱是此黙所職掌而得免於瘝曠繄侯之賜請記其事
俾後有考期有嗣而修之者也澄觀今之蒞政者非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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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以遂私圖則苟渝以逭公責夫孰知治之當務其知
者不過精謹獄訟簿書間以為能夫孰知治之有本哉
徐侯治政可稱而知士學為重知聖道為尊知天朝敦
教勵俗之意不可不承宣也可謂知治之本矣侯之民
滁之士其亦知學之本乎記誦以矜其贍辭章以衒其
艶末也必也處内處外而有孝慈恭遜㢘恥忠信之行
明於人倫日用之著通於天道物理之微審於公私善
利之幾存其仁義禮智之心檢其氣血筋體之身其静
[039-14b]
也中其動也和周於家國天下之務無施而不當退則
有志有守進則有猷有為庶乎其可也若夫日講聖師
之書而不真知不實踐於是數者無一焉則亦剽竊訓
詁涉獵文義而已爾彼記誦詞章之末何以異而豈侯
之所望於滁之士哉侯名君慶許人世有令聞黙衛人
習四書朱氏之説其傳有自非以記誦詞章為學者也
滁下州不設教授官而以學正行教事
   麓泉記
[039-15a]
麓者山之足泉者水之原盱之山自西來包山以為城
城内有井甘冽而寒名曰西麓泉醫士余明可家其側
翰林學士程公為書麓泉二字扁其藥室吾聞醫家以
水喻人身之脉宂所注之海為合所流之川為經竇者
為俞溢者為榮而初出之泉為井易於井乃不以其泉
之初出者而以其汲而上達者故取木上有水之象坎
不言水而言泉惟䝉為然坎水在艮山之下其象曰
山下出泉麓泉者其䝉之象乎明可初工小兒醫其後
[039-15b]
偏通諸科人之童䝉猶山麓初出之泉混混乎欲盈而
未盈也涓涓乎欲流而未流也汨之則清者渾閼之則
通者塞養之導之有其方而後可君子觀之以果行育
徳育徳者養之之方與果行者導之之方與坎之中䝉
之泉也繇易者遂以坎中爻為治䝉之主何哉中以上
則過中以下則不及彼童稚之質精神未完血氣未定
易虚而易實易熱而易寒治之稍過稍不及俱失其宜
善乎周子説䝉之義曰慎哉惟時中此論學也而可以
[039-16a]
喻醫醫之道祖三皇三皇三易之所從始也醫家素問
難經往往與易㝠契明可之醫無不精而童䝉未能言
其病治之為尤難吾將進之於易詳於䝉而略於井者
欲其於䝉之醫也致謹焉明可名澄孫今為建昌路醫
學正
   怡怡堂記
父之慈子之孝兄弟之雝睦温然融為一家之春是葢天
地生生之徳兩間太和之氣貫徹於人心而流行不能自
[039-16b]
已者人孰無是心哉而世之兄弟有不相能者何邪夫
其初一人之身也生而各有形骸則已有分矣肌體日
長血氣日盛而私日隔混然無間之心日泯日忘及乎
異姓之婦日昵同門之産日蕃各妻其妻各子其子各
私飲食衣服之給各私田宅寳貨之遺於是乎勝心萌
焉争心乗焉忌心汨焉妬心滋焉漠然相視如路人狠
然相怨如冦讎䦧于牆訟于官傷風敗倫靡所不極豈復
知其為一人之身哉世教衰民行殄可哀也已大學進
[039-17a]
士胡君景賢甫兄弟友愛甚篤弟没無嗣以其子後之
廬陵城中有五世百五十年之居名堂曰怡怡其意若
曰昔者吾兄弟相好如此也今雖欲復如昔而不可得
自今以往吾之子子孫孫兄弟具在思吾今日不可復
得之悲則其所以怡怡者當如何也或謂怡怡之教夫
子特以藥子路之偏是不然夫兄弟固有嚴敬相處之
時固有諫誨相成之事而雝睦友愛之意未嘗不流行
於其間是則所謂怡怡者也故凡兄弟患不怡怡爾豈
[039-17b]
患怡怡而過也哉常棣之六章曰儐爾籩豆飲酒之飫兄弟
既具和樂且孺其七章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
翕和樂且耽周公寫怡怡之情懇惻諄切胡氏子孫欲
無忝於先訓其尚三復周公之詩
   松巖記
江西上游之地饒材吉據其㑹匪直山林之木然也木
之材松上上而産於巖者尤堅勁崔國良吉材士以松
巖自命非以上上之材自擬與然吾鄉工師掄材柏最
[039-18a]
貴杉次之桐梓亦貴櫧若樟又其次而松不與以其不
得與也於是牙松之所在工師弗迹而凡風霆所折樵
牧所摧僵死於山委棄於途漂没於水腐爛於泥沙曾
莫有顧者㸑者斧之而為薪冶者燎之而為炭以上上
之材充下下之用而松豈自知其然哉古書往往稱松
柏不以柏先松也而杉之號不顯今也不先者先不顯
者顯而先者顯者退然不齒於中材之列幾與樗櫟散
木同何其厄也吾嘗游中州矣宮室棺槨皆以松而松
[039-18b]
之材不易得松之貴也如是而江以南目為下材以蚍
蜉所喜攻也然則松之賤於江南也材之罪與處非其
地爾轉而致之北則尺寸靡不中用松也為棟為梁為
禪傍被丹漆黝堊燁然為世所貴松也杉也惡得而掩
其美哉雖然吾見斤鋸日相尋而不已雖欲夀其雨露
氷霜之身於巖不可得邪今而僻處江之南以不中用
見斥欣欣焉童童焉春煦熈陽夏肅清風秋映明月冬
傲急雪貫四時而不改其青青行者得而休立者得而
[039-19a]
倚坐者卧者可以䕃而游者觀者可以玩也此非松之
最可貴者乎而何以用為國良登進士第未及仕而為
庻今老矣黽勉就禄於學此松之未離乎巖也噫國良
其以楚材適㬜而處柏杉之上乎老於江南而為崔巖
千嵗之夀松乎請擇於斯
 
 
 
[039-19b]
 
 
 
 
 
 
 
 呉文正集巻三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