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h0103 新安文獻志-明-程敏政 (master)


[068-1a]
欽定四庫全書
 新安文獻志巻六十三  明 程敏政 撰
  行實道原/
   先君森/行狀       朱 松
公諱森字良材姓朱氏世家歙州之黄墩七世祖天祐
中以陶雅之命總卒三千戍婺源邑民賴以安因家焉
曽祖甫祖振父絢皆不仕公少務學科舉既廢不復事
進取既冠而孤他日嵗時子姓為夀舉先訓戒飭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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諄諄以忠孝和友為本且曰吾家業儒積徳五世後當
有顯者當勉勵謹飭以無墜先世之業已而嗚咽流涕
以奉養日短為終身之憂胷中冲澹視世之榮利泊然
若不足以干其心者家人生産未嘗挂齒子松遊郷校
時時小得失無所欣戚家既素單乆而益急或勸事生
業曰外物浮雲爾無庸有為也使子賢雖不榮於我足
不然適重為後日驕縱之資爾獨見松從賢師友游則
喜見言色其篤於道義而鄙外浮榮蓋天資云晚讀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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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深解義諦時時為歌詩恍然有超世之志與人交無
賢否皆得其懽心然胸中白黒了然人莫能名其為通
與介也以某年月日卒於建州政和之官舍享年若干
娶程氏三男松舉進士迪功郎初尉則政和也次檉次
橰二女未適人將以某年月日寓葬于政和䕶國院之
側謹状右先大父贈承事郎府君行状先君太史吏部/贈通議大夫君所撰也當時既以請銘扵政和
主簿盧君㸃未及礱石而羣盜蠭起文書散逸扵今僅/存半藁不可復刻矣熹竊惟念吾家自歙入閩而府君
始葬扵此不可使後之子孫不知其時世嵗月與其所/以積徳垂慶開祐後人之深意敬立石表刻状下方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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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墓左先世墳廬在婺源者及祖妣孺人以下别葬所/在亦具刻于碑隂使來者有考焉盧君字師予老儒博
學清謹有馴行定宅者弋陪金生字確然亦亷節士頗/通方外之學姓字皆見先集云慶元五年十有二月甲
子孝孫朝奉大/夫致仕熹謹記
   宋史館吏部贈通議大夫朱公松/神道碑
               周必大
祖宗時擇儒學為館職自館職擇侍從由侍從擇輔相
所謂儒學者明仁義禮樂通古今治亂其議論可與謀
慮大事決疑定䇿文章特一事耳治平中歐陽文忠公
[068-3a]
在政府奏疏如此尋命宰執各薦士其效見於元祐之
際高宗方内修外攘首置秘書省以儲人才他有司治
事日不暇給獨館職涵養從容要路闕必由此選國朝
盛舉乃復見之新安朱公蓋其一也公諱松字喬年世
家婺源曽祖振妣汪氏祖絢妣汪氏父森常曰吾家五
世積徳業儒當有顯者後贈承事郎妣孺人程氏公生
以紹聖四年兒時出語驚人未冠力學繇郡庠貢京師
文體清新恥於蹈襲政和八年上舍登第以廸功郎調
[068-3b]
建州政和尉丁父憂服除再調南劍州尤溪尉監泉州
石井鎮詩名聞四方他文渾涵流轉惟意所適然謂扵
道為逺益取經子史傳考其興衰治亂欲應時合變見
之事業又因師友浦城蕭顗子荘劍浦羅從彦仲素而
得龜山楊文靖公河洛學問之要拳拳服膺每疑卞急
害道取佩韋之說名齋自警在尤溪聞靖康北狩大慟
㡬絶自是奔走卑冗假禄養親無仕進意紹興初監察
御史胡世將撫諭入閩公袖書告之曰今不自荆襄赴
[068-4a]
興元結夏人控引五路東嚮争中原則當幸金陵固守
荆淮奈何局促一方徒費日月竟将何為世将竒其才
歸薦于朝會前執政謝公克家守泉南亦露章薦公學
問不宜滯管庫遂召試館職䇿問中興難易公乞順人
心任賢才正綱紀累數千言辨論精博高宗嘉賞除秘
書省正字四年二月進左從政郎趙忠簡公以元樞都
督諸路軍馬約公入幕公以親疾辭尋丁母憂七年服
闋上已進都金陵九月再召對公勸上抗志高明垂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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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訪求經逺持乆計遂言中興之君惟光武身濟大業
可以為法元帝肅宗志趣卑近宜以為戒上明日對輔
臣稱善且謂光武無可議肅宗雖優於元帝然虧人子
之行於其終為可恨也特改左宣教郎除校書郎是時
吕祉代劉光世統軍淮西酈瓊擁衆叛去廟論欲斂兩
淮戍兵衛行都公率同列疏言不可㑹金人疑劉豫得
叛兵不可制執而廢之當路不能乘機會乃亟還臨安
八年三月遷著作佐郎御史中丞常同薦公可任大事
[068-5a]
四月復賜對公言國論不過兩端進取者失之疎玩愒
者失之媮惟自治觀釁為上䇿願陛下並進忠賢修明
紀律革姑息振國勢中興可卜也上恱擢尚書度支員
外郎兼史館校勘刋修蔡卞所改哲宗實録公用力為
多歴司勲及吏部員外郎史職如故實録成遷左奉議
郎磨勘轉承議郎趙忠簡公罷相秦忠獻公當國決意
講和公與史官胡珵凌景夏常明范如圭合奏陛下以
梓宫母兄天屬未歸不憚屈已求和曽不思項羽置太
[068-5b]
公俎上邀高祖高祖知其詐日夜思所以蹙羽者彼兵
疲勢窮太公自歸此今日龜鑑也秦方惡公異議叅知
政事李荘簡公又力援公屬金使再至許歸河南地公
請用漢制命廷臣雜議又言二三大将握重兵将有尾
大之患請復武舉儲将帥選驍勇補周衛擇守帥壮藩
維興太學明大倫以倡節義規模大率類此秦滋不樂
諷言者論公懐異自賢出知饒州十年春也未上請主
管台州崇道觀和議俄變秦蒼黄不知所措有郎官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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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自解之奏曰伊尹告成湯徳無常師主善為師臣前
賛議和今請北伐是皆主善為師如其不濟則陳力就
列不能者止當遵孔聖之訓秦大喜擢郎官為右史而
不暇問所引皆誤也是時秘書省寓法慧寺大書于門
云周任為孔聖太甲作成湯秦大怒疑出於館職相繼
汰去而引用其黨公遂不可出矣祠滿再任命下而卒
十三年三月辛亥也享年四十有七公性孝友於朋友
重然諾不以死生窮達易其志誘進後學揚人之善凡
[068-6b]
邪佞猥瑣鄙而逺之没一甲子秦斃異時名士抑遏竄
逐者悉起為大官獨公無年識者惜之其将終也手書
與所善胡憲原仲劉勉之致中劉子翬彦冲屬其子熹
使徃受業其後遂以奥學高文推重當世今上聞其名
以待制侍講禁中累贈公通議大夫初公卒之明年葬
建寧府崇安縣五夫里西塔山勢頗卑下乃卜慶元某
年某月某日還葬武夷郷上梅里寂歴山中峯僧舍之
北公嘗賦詩有鄉關落日蒼茫外尊酒寒花寂歴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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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兹其䜟乎待制以某先太師與公為同年進士故來
請銘公娶同郡祝氏處士確之女贈碩人事姑孝謹待
内外姻親和順得其懽心後公二十七年卒别葬建陽
縣崇泰里後山鋪東寒泉塢一男熹也女嫁瀏陽丞劉
子翔早世孫男三長塾已亡次埜将仕郎次在承務郎
女三人修職郎劉學古廸功郎黄榦進士范元裕其婿
也曽孫男五人鉅鈞鑑鐸銍女九人長適文林郎趙師
夏餘未字公平生所為文有韋齋集十二巻行扵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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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十巻藏于家吏部侍郎徐度自言少多與前輩游迨
識公及張戒定夫始得為文之法欲為公集序未及成
而文士傅自得實為之謂公詩高潔幽逺其文温婉典
裁非溢美也公母弟橰亦負軼才不肯俯仰於世有詩
數十篇高逺近道號玉瀾集云銘曰
信道惟人窮理以書合而一之乃曰通儒表表朱公邁
徃于初師友淵源名實允孚蘭臺史觀卿材是儲有昌
其言有宏厥模人雖我抑豈無後圖髙皇更化羣賢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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趨公則逝矣齎志弗紓幸哉有子播穫菑畬追爵黄散
肇營新墟掲以銘章永鎮龜趺
   宋故朝奉大夫華文閣待制贈寳謨閣直學士
   通議大夫謚文朱先生行状 黄 榦
     曽祖絢故不仕 妣汪氏
     祖森故贈承事郎 妣程氏贈孺人
     父松故任左承議郎守尚書吏部員外郎
      兼史館校勘累贈通議大夫 妣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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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氏贈碩人
    本貫徽州府婺源縣永平郷松巖里
先生姓朱氏諱熹字仲晦父朱氏為婺源著姓以儒名
家世有偉人吏部公以不附和議去國文章行義為學
者師號韋齋先生因仕入閩至先生始寓建之崇安五
夫里今居建陽考亭先生以建炎四年九月十五日午
時生南劍尤溪寓舍幼頴悟荘重能言韋齋指示曰此
天也問曰天之上何物韋齋異之就傅授以孝經一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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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之題其上曰不若是非人也嘗從羣兒戲沙上獨端
坐以指畫沙視之八卦也少長厲志聖賢之學年十八
貢于郷中紹興十八年進士第以左廸功郎主泉州同
安簿涖職勤敏郡縣長吏事倚以決職兼學事選邑之
秀民充弟子員日與講說聖賢修已治人之道年方踰
冠聞者巳知學之有師而尊慕之歴四考罷歸以奉親
講學為急二十八年請奉祠監潭州南嶽廟明年詔赴
行在言路有託抑奔競以沮之者遂以疾辭孝宗即位
[068-9b]
詔求直言因上封事其畧言陛下毓徳之初親御簡䇿
不過諷誦文辭吟詠情性又頗留意老子釋氏之書記
誦詞藻非所以探淵源而出治道虚無寂滅非所以貫
本末而立大中帝王之學必先格物致知以極夫事物
之變使義理所存纎悉畢照則自然意誠心正而可以
應天下之務次言今日之計不過修政事備邊陲然計
不時定者講和之說疑之也今南北朝有並驅中原之
勢則不可和也明矣願疇咨大臣總攬羣䇿閉關絶約
[068-10a]
任賢使能立紀綱厲風俗使吾修政恤民之外了然無
一毫可恃為遷延中已之資而不敢懐頃刻自安之意
更相激厲以圖事功數年之外志定氣飽國富兵强徐
起而圖之中原故地不為吾有而将焉徃次言監司者
守令之綱朝廷者監司之本欲斯民之得其所本原之
地亦在朝廷而已明年改元隆興復召辭不許即入對
其一言平治之效所以未著由不講大學之道而溺心
於淺近虚無之過其二言今日所當為者非戰無以復
[068-10b]
讎非守無以制勝末言古先聖王長治乆安之道其本
不在乎威强而在乎徳業其任不在乎邉境而在乎朝
廷其具不在乎兵食而在乎紀綱三劄所陳不出封事
之意而加剴切焉除武學博士待次乾道改元促就職
既至以時相方主和議請監南嶽廟以歸三年差充樞
宻院編修官力辭先生嘗兩進絶和議抑佞倖之戒言
既不行雖擢用狎至不敢就尋丁内艱六年復召以未
終喪辭七年既免喪復召以禄不及養辭有㫖安貧守
[068-11a]
道亷退可嘉特改令入官主管台州崇道觀先生以改
秩畀祠皆進賢賞功優老報勤之典今無故驟得之於
義未安再辭淳熈元年又再辭上意愈堅始拜命改宣
教郎奉祠二年除秘書郎先生以改官之命正以嘉其
亷退今乃冐進擢之寵是左右望而罔市利力辭會有
言虚名之士不可用者從其請主管武夷山冲佑觀五
年差發遣南康軍事辭者四始之任先生自同安歸奉
祠家居幾二十年間關貧困不以屬心涵養充積理明
[068-11b]
義精見之行事者益霈然矣至郡懇惻愛民如已隠憂
興利除害惟恐不及值不雨講求荒政凡請扵朝或至
三四不得請不巳選官吏授以方畧俾視境内具知荒
歉分數户口多寡蓄積虚實通商勸分多所全活其施
設次第人争傳録以為法先生視民如傷至姦豪侵擾
細民撓法害政者懲之不少貸訪白鹿洞書院遺址奏
復其舊每休沐輙一至諸生質疑問難誨誘不倦又求
栗里陶靖節之居西澗劉屯田之墓孝子熊仁瞻之閭
[068-12a]
旌顯之猶以不得悉行其志為恨明年詔監司郡守條
具民間利病遂上疏言天下之大務莫大於恤民恤民
之本又在人君正心術以立紀綱今日民間特以稅重
為苦正緣二稅之入朝廷盡取供軍而州縣無復贏餘
則不免二稅之外别作名色巧取扵民惟有選将吏覈
兵籍可以節軍實開廣屯田可以益軍儲練習民兵可
以益邉備今日将帥之選率皆膏粱子弟厮役凡流所
得差遣為費不貲到軍之日惟望裒斂刻剝以償債負
[068-12b]
總餽餉之任者亦皆倚負幽隂交通貨賂其所驅催東
南數十州之脂膏骨髓名為供軍而輦載以輸權倖之
門者不可數計然則欲討軍實以紓民力必盡反前之
所為授将印委利權一出扵朝廷公議則可以絶請託
之私而刻剝之風可革又擇老成忠實者使領屯田之
事則可以漸省列屯坐食之兵稍損州郡供軍之數軍
籍既覈屯田既成兵民既練然後可以禁其苛斂責其
寛恤庶幾窮困之民得保生業無復流移漂蕩之患矣
[068-13a]
然其本在於正心術以立紀綱蓋天下紀綱不能自立
必人主之心術公平正大無偏黨反側之私然後紀綱
有所繫而立君心不能自正必親賢臣逺小人講明義
理之歸閉塞私邪之路然後乃可得而正今宰相臺省
師傅賔友諫諍之臣皆失其職陛下所與親宻謀議者
不過一二近習之臣此一二小人者上則蠱惑陛下心
志使陛下不信先王大道而恱扵功利之卑說不樂荘
士讜言而安扵私&KR0591之鄙態下則招集士大夫嗜利無
[068-13b]
恥者文武彚分各入其門所喜則隂為引援擢寘清顯
所惡則宻行訾毁公肆擠排交通貨賂則所盜者皆陛
下之財命卿置将則所竊者皆陛下之柄陛下所謂宰
相師傅賔友諫諍之臣或反出入其門牆承望其風㫖
勢成威立中外靡然使陛下之號令黜陟不復出扵朝
廷而出於此一二人之門名為陛下之獨斷而實此一
二人者隂執其柄葢其壊非獨壊陛下之紀綱乃併與
陛下所以立紀綱者而壊之則民安可得而恤財安可
[068-14a]
得而理軍政何自而修土宇何自而復宗廟之讎恥又
何時而可雪邪詔以修舉荒政民無流殍除直秘閣凡
三辭會浙東大饑易提舉浙東常平茶鹽事即日就道
且乞奏事之任言陛下嘗選建英豪任以政事不幸其
間不能盡得其人不復廣求賢哲而姑取軟熟易制之
人以充位於是左右私褻使令之賤始得以奉燕閒備
驅使而宰相之權日輕又慮其勢有所偏而因重以壅
已也則時聴外廷之論将以隂察此輩之過犯而操切
[068-14b]
之陛下既未能循天理公聖心以正朝廷之大體則固
巳失其本矣又欲兼聴士大夫之公言以為駕馭之術
則士大夫之進見有時而近習之從容無間士大夫之
禮貌既荘而難親其議論又苦而難入近習便嬖側媚
之態既足以蠱心志其胥史狡獪之術又足以眩聰明
此其生熟甘苦既有所分恐陛下未及施駕馭之術而
先墮其數中矣使陛下徳業日隳綱紀日壊邪佞充塞
貨賂公行兵愁民怨盜賊間作災異數見饑饉薦臻羣
[068-15a]
小相挺人人皆得滿其所欲惟有陛下了無所得而國
家顧乃獨受其弊先生所對奏劄凡七其一二皆自書
以防宣洩後五劄亦無非一時捄荒之急者先生所居
之郷每嵗春夏之交豪户閉糶牟利細民發廪强奪動
相賊殺先生嘗帥郷人置社倉賑貸之米價不登人得
安業至是乞推行如崇安縣故事前期執政使人諭且
勿言先生因念主上未有鄙薄儒生之意而大臣先為
此言不可及對卒言之上委曲訪問悉從其請先生初
[068-15b]
拜命即移書他郡募米商蠲其征及至客舟之米巳輻
湊復以入奏荒政數事推廣條上日與僚屬寓公鈎訪
民隠按行所部窮山長谷靡不到拊問存恤所活不可
勝計每出皆乘單車屏徒從所歴雖廣而人不知郡縣
官吏憚其風采至有自引去者先生猶以徒費大農數
十萬緡無以全活一道饑民自劾又以前後奏請多見
抑却幸而從者又率稽緩後時蝗旱相仍不勝憂憤復
奏言為今之計獨有斷自聖心沛然發號責躬求言君
[068-16a]
臣相戒痛自省改其次惟有盡出内庫之錢以供大禮
之費為收糴之本無得催理舊欠依條檢放稅租沙汰
被災路分州軍監司守臣之無状者遴選賢能責以荒
政庶㡬下結人心消其乘時作亂之意不然臣恐所憂
者不止扵餓殍而在扵盜賊䝉其害者不止於官吏而
上及於國家也九年以賑濟有勞進直徽猷閣辭知台
州唐仲友與時相王淮同里為姻家遷江西提刑未行
先生行部訟者紛然得其姦贓偽造楮幣等事劾之奏
[068-16b]
上淮匿不以聞論愈力章至十上事下紹興府鞫之獄
具情得乃奪其新命授先生先生以為是蹊田而奪之
牛辭不拜尋令兩易江東辭及辭職名具言仲友雖寝
新命巳具之獄竟釋不治則是所按不實難以復霑恩
賞並不許授職名再辭新任且乞奉祠言所劾贓吏黨
與衆多大者宰制斡旋扵上小者馳騖經營扵下若其
加害扵臣不遺餘力則逺至師友淵源之所自亦復無
故横肆觝排時從臣有奉時相意上疏毁程氏之學以
[068-17a]
隂詆先生者故有是言十年差主管台州崇道觀先生
守南康使浙東始得行其所學已試之效卓然而卒不
果用退奉崇道雲臺鴻慶之祠者五年海内學者尊信
益衆十四年除提㸃江西刑獄公事待次以疾辭不許
遂拜命十五年促奏事又以疾辭不許遂行又以疾請
奉祠者再淮罷相遂力疾入奏言近年以來刑獄不當
甚至涉於人倫風化之重者有司議刑亦從流宥之法
則天理民彛㡬何不至於泯滅又言州郡獄官注擬及
[068-17b]
提刑司管催經總制錢與江西諸州科罰之弊末篇乃
言陛下即位二十有七年而因循荏苒無尺寸之效可
以仰酬聖志嘗反覆思之無乃燕居退處之時虚明應
物之地天理有未純人欲有未盡是以為善不能充其
量除惡不能去其根一念之頃公私邪正是非得失之
機交戰其中體貌大臣非不厚而便嬖側媚得以深被
腹心之寄寤寐豪英非不切而柔邪庸繆得以乆竊廊
廟之權非不樂聞公議正論而有時不容非不深堲讒
[068-18a]
說殄行而未免誤聴非不欲報復陵廟讎恥而不免畏
怯茍安非不欲愛養生靈財力而未免歎息愁怨凡若
此類不一而足願陛下自今以徃一念之頃必謹察之
此為天理邪為人欲邪果天理也敬以充之不使少有
壅閼果人欲也敬以克之不使少有凝滯至於言語動
作之間用人處事之際無不以是裁之則聖心洞然無
一毫之私欲得以介其間而天下之事将惟陛下之所
欲為矣是行也有要之扵路以正心誠意為上所厭聞
[068-18b]
戒以勿言者先生曰吾平生所學只此四字豈可回䕶
而欺吾君乎及奏上未嘗不稱善曰乆不見卿浙東之
事朕自知之今當處卿清要不復勞卿州縣除兵部郎
官以足疾丐祠本部侍郎林栗前數日與先生論易西
銘不合至是遣部吏抱印迫以供職先生以疾告遂疏
先生欺慢時上意方嚮先生欲易以他部郎時相竟請
授以前江西之命仍舊職名先生行且辭曰論者謂臣
事君無禮罪當誅戮豈可復任外臺耳目之寄章再上
[068-19a]
除直寳文閣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栗亦罷辭職名不
許轉朝奉郎未踰月再召先生受職名辭召命以為遷
官進職皆為許其閒退方竊難進易退之褒復為彈冠
結綬之計則其為世觀笑不但徃來屑屑之譏又促召
再辭遂具封事投匭以進曰今天下大勢如人有重病
内自心腹外達四支無一毛一髪不受病者臣不暇言
且以天下之大本與今日之急務言之大本者陛下之
心急務則輔翼太子選任大臣振舉綱維變化風俗愛
[068-19b]
養民力修明軍政六者是也古先聖王兢兢業業持守
此心雖在紛華波動之中幽獨得肆之地而所以精之
一之克之復之如對神明如臨淵谷猶恐隠微之間或
有差失而不自知是以建師保之官列諫諍之職凡飲
食酒漿衣服次舍器用財賄與夫宦官宫妾之政無一
不領扵冢宰使左右前後一動一静無不制以有司之
法而無纎芥之隙瞬息之頃得以隐其毫髪之私陛下
之所以精一克復而持守其心果有如此之功乎所以
[068-20a]
修身齊家而正其左右果有如此之效乎宫省事禁臣
固不得知然爵賞之濫貨賂之流閭巷竊言不勝藉藉
則陛下所以修之家者恐未有以及古之聖王也至於
左右便嬖之私恩遇過當徃者淵覿說抃之徒勢熖熏
灼今已無可言矣然臣之愚以為此輩但當使之守門
傳命供掃除之役不當假借崇長使得逞邪媚作淫巧
於内以蕩上心立門庭招權勢於外以累聖政臣竊聞
之道路諸将差除多出此人之手陛下竭生靈膏血以
[068-20b]
奉軍旅而将帥巧奪其糧賜行貨賂扵近習以圖進用
出入禁闥腹心之臣外交将帥共為欺蔽以至此而陛
下不悟反寵暱之以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議其
制置之得失給諫不得論其除授之是非則陛下所以
正其左右者未能及古之聖王又明矣至於輔翼太子
則自王十朋陳良翰之後能稱其職者蓋已鮮矣又時
使邪佞儇薄闒冗庸妄之輩或得參錯其間所謂講讀
亦姑以應文備數而未聞有箴規之效至於從容朝夕
[068-21a]
陪侍遊燕者又不過使臣宦者數輩而巳夫立太子而
不置師傅賔客則無以發其隆師親友尊徳樂義之心
獨使臣宦者得侍左右則無以防其戲慢媟狎竒袤雜
進之害宜討論前典置師傅賔客之官罷去使臣宦者
而使詹事庶子各復其職至於選任大臣則以陛下之
聰明豈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剛明公正之人而後可任
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竊位者直以
一念之間未能撤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
[068-21b]
不能盡由於法度若用剛明公正之人為輔相則必妨
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選掄之際常先排擯
此等寘之度外而後取凡疲懦軟熟平日不敢直言正
色之人而揣摩之又於其中得其至庸極陋決可保其
不至於有所妨者然後舉而加之於位是以除書未出
而中外巳逆知其決非天下第一流矣至於振肅紀綱
變化風俗則今日宫省之間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
道不正之人顧乃得以窟穴盤據於其間陛下目見耳
[068-22a]
聞無非不公不正之事則其所以熏蒸銷鑠使陛下好
善之心不著疾惡之意不深其害已有不可勝言者及
其作姦犯法則陛下又未能深割私愛而付諸外廷之
議論以有司之法是以紀綱不能無所撓敗紀綱不正
於上風俗頽弊於下其為患之日乆矣大率習為軟美
之態依阿之言惟其私意所在則千塗萬轍經營計較
必得而後巳甚者以金珠為脯醢以契劵為詩文宰相
可啗則啗宰相近習可通則通近習惟得之求無復亷
[068-22b]
恥一有剛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間則羣譏衆
排指為道學而加以矯激之罪十數年來以此二字禁
錮在下之賢人君子復如崇宣之間所謂元祐學術者
排擯詆辱必使無所容其身而後巳嗚呼此豈治世之
事而尚忍復言之哉至於愛養民力修明軍政則自虞
允文之為相也盡取版曹嵗入窠名之必可指擬者號
為嵗終羨餘之數而輸之内帑顧以其有名無實積累
掛欠空載簿籍不可催理者撥還版曹以為内帑之積
[068-23a]
将以備他日用兵進取不時之需然自是以來二十餘
年内帑嵗入不知幾何而認為私貯典以私人宰相不
得以式貢均節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書勾考其在亡
其日銷月耗以奉燕私之費者蓋不知其幾何矣曷嘗
聞其能用此錢以修戰守之備如太祖之言哉徒使版
曹經費闕乏督趣日峻又造為比較監司郡守殿最之
法中外承風競為苛急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也諸将之
求進也必先掊尅士卒以殖私財然後自結扵陛下之
[068-23b]
私人而祈以姓名達於陛下之貴将貴将得其姓名付
之軍中使自什伍以上節次保明稱其材武堪任然後
具奏為牘而言之陛下但見其等級推先案牘具備誠
以為公薦而可以得人矣豈知其諧價輸錢已若晚唐
之債帥哉凡此六事皆不可緩而本在於陛下一心一
心正則六事無不正一有私欲介乎其間則雖欲憊精
勞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
至於不可為矣疏入夜漏下七刻上已就寝亟起秉燭
[068-24a]
讀之終篇明日除主管太乙宫兼崇政殿說書時上巳
有倦勤之意蓋将為燕翼之謀會執政有指道學為邪
氣者力辭新命除秘閣修撰仍奉外祠先生當孝宗朝
陛對者三上封事者三其初固以講學窮理為出治之
大原其後則直指天理人欲之分精一克復之義其初
固以當世急務一二為言其後封事之上則心術宫禁
時政風俗披肝瀝膽極其忠鯁蓋所望於君父愈深而
其言愈切故於封事之末有曰日月逾邁如川之流一
[068-24b]
徃而不復不唯臣之蒼顔白髪巳迫遲暮而竊仰天顔
亦覺非昔時矣忠誠懇惻至今讀者猶為之涕下先生
進疏雖切孝宗亦開懐容納武博編摩秘省郎曹之除
蓋将引以自近守南康持浙東江西之節又知其不可
强留而授之至是復有經帷之命先生之盡忠孝宗之
受盡言亦未為不遇也然先生進言皆痛詆大臣近習
孝宗之眷愈厚而嫉者愈深是以不能一日安其身於
朝廷之上而孝宗内禪矣光宗即位再辭職名仍舊直
[068-25a]
寳文閣降詔奨諭除江東轉運副使以疾辭者再覃恩
轉朝散郎賜緋衣銀魚改知漳州又再以疾辭不許紹
熈元年之任奏除屬縣無名之賦七百萬減經總制錢
四百萬加意學校教誘諸生又以習俗未知禮採古喪
葬嫁娶之儀掲以示之釋氏之教南方為盛男女聚僧
廬為傳經會女不嫁者私為菴舍以居悉為之禁俗大
變郡有故迪功郎高登忤秦檜貶死為奏請昭雪褒其
直會朝論欲行泉漳汀三州經界先生遂疏其事上之
[068-25b]
且言必可行之說三将必至於不能行之說一葢謂經
界法行大為民利而占田隠稅侵漁貧弱者所不便寓
公豪右果為異議明年屬有嗣子之喪再請奉祠除秘
閣修撰主管南京鴻慶宫辭者再詔論撰之職以寵名
儒乃拜命除荆湖南路轉運副使再辭漳州經界竟報
罷遂以前言經界可行自劾三年再以疾辭又數月差
知靜江府廣南西路經畧安撫辭四年又辭主管南京
鴻慶宫未幾差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撫力辭五年再辭
[068-26a]
有㫖長沙巨屏得賢為重會洞獠擾屬郡遂拜命赴鎮
至則遣人論以禍福皆降之申教令嚴武備戢姦吏抑
豪民湖湘士子素知學日伺公退則請質所疑為之講
說不倦四方學者畢至又以南康漳州所申改正釋奠
儀式為請錄故死節五人為之立廟孝宗升遐先生哀
慟不自勝又聞上以疾不能執喪中外洶洶益憂懼遂
申省乞歸田里又草封事極言父子天性不應以小嫌
廢彛倫言頗切直會今上即位不果上上在潜邸聞先
[068-26b]
生名每恨不得先生為本宫講官至是首召奏事先生
行且辭除煥章閣待制侍講辭不許又再辭且言陛下
嗣位之初方将一新庶政所宜愛惜名器若使倖門一
開其弊豈可復塞至於博延儒臣專意講學将求所以
深得親懽者為建極導民之本思所以大振朝綱者為
防微慮逺之圖顧問之臣實資輔養用人或繆所繫非
輕蓋先生在道聞南内朝禮尚闕近習已有用事者故
預有是言又不許及入對首言乃者天運艱難國有大
[068-27a]
咎太皇太后躬定大䇿陛下寅紹丕圖可謂處之以權
而庶幾不失其正矣然不能無疑於逆順名實之際禍
亂之本又巳伏於㝠㝠之中竊為陛下憂之尚猶有可
諉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嘗有求位之計今日未嘗
忘思親之懐此則道心微妙之全體天理發用之本然
所以行權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轉禍為福易危為安
亦豈可舍此而他求哉充未嘗求位之心則可以盡負
罪引慝之誠充未嘗忘親之心則可以致温清定省之
[068-27b]
禮始終不越乎此而大倫正大本立矣次言為學莫先
於窮理窮理必在於讀書讀書之法莫貴於循序而致
精致精之本又在扵居敬而持志既對面辭待制侍講
不許翌日又辭待制乞改說書差遣上手札卿經術淵
源正資勸講次對之職勿復牢辭以副朕崇儒重道之
意遂拜命會趙彦逾按視孝宗山陵以為土肉淺薄有
㫖集議臺史彈之議遂中寝先生竟上議状言當廣求
術士博訪名山不宜偏信臺史罔上誤國之言委之殘
[068-28a]
破浮淺之地不報覃恩轉朝請郎賜紫章服兼實錄院
同修撰再辭不許拜命受詔進講大學遂奏乞除朔望
旬休及過宫日分並令蚤晚進講又乞置局看詳四方
封事瑞慶節免稱賀皆從之復因有㫖修葺舊東宫為
屋三數百間遂具四事奏言當上帝震怒災異數出畿
甸百姓饑餓流離不宜大興土木以就安便壽康定省
之禮所宜下詔自責顧乃逶迤舒緩無異尋常太上必
以為此特備禮而來其深閉固拒而不得見亦宜矣朝
[068-28b]
廷綱紀尤所當嚴今進退宰執移易臺諫皆出陛下之
獨斷大臣不與謀給舍不及議正使其事悉當於理亦
非為治之體况中外傳聞皆謂左右或竊其柄而其所
行又未能盡允於公議此弊不革臣恐名為獨斷而主
威未免於下移欲以求治而返不免於致亂不報先生
進講每及數次復以前所講者編次成帙以進上亦開
懐容納且面諭以求放心之說甚善遂以劄子勉上進
徳其畧言願陛下日用之間語黙動静必求放心以為
[068-29a]
之本而於玩經觀史親近儒學已用力處益用力焉數
召大臣切劘治道俾陳今日要務畧如仁祖開天章閣
故事至於羣臣進對亦賜温顔反覆詢訪以求政事得
失民情休戚而又因以察其人才邪正短長庶於天下
之事各得其理又奏自漢文短喪歴代因之天子遂無
三年之喪人紀廢壊三綱不明千有餘年壽皇聖帝至
性自天易月之外猶執通喪所宜著在方䇿為世法間
者遺誥初頒一時倉卒不及詳議使夀皇已行之禮舉
[068-29b]
而復墜臣竊痛之将來啓殯發引禮當復用初喪之服
欲望明詔禮官稽考禮律預行指定會孝宗祔廟議宗
廟迭毁之次有請併祧僖宣二祖奉太祖居第一室祫
祭則正東向之位者有㫖集議先生度難以口舌争遂
移疾上議状條其不可者四復引元祐大儒程頥之說
以為物豈有無本而生者今日天下基本蓋出僖祖安
得為無功議状既上廟堂持之不以聞即毁撤僖宣廟
室更創别廟以奉四祖宰相既有所偏主樓鑰陳傅良
[068-30a]
又復牽合装綴以附其説先生因節畧状文及為劄子
畫圖以進上然之欲令先生於榻前撰數語以御批直
罷其事先生方懲内批之弊因言乞降出劄子再令臣
寮集議既退復以上意喻廟堂而事竟不行上之立也
丞相趙汝愚宻與知閤門事韓侂胄謀之侂胄自謂有
定䇿功居中用事先生自長沙辭免待制侍講已微寓
其意及進對復再三面言又約吏部侍郎彭龜年共攻
之龜年出護使客侂胄益得志先生又於所奏四事疏
[068-30b]
中斥言左右竊柄之失後因講筵留身復申言前疏乞
賜施行既退即降御批云憫卿耆艾方此隆冬恐難立
講已除卿宫觀宰相執奏不行明日徑以御批付下臺
諫給舍亦争留不可除寳文閣待制與州郡差遣力辭
尋除知江陵府又力辭仍乞追還新舊職名詔依舊煥
章閣待制提舉南京鴻慶宫慶元元年又乞追還舊職
不許趙丞相亦罷誣以不軌謫永州丞相既當大任收
召四方知名之士中外引領以觀新政先生獨愓然以
[068-31a]
佹胄用事為慮既屢為上言又數以手書遣生徒宻白
丞相當以厚賞酬其勞勿使得預朝政丞相方謂其易
制所倚以為腹心謀事之人又皆持禄茍安無復逺慮
丞相既逐而朝廷大權悉歸佹胄先生自念身雖閒退
尚帯侍從職名不敢自黙遂草書萬言極言姦邪蔽主
之禍因以明其寃諸生更諫以筮決之遇遯之同人先
生黙然取諫藁焚之自號遯翁以廟議不合乞收還職
名又以疾乞休致不許先是吏部取會磨勘至是轉朝
[068-31b]
奉大夫又辭職名乞休致又以嘗妄議山陵自劾又言
巳罷講官不敢復帶侍從職名詔依舊秘閣修撰二年
又言昨來疏封錫服封贈䕃補磨勘轉官皆為已受從
官恩數乞改正沈繼祖為監察御史上章誣詆落職罷
祠四年十二月以來嵗年及七十申乞致仕五年依所
請六年三月甲子終于正寝十一月壬申葬建陽縣唐
石里大林谷嘉泰二年除華文閣待制與致仕恩澤自
先生去國侂胄勢益張鄙夫憸人迎合其意以學為偽
[068-32a]
謂貪黷放肆乃人真情潔亷好禮者皆偽也科舉取士
稍渉經訓者悉見排黜文章議論根於理義者並行除
毁六經語孟為世之大禁猾胥賤隸頑鈍無恥之徒徃
徃引用以至卿相繩趨尺步稍以儒名者無所容其身
從遊之士特立不顧者屛伏丘壑依阿巽懦者更名他
師先生日與諸生講學竹林精舍有勸以謝遣生徒者
笑而不答先生既没侂胄志氣驕溢遂至擅開邉釁幾
危宗社而生靈塗炭矣開禧三年侂胄伏誅嘉定元年
[068-32b]
詔賜先生謚與遺表恩澤明年賜謚文又明年贈中大
夫特贈寳謨閣直學士以明堂恩累贈通議大夫先生
平居惓惓無一念不在於國聞時政闕失則戚然有不
豫之色語及國勢未振則感慨以至泣下然謹難進之
禮一官之拜必抗章力辭厲易退之節一語不合必奉
身亟去其事君也不貶道求售其愛民也不徇俗茍安
故與世動輙齟齬自筮仕以至屬纊五十年間歴事四
朝仕於外者僅九考立於朝者四十日道之難行也如
[068-33a]
此然紹道統立人極為萬世宗師則不以用舍為加損
也自韋齋得中原文獻之傳聞河洛之學推明聖賢遺
意日誦大學中庸以用力於致知誠意之地先生蚤嵗
巳知其說而心好之韋齋病且亟屬曰籍溪胡原仲白
水劉致中屏山劉彦冲三人吾友也學有淵源吾所敬
畏吾即死汝徃事之而惟其言之聴吾死不恨矣先生
既孤奉以告三君子而禀學焉時年十有四慨然有求
道之志博求之經傳徧交當世有識之士雖釋老之學
[068-33b]
亦必究其歸趣訂其是非延平李先生學於豫章羅先
生羅先生學於龜山楊先生延平於韋齋為同門友先
生歸自同安不逺數百里徒歩徃從之延平稱之曰樂
善好義鮮與倫比又曰頴悟絶人力行可畏其所論難
體認切至自是從遊累年而學之所造益深矣其為學
也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居敬者所以成始成
終也謂致知不以敬則昏惑紛擾無以察義理之歸躬
行不以敬則怠惰放肆無以致義理之實持敬之方莫
[068-34a]
先主一既為之箴以自警又筆之書以為小學大學皆
本於此終日儼然端坐一室討論典訓未嘗少輟自吾
一心一身以至萬事萬物莫不有理存此心於齋荘静
一之中窮此理於學問思辨之際皆有以見其所當然
而不容巳與其所以然而不可易然充其知而見於行
者未嘗不反之於身也不睹不聞之前所以戒懼者愈
嚴愈敬隠微幽獨之際所以省察者愈精愈宻思慮未
萌而知覺不昧事物既接而品節不差無所容乎人欲
[068-34b]
之私有以全乎天理之正而道之正統在是矣其為道
也有太極而隂陽分有隂陽而五行具禀隂陽五行之
氣以生則太極之理各具其中天所賦為命人所受為
性感於物為情統性情為心根於性則為仁義禮智之
徳發於情則為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端形於身則為
手足耳目口鼻之用見為事則為君臣父子夫婦兄弟
朋友之常求諸人則人之理不異於已叅諸物則物之
理不異於人莫不析之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盡其
[068-35a]
大而無餘先生之於道可謂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聖
賢而無疑矣其得於已而為徳也以一心而窮造化之
原盡性情之妙達聖賢之藴以一身而體天地之運備
事物之理任綱常之責明足以察其微剛足以任其重
𢎞足以致其廣毅足以極其常至其養深積厚矜持者
純熟嚴厲者和平心不待操而存義不待索而精猶以
為義理無窮嵗月有限常慊然有不足之意而非後學
所可擬議也其閒居也未明而起深衣幅巾拜於家廟
[068-35b]
以及先聖退坐書室几案必正書籍器用必整其飲食
也羮食行列有定位匕箸舉措有定所倦而休也瞑目
端坐休而起也整歩徐行中夜而寝既寝而寤則擁衾
而坐或至達旦威儀容止之則自少至老未嘗有須㬰
離也於家也奉親極其孝撫下極其慈閨庭之間内外
斬斬恩義之篤怡怡如也其祭祀也事無纎鉅必誠必
敬小不如儀終日不樂其自奉則衣取蔽體食取充腹
居止取足以障風雨人不能堪而處之裕如也若其措
[068-36a]
諸事業則州縣之設施立朝之言論亦可㮣見雖達而
行道不能施之一時然退而明道足以傳之萬代於大
學中庸則補其闕遺别其次第綱領條目粲然復明於
論語孟子則深原當時答問之意使讀而味之者如親
見聖賢而面命之於易與詩則求其本義攻其末失深
得古人遺意於數千載之上凡數經者見之傳註其關
於天命之微人心之奥入徳之門造道之閾發其㫖趣
而無所遺矣於書則疑今文之艱澀反不若古文之平
[068-36b]
易於春秋則疑聖心之正大決不類傳注之穿鑿於禮
則病王安石廢罷儀禮而傳記獨存於樂則憫後世律
尺既亡而清濁無據若歴代史記則又考論西周以來
至于五代取司馬公編年之書繩以春秋紀事之法周
程張邵之書所以繼孔孟道統之傳歴時未乆欝而不
章先生為之裒集發明而後得以盛行於世太極先天
二圖精微廣博不可涯涘為之剖剥條畫而後天地本
原聖賢藴奥不至於泯没先生教人以大學語孟中庸
[068-37a]
為入道之序而後及諸經以為不先乎大學則無以提
綱挈領而盡語孟之精微不叅之論孟則無以融會貫
通而極中庸之㫖趣不會其極於中庸則又何以建立
大本經綸大經哉摳衣而來逺自川蜀文詞之傳流及
海隅至於外域亦知慕其道竊問其起居先生既没學
者傳其書信其道者益衆亦足以見理義之感於人者
深矣繼徃聖将微之緒啓前賢未發之機辨諸儒之得
失闢異端之訛謬明天理正人心事業之大又孰有加
[068-37b]
於此者至若天文地志律厯兵機亦皆洞究淵微文詞
字畫未嘗用意而亦皆動中規繩可為世法是非資禀
之異學行之篤安能事事物物各當其理各造其極哉
秦漢以來迂儒曲學既皆不足望其藩牆而近代諸儒
有志乎孔孟周程之學者亦豈能造其閫域嗚呼是殆
天相斯文篤生哲人以大斯道之傳也先生疾且革手
為書囑其子在與門人范念徳黄榦尤拳拳以勉學及
修正遺書為言翌旦門人侍疾者請教先生曰堅苦問
[068-38a]
温公喪禮曰疎畧問儀禮頷之巳而正坐整冠衣就枕
而逝門人治喪者一以儀禮從事而訃告所至從遊之
士與夫聞風慕義者莫不相與為位而聚哭焉嗚呼天
又胡不憗遺以永斯道之傳而遽使後學失所依歸哉
先生所著書有易本義啓䝉蓍卦考誤詩集傳大學中
庸章句或問論語孟子集註太極圖通書西銘解楚詞
集註辨證韓文考異所編次有語孟集義孟子指要中
庸集畧孝經刋誤小學書通鑑綱目本朝名臣言行録
[068-38b]
古今家祭禮近思録河南程氏遺書伊洛淵源録皆行
於世先生著述雖多於語孟中庸大學尤所加意若大
學論語則更定數四以至垂没大學誠意一章乃絶筆
也通鑑綱目僅能成編每以未及修補為恨編次禮書
用工尤苦竟未能脫藁所輯家禮世多用之然其後亦
多損益未暇更定平生為文則季子在類次之矣生徒
問答則後學李道傳嘗裒輯鋟版未備也娶劉氏追封
碩人白水草堂先生之女草堂即韋齋所屬以從學者
[068-39a]
也其卒以乾道丁酉其葬以祔穴子三人長塾先十年
卒次埜迪功郎監湖州徳清縣户部新市犒賞酒庫後
十年亦卒季在承議郎提舉兩浙西路常平茶鹽公事
女五人適儒林郎静江府臨桂縣令劉學古奉議郎主
管亳州明道宫黄榦進士范元裕仲季二人亦早卒孫
男七人鑑鉅銓鐸銍鉉鑄鉅從政郎新差監行在竹木
務雜賣場門銓從事郎融州司法參軍鑑迪功郎新辟
差充廣西經畧安撫司準備差遣餘業進士女九人婿
[068-39b]
承議郎主管華州雲臺觀趙師夏進士葉韜甫周巽亨
鄭宗亮黄輅從政郎紹興府會稽縣丞趙師鄀黄慶臣
李公玉曽孫男六人淵洽潜濟濬澄女七人竊聞道之
正統待人而傳由孔子而後曽子子思繼其微至孟子
而始著由孟子而後周程張子繼其絶至先生而始著
先生出而自周以來聖賢相傳之道一旦豁然如大明
中天昭晣呈露則摭其言行又可畧歟輙采同志之議
敬述為状而又私竊以道統之著者終之以俟知徳者
[068-40a]
考焉嘉定十四年正月穀旦門人黄榦謹状按先生行/状自有刋
本行世今取建安熊氏海虞吴氏二節本稍加櫽括使/觀者得見先生家世出處之㮣云○陳北溪與朱敬之
書近得先生行状後段印本不書姓名想直卿筆鋪敘/得大意頗亦甚穩帖然亦有小造語立字未安處不知
前段如何如云正統有歸恐只宜作全體有在又如秋/霜處恐尚欠温和一節又如有功天下後世處恐欠集
諸儒大成厎意又如天文地理樂律兵機等類皆吾道/中之事自己本分著實工夫所分明明徳體用之全止
至善精微之極底意思所係不可得而精粗者今乃結/上文以道徳光明俊偉如此却分析此節離為二截似
出道徳之外不相管屬大抵先生之教喫𦂳為人至切/要處是就下學上極著工夫凡上達之妙道精義須從
人事千條萬緒中串過來極是著實更無一㸃懸空極/是縝宻亦無一㸃疎闊恐不必如此分開了失其㫖矣
[068-40b]
又如碑記等文多是發明義理不可與騷賦等别作一/等看葢理明義精詣極懇到自無所徃而不通無所發
而不當非可以常迹分别也凡此等處/恐更當修刮純粹無病方為盡善盡美
 
 
 
 
 
 新安文獻志巻六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