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h0103 新安文獻志-明-程敏政 (master)


[037-1a]
欽定四庫全書
 新安文獻志巻三十五  明 程敏政 撰
  雜著
   易本義啟䝉後論     胡一桂
有天地矣可無易乎不可也有易矣可無本義啟䝉乎
不可也金聲玉振集大成衆言殽亂折諸聖子朱子真
聖人之適歟蓋自漢儒始變亂古易至有流為術數之
歸而卒大亂於王弼且雜以虚無之論吾易遂晦蝕於
[037-1b]
天下寥寥千載孰覺我人大易有圖易通有書發往古
不傳之祕開萬世理學之源斯道始有係屬迨夫易傳
寫胷中之成書皇極具經世之大法正䝉闡象數之條
目是雖古經變亂未就釐正而術數虚無之學為之一
洗吾易粲然復明未幾陋儒妄作異端蠭起易置圖書
劉/牧指斥邵子林/栗冒偽著述麻衣易/之類易道又幾晦蝕子朱
子勃興探前聖之精微破俗學之繆妄本義啟䝉有作
而後吾易始大明於世愚嘗謂孔聖以来子朱子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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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易斷斷乎其不可及巳今觀本義之為書也圖書位
定而天地自然之易明先後天卦分而羲文之易辨二
篇十翼不相混雜易經始為之復古六十四卦三百八
十四爻兩言以蔽之曰象占而觀玩不渉虚文至於扶
陽抑陰進君子退小人發於坤初六之爻者不過數語
而天之經地之義人之紀易之要領直包括無遺藴此
本義不可少於天下也啟䝉之為書也本圖書則揭天
生神物章而易之本原正原卦畫則表易有太極章而
[037-2b]
易之位列明明蓍䇿則發明大衍章而卦扐之法定考
變占則博取左氏傳以明斷例而吉凶趨避之見審合
四篇大㫖壹皆寓尊陽之微意而小人盗賊不得竊取
而用此啟䝉不可少於天下也語録成書如太𤣥闗易
麻衣劉牧與夫林栗袁樞之徒所以惑世誣民者莫不
斥其繆黜其偽折其悖摧䧟廓清羽翼數聖人之易於
天下此愚所謂自孔聖以来子朱子有功於易斷斷乎
不可及者豈誣也哉或曰是則然矣易者隂陽剛柔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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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性命道徳之書今斷然蔽之以卜筮得毋局於一偏
而不免漢儒術數之弊乎且繫辭明言易有聖人之道
四焉今本義惟以象占分之而不及辭變得毋四者之
目遺其二乎吁是皆未之思也易固隂陽剛柔仁義性
命道徳之書而卜筮者正將使人盡仁義之道參隂陽
剛柔以順性命以和道徳爾豈徒托之空言而不見諸
實用乎又况卜筮之頃至理無乎不在正得聖人作易
本意朱子巳嘗言之奈何以此疑吾易乎至於聖人之
[037-3b]
道雖有四實不離乎二有象而後有辭有占而後有變
不得於象則玩辭為空言不由於占則觀變於何所故
有象辭有占辭占而後有卦變爻辭舉象占則辭變在
其中若惟舉占則象辭變在其中此四者之序由輕歸
重辭變統於象占象又統於占所以本義舉象占而統
論易書一以貫之曰占謂之有遺可乎哉或又曰易之
所重在占固也人之於易必占而後可用不占則易竟
無用矣乎曰不然也朱子嘗曰凡讀一卦一爻便如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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筮所得虚心以求辭義之所歸以為凶吉可否之決然
後考其象之所以然求其理之所以然推之於事使上
自王公下至民庻所以脩身治國皆有所用初未嘗不
示人以學易而用之之方也必曰占乎而後用之朱子
之志荒矣
   讀詩          胡一桂
履帝武敏歆按孔氏曰左傳昭元年曰邑姜方震哀元
年曰后緡方震皆謂有身為震也愚觀姜嫄誕后稷之
[037-4b]
事毛傳初無異説不過謂姜嫄為帝嚳元妃姜嫄從帝
嚳禋祀郊禖履帝跡而行將事齊敏神歆其祀美人之
福遂止其身於是震動夙然而覺生子而長養之是為
后稷其説甚正至鄭乃有大神跡之説并改敏字為拇
字謂姜嫄履大跡不徧履其拇指之處遂歆歆然如有
人道之感已而有身鄭氏出於毛氏之後不知何以有
是説也嚴氏謂列子異端司馬遷好竒鄭氏信讖緯而
為是説爾故歐陽氏深辨之云秦漢學者喜為異説髙
[037-5a]
辛四妃皆以神異而生子蓋堯有盛徳稷契後世皆王
天下數百年學者喜為之稱述欲神其事故務為之説
洪駒父亦云堯舜與人同爾血氣之類父施母生耳聽
目視是聖智愚不肖之所同也何必有詼詭譎誕之事
然後為聖且賢哉不特此也天命𤣥鳥降而生商歐公
意亦不過謂髙辛次妃簡狄當𤣥鳥之辰祈郊禖而生
契生契所以生商也未必有吞鳦卵之事其辨尤詳而
朱夫子猶信鄭氏云者夫豈好怪哉亦以聖人之生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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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凡人爾而集傳於巨跡之説先儒或頗疑之歐公不
信祥瑞又言於語録愚故詳及之以備叅考云
   觀易堂隨筆       程直方
京口濂溪書院舊在鶴林寺右欲詢其故未能也程舜
俞判興化時諸老先生言周易太極圖實傳於鶴林寺
僧夀涯劉後村詩曰季宣易尚資袁溉茂叔書曾取夀
涯然則書院之臨寺其以是歟
或問河圖虚五與十何以為太極曰五陽也一二三四
[037-6a]
生之極也十隂也六七八九成之極也十者分以為一
二三四陽根隂也五者合諸一二三四以為六七八九
隂根陽也五者五行之一兩之為一二三四十者五行
之二參之為六七八九五行也變化分合其所以為太
極之妙歟
三國魏明帝青龍三年張掖栁谷口水溢涌寶石負圖
狀象靈龜立於川西有石馬七及鳯凰麒麟白虎犧牛
璜玦八卦列宿孛彗之象又有文曰大討曹書班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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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嘉瑞唐氏論曰河圖洛書歐陽永叔攻之甚力今
觀此圖與圖書亦何以異惜乎時無伏羲神禹故莫能
通其義而陋者以為魏晉之符彼魏晉何足道安知其
非八卦九疇之數也造化之所為猶有不幸况於人乎
先儒有不信河圖之書者又以為神道設教亦愚已哉
東方第三宿在卯曰氐音如根柢之柢爾雅曰天根氐
也史記漢天文志咸曰氐為天根國語曰天根見而水
涸揚雄太𤣥經𤣥圖篇論人𤣥曰天根還向成氣收精
[037-7a]
人𤣥始於減首減天主訖八月中旬屬酉而夘還向之
𤣥以疑首準震而置疑於減天之八為首夘之精是天
根在夘也揚雄長楊賦曰西壓月窟注月出窟也在
西杜詩吹角向月窟又月窟注曰顔延年歌月毳來賓
毳窟也又月窟西極是月窟在酉也卯為先天離兌中
酉為先天坎艮中月窟與天根對皆謂卯酉固未嘗以
卯之天根降於子酉之月窟遷於午范望集註太𤣥謂
天根冬至牽牛一度始亂雄之本意而於還向處極牽
[037-7b]
强邵子詩曰乾遇巽時觀月窟地逢雷處見天根天根
月窟閒来往三十六宫都是春或謂先天六十四卦圖
以乾遇巽為姤地逢雷為復復當冬至似與范望之説
合然嘗按邵子先天八卦圖乾畫三坤畫六為九兌畫
四對艮畫五為九震畫五對巽畫四為九四九三十六
又乾一對坤八兌二對艮七離三對坎六震四對巽五
亦為三十六言三十六宫者蓋指八卦非指六十四卦
圖也其曰乾遇巽時觀月窟由乾左旋而巽生一陰則
[037-8a]
坎艮之交二陰可觀矣地逢雷處見天根者由坤右旋
而震生一陽則離兌之交二陽可見矣邵子之學以不
用為用天有四時而冬不用子中其所處也處子中則
陽自卯而開物以往隂自酉而閉物以來所謂閒來往
也由是而八卦隂陽消長無窮故謂都是春也如此則
三十六宫為八卦實與六十四卦姤復不相交渉在西
月窟在東天根亦可無背於古其詩前一聨曰須探月
窟方知物未躡天根豈識人探者迎其來躡者襲其往
[037-8b]
處于中而襲卯迎酉也故其冬至吟曰何者謂之幾天
根理極微謂卯中離兌之交陽其理已幾於冬至之子
中也非謂冬至為根也
山屋先生許月卿字太虚以易學登科為世名士予年
二十時嘗從之游為言近世習舉業者不明字訓多以
敬訓誠不知中有所主則虚虚則外邪不能居是敬中
有所主則實實則外邪不能入是誠乾六畫皆實故曰
閑邪存其誠坤六畫皆虚故曰敬以直内坎中實故有
[037-9a]
孚維心亨孚者信也誠也離中虚故履錯然敬之終吉
先生融貫理義橫探直取無所不合凡有言乾虚坤實
者安得起先生於九京以誨之邪
揲蓍者左手之䇿初餘二或三則右手不必揲可知其
三或二初餘四或五則右手不必揲可知其為五或四
次末左餘二則右亦二左餘三則右必一左餘四或五
則右必或四或三俱不必再揲或者以為雖知之亦不
可不再揲以寓其誠殊不察夫子揲之以四以象四時
[037-9b]
者左手之策也至右䇿不復言揲但曰再扐而後卦是
亦未嘗數之也池陽甘中立聞其説曰左屬陽為天之
四時故數之以象四時之動右屬隂為地之四維四維
主静承天而已故不必再數亦所以象之也
邵康節曰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八分為十六
十六分為三十二三十二分為六十四繼之曰乾以分
之此葢先天圓圖起乾次夫次大壯次泰次臨次復次
坤皆右行者也朱子引以證畫卦横圖自下而上未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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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剩却一之一而上不可止於六十四經世書祝氏解
歴代圖後口訣末章云此元經㑹㑹經運運經世皆圓
圖之用也乾坤為大父母其卦皆左行從太陽也復姤
為小父母其卦皆右行法四時也言法天/運者非右行之卦皆
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八生十六十六生三十二三十
二生六十四至於反生一十七卦而復㑹無極之數即
元終復有元之理也左行之卦自一而二第第相承如
環無端即嵗盡又改歳之理也二者逆順異行其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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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至於萬萬而極陽舒而隂縮也言右行之卦處深得
邵子之意故予於啟䝉翼傳特據之
參同契大率是先天學朱文公先天學為得之希夷先
生然則希夷固伯陽之徒歟唐陳子昂感遇詩曰微月
生西海幽陽始化昇圓光正東滿隂魄已朝凝此㫖歴
唐不廢希夷固有所授矣
乾二爻變為同人同人之彖曰同人於野故乾二曰見
龍在田利見大人乾二爻三爻變而為无妄无妄者誠
[037-11a]
也故乾二曰閑邪存其誠三曰修辭立其誠坤三爻變
而為謙謙之彖曰君子有終故坤三曰無成有終大過
二爻變而為咸咸者夫婦之卦而取女吉故大過二曰
老夫得其女妻大過上爻變而為姤姤戒女壯故大過
五承上老婦此以爻變者也大壯上棟下宇以待風雨
而大過則上雨旁風有棟橈之象葢大壯上六之棟顛
於初六則為大過矣觀五觀我生而頥初曰觀我朶頥
葢五下為初則頤矣屯天造草昧而益天施地生葢屯
[037-11b]
象草穿地而又為上隂所壓去隂而陽達於上則為益
矣此以卦體變者也卦變法不一此尤可觀第難於卦
卦推求爾
雜卦似無次第嘗玩之則自乾坤至困三十卦如上經
之數而雜以下經二十卦自咸恒至夬三十四卦如下
經之數而雜以上經十二卦恐此為雜之義
易卦爻初上不言數自昔率皆以初為一而上為六終
莫得其要領予嘗竊出已意以為初固為一而上則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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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十何以明之河圖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其六七
八九既為卦之爻則一二三四五十當為卦之位以六
七八九行乎一二三四五十之間於是河圖之數脗合
無餘然一不言一而言初十不言十而言上者何也邵
子曰一不可變也百即十也十即一也亦不可變也故
初欲言一則上之十亦一也一與十相嫌是以不言數
而曰初上也邵子又曰陽無十隂無一無一無十故初
上無位也且河圖之中莫尊於五與十又莫極於十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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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之辭為大君為王侯為國君為天衢為天祐為登於
天謂其尊與五等也又為亢為㝠為已亢為天際翔謂
其勢又極於五也以此考之則上當為十矣
邵子觀物外篇第二曰竒數四有一有二有三有四策
數四有六有七有八有九又曰竒數極於四而五不用
䇿數極於九而十不用竒不用五策不用十有無之極
也此言竒者歸扐之竒也策者過揲之策也其曰五與
十不用則為啟䝉虚五與十之説矣
[037-13a]
管子曰明一者皇察道者帝通徳者王謀得兵勝者伯
孔穎逹曰管子書或是後人所録非本書也經世書以
皇帝王伯配春夏秋冬西漢末霸橋災莽曰三皇象春
五帝象夏三王象秋五伯象冬與康節語合豈邵子本
莽語歟抑古有是語而莽述之歟
史記宋元王偃立於周顯王四十一年經世書作三十
九年有兩年之差武王十三年伐商當嵗在辛巳而經
世書則伐商在十一年己夘亦有兩年之差豈經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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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元史常差兩年邪又以國語武王伐殷嵗在鶉火證
之則己夘春前嵗方當實沈何由至鶉火固當以尚書
國語史記為正然不知邵子本何所據
   黃山紀遊        吳龍翰
咸淳戊辰十月既望魯齋鮑雲龍古梅吳龍翰足菴宋
復一来觀黃山贔屭登髙飡胡麻飯掬泉飲之不火者
三日從者皆無人色率不能從予三人愈清狂上丹崖
萬仞之顛夜宿蓮花峯頂霜月洗空一碧萬里古梅談
[037-14a]
𤣥魯齋誦史足菴歌遊仙招隱之章少焉吹鐵笛賦新
詩飄然有遺世獨立之興次躡鍊丹峯過仙人石橋酌
丹泉徜徉久之次紆路遊水簾洞踏月夜歸少憇蘭若
把酒臨風對天都而酹之曰吾軰與若為熟識他年志
願俱畢無忘此山昔歐陽永叔謝希深軰遊嵩山吹簫
歌古調吾軰倡酬之樂似之韓退之登華山頂邑令百
計取之得下吾軰冒萬險人跡所不能到其狂又似之
然韓有詩謝有書以紀其竒也吾軰可無一語留作此
[037-14b]
山公案乎於是乎書
   孔元方傳        吳應紫
孔元方字子圓其先本銅鞮人也既居中國失其世系
乃以孔為氏始祖號王老君在周時常有愛民利物之
心及貴顯呂望器其為人為立九府以尊其職而掌國
用自後富貴累世子孫代有其人老君三十世孫泉為
漢吳王濞興利吳王謀反以罪見誅泉三十九世孫鋏
仕唐又為滕王元嬰所厚時髙宗賜諸王帛聞元嬰用
[037-15a]
鋏無所事乃賜麻二車以愧之及元方父寶膺國重任
節用愛民天下富强上甚器使之元方生而有父風性
剛鯁志大不拘靣冷如鐵内方正有才氣嘗謂人曰䂓
矩方圓之至也聖人人倫之至也故顔子雖賢賴仲尼
之鑄然後成仁吾則不然不學而能文不求而能用聖
人之道吾一以貫之於是負其能周流四海屢渉貧困
無所棄見者徳之曰元方其庶乎屢空每書四字謂識
者曰是火帝所授者知此可以究國家厯數矣時年尚
[037-15b]
少人竝稱為子圓先生或勸之業舉曰以吾之才萬選
萬中豈嫌流地上而以舉為慮乎累舉孝廉不就後入京
徧觀無所主乃訪徳義從富人遊屢為權豪所昵於是
廣蓄珍幣與民市易家致巨萬計所欲無不獲遂窮奢
極侈築室環城起山於後圃曰銅山冶金為窟曰金穴
又市地為埓時安樂公主等方開府鬻爵號斜封官元
方以資入爵至左蔵庫使既而不樂其職曰始吾言富
不如貴故就用之日自謂登金門上玉堂出入華省主
[037-16a]
國大計使天下之人悉䝉其利今反為守虜臣邪乃往
見三司使韋貫之貫之與語大悦見上數其能上召見
素知其負才命力士擯於陛欲以杜其辯且曰卿懷寶
而迷邦可謂仁乎元方頓伏黙然不對徐曰陛下富有
四海功崇萬世臣之𤨏才曽何足數上直其對遂問曰
卿欲求用邪元方曰陛下用人當觀其才不可即置何
必商確其意哉如臣者韞匵待賈亦未肯以小數求售
於陛下也上曰卿欲以何徳致寡人曰使臣得佐陛下
[037-16b]
當賙萬民之囏戹致天下之大利國用富强家給人足
上折之曰吾聞爾祖在漢時吳王鄧通資其術而取敗
其在晉時與石季倫之敗去而與阮子為杖頭之飲卒
無所事且馬援一世名臣也不義爾祖之行夷甫一代
之賢臣也諱言乃祖之徳今子事寡人進不由道大言
無實此所謂躍冶之金獲用必與爾祖同貫詎能致君
澤民踵髙潔之行乎元方曰陛下徒知少其過而不多
其功昔光武龍飛白水我祖奉其真符文徳正位後宫
[037-17a]
我祖昭其秘迹卜式資其義而北輸邊計崔烈厚其術
而弋取三公故呂尚父立九府以尊其權魯元道著明論
以申其徳雖隱顯貴賤一文一字為世所重迨今天下
聞其風者薄夫敦懦夫有立志若臣者直所謂排金門
而入紫闥者也上笑曰朕知卿是前言戯之爾於是以
名監處之命光禄大夫魏元同著作郎盧從愿二人與
之共事軍國大計並諏焉由是貴動一時天下想望其
風采久之值軍興國用乏竭有司共計欲出之見上發
[037-17b]
其謀上即召入計元方條五利其一税間架筭至除陌
下民疾之未幾坐與潁川守索元禮交通去職遂轉側
不安居常若負及第五琦領使盡徙其族元方竟終於
民有子數人率輕薄曰重稜重輪者尤為世所重其餘
聚散無可紀者贊曰元方之為人也志大材踈始折節
力行有若可取及夫放棄徳義以富取貴卒無逺謀筭
至除陌為國歛怨鄙哉無怪乎帝薄其先而戱之也或
曰税間架筭除陌其策成於趙贊元方特資其計爾嗚
[037-18a]
呼得君遇時謀不以道剥下佐上而以為功使盜跖復
生無以加矣
   讀董仲舒傳       方 回
予舊讀董仲舒傳武帝第一策有性命之情四字下文
曰或夭或夀或仁或鄙以夭夀論則似近通塞與中庸
之天命異以仁鄙論則似帯氣質與中庸之率性孟子
之道性善異仲舒對謂發徳音下明詔求天命與性情
皆非愚臣之所及臣聞命者天之令也此一語與中庸
[037-18b]
合性者生之質也予初疑此語亦帶説氣質情者人之
欲也此一語亦合中庸喜怒哀樂已發未發之㫖第三
策仲舒對有曰天令之謂命命非聖人不行質樸之謂
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謂情情非制度不節讀至此
始知仲舒所謂生之質者非氣質之質也訓為質樸之
質即孟子之道性善也人皆有此天命之性本自質樸
人皆有此人欲之情未嘗不善惟聖人有以教化制度
之爾仲舒又曰王者上謹於承天意以順命也下務明
[037-19a]
教化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别上下之序以防欲也
既又引天地之性人為貴以終之仲舒三策子思孟子
以後有此一人故專醇儒之稱餘人皆不逮此直至濂
洛以迄考亭此道始大明於天下
   南軒集鈔        方 回
孟軻氏沒由秦漢以来士未有知道之為何物而學之
為何事者也韓愈氏能言道之用而未得其要其學由
文而入至本朝諸大儒出而後道與學之要大明於天
[037-19b]
下衣冠南渡得其傳而尤親切者吾晦菴與南軒爾且
道何物也仁義禮智是也即天之元亨利貞也元者善
之長即仁之所以首四徳包萬善者也人而能全其本
心之仁則道在是矣故曰仁者道之要學所以學是道
也世之為學者其説千蹊萬端大者放漫倡狂小者破
碎纖巧而其歸卒無所得先儒獨得其說以敬為主而
又推廣其義曰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人能終始乎
此敬而仁在是矣故曰敬者學之要南軒平生守此二
[037-20a]
者為之準的所謂言仁録主一箴者皆知要之言也是
故能以其身方駕並驅於千古之上為一世道學之宗
主夫豈偶然也哉然則道之準的在乎仁學之準的在
乎敬敬則仁仁則道此不可易之要也而其所以漸磨
視效者猶有人焉南軒以魏國忠獻公為之父以胡文
定五峯為之師以晦菴東萊為之友而又取諸古人其
修身也期以顔子為準的著希顔録其治世也欲以孔
明為準的著諸葛忠武侯傳上下古今内外體用學莫
[037-20b]
不得其要以守之其親切可槩見者蓋如此予節鈔南
軒集分類以觀著是説於前將以示士大夫之有志於
道學者宜不可不得其要以為之準的也
   讀洪範五行       王埜翁
五行之生成以竒偶為天地以先後為一二太極渾然
初無象數因氣成質先後可紀生之類水最先故曰一
數竒而陽故曰天火之生次水故曰二數偶而陰故曰
地木金土又次之故曰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
[037-21a]
語其生則土最後蓋有水火木金而後土有以為質語
其成則土才具而四者皆因以成土又因四者之生以
為成本無六七八九十之序也原其生則有是先後之
序爾生之者竒則成之者偶生之者偶則成之者竒葢
獨陽獨陰不能以生成也夫所謂水最先者物静而動
氣以潛潤呵而雨㗖而涎悲而泣愧而汗牝牡之交感
果實之包含其初皆水也濕之氣鬱於隂則熱故火次
之熱與濕相搏持則凝故木次之俄而堅强不撓故金
[037-21b]
又次之四者俱備相與冲和故土居其中故曰一水二
火三木四金五土也水火木金非土不能以有成故生
成之數水之一加於土五則為六火之二加於土五則
為七木之三加於土五則為八金之四加於土五則為
九土之五不待加五也以土加土如塗附塗吾知其必
不然矣然則土之成數曷為而成十哉全水火木金之
生即土之成數積一二三四之數而為十也陳氏師凱/曰此論甚
精可以發明九宫無十數又蔡傳引疏/文微著為次之説亦可與此互相發
[037-22a]
   書灌畦者        程榮秀
申甫姪因故宅基圃而畦之畦北綯茅為屋以憇病畦
者榜曰小漢陰因自號曰灌畦子畦成客有過其兄孟
敷之門曰樊遲請學圃於聖人而不與灌畦之事是邪
非邪孟敷應之曰聖人之意子烏乎知之蕢也蓧也耕
也釣也魚鹽也割烹也奚以異於為圃哉而聖賢優為
之葢經世者不可語以遯世果且欲經世則奚圃之學
果且欲遯世則蕢蓧耕釣魚鹽割烹且為之况為圃者
[037-22b]
乎申甫非取世資者也灌畦亦何以見少况其樂簞瓢
如顔氏子無甔石如揚子雲幸有地如弓日墾日闢以
觀物為樂又日享園官菜把之利不猶愈於拾橡栗采
薇蕨者乎抱甕而灌帶經而鋤獻芥不及虀種豆無為
萁食芹則思獻其上啜菽則思奉其親烹葵以為祭祀
之葅釋菜以為事師之禮食薁食瓜斷壺升苴則可以
慰終朝之作苦至於苣鍼莧蔓芟夷蘊崇之不暇則又
思嚴善惡之取舍日兢兢而省吾是畦乃種徳之畦也
[037-23a]
夫何尤焉昔蘇子之對衆妙曰見薙水草者是亦一妙
烏知灌畦者之非妙邪客無以答遂為申甫書之
   辨素問祝由       陳 櫟
按素問移精變氣論古之治病惟移精變氣可祝由而
已註云移移易變改變皆使邪不傷正精神復强而内
守也精神内守病安從来是以移精變氣無假毒藥祝
說病由不勞鍼石而已新校正本按全元起云祝由南
方神愚謂以祝由為南方神似祝融聲轉為祝由固為
[037-23b]
缺文碍理以祝為説亦於理不通書泰誓篇曰祝降時
䘮孔氏註祝斷也今以祝訓斷謂但斷絶其受病之由
足矣引書註以釋素問頗自為得一醫者聞而不然之
謂醫家自有祝由科如後世廟祝之類以祝為禱祝詛
祝之祝其義若通然禱祝祝詛自是素問之大禁如曰
拘於鬼神者不可與言至徳惡於鍼石者不可與言至
巧註云志意邪則好祈禱又曰是祈禱禱祝何所施於
醫療之際孔子曰丘之禱久矣古人疾病行禱五祀乃
[037-24a]
臣子廹切之至情豈醫家事邪借使有祝由科如符水
之類亦是無知者之所為妄引祝說病由之註以文其
奸偽爾註素問者不審啟此等之謬妄何足信哉祝斷
受病之由正與上文移精變氣相照應轉移自已之精
神變改其所感受隂陽風雨晦明之六氣而斷絶其受
病之由則其病自已如病由於寒則斷其寒而暖之病
由於熱則斷其熱而凉之祝斷其由如所謂拔其本塞
其源意義豈不顯然明白乎
[037-24b]
   十三伯         俞 皋
伯之名何由而起乎當王道流行侯國受職未始有也
自東遷日久王澤壅而下權張正理微而力爭起徒有
振主之號而不循敬君之節此伯之名所由立歟齊桓
公實肇其事故以桓公為始然而有伯非美事也春秋
何以與之葢黜其過而錄其功爾且以齊伯觀之桓公
以方伯之國任賢良之佐驟合諸侯以紀綱中夏於波
流風靡之中使王室既卑而稍尊四夷既抗而少息諸
[037-25a]
侯羣起而畧定故春秋不能不録其功然而約束諸侯
幾於改物盟㑹征討皆專行之使王室愈卑王迹愈熄
故春秋不能不黜其過功過不相掩此伯者之事也逮
夫宋襄公繼齊桓之後伯雖未成而盟㑹必先序宋者
春秋與之以内中夏也楚雖盛强而不得主㑹盟者不
以彊凌弱也自此四年之後晉文公繼起城濮一戰闗
中國之盛衰王畿兩盟平周室之内難惜其享國之日
淺雖成功速而不能久也自襄公以後世主夏盟春秋
[037-25b]
之拳拳與晉者實憂天下之切也至於靈成景厲之世
晉伯稍衰而於盟㑹必先序晉者豈非與之以伯乎及
悼公之興八年之間九合諸侯雖數與楚遇而不與之
戰推誠待人鄭不敢畔者二十四年亦庶幾桓文之績
矣然而楚雖弱而吳方張其末也以士匄荀偃主盟則
政在大夫世變愈下矣此又伯權之大壞也至於昭平
頃定愈降愈壊列國之不若也然終乎黃池之㑹春秋
猶以伯與晉則雖晉不能伯而春秋猶未絶之也蓋非
[037-26a]
為晉也為王室也為天下也愚故謂十三伯云
   讀歐陽公趙盾許止弑君論 鄭 玉
予觀左傳所載皆魯史舊文明白可信及丘明稍加櫽
括附以議論然後事跡泯滅是非乖謬春秋之㫖始有
不可得而考者矣及公羊穀梁定為義例之說但有不
合則曰此聖人之微意也一切舍事實而求之空言使
聖人筆削之妙下同刻吏弄法之文而仲尼之志亦復
不可見矣然則春秋之不明三傳蔽之也今以趙盾許
[037-26b]
止之事觀之經皆書弑初無不討賊不嘗藥之文也自
左氏設為君子之言託為孔子之說二傳從而和之趙
盾許止弑君之情始晦而諸儒議論之辭起矣去之千
載卒未有能破其說者至歐陽子始評而議之真傑論
也然歐陽子以髙才偉論不待考據本末二人者弑君
之情已不可遁矣以常情觀之非考騐事實證據明白
未易輕信而不疑也晉靈公欲殺趙盾盾乃謀弑靈公
遂使趙穿攻於桃園者情也謀既定則出奔以待其舉
[037-27a]
事既遂則復國以成其亂者蹟也盾蓋主謀穿特從之
爾故太史書曰趙盾弑其君誅首惡也盾以其非親弑
可以自掩欲爭以茍免於是史狐對曰子為正卿亡不
越境反不討賊非子而誰所以為之辭而證其主謀乎
弑也况趙盾反國非惟不能討賊既聞狐語之後又使
趙穿迎公子黒臀而立之情蹟益彰露矣左氏但泥其
不越境不討賊之辭而不察其非子而誰之語故謂狐
直以盾不討賊而加以弑君之罪又從而託為孔子之
[037-27b]
說惜其不能越境以免二傳從之而姦臣賊子之情蹟
始得以自諱而幸免矣許悼公瘧飲太子止之藥而卒
太子奔晉夫飲其藥而卒則是進毒以酖其父矣父死
而奔則是弑君而避討矣茍非其弑父死之後居䘮即
位自有常禮豈有棄父之喪而奔他國者乎左氏因史
無弑父之文而有進藥之語又從而推之曰盡心力以
事君舍藥物可也於是公羊穀梁益得以肆其攴離之
説而許止弑父之蹟幾泯矣予故曰春秋之不明三傳
[037-28a]
蔽之也程子曰以經證傳之誤以傳補經之闕讀春秋
者以是法求之其不合者寡矣淳安徐公尊生答書云/承錄示春秋集傳闕疑
序知先生所以著述之意甚公且平如此只闕疑二字/所見已自過人世儒說春秋其病皆在乎不能闕疑而
欲鑿空杜撰是以説愈巧而聖人之心愈不可見也趙/盾許止之弑君獨剟取左氏之實錄而剔去其浮詞以
羽翼歐陽子之説可謂美矣然則葬許悼公必不得從/公穀之義陳止齋謂悼公書葬所以甚世子之惡竊謂
經書世子弑君者楚商臣蔡般許止三人君弑賊不討/不書葬春秋大例蔡般許止以世子弑君父其惡尤甚
故特變常例而書葬以甚其惡後傳之説殆不可易/楚君不葬乃避其號而不葬之例尊見以為如何
 
[037-28b]
 
 
 
 
 
 
 
 新安文獻志巻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