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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西河集巻八十八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墓表三/
勅封承德郎雲南永昌軍民府通判林君墓表
予入史館作土司傳歎西南徼外哀牢金齒諸域要荒萬
里苐鞭箠之已足矣乃復版户而長衆之曩時所為流官
者今且堂堂選人試仕其地士君子讀書談義亦安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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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㑹予請假歸而故人之子林生兆哲赴東曹選得雲南
永昌軍民府通判則正值斯地時合餞國門微視林生將之
官了無難色獨咨嗟謂家有嚴君惟是晨昏遠隔可用為慮
而其既之官即以兼知新興事積逋六七萬林生受其尊人
教不忍敲朴而前任之在繋者纍頸無所愬咸謂蠻地果難
治其尊人儒者迂遠不足以利世用林生遵教且太過忽
恩赦自天下凡全滇七年逋負銀米蠲貸殆盡逋官之
在繋者皆得釋人因誦林生賢能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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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恩
天子神聖能使下吏得自愛惠澤滂淠儒者雖迂濶未
必不見利於世也赴三年而其尊人以疾卒於寢又一
年林生歸葬涕泣請表墓嗚呼君諱瀾字觀子杭州人
先世自宋末由莆田來遷其始遷祖均仕元初為提領
官居於杭州之大井巷三傳至榮當明洪武初贈官通
議大夫長子才次子文永樂中官監察御史又次森封
太常正卿森生章景泰改元舉神童召試授中書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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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順間遷儀制員外郎歴山東布政使司左叅議進太
常正卿與修憲宗實録及大明一統志續通鑑綱目諸
書進階一品榮禄大夫詔祖父如其官森生應禧正徳
中授内閣中書舎人以忤瑾歸瑾敗起大理寺副歴尚
寳卿遷湖廣布政使司布政使進順天府丞應禧生竒
贈刑部員外郎竒生梓嘉靖壬戌進士由刑部員外郎
改延平府知府遷雲南按察司副使整飭金騰等處進
階贊治尹崇禎十年請祀延平名宦梓生逢春萬歴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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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舉明經廷試受官則君曾祖也君世居大井巷繼遷
褚堂皆歴世仕宦暨祖長蔭父宗震承曽祖遺訓遷居
倉橋閉户爭著書各以文章氣節見於時世每稱遜抗
之後繼以機雲而君復承之值明季喪亂少年即漂泊
干戈之際既以成童補諸生第一便棄去遍讀諸蔵書
目兼行下搦筆為文章瞬息千萬言同硯者辟易不敢
前君自薄小技每脱藁不一再視苐與坐客談孤虚之
學駮之不勝退而盡發諸河東郭公南陽許氏之書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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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有年忽大悟遂肆幡演禽六壬竒門太乙遯甲及圖
緯占候風角以逆刺諸物通驗若神每曰數雖小道能
探精研微可以補造物不全之憾發生民未見之隠所
繋豈細若夫君平布算激貪勵俗亦在人為之耳名士
有學何者不可以自見必以八比取富貴雖吾前人嘗
為之顧吾非其人且夫人各有志也既而曰郎仲綴襲
京氏易徒善天步袁客師播星歴之筴要皆失師傳不
得所始夫始之者天也惟齊姑臧侯為神武所封得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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韜飛候𤣥象渾蓋諸術吾將用之以探其本源而知其
所始於是竆古今天文七十二家之説倣璣衡舊軌按
其圖目分躔而别氣其言災祥能使書墨入版而言晷
漏則左右司晨司刻可以時應每於清夜子分登臺察
雲氣占星辰順逆以之辨風雨明晦燠暘遲速之節且
用之以定一嵗陰陽損益之道其言多先見人或以西
學難之答曰使吾為五官正者吾能講太乙五紀八象
三統諸歴以折取於中雖然吾甘與西學較尺寸哉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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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杭俗好相地中外姻婭多藉口竹策未定露柩室不
掩連年累嵗君過而咨嗟覓海角神經唐世所秘為金
匱玉柙回元天機者
討其論説登山臨水躬驗諸吉
凶離合即以五行生尅二氣王衰推諸地道周親歸葬
者多得效去而于是塟者日以告即鄰人柩室皆為之
空乃復痛天札疵癘無由拯救曩者軒轅著書上竆天
紀下極地理中知人事其間府藏陰陽經絡生死運會
升降皆可竆抽極繹發我神智漢張機云夫天有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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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運萬類人禀五常以辟五府𤣥微莫徴變化不可擬
自非才髙識廣安能剖晣幽遐盡其理致哉苐洞垣前
脘世無其人鍼石熨烙其法又不授雖諸家内經討
極備而論議浩博考索難竟即盧國難經與皇甫士安
甲乙諸著俱未能析其指歸而得其要領惟元人滑壽
作素問鈔一書頗稱簡切顧靈樞真經實先素問而未
得並著于世以相為表裏非闕事乎雖明末張氏彚作
類經已嘗蒐入而義例煩賾乃仍倣滑氏分類十二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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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五百汰其宂而貫其錯合靈樞素問為一書名靈素
合鈔自攝生以至運氣定十有五巻為醫學宗然而黄
岐不作凡伯髙雷公少俞仲文及長桑扁鵲公乘太倉
諸學皆别為一途金石也而代以湯液耳目也而代以
尺寸辨府俞而釋草木周秦以後所可考按者獨東漢
張機一人夫証之難理莫如傷寒言理之可信則莫如
張機之書今傷寒卒病諸論俱在人間雖前後倒置篇
帙錯雜其中三陽三陰以及太陽少陽太隂少陰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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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有紕謬乃博典籍自靈素而下凡元化中藏稚川
肘後北齊禇氏唐人孫思邈諸所著以至中朝聖方外
彛醫鑑合數千巻彼此相訂因採擇而論辨之以法次
証以方次法即以説次方割塵析杪輯為傷寒折𠂻一
書取二十七篇症外合二百五十七法一百一十二方
共十二巻加類證八巻鏤版行世世爭購其書以為凖
的一時名流如卿子張氏亮宸沈氏子由盧氏易園陳
氏䕫師潘氏輩皆互相發明以昌大其説而於是醫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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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大成焉先是兩書鏤板成凡數千葉為估人所藏而
不戒於火時漏已三下家人欲往救板者君曰吾殫精
力費嵗月以成是書為利濟耳今鍥木甫竣而遽燬之
是必有不足於利濟在也否則必勿燬詰旦估人來告
曰居以内無不燼者而板乃獨免坊人有救他板者而
誤出之也君為人沉黙而談理侃侃若河流之東注然
故下物動以古為期雖博極羣籍有叩必應未嘗以此
詘坐客坐客雖不勝亦慰之去生平不二色不喜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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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産産日廢顧志意髙逺襟期落落然門以外事悉屏
絶不以聞與學人遊學人皆稱之為萊庵先生晩年耽
于内典及養生家言澹泊寧謐與釋氏相對具有見解
嘗曰肢體弛則誦黄庭以振之意見起則諷楞嚴以消
之其多學而達如此君著書等身所存者于詩文有滄
門集自娯集秦川雜詠酉冬雜著壬戌新鈔於經學有
學庸集説論孟彚解古今聖賢録於史學有古今名臣
經濟録讀史寫琰録於雜著有武林雜志武林英賢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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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逸志林氏家乘輿圖津要廣輿志考其於天文地
理星歴諸學則有五星辨難火坑珠寳圖説㸃穴歌地
理㣲㫖天玉正傳秘㫖示掌歴較正元經餘編纂未就
者不可勝紀康熙三十年四月二十三日卒距生天啟
丁卯年六月十一日享年六十有五以
覃恩勅封承徳郎雲南永昌軍民府通判娶沈封安人
子六長即兆哲判永昌者君之封是也次聖則見任雲
南黑鹽井鹽課司使以他後降服次兆異太學生次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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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貢監生次兆琪次兆徳孫五啟瑚啟璉皆監生啟璿
啟琛啟璵女三女孫七其所適所娶皆名族詳誌中乃
表以辭其辭曰
古之鴻學以多藝名藝十得五而名已成至于百氏則
匪所營彼談天者下逮九瀛紛綸噂
有如集蠅況當
療物上嗣阿衡誰為為之以著凖繩君之先世代為列
卿乃獨髙尚同魯兩生以博墳索不止嚘嚶果能觀察
得天地并上撅天隠下達地靈中洞人則誰謂貞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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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與京孝子筮仕能述父行墓門之碑千秋永貞
故明兵部車駕司郎中黄君墓表
君諱運泰字開平當明亡之日破産募邑中死士得五
百人渡江叩巡撫黄君于軍門黄君閩人受其衆以同
姓故弟呼之請于江南僭號者授君兵部車駕司郎中
久之不得意視一時所為殊不道却而歸見予于土室
曰江南事無成矣會馬士英奉福王太后奔杭州與故
鎮東將軍方國安敗軍合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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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師于西陵渡口因在江南時與君舊君饗之萬人山
中諸養舎囷廪一空已而嘆曰與我餵此賊何如餵沙
中蟲哉乃挈眷藏南山間闢其先人所搆園名文園者
種桐養漆于其中晝課傭作夜即飲酒近婦人達旦不
寐江東監國有以故官召君者却之順治三年
王師下江東君乃出山以文章會天下名士天下名士
東渡者悉館其家日以百十人設長筵于堂隨到隨就
坐咄嗟而遍竆海陸珍錯之饌每大社入郡一切供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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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傳皆其所治時嘉興南湖作十郡文會君連舟十餘
鳴鉦吹鐃越郡名士皆載之以行嘗與予撰越郡詩選
庶常王君選四詩中一詩為鄆城夜走題則明亡時庶
常從賊中遯歸作也予為哀其遇因以右丞司户評其
詩簡間而庶常家人謂譏其從賊搆予怨家陰中予以
隟然後遣人密諷君改所評語君曰此不可改也予與
毛生共為此毛生即不幸有予在予能賣吾并賣吾友
哉愈易購多紙染其板不絶居常無聊召能飲者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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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問其所來與對坐各不出一語徐徐飲自朝至晡隤
然不能動坐寐鼾齁客去不知也自後家寖落良田廣
蕩半屬蕪渫文園數千頃亭臺池舘半傾圮不復理或
勸之節嗇君持杯長嘆曰當吾叩黄軍門時衷革者一
月脱此時出關死于兵吾尚能嗛嗛飲此酒哉既而有
病不能食危坐却飲噉十日一夕大醉卒方君卒時予
尚未歸里君泣曰吾友在天涯能知别予在今日乎顧
其子曰毛先生倘歸當請一言誌予墓他勿請也康熙
[088-10b]
十年予客淮西君已出葬于天樂鄉應駕尖黄州府君
之壠傍其子致書請誌墓不達暨予歸而墓門已闔乃
承君遺志其子再拜口授狀請表之君所居名黄竹塘
父上舎諱衍祚席世富厚以豪俠自喜而其祖諱可師
者以國子籍中萬歴丙午北京鄉試丙辰登進士其鄉
會墨義俱為世傳誦有名初仕行人遷刑部員外郎陞
黄州知府而卒曾祖諱初元由監作上林苑苑丞贈刑
部主事與弟希元中天啟辛酉鄉試者俱以詩文名于
[088-11a]
時髙祖諱世厚以國子籍中嘉靖戊午南京鄉試授江
夏知縣時充湖廣鄉試同考官江陵相公陰囑以少子
入解不許罷職歸里六世祖九臯中嘉靖戊子鄉試戊
戌登進士拜魯王相與王左右不相能謝去七世祖懌
中正徳癸酉鄉試授安溪知縣崇祀名宦君曰吾累世
通籍如此吾何如矣君年四十二子五女二所娶所嫁
皆名族康熙十九年友人毛生表其墓且為偯曰
西有黄竹今在東渡兮族居以黄比江夏兮世本隆上
[088-11b]
君適丁其汚兮子房破産不用為家兮亦有良友天之
涯海之角兮墓有宿草尚不能一哭兮今者歸來車過
腹痛兮欲識其幽反為之題其竉兮身其深深名者其
聳聳兮嗟乎是樗里之塟兮苟無恙兮嗟乎此栁下季
之藏兮苟無傷兮
錢唐李記室墓表
嘗從家明府許讀李東琪文嘆其博植不卑貶于雜文
有蠭氣是名才之鮮時習者及予官京師見其弟上珍
[088-12a]
于馮儀部宅意度翛舉䫉骨見如瘠鶴多讀書而往與
山人者游若于衣羽家有所遇者暨予歸而東琪已厭
世獨與上珍為主客聫校往來久之上珍忽言曰予將
游成都歸期未可知先生文致足禪世恐從此卓逺相
見罕念先人有隠徳當
鼎革之際徵書四下不得已應徵為檢校大使卒以非
其意旋棄去而生平好古疏記天下事無所試以康熙
八年己酉五月二十六日賫志以殁距故明萬歴癸巳
[088-12b]
生時春秋七十有七而無所傳述即次年九月七日卜
葬于錢糧司嶺之新阡亦並無誌石匿于墓不孝之罪
著矣今幸交先生先生能無出一言表之遂手狀再拜
予誦狀稱居譙李氏有武毅公者從明太祖開國積戰
功為將軍而虎賁公繼之遂領虎賁衞世禪勲爵奄至
武略公以食采于浙始遷錢唐豐寧里凡十世以詩書
代興數矣自北渠公傳敬渠公而公生單傳鮮兄弟娶
謝生式金早卒其次式王即東琪也又娶馬生式璉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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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所交字上珍者又娶沈生式瑚凡四子皆名下士而
二為予友至公卒之嵗遂有孫十曾孫八而十孫之中
有名成輅字宏載以康熙癸酉登兩浙鄉榜者則又予
兄子同年生也然則予之于公其世交若此雖不文又
何敢辭獨是公在前朝時抱其所學思有用嘗為本省
巡鹽侍御史記室參軍值崇禎改元秋颶風發海水上
涌浙東西田廬皆蕩于水即滷地澒渫牢盆竈
盪若
浮梗公把筆繕疏力請巡鹽者馳奏捐課若干既而鹽
[088-13b]
運司菑邊引官牘悉燼于火運司將得罪而公代為疏
寛之會倭冦初平海上籍鹽徒若干指為盜皆坐以辟
讞上爰書堆垜不能釋公晝夜檢閲所上凡萬紙刻求
其可平反者遂徼減其半新安巨估呉氏以觸忤海虞
鄉官囑侍御史殺以事以侍御史同年生也公執不聽
曰豈有以私怨僇無害者時私販充斥法漸弛公力為
整飭使積引泉流不少壅滯嘗清覈帑庫有贏金萬兩
在常賦之外皆疏引之後所増入者而公仍具疏請給
[088-14a]
邊軍總制傅宗龍義之移書曰邊實壙積士氣不先久
矣若朝廷得士盡如君者何憂兵事哉其經術有用如
此公嘗居貧與友人共估友亡司計者侵蝕其貲本殆
盡友家請各歸所賸公曰不幸而友亡彼寡也所餘何
㡬而尚恐分之乃不取一錢振袖歸若無有者公諱干
霄字卓如初諱立志表曰
時李記室之塋表而述之以見其平生
[088-14b]
西河集巻八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