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f0030 西河集-清-毛奇齡 (master)


[052-1a]
欽定四庫全書
 西河集巻五十二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序二十/九
   唐人試帖序
當予出走時從顧茂倫家得唐人試帖一本擕之以隨每
旅悶輒效為之或邀人共為之今予詩卷中猶存試律及
諸聨句皆是也暨歸田十年日研經得失桑榆迫矣尚何
[052-1b]
暇及聲律事客有以詩巻請教者力却之康熙庚辰士子
下第後相矜為詩曰吾獨不得于試事已矣安見外此之
無足以見吾志者必欲就聲律諮詢可否不得已出向所
擕唐試帖一本汰去其半與同學相訂而間以示人夫詩
有由始今之詩非風雅頌也非漢魏六朝所謂樂府古詩
也律也律者專為試而設唐以前詩幾有所謂四韻六韻
八韻者而試始有之唐以前詩何曾限以三聲四聲三十
部一百七部之官韻而試始限之是今之所謂詩律也試
[052-2a]
詩也乃人日為律日限官韻而試問以唐之試詩則茫
然不曉是詩且不知何論聲律且世亦知試文八比之
何所昉乎漢武以經義對䇿而江都平津太子家令並
起而應之此試文所自始也然而皆散文也天下無散
文而複其句重其語兩叠其話言作對待者惟唐制試
士改漢魏散詩而限以比語有破題有承題有頷比頸
比腹比後比而然後以結収之六韻之首尾即起結也
其中四韻即八比也然則試文之八比視此矣今日為
[052-2b]
試文亦目為八比而試問八比之所自始則茫然不曉
是試文且不知何論為詩夫含齒戴髪而不知其為生
人不可也知為生人而不知生人之有心尤不可也夫
為詩為文亦何一非心所為而乃有其心而不審所用
詩有性情人實不解而至于八比則敷詞貼字而並不
得有心思行乎其間今毋論試詩𦂳嚴有制題之法有
押韻之法有起承開合頷頸腹尾之法而即以用心論
窮神于無何之鄉措思窅渺雖備極工幻具㝠搜之勝
[052-3a]
而見之而頤解目觸一若有㑹心之處遇于當前夫乃
所謂詩也則是一為詩而飽食終日無事他求即道路
憂患猶將藉之以抒懷況文心霏霏又烏能已舊本雜
列無倫次且科年爵里多不可考㑹先教諭兄有唐人
試題寫本略見次第因依其所列而周臚之并分其帖
為四巻而附途次所擬者綴諸詩後
   家㑹侯選本詩序
㑹侯以舉文為世楷模世有甲乙舉文於㑹侯之前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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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不讓也古文亦然而獨于詩則世之楷模猶是而㑹
侯反嗛嗛焉予往與㑹侯同被召京師唱和邸里嘗謂
君詩高警而劃滌上之無故朝郛廓之習而下之與時
俗卑弇却之恐凂非嬗世何為而惜予之未讀其全詩
也及予歸田後老不能詩而㑹侯亦汎汎置之人有以
詩請者偶應去亦不大屬意間詢其舊作則曰亡于火
菑者久矣康熙四十年客有請刻㑹侯詩不得無已取
其舊時被選者一鄧孝威詩觀一王景州離珠集合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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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選刻而併作一巻屬予裁定夫選詩未易事夫子定
三百尚失貍首新宫諸什而昭明太子錄建安詩後多
有議其饒軼美者兩家選本又安足甲乙吾㑹侯全詩
而乃以亡篇之後搜討舊章如覩真越絶于羣書註中
輯伏生夏侯建逸傳于洪範五行春秋二類之内較全
詩所見倍為矜惜而且好其詩者將必由此而倍思其
全詩則雖謂全詩不亡可也
   夀昌禪堂刻周鄮山文集募簿序
[052-4b]
甬東周鄮山以能文稱海寧奎孝廉嘗為予言之予時
求其文不可得既而予出走四方不相見而殁實不知
其人之學之果何等也夀昌菊禪師與鄮山舊將勸緣
于人而鋟其集以行于世夫釋門空空每欲損所有以
益所無然不過以虚化執以福利化仁謂佛家緣業如
是耳從未有為儒門作檀那者夫吾儒為文嘔出心血
原與釋氏之攻苦鉗錘爐烙相去不遠而乃篇殘簡脱
輒共燎草為灰滅則雖慈海相息者亦且並生其悲憫
[052-5a]
之心而況居同方而行同倫其為鄮山所生平當不止
查氏一孝亷己也菊師居夀昌曾得天童開山塔而重
為新之其作佛門之旌幢者已非一日今復為是舉吾
方慶吾學之窮有旃檀海矣
   重修示農亭合賦冊序
示農亭者戒示農事之所也故事孟春祈穀遂大布農
事而戒而示之于是乎有亭蕭山出東門數十步舊有
亭三楹合門房兩重佐以夾室每先春一日迎句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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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暨土牛駐于亭間然後邑長帥僚屬吉服盛樂鹵綵
仗就亭迎之給春花東㕔俗所稱東營房者而反而宴
于縣東之東司翼日則勸農于亭西申以訓戒加勞酒
焉謂之示農則是前王制是亭以重農故其為邑要廨
己不待問矣況亭之為用每不止此吾邑當東浙之衝
上官往來者絡繹于路嘗設亭餐頒亭燎坐上官中楹
而休伍伯于門之兩傍因呼亭前水階曰東馬埠門左
勒一石曰輿𨽻息肩是其為迎春為示農止一二日而
[052-6a]
其為郵驛之用日三接焉如是其不可已也近日以來
亭傾者屢矣民間既多侵蝕而縣長惜費修廨乏帑錢
其于迎春儀節又崇尚簡略且視勸農為贅事遂漫置
不理而至于上官送迎則又以謙謹太過謂馬埠逼城
每越至百步以外之武安廟前而其亭遂圮然其基壂
猶在也自修志者不肖受侵蝕貨賂其于官廨志中隂
削去其名以漫滅之而于是告朔一禮無有司羊矣康
熙四十年邑長鄭君蒞吾縣多舉廢事城東士民謂廢
[052-6b]
之當舉莫如斯亭因合詞議復而縣上其議太守宋君
急許之移檄到縣士民首事者踊躍趨辦先立一冊書
而謂予以序予曰嗟乎不圖行年七十九尚得見斯舉
以迄于瞑也往者城廓廬舎皆繫官築而今則官吏避
事諸有興作苐責之民間而民又不足當此十室九空
之際雖好任事鮮有克集于成者考之古築室之法惟
賦力二者賦者斂財力者任役也是以召誥營洛周公
必賦功屬役以為之書此即左傳命役賦于諸侯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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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力役所任必先賦斂非豫斂其賦必不能任其力以
致有用況今所謂力必當合力今所謂賦必當合賦合
者衆擎之謂也夫示農公事非東城之所能私而東城
士民既為之倡則以匄夫同邑士民合其賦而共成之
毋論公家大事多寡惟命而即以寡論能輸一金以視
夫修志之徒僅婪一金而甘削舊章以滅其跡者其賢
不肖何如也首事者誰四門國子莫時蕚諸君也
   淮安袁監州七十夀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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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六十歸田後悔經學未攄杜門闡書易論語大學及
三禮春秋曰晩矣惟懼不卒業日暮途遠却筆札醻酢
客有以詩文造請者直再拜謝不敏以故碑板銘誄及
諸屏幛所有詞率人自為文而署予以銜雖詞有好惡
勿計也而獨于淮隂故交則思之憬然語及之而惺然
有道淮人事于予前者則心目俱瞿瞿然雖醉亦醒夢
亦覺即倉黄造次亦必徐理其説而後已而況徒委我
以文其但曰文惡不足重不如不文斯已耳其敢曰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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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哉兒子遠宗從淮歸道監州袁君年六十九矣明年
丁七十戴子西洮劉子嵩藩輩謀所以夀監州者而遠
屬一言予方卧疾把素問一巻急起憶監州當日相遇
何所往來何歲月其為予較計者何事其鬚髪何等惜
相别之久而垂老之容未及見也然而意念深矣夫天
涯萍梗其所㑹合亦偶然事耳而身當憂患之日則望
人倍切乃監州當日一似重有切于已者夫切于已者
仁也切于已而厚遇之則不薄也夫嘉木以厚實成仁
[052-8b]
而石薄則磷是以論語曰仁者夀而中庸言誠則每以
愽厚而進于悠久乃于監州之厚予在三十年前則其
臻斯年也予必以為此積厚之效顧此三十年中其為
厚于物而應食效者又不知凡幾也劉勃安先生者予
老友也十年前為監州作序其言曰翁歴落人也矜于
取舎而竊鄙夫澆漓之習不苟且然諾其于人也必使
得于情而遠于不情且夫財賄羶逐權力燄張之世止
見金耳翁特于義利之際辨之甚晰寧利物而不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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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以故興于身發于後人譬之梓材翁墍茨而其子且
丹雘焉所謂久也則是予文不足重而勃安之文其為
可傳也如此予嘗憶淮隂故交每引領不可見其幸厠

朝而追隨有年者為李君太常丘君洗馬張君檢討吳
君中允以至劉氏兄弟如吏部選郎山東督學使無不
聨轡長衢講疇昔之好而勃安昭華則僅僅把臂于
天安門下觀其對䇿而旣而别去迄于今又十年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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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安年八十而予亦七十有八雖不能追隨耆英附至
道之㑹而老人一星彼此同照然而尚有扶杖相憶如
監州者則浸假十年以後予倘幸存在能挈筆猶願與
勃安先生先後致詞而況于今也
   鐵庵游黄山詩序
生平乏濟勝之具過岱勿前望匡山而不能登即已陟
太室而中道旋返未嘗越數峯而上宜乎藉觀覽以代
游歴而乃篋無山經且曾謂人曰僕最不喜觀近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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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人遂有誚予無登陟情者顧少時讀漢官儀而驚心
偶閲謝客入康王谷詩輒把巻惟懼其盡則是能言山
水者亦未始不好之矣鐵公居焦山數年而後入黄山
既窮其勝抑復退居雲谷寺作黄山主人因之有游黄
山詩越千里相示夫鐵公有道者也曩者于無何之中
不知何所見而太白山人以為見道而許之使如來無
象者而忽著之為有象而況山容儼然極人世變幻之
形視之如指螺掌壑當下可信而且見之真而言之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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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所見示人而人必不以為不可見之事則雖謂謝客
之詩應劭之記畢陳于吾前當亦未有非之者而乃以
予不善游將并世之言游者而盡屏之豈其然與
   經義考序
經義考者諸儒説經之書目也古經定于六春秋以前
惟有易書詩禮樂春秋六名見於經解而其時夫子傳
易子夏序詩虞卿論春秋各有經説行乎其間即至燔
書以後尚有古五子十八篇周官傳四篇列漢志中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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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此諸儒之説經者遂紛紛焉自宋人倡為論曰秦人
焚經而經存漢人窮經而經亡而後之偽為文中子者
直伸其語曰九師興而易道微三傳作而春秋衰于是
談經之徒各大掃儒説而經學不可問矣考漢武倡制
科以經義為對䇿之首而漢後説經之文皆稱經義今
貢舉家猶以經義名舉文可騐也獨是予之為經必以
經解經而不自為説苟説經而坐與經忤則雖合漢唐
宋諸儒並為其説而予所不許是必以此經質彼經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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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無可解夫然後旁及儒説然且儒説之中漢取十三
而宋取十一此非左漢而右宋也漢儒信經必以經為
義凡所立説惟恐其義之稍違乎經而宋人不然孟子
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書可信乎吾所信者義而已苐
先立一義而使諸經之為説者悉以就義合則是不合
即非是雖名為經義而不以經為義有疑文言非十翼
文者有疑顧命非周公所制禮者有疑春秋非夫子作
者有疑春秋傳非左丘氏書者有疑孝經為六代後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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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非七十子所舊傳者而至于士禮則廢之周官經則
明斥之王制月令明堂位諸篇則直祛之詘之然且有
誤讀隋書經籍志而謂尚書為偽書誤讀劉歆讓博士
書而謂今所傳國風為偽詩者是無經也無經焉得有
義予大聲疾呼以救經并救經義而不諒者遂謂予遵
漢而惡宋豈不甚寃然而儒不説經不知書之有經也
經説不備則并不知説之以經為義不以經為義也朱
子竹垞知其然先定其為經從前人所增七經十經十
[052-12b]
三經外而更廣一大戴禮曰此皆經也定其為經而凡
以經為義不以經為義者而既已有説則并從而共臚
之曰此亦義也有説而義明有非其義者而其義倍明
予方慮世之埽儒説者駕言窮經而故蔑其義以圖自
便而又何暇乎左右而取舎之于是竭搜討之力出家
所藏書八萬餘巻輯其儒説之可據者署其經名而分
繋其下有存帙而無是非使窮經之士一覽而知所考
焉洋洋乎大觀哉嘗按周禮春官以外史掌五帝三皇
[052-13a]
之書而志其書名此列代史志所自昉也乃漢武藏書
名之曰䇿而成帝求書天下命總其羣籍而合為縱畧
其在經義則所云六藝畧者是也至後漢以四部立名
而以經部為甲部歴魏晉六朝或稱新簿或稱舊簿而
要之皆部記之名此趙宋三舘所以直稱為書目而無
有他也然而在官輯者如劉歆奏經畧班固著經部王
儉撰經典志唐儒鄭覃輩之修經書四庫而自為輯者
則如謝康樂之編經目阮孝緒之分經典錄各有機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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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垞曾舘
内庭為
天子典祕書㑹其時方用兵滇黔再闢固未暇檢校而
籖帙之也其後下徵書之
詔敇天下經義之在學官外者皆得盡入祕府而説經
之書于斯為盛然而未經甲乙也今竹垞于歸田之餘
乃始據疇昔所見聞合古今部記而著為斯編曰經義
考此真所謂古文舊書外内相應者乃其所分部則
[052-14a]
敕撰一巻尊王也十四經為經義者共二百六十三巻
廣經學也逸經三巻惟恐經之稍有遺而一字一句必
収之也毖緯五巻緯雖閟説經者也夫緯尚不廢而何
況于經擬經十二巻此則不惟自為義并自為經者然
而見似可瞿也其與經合耶是象人而用之也否則罔
也又有師承三巻則錄其經義之各有自者廣譽一巻
立學一巻刋石五巻書壁鏤版著錄各一巻通説四巻
此皆與經學有微繫者然而非博極羣籍不能有此家
[052-14b]
學一巻自序一巻補遺一巻共三百五巻書成示予予
曰嗟乎少研經學老未能就不及見諸書而年已七十
九矣孟子曰觀于海者難為水游于聖人之門者難為
言荀子有云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聞聖人之言將
不知學問之大今經學大著聖人之言畢見于斯世而
生其後者復從此而有所考鑒則既寳其書為
盛朝慶而又喜天下後世之知有經并知有義也因卒
讀而謹為之序
[052-15a]
   張中丞勤雨錄序
歲六月不雨至於秋七月中丞張公偕行省觀察以下
暨郡縣諸司並起禱祀雖雩壇多處所而要以城隍為
之歸以為城隍者實五方五示所分主也乃自六月既
朢至七月合朔亦既見霡霂而禱祀不輟當是時予方
&KR0146痢僵卧西溪僧舎間未之知也暨七月朢後天愈
燥禱祀者愈切一日兩詣壇却輿蓋屏左右伍伯閉訟
停獄市禁戒魚獸諸屠殺予既病轉劇不能從而坊民
[052-15b]
愛公者各出丁迎土龍十門諠然以為公從此可息肩
也乃公翻止之曰此我事何為廢民業且徒衆雩請無
費耶諭坊民令歸而民乃散去其曲恤民隠又如此既
而公留壇謝師巫里老謂吾生平呼吸通帝庭頗受神
答今若此乃為奏書曰寧損年無無年奏訖卜之報曰
天書有成矣犬豕日當有雨既而壬戌癸亥日果雨於
是鄉官偕士民營壇於城隍之祠為公祝釐者三日且
有願減年以還公年者乃合著為勤雨錄而附之以詩
[052-16a]
蓋有取乎魯僖勤雨之義也夫甘霖立沛往屬䛕詞御
史隨車襲為故事矧以里門鄉官而頌當塗之賢勞非
誣則讇而獨於公則實心實意格乎天而感乎人此在
為編氓者雖合兩浙千萬户鉥心劌腎亦安足以酢公
徳徒藉區區齒舌間以言詞誦公為誼已薄而況明明
口碑因避嫌而翻諱之則人各有心必不出此
   壺山草堂詩集序
予僦杭州凡詩人文士無不把臂修往來之好而獨于
[052-16b]
吳君介庵生未嘗相親迨屏世而始以壺山草堂詩集
屬予弁詞叩其故則以愛吳趨之勝築草堂居之十年
以來未嘗返樟林舊桁以故蹤蹟太稀聲問不相聞夫
以錢江栁浦日搜探不暇而乃舎而之吳且相樂丘于
東武之側一似子真之居吳市童子鴻之請墓于要離
塜傍者斯其人固已殊矣乃披其詩則登覽十二贈答
十三讌飲酬酢與感寄觸&KR1290者十四而鯉庭倡和之作
反十居一焉然且直抒其所得落落自好不詭隨于人
[052-17a]
幾不知世之有唐宋與元明者夫人席朱輪之裔服食
翫好悉狃于便安未能拔擢以超于人況儼然為是邦
名士文譽翔藝林而乃龜解蟬侻舎榆枋之控而一壺
自適文詞爛然逡巡與在庭之賢鶴鳴子和此其曠懷
何如也其猶子尺鳬吾小友也攜其詩來因率為題此
而且以告之
   朱氏易韋序
舉世皆言易而易亡然惟易可以舉世言之倘舎易而
[052-17b]
言詩則弼鄘唐檜至今尚莫解其名舎而言禮則祗為
人後一節而定陶濮國積為千六百年必不可釋之寃
獄況其他乎苐易雖廣大任人可言而易之為易卒亦
未有言及者予嘗謂言易有三一則易辭有着落一則
與左氏史占相合一則包犧氏文王孔子同一易而無
兩易而世之言易者皆不然名為言易而實自言其易
不惟自言易而且自為作易易林之自為爻辭司馬潜
虚阮氏洞極之自為卦畫揚子太圜衞元嵩元包蔡沈
[052-18a]
洪範皇極之自為䇿數為蓍數為揲扐之數可謂易乎
如是而欲易之不亡何待已朱子賛皇作易韋不必言
易也亦自言其易已耳而易可以見亦未嘗于易外自
為易也亦就易言易已耳而其自為易亦可以見賛皇
嘗與予講伶州鳩七律之學汎濫不竭其好學善辨有
非尋常涯涘可窺見者今此言易其洸洋猶是也而口
可得道指可得畫舉易之廣大而悉歸之書不盡言言
不盡意之中生平搜祕藏每恨史蘇靈臺無名氏翠羽
[052-18b]
玉闕諸書之不著于世以為易學雖煩亦饒缺落何可
當世有此書而不急覯之
   湖州府志序
天下不可信者三一道經記黄帝君臣一姑布子家談
人相有休咎一天下志書所載山川疆域人物居處斯
三者皆不可信而或者疑之周官職方氏掌天下圖籍
并辨其人民財賦獸畜之數為作志書所自昉縱或未
具亦安至如方術形法同類併斥而實有不然者小藝
[052-19a]
荒畧無足取信斯已耳公然作訓方形國之書則凡疆
&KR0992離道里阨塞皆有居馭之勢繫乎其間而況風土
之記誦四方之傳道其為王朝所採摭者觀物新舊並
關掌故于此而叵信則天下無信書矣曩時考吾浙諸
志嘆其紕謬即職方首載九州東南其𨽻吾地者一㑹
稽巨鎮而不知所在一三江大川而于浙東浙西並不
識分屬何所遑問三男五女獸畜穀稻之璅璅者哉是
以疇昔記載如顧夷吾之記山川劉道真之記錢唐酈
[052-19b]
元註水經孔靈符著地志以及唐元和郡縣之記宋淳
祐咸淳臨安之志皆誤讀禹貢史記及兩漢地理郡國
諸書以秦始東渡為取道餘杭以漢西部都尉治在武
林山以晉咸寧中開臨平湖為浦陽以西錢江以東以
劉宋泰始間從海寧進軍趨蕭山回浦為從海鹽進軍
趨錢唐同浦予在蕭作蕭志刋誤在杭作杭志刋誤亦
何嘗不歴歴置辨而無如&KR2936駮之極不可以條件争也
湖志亦然湖之地始著于秦漢而大顯于南北六季之
[052-20a]
間自三國以後人物之盛甲于西浙而其中記載失實
則自明萬厯以迄于今作志者不乏而訛脱謬誤前後
一轍鄭子芷畦者博雅士也胸有書巻曾讀廿一史而
櫽括之而出其餘技輯湖人之著于史者自序紀列傳
以至表考分其門部兼别其義類先合仕寓土處諸人
物而彚以成編夫然後遍及象緯山川郡縣田賦户口
徭役以至食貨之煩穀畜之細圖記十二表八考八列
傳十五藝文十二共一百二十巻夫志莫難于人物而
[052-20b]
山川次之其餘又次之予向受寧紹分巡之聘請修吾
越人物志而辭之不得至鑿坏而遁何則人物去取恩
怨之府也今湖中人物什倍于越而當前世家大族其
卓然名氏無容甲乙者亦什倍于越雖芷畦受郡使君
之屬再四諄切乃不憚一身肩之殫心於新舊碑版之
間㑹萃以成而三代直道皦然不渝則其才力之敏贍
志意之峻潔亦可見矣至于山川户口興廢沿革則又
精于考核不復可疑如前所云者獨是故明一統志肇
[052-21a]
乎洪武而成于景泰其間歴文臣學士共相纂輯而仍
不可信今
國家文治大啟已敕諸儒臣開舘撰一代之志賜名一
統此必有大異于前者㑹
王師北伐未集于成倘進芷畦之書而參稽之則以信
徵信定鮮擬議其即以為天下可信之事自志書始未
嘗不可也
   隖里張氏族譜序
[052-21b]
宋人立族譜稍合於先生収族之誼故世每遵之特是
作者初意務在詳近惟恐惇叙有關因之造譜亭以㑹
生人而踵其事者誇氏族之盛祇彚一姓之名且顯者
記其官閥而考其事蹟不問九河與九洛各有流𣲖祗
繪圖立系以冠之巻首而于是遙遙華胄之譏所不免
焉吾邑張姓皆名族而源委不一隖里之𣲖冠簮者累
世越宋元迄今而詩書不替可謂盛矣顧歴世久遠難
以考據即其先有神人當汴宋初年為工官捍江以死
[052-22a]
勤事一如祭法所云冥勤其官而水死者列代援報功
之典列在祀版此亦吾邑一大人物而即縣誌乘不載
始末不注爵里甚至有諱而無字有使銜而無授秩史
書家紀兩茫茫焉裔孫二監搜元時所著族譜得殘䇿
數簡力任修葺偕其弟南服仿所見所聞之例合遠近
而增損之顧遠不加詳近不過畧傳信而闕疑不檢不
濫即其顯著如神祖亦且斟酌擬議不加杜撰于其間
何其慎也予老不捉筆不作序頌而譜像紛投尤不敢
[052-22b]
漫附一字而獨于張氏是譜有諄諄者世鮮才士以二
監兄弟之才將必有文章大顯于時後人立言正當與
前人立功有相需者此在吾邑且嘉賴之豈止鄭穆七
族之有公孫羊舌十一族之有叔譽氏與
   東陽杜雍玉詩序
當世有文人而無學人而今則并文人亦無之自避人
山中曩時四方枉訊者多以五七字當乘韋之藉近且
寥寥焉顧殘年相對由同里舊游外獨與東陽學人王
[052-23a]
虎文父子暨盧子遠輩間以學術相往復而子遠競推
其鄉人杜君雍玉為文章之雄予嘗為其先人杜見山
先生作悔言錄序嘆是家有學其後必有繼起者而雍
玉果以文名且出其所著楓庄詩遠屬論定夫詩之升
降非一日矣漢魏不作降而三唐既而漸降為宋元每
況愈下而世争趨之何也以其便于不學也初尚謂詩
有别情非關學力而今翻以學為累曰抒意而已致使
市肆袒裸争相齗齗而雍玉以學行之上自六義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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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風雅而下逮兩京安世三朝相和與夫黄門鼔吹
軍中短簫諸樂錄皆能就其詞以彷彿其概然且古排
律絶各有攸歸日與二三同志唱和予汝内飭其情文
而外循其體製吟咏之間秩秩如也或曰子研經有年
客以文序相屬者必瞑目搖手曰吾研經安暇而于斯
獨娓娓焉曰子亦知斯文中之有學人乎
 
 西河集巻五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