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c0004 三朝北盟會編-宋-徐夢莘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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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三朝北盟㑹編卷一百七十九
            宋 徐夢莘 撰
 炎興下帙
  起紹興七年九月十三日壬申盡十月九日戊戌
九月十三日壬申尚書右僕射張浚觀文殿大學士提
舉江州大平觀 臣僚上言臣竊謂兵者國之命也兵
彊則國强兵弱則國弱兵存則國存兵亡則國亡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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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之人皆喻此理非必有髙世之見而後能知也近者
淮西之兵數亡於偽境者數萬人論其為害國有不可
勝言者然自聞變以來士大夫猶為自欺之語謂歸者
既衆亡者不多此本皆無用之兵因得省廪食之費尚
欲掩覆過失蔽欺聖明而失謀誤國之罪卒未有任之
者衆論沸騰臣安敢塞黙謹按尚書右僕射張浚輕而
無謀愚而自用徳不足以服人而惟恃其權誠不足以
用衆而專任其數若喜而怒若怒而喜雖本無疑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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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使有疑貳之心予而復奪奪而復予雖本無怨望者
皆使有怨望之意無事則阻威恃勢使上下有睽隔之
情有急則甘言美辭使將士有輕侮之志謀之不善者
力與之共謀衆所不與者力使之統衆率易妄作動輒
乖謬故酈瓊以下懐不平之心渡淮而去然則浚平日
視民如草菅用財若糞土竭百姓之膏血而用之於軍
中者曾何補哉夫陛下恃以立國者兵與民也所倚以
治兵恤民者宰相也而浚用意狂惑處事顛錯至使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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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於内兵叛於外則失謀誤國之罪亦將何所逃哉故
近日以來人無貴賤賢不肖合辭而言以謂陛下方修
明綱紀以立基本若不逐張浚則綱紀何由張陛下方
倚任輔相以責事功若不逐張浚則輔相何由重今敵
人有疑我之意若不逐浚則誘掖之謀将日至將士有
不安之心若不逐浚則揺動之情將日生號令必出於
朝廷非逐浚則緩急何以使人背叛本生於怨憾非逐
浚則他日皆為仇敵百姓怨歎非逐浚則無以慰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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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情憂懼非逐浚則無以安其意是數者而論之則浚
之不可不逐也審矣如謂有區區之心尚欲觀其後效
則臣以為浚之才術止于如是而已矣譬由疾之用醫
茍如色脈之不辨砭劑之不良則必速易之矣若憚於
用醫而甘心危殆則恐非知者之事也臣欲陛下俯察
羣情特出睿㫁正浚誤國之罪以為後來之戒天下幸
甚取進止 又臣僚上言臣近上殿論宰相張浚失謀
誤國乞正其罪䝉睿㫖付外施行近日以來公論日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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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謹摭所聞以為陛下言之浚昨以樞臣往撫川陜假
借便宜擅作威福違諸將之言而大敗於强敵濫加趙
哲之誅而盡散其師旅徒竭四川之財輕失五路之地
用劉子羽之謀而罷王庶則興元之士馬金幣盡為敵
有信二將之譛而殺曲端則闗中將士人民無復歸意
論浚前日之罪固當永投荒裔陛下起之謫籍授以魁
柄待之以至誠遇之以至禮任之專獨過於羣臣用之
乆復幾於三嵗而浚不思往愆一蹈前轍狂妄狠愎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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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不謬如兵之有帥不可一日而闕也浚于劉光世之
受命幾四月始則别為六軍使專聴節制於王祉比至
命帥而將士已懐疑慮此浚之罪一也置戍守之城當
度其所宜宜據要害而今泗州之城乃在淮之北宜小
而堅而今盱眙之城員二十有七里虚費公私之力無
補捍禦之事此浚之罪二也今日兵備宜取勇夫重閉
之説為往來更戍之計而浚不知此悉兵備邊使江淮
無表裏之勢敵人無腹背之虞此浚之罪三也諸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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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已安於江上而浚力違衆議盡遣之戍所軍士不便
於薪米百姓倍費于輸將使緩急之際將士有骨肉之
累而不得專意王事此浚之罪四也淮西今為戰地當
時百姓擇險而居官府量事而置公私儲積皆不必用
而浚盡遣大兵之後復置𣙜貨務於真州舟給牛種於
濠夀州南之錢貨盡轉於淮甸使他日敵入有可用之
粮居民懐誤陷之憂此浚之罪五也淮西之兵當資地
利乃于合肥之北創築長堤調四千人役之幾數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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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費財不適其用此浚之罪六也創造牙牌欲賞復地
之功浚之狂妄人已竊笑而去嵗齊入寇遽以是付之
大將又入竒功給厯本為戰勝金人浚于是時亦出黄
榜許以附出給既而按之人皆怨望近因調發復與之
使陛下爵祿不信重於人此浚之罪七也去嵗淮西戰
捷得降卒萬人陛下命給裝齎遣歸東北而不審其願
否盡刺為義兵使人心失望而陛下徳意未能孚于中
原此浚之罪八也兵以間探為先而浚一意僥倖惟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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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者美言敵勢衰弱中原跂望則喜見顔色賞賜優腆
不然止令責狀結以軍令故誕慢茍得之人日獲探事
之賞而忠信敢死之士無復肯出敵之情偽今皆不得
而知此浚之罪九也功同賞異為政之大患而浚於將
士㒺有厚薄不能精較其勞績明示以髙下使將士或
有怨辭此浚之罪十也今之所急者莫如恤民而浚則
自前嵗以來大為掊尅之政始於急散户帖擾及四方
次則出賣官詰重困江浙次則欲及僧道以至科賣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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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其視疲瘵之民殆如仇讐剥膚椎髓略無恤心此浚
之罪十一也今之所戒者莫急於妄用而浚之掊斂所
得盡入督府支用之數皆不闗於户部遣兵戍多而津
發之費不訾移屯戍數而營盖之用倍費築無用之城
濫養俘降之衆以至犒設酈瓊等軍下至小校人賜金
一兩連嵗横歛數千萬緡幾盡於浚之妄用此浚之罪
十二也害民之政人所共疾而浚於掊尅之人獨加旌
賞出賣官誥明知其為抑配而以所得之多寡賞以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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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如無錫縣令劉寛剥民最甚遂得除倅永州為國斂
怨不恤後患此浚之罪十三也理財以義非士人不能而
浚於財利之事專任駔儈如鎮江則有范深朱熈之徒
如建康則有錢意王似之流皆且謂之良吏者浚皆任
以囘易之事使掩朝廷之勢以争利於市井傷公害私
虧損國體此浚之罪十四也建康兵火之後全乏舍宇
而浚建議移蹕謀不素定倉卒責辦公私倍費使遷徙
之家暴露失所疾病死亡人懐嗟怨此浚之罪十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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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營繕之初宗廟宫室皆所未備而起府第都盡壯
麗乖奉上之節無率下之風此浚之罪十六也監司郡守
責任至重而浚以妻父宇文時中為湖州太守以舅計
有功為成都提刑又除親兄滉知鎮江府任用親戚無
不督責吏治此浚罪十七也四川乆失職差除尤宜盡
公而浚所任用惟其故舊舊任既滿新命甫下或至兄弟
數人常占佳缺而孤寒不為浚所知識者皆絶望於祿
仕此浚之罪十八也扶危救亂常資衆智而浚性惟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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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果於自用臣僚有所論列陛下以為可行浚必再三
執議力抗君父之命凡人之所言盡不為是專權自恣
無所忌憚此浚之罪十九也贊佐謀畫當用忠智之士
而浚以髙明自許非狂而狡性與己合愚而佞能順己
意者一切無所収用縱或時召侍從郎官諏訪利害而
其言可用者實未嘗行此浚之罪二十也凡此二十事
雖未足以盡浚之所為而不達軍情不恤民力不用善
人不畏公議其所以至於敗事者實皆由此今内而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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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外而兵叛誤國之罪已昭著而浚猶强顔殿堂之上
進擬差除講問術數以淮西之變為細事以吕祉之死
為竒節尚欲文飾其過以欺聖明此亦可謂無恥矣臣
欲望聖慈早降處分將浚前後罪狀明正典刑以為人
臣誤國之戒取進止 又臣僚上言右僕射張浚輕脱
寡謀失機敗事衆論洶洶人心惶惶臣竊憂之今諸帥
統兵有數十萬而淮西一軍忽爾叛之失謀之人安可
不治哉臣竊唯陛下力圖恢復卿士大夫有一策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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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嘗不収拾斟酌而用之雖芻蕘之賤未之或棄今浚
之謀邊惟在自用㒺恤人民雖聖慮所圖謀者咈而不
然其强顔自專如此倘謀之善猶有可恕矧謀之不臧
咎將誰職往年富平之敗論者跡其行事謂有不軌跋
扈之漸今者放減錄用一洗其謗用之幾時人望其掃
除僣偽期於息馬休兵復爾寡謀失策致一軍之叛背
夫為人臣强愎雖人主之言咈而不然以致叛軍失謀
尚且偃蹇政府不自知非公論謂何陛下雖隠忍含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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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其體貌豈有大臣失謀至此公論為非搢紳竊議而
笑之尚在宰司將何面目以長師百僚乎浚天性之强
屢剉不改後來復用理宜刷恥以報知遇今乃敗事失
機望其再立事功不亦難乎且一勝一負兵家之常若
再戰再負猶有可言豈有數萬之師失於謀慮一旦叛
之舍而不戮何以示威而勸來者臣愚伏乞聖慈速賜
施行伏候勅㫖 又臣僚上言臣竊聞臣僚上章論列
尚書右僕射張浚不可任宰揆未䝉罷出公論沸騰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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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已伏見張浚狠愎自用輕脱寡謀事不思於古義
言惟悦於己從自持中外之柄多失將士之心頃以樞
臣宣撫川陜事權之重古今所無浚不思兢謹妄作威
福凡事宿將謀策擯棄不用專聴狂妄趨合之言是致
百萬之師委於鋒鏑之下全陜傾覆健將奔走論其棄
失所合誅夷聖恩寛大曲示容貸逮至言章既上始從
薄貶未幾召還授以相柄所宜深悟前罪以圗報稱而
浚尚循故轍輕肆自若撫馭無術措置乖方是以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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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致酈瓊等之叛凡數萬之衆踰淮而北操縱如此不
其踈哉計浚前日之功曾掩過之不足計平時之失實
敗事之居多伏望聖慈特賜睿㫁収還政柄置之閒漫
以釋將士之憤以安華夏之情伏候勅㫖奉聖㫖張浚
罷尚書右僕射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觀制曰春
秋之義貴重於股肱賞罰之心必先於貴近朕行法而
待人以恕議罪而不忘其功欲全君臣進退之恩思成
風俗忠厚之美粤有定命告于外廷具官張浚頃嘗奮
[179-10b]
身事朕初載入勤王室位冠樞機出捍疆陲謀專帷幄
乃疇宿望俾踐台司期左右于一人庶贊㐮于萬務屬
者式遏羣敵經理淮壖番休禦侮之師更戍乗邉之將
而乃撫馭失當委付非才軍心乖離卒伍亡叛郵傳沓
至駭聞怨怒之情封奏踵來請正失謀之罰然念始終
之分察其平昔之懐許上印章退休真館錫名秘殿庸
示眷私於戲栒邑遣兵鄧禹致威權之損街亭違律武
侯何貶抑之深尚繼前修勉圖來効 又臣僚上言伏
[179-11a]
見今月十三日麻制張浚除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江州
太平觀任使居住罪大責輕公論未厭昔漢王恢設馬
邑之權欲誘匈奴而伏於便地匈奴覺之而去武帝乃
以不擊輜重下恢廷尉且曰若不誅恢無以謝天下之
意盖謂建造兵謀本出於恢武帝既却廷臣之議而獨
從恢言則其無功之罰不可不重也浚自再用之後日
欲僥倖功名毎以誇言誕計欺惑聖聰陳説利害幾于
刼持凡所為者必使陛下從而後已考其事則非有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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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之謀論其專則豈得王恢之比旣敗事至此而猶以秘
殿隆名退安真館如此則後之誤陛下信任者復何所
憚哉臣伏望睿㫁將浚削奪官職重賜竄責以為大臣
專權誤國之戒取進止 又臣僚上言臣伏見前宰相
張浚以寡謀自用誤國大計陛下特屈邦憲授以祠館
為浚者所宜杜門思過深自訟責而去國之數日乃與
賓客置酒髙㑹從容㳺觀殊無恐懼修省之意今聞盛
兵自衛往居苕霅間其意得氣適盖與功成請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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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莫異若不加譴罰則浚必不自知其罪而四方之人
亦未必知浚之所以去也伏望聖慈將浚更賜貶降仍
以前後臣僚章疏盡付外施行取進止
十五日甲戌張浚落職依舊宫祠 臣僚上言竊觀十
三日麻制張浚以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觀大
廷敷告明示黜陟所以砥礪百工而為勸戒黜幽之典
未厭公論臣安得無言哉竊以大臣之罪莫大于專權誤
國之誅豈踰於流竄今浚擢任累年選登宰司再加錄
[179-12b]
用委寄非才富平之師前殱于覆亡東南之財又殫于
誅剥一事無成四方何賴怨流黎庶謗溢縉紳為相失
職進退無觀陛下尚寵于祕閣逸之祠宫雖全其體貌
示以始終其如天下何至於失謀敗事前後臣寮論列
備于章疏臣不敢陳臣愚欲望聖慈詳酌褫其職名投
之逺方以昭示天下為誤國之戒伏候勅㫖九月十五
日三省同奉聖㫖張浚可落職依舊宫祠右劄付刑部
疾速施行仍闗合屬去處 召王庶赴行在 王庶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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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在出自上意是時浚已去趙鼎未來庶自荆南赴行
在 楊沂中還行在
二十一日庚辰詔大將監司守令恤民訓兵 詔曰朕
為立國之務惟兵與民宵旰以圖十年于此賴帝垂祐
無甚荒嵗得資元元之力以給諸軍比年以來兵籍寖
廣而教士益精庶幾國勢遂振以俟皇天悔禍之期向
朕不敏不明誤國柄臣寄以兵政乃謀猷乖戾委付非
才懐疑反側而莫以告朕遂使積年忠義之衆一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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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叛亡之罪凡取于民力以事此軍者皆委于空虚而
無效此朕所以慨惜叛者尚深愧我民也中外文武將
何以副朕焦勞願治之意應監司守令各務存恤百姓
非供軍費定數之外無得妄取于民將帥之臣撫綏其
衆無使失所訓練整齊毋使驕惰毋怠毋忽助朕逺圖
有違朕言則有常罰 詔劉光世髙世則赴行在 呼
延通王勝王權襲金人於淮揚軍敗之
十月九日戊戌張浚責授左朝奉大夫秘書少監分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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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永州居住 臣僚上言近者論奏觀文殿大學士
提舉江州太平觀張浚罪狀顯著不輕伏望聖慈褫職
然天下聞之以為浚之罪惡上通于天而罰止于褫職
衆論未愜臣豈得黙黙哉竊以國君爵人于朝與士共
之刑人於市與衆棄之况大臣進退而議其賞罰非克
當其罰則天下之人何以悦而服從乎今浚竭天下之
財粟東南為之困覆富平之師西北為之擾繼為宰相
前後東西南北之民曾不得奠枕而居自昔誤國事無
[179-14b]
與比等罪止於褫職人心謂何且陛下宵衣旰食所望
於恢復倚浚惟多今一事無成復有後悔計人心之怨
望不止此也臣愚伏望聖慈酌别議其罪以厭天下之
心以為誤國之戒伏候勅㫖 又臣僚上言伏見前宰
相張浚玩㺯柄權致誤國事上貽當宁之深憂陛下曲
存體貌之恩俾以祠館謂宜夙夜惴惕思省厥愆乃上
章乞送使臣及親兵百人外更為帶行州軍七十五人
又欲置所居州軍存留親兵五十人以備緩急其言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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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出入總兵將共十年其所施為不無仇怨嗟夫浚自
知失士之心如此何為又居相位而不解去也人臣憂
國當如其家使浚之謀其家豈復輕肆生事今乃于國
不顧其危於己欲求其安是何謀國之疎而謀家之密
乎夫置衛所以寵相臣也今浚罪方放廢之餘更求衛
卒如此之衆是浚惟知陛下之勢不恤天下之言也大
凡浚之所為率多任數頃年責居福州於未行間亦上
章以官田為請其意盖以此卜陛下眷禮之盛衰且以
[179-15b]
示寵於人以謂上之恩意殊未忘爾今之所請大槩類
此盖縁罪大責輕浚未知所懼伏望睿明更賜貶降使
天下明知陛下之好惡以為臣子誤國之戒伏候飭㫖
十月九日三省同奉聖㫖張浚責授左朝奉大夫秘書
少監分司南京永州居住奉勅如右牒到奉行前批十
月十日辰時付刑部施行仍闗合屬去處 遺史曰張
浚罷宰相繼有命落職樞密都承㫖張宗元素與浚善
因得進用宗元懼以浚黨見逐欲示其義氣明非浚黨
[179-16a]
反表請斬浚士論恥之既而周秘以浚之責未厭公論
也乃復論列請貶嶺外參知政事張守曰噫亦甚矣乃
啟上曰張浚為陛下捍兩淮宣力勤勞前此罷劉光世
正以其衆烏合不用命其今騐矣羣臣從而媒孽其短
臣恐後之計者必指浚為鑒孰肯身任陛下事且其母
老矣願陛下哀憐之上惻然于是浚以分司居永州
 
 
[179-16b]
 
 
 
 
 
 
 
 三朝北盟㑹編卷一百七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