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b0019 陳氏尚書詳解-宋-陳經 (master)


[020-1a]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詳解卷二十
              宋 陳經 撰
微子商書/
 此篇乃微子傷國家之將亡退而與箕子比干私相謀
 議求所以無愧怍于先王而後已大率賢人君子忠孝
 之心不見于安平無事之際毎見于悲傷惻怛之時使
 三人之于紂言聴諫從則忠孝之心自與君臣相安冺然
[020-1b]
 無迹之可窺矣惟其不然故以其憤鬱不平之氣發而
 為言憂而不困怨而不亂則忠孝之心可因是而見矣
殷既錯天命㣲子作誥父師少師
 錯有亂之意天之命在人君順之則可今也紂以淫
 湎暴虐化其上民亦習其惡於下也天所以命君之
 意為之顛倒錯亂此㣲子所以憂也故作誥以告父
 師少師二人父師太師即箕子也少師孤卿即比干也
 㣲者圻内國名子爵入為王卿士者也在朝之臣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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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衆矣微子獨告父師少師者當是時如飛亷惡來者
 既道王以為不善不可告矣如伯夷太公者又處海
 濱而避去以潔其身此三人者乃商家之宗臣與國
 家社稷為存亡者也義不得與他臣同此其所以獨
 告于父師少師
㣲子若曰父師少師殷其弗或亂正四方我祖底遂陳
于上我用沉酗于酒用亂敗厥徳于下殷罔不小大好
草竊姦宄卿士師師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恒獲小民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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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相為敵讐今殷其淪喪若渉大水其無津涯殷遂喪
越至于今曰父師少師我其發出狂吾家耄遜于荒今
爾無指告于顛隮若之何其
 微子之意若曰商家已不有治正四方之事言不復
 興矣微子乃帝乙之元子紂之庶兄故謂我祖先王
 致遂其功陳列于上可以慿藉扶持之具如彼今乃
 以沉酗于酒之故用亂敗其徳于下如此是與我祖
 相反也欲觀其表觀其影欲觀其源觀其流以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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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形見考之則商民無小大皆為草野㓂盗與乎為惡
 于内外而為姦宄之事為卿士在位者皆以非法度
 之事而相師師者相師也與百僚師師之意同但百
 僚師師者以善相師此之師師者以惡相師也惟其
 卿士既以非度相師故為罪人之淵藪凡有辜罪皆
 為有勢力者之所藏匿無有常得之者言不得而治
 以法也小民方且起而相為讐敵則其所謂相友相
 助相扶持者不復見矣今商其淪喪若涉大水觀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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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士如此小民如此氣象已有亡國之兆故曰商其
 淪胥喪亡矣如涉大水無有涯際之可依殷遂喪越
 至于今以言其喪亡不待于久只在于今父師少師
 我其發出狂上既言商家之必亡故又言我所以憤
 閔之意我其發病生狂吾處于家又且將耄亂欲遜
 遯于荒野矣此其情之不能堪處者今亦無指意以
 告我我待其顛隮隕墜之日又將何以處之此章之
 義寫出胸中不平之言使當時紂若肯從諫則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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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發于上不發于下矣當直情無𨼆于朝廷而不肯
 退而私語于家矣為國者使賢人君子議論不發于
 朝廷而發于私議亦豈有國者之福哉
父師若曰王子天毒降災荒殷邦方興沉酗于酒乃罔
畏畏咈其耉長舊有位人今殷民乃攘竊神祇之犧牷
牲用以容將食無災降監殷民用乂讐斂召敵讐不怠
罪合于一多瘠罔詔商今其有災我興受其敗商其淪
喪我罔為臣僕詔王子出迪我舊云刻子王子弗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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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顛隮自靖人自獻于先王我不顧行遯
 㣲子作誥以告二人今此篇惟父師箕子有言而比
 干獨不以言見先儒以為明心同葢三人者之在當時
 只有去就二節微子欲去而比干箕子皆欲就雖諫
 而死與徉狂為奴其欲遂就之意一也故父師箕子
 之言即比干之意父師之意若曰王子指微子也天
 毒降災荒殷邦箕子不敢斥紂故但歸之天以為天
 降災害荒亂于我邦天下化之方且興起為沉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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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人之所以不為亂者以其知所畏也乃今不畏其
 所當畏充此心以往何所不至雖有耉老成人與舊
 在位而有年髙徳邵者皆咈逆之而不顧矣孔安國
 曰色純曰犧體完曰牷牛羊豕曰牲器實曰用犧牷
 牲用乃祭祀之物今商民乃攘竊而取之則為下者
 既不知敬神矣祀有常典國有常刑今乃容其將食
 而無災罰以及之是為上者亦縱其為不敬也此特
 舉其祭祀國之大事于至重者如此其他可知降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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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民用乂讐歛召敵讐不怠商家之臣所以下視商
 民用以為治者皆讐歛之道也言横賦重歛與民為
 讐也在上者以讐視其民故民亦以讐視其上上下
 交相為讐故曰召敵讐不怠者謂凶人為不善亦惟
 日不足也人主乃天下之本其本處既濁亂故末流
 亦濁亂是民之罪與上無異是乃合于一也瘠病疾
 也民之多病無可以告語者以其有寃而不得伸也
 商今其有灾觀上文所云皆是亡形立見即今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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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灾我興起而受其敗矣商家既淪沒喪亡我豈可為
 他人之臣僕此箕子之意與國存亡義不肯去詔王
 子出迪我之教汝王子出則合于道是以去者教㣲
 子而以不去者自期何况我舊時所云者過以為子
 之所刻害葢微子為帝乙之元子箕子言于帝乙欲
 立微子帝乙不從而立紂紂未必不疑忌吾二人今
 王子若出去則我尚可以維持諫諍紂庶㡬知改悔
 王子若不出紂終疑此二人雖欲諫之必不能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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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于顛隮矣忠臣之于國明知其大無道明知其天
 命將絶亦未嘗不勉强而扶持之以求其百一千一
 萬一之幸葢未有安坐而視其將亡者自靖人自獻
 于先王我不顧行遯靖謀也人各自為謀以自獻于
 先王思昔先王所望于我者惟忠孝而已行事不必
 其皆同但處心無愧于一己無愧于公議無愧于先
 王足矣微子出而存商祀則自獻以其孝比干箕子
 一則以諫諍死一以困辱為奴以諫諍紂則自獻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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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我不顧其行遯是箕子比干决在于就而不肯去
 國也讀此篇之意可見臣子心在乎天下國家而不
 在其身共求天理之安而已其死非沽名其困辱者
 非忍恥其去也非求生也各全乎忠孝故孔子知之
 以為商有三仁者焉行雖不同而皆所以為天理之
 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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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書詳解卷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