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125 篁墩文集-明-程敏政 (master)


[002-1a]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二     明 程敏政 撰
  青宫直講
   論語
子路第十三
 這是論語第十三篇
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
 子路一日問為政之道孔子告他説凡民之行要當
[002-1b]
 以身先之如欲民愛親敬長必先自家躬行孝弟凡
 民之事要當以身勞之如欲民豐衣足食必先勤勤
 的勸課農桑蓋能先之則民不令而行能勞之則民
 雖勤不怨
請益曰無倦
 益是増益子路喜於有為意謂為政之道不止於此
 又請増益其説孔子説只把先之勞之兩件去深思
 力行不肯倦怠了便是為政之道不必更求他説
[002-2a]
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
 宰是家臣之長仲弓為魯大夫季氏宰一日也問為
 政之道孔子告他説為政當先要委任屬官使各有
 職掌然後考他成功則已不勞而事畢舉故曰先有
 司凡人有過失大者於事或有所害不得不懲治若
 些小過誤寛宥他則刑不濫而人心悦故曰赦小過
 至於有賢徳才能的人又當舉用他能舉賢才則有
 司皆得其人而政益修故曰舉賢才
[002-2b]
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舎諸
 仲弓又問説安得盡知一時的賢才舉用他孔子説
 但舉爾所知的賢才爾不知的賢才别人却知道各
 自去舉用他豈肯棄了蓋薦賢舉能是為政之先務
 若妬賢嫉能如何成得治道此章雖為季氏宰而言
 然治天下之道亦不過此
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
 衛君是衛國之君蒯輒子路一日問孔子説衛
[002-3a]
 君欲等候夫子出來為政夫子所行把那一件
 事為首
子曰必也正名乎
 名是名分君臣父子乃名分之大者孔子説我若為
 衞國之政必先要正名分當是時靈公之子蒯聵欲
 殺其母得罪於父逃出去了蒯輒是蒯聵之子又據
 國以拒父皆無父之人不當為君夫子必將上告天
 子下請方伯立靈公次子郢為君庶幾名分得正蓋
[002-3b]
 名分既正諸事方可舉行然夫子正名雖為衞君而
 言其實為政之道皆當以此為首
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
 迂是迂闊子路説蒯輒已立了十二年若夫子為政
 以此為先太迂闊了何必正名分
子曰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
 野是鄙俗子路姓仲名由孔子責子路説鄙俗哉仲
 由之為人凡君子人遇他所不知的事便闕而不言
[002-4a]
 豈可輕率妄對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孔子又説若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這等名
 分不正了自然開口有礙於理如何説得去既説不
 去却要做君臣父子的事業自然掣肘人都不服如
 何做得成
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
則民無所措手足
[002-4b]
 禮只是一箇序樂只是一箇和若君臣父子間有名
 無實便於道理上都錯亂無序乖戾不和既無序而
 不和其所行的政事必然顛倒本是小人當罪的却
 不罪他本是君子不當罪的却去罪他這等刑罰顛
 倒教人如何趨避將見下民戰戰兢兢無容身之地
 都從這名分不正上來
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
所茍而已矣
[002-5a]
 茍謂茍且孔子又説君子之人於有名的事便詞嚴
 義正好開口説於可説的事便循名責實好下手行
 所以君子之人自家説話不可茍且有一事茍且則
 名不正言不順無一事不茍且了
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曰吾不如老

 稼是種五榖老農是種田的老者圃是種蔬菜老圃
 是種菜的老者樊遲一日請學種五榖之事孔子説
[002-5b]
 我不如那老農之人曉得樊遲又請學種蔬菜之事
 孔子説我不如那老圃之人曉得樊遲逰聖人之門
 不學禮義却要去學這兩件事其志卑陋故孔子説
 吾不如老農老圃以拒之
樊遲出子曰小人哉樊須也
 小人是細民須是樊遲的名樊遲既問了出外面去
 孔子怕樊遲不曉得拒他的意思反去求學於
 老農老圃越差得逺了故又呼其名以小人哉
[002-6a]
 警之
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
 上是指在上有位的人禮義信這三者是大人之事
 孔子説在上的人若能好禮使上下大小都有箇定
 分則下面百姓誰敢不恭敬
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
 在上的人若能好義使所行的政事件件都合宜則
 下面百姓誰敢不畏服
[002-6b]
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
 在上的人若能好信但發言行事都誠實無一些虛
 假則下面百姓誰敢不以誠實應在上的人
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襁是織縷為之以約小兒於背者孔子又説在上的
 人果然好禮好義好信能盡大人之事如此則四方
 的百姓聞風慕義襁負其子都來歸服種田納税不
 可勝用又何必自為耕稼
[002-7a]
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
多亦奚以為
 詩是詩經篇數有三百之多孔子以詩經裏面多說
 人情物理其言詞又委曲和平因説若有人讀了詩
 經三百篇宜乎能居官為政今却全不通達民情世
 務若奉命出使四方宜乎能言今却全不㑹措辭轉
 靠人替他應對這等雖讀了許多經書有何用處盖
 窮經必先明理明理方能適用若不能明理不過記
[002-7b]
 問之學故曰雖多亦奚以為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孔子説在上的人若持身端正所存所行的無有偏
 私這等便不待發號施令下人自然不敢違犯若持
 身不端正所存所行的多是偏私這等雖耳提面命
 下人也不服從蓋人之一身乃家國天下之本不能
 正已焉能正人有天下國家者不可不謹於此
子謂衞公子荆善居室
[002-8a]
 公子荆是衞大夫室是房屋茍是聊且粗畧將就的
 意思孔子一日説衞大夫公子荆他善於治所居的
 房屋
始有曰茍合矣
 初起房屋時只説道將就収拾而已
少有曰茍完矣
 其後房屋漸漸的做起來只説道將就了當而已
富有曰茍美矣
[002-8b]
 及至房屋做得整齊大好了也只説道將就完美而
 已公子荆於居室之間不以欲速盡美累其心可謂
 賢大夫故孔子稱善如此後世妄興土木之工勞民
 傷財可不以此為戒
子適衛冉有僕子曰庶矣哉
 適是往僕是御車庶是衆多的意思孔子一日往衛
 國去弟子冉有為孔子御車而行孔子見衛國的人
 民衆多嘆息説庶矣哉衛國之民也
[002-9a]
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
 加是増益的意思冉有説百姓每既如此衆多
 了然衆多之外復何所増益孔子説百姓每既
 衆多了當制田里薄稅歛使他富足無飢寒之
 患方好
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冉有又説百姓每既富足了然富足之外復何所増
 益孔子説百姓毎既富足了當立學校明禮義教訓
[002-9b]
 他使人都明於人倫復其性善方好蓋庻而不富則
 民生不遂富而不教則又近於禽獸故孔子以答冉
 有之問然雖一時之言其實可為萬世帝王的師法
子曰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期月謂周一嵗之月孔子説若時君真箇有能任我
 為政的我只消一年之間興利除害把一國的紀綱
 先立起來故曰期月而已可也可是僅可還有未盡
 的意思若使為政到三年之久便財足兵強教行民
[002-10a]
 服一國之治道可以大備故曰三年有成葢聖人嘆
 道不行於當時故其言如此
子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誠哉是言也
 善人是志仁無惡的人孔子説善人相繼為邦國之
 政至於百年這等積功之久亦必能化殘暴之人使
 他不敢為惡百姓毎既不敢為惡可以不用重刑故
 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這一句盖是
 古語孔子稱之故曰誠哉是言也可見古人説的不
[002-10b]
 虛若能依著行必能有這等治效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
 王謂聖人受命而興者三十年為一世仁謂徳澤孔
 子説若有聖人受天命為天下之君必以仁義教養
 天下之人積而至於三十年之久然後天下之人無
 一箇不被其徳澤故曰必世而後仁考之於古惟周
 文王武王至成王康王的時節才足以當之降自漢
 唐皆不能及
[002-11a]
定公問一言而可以興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
是其幾也
 定公是魯君幾是期必的意思魯定公一日問孔子
 説人若説一句好言語出來便能興起邦國有此理
 乎孔子答他説人一言之間如何便這等敢必其效
人之言曰為君難為臣不易
 人之言是當時人有此言意謂為人君若有道則國
 治無道則國亂是為君之難也為人臣若盡忠則能
[002-11b]
 致君不忠則必悮國是為臣不易也
如知為君之難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
 孔子既引時人之言因説為人君的若是知道為君
 之難必然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不敢有一
 毫放肆庻能保守君位㸔來為君難這一句言語豈
 不可以必期於興邦乎
一言而喪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
 定公又問孔子説人若説一句不好的言語出來便
[002-12a]
 至於亡國有此理乎孔子也答他説人一言之間如
 何便這等敢必其效
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為君惟其言而莫予違也
 予是人君自稱之詞孔子引時人之言説我做人君
 别無可樂獨有我的言語説出來臣下都不許違背
 了這便是我的樂處
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
㡬乎一言而喪邦乎
[002-12b]
 孔子因説人君的言語説出來若是順天理合人心
 無有不善臣下都依著行不敢違背他豈不是好事
 若人君的言語説出來不順天理不合人心這等不
 善也要臣下都依著行不許違背他則忠言不入於
 耳君日驕臣日諂未有不亡其國者然則時人這一
 句言語豈不可以必期於喪邦乎孔子此言雖告定
 公其實可為萬世人君之大戒不可輕忽
葉公問政子曰近者説逺者來
[002-13a]
 葉公是楚葉縣尹僣稱公一日問孔子説如何是
 為政之道孔子告他説為政者能與民興利除害
 不做失人心的事則近處百姓被其恩澤自然喜
 悦逺處的百姓聞其風聲都相率來歸這便是為
 政之道
子夏為莒父宰問政
 莒父是地名宰即是如今知縣子夏為莒父宰一日
 也問孔子説如何是為政之道
[002-13b]
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
 速是急速小利是小小的便宜孔子告子夏説事之
 久速自有箇次序為政者當順其自然不可去急急
 的求效事之大小自有分量亦當順其自然不可計
 小小的便宜
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
 孔子又説為政者要急急求效便急遽無序反行不
 將去故曰欲速則不達計小小的便宜便所就者小
[002-14a]
 所失者大故曰見小利則大事不成聖人之言雖救
 子夏之失然天下後世皆可以為法
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
 物自來而取之曰攘葉公一日對孔子説我鄉里中
 有一箇直道行已的人他父親見人家走將羊來就
 竊取了他做兒子不肯隠諱出來證做他父親為盜
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於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
其中矣
[002-14b]
 孔子説我鄉里中也有直道行已的人比這箇人不
 同他做父親的若兒子有過失便替兒子隱諱不忍
 對人説做兒子的若父親有過失便替父親隱諱也
 不忍對人説這等人雖是不求直自有箇直的道理
 在其中蓋順理為直父子相隱乃天理人情之至若
 葉公所論乃是傷恩害義的事如何得為直故孔子
 正之
樊遲問仁
[002-15a]
 仁者本心之徳樊遲一日問孔子如何能全本心之
 徳
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
 恭就容貌上説是敬之見於外者敬就行事上説是
 恭之主於内者忠是盡己之謂孔子告樊遲説閒居
 静處之時此心雖無作為常使容貌恭肅不敢怠慢
 則仁便在居處上了應事接物之際此心必加省察
 常使執事敬謹不敢輕忽則仁便在執事上了至於
[002-15b]
 與人交接之時常是盡心竭力無少欺詐則仁便在
 與人上了
雖之夷狄不可棄也
 之是往夷狄是外國言能常常如此雖往夷狄之國
 這㳟敬忠三者也不可須臾違棄了這等固守不失
 則本心之徳無有不全而仁道得矣
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
 民有四等曰士農工商士為四民中第一等人所以子
[002-16a]
 貢問孔子説如何方可謂之士
子曰行已有耻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
 孔子告子貢説自家所行若有不善便羞耻不肯去
 為奉君命出使於四方乂能專對不辱了人君的命
 令此其志既能有所不為其才又足以有為這等便
 無負於士之名矣
曰敢問其次
 子貢又問孔子説為士者既有次等人敢問又次一
[002-16b]
 等的人是如何
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士矣
 信是誠實果是果决硜硜是小石之堅確者小人言
 其識量淺狹孔子答他説發一句言必於誠實行一
 件事必於果决譬如小石塊硜硜然堅確不可轉移
 這等識量淺狹之人其本末皆無足觀然亦不害其
 為自守可以為又次一等之士若再下一等便是市
 井人不可以為士矣
[002-17a]
曰今之從政者何如
 今之從政者指當時魯三家大夫之類子貢又問孔
 子説為士者既有兩三等人若如今做官從政的人
 其髙下又何如
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筭也
 噫是心不平之聲斗是量米的筲是竹編了盛東西
 的都是小器物譬如鄙細的小人一般筭是數也孔
 子因子貢屢問屢下因嘆息告他説如今做官從政
[002-17b]
 的人局量褊淺䂓模狹隘都是斗筲小器之輩何足
 數他子貢之意盖欲為皎皎之行有聞於人故孔子
 專以篤實自得之事警之
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
 中行是無過不及中道上行的人狂狷是過與不及
 的人狂者志極髙而行不掩如説得十分只行得五
 七分狷者知未及而守有餘如曉得一分只管守定
 這一分孔子嘆説不得中道而行的人來教他若是
[002-18a]
 可教以進於道者其惟狂狷之人乎
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進取是進而有為於善不為是不作非禮之事孔子
 説狂者雖是行不掩言他却有進而為之之志狷者
 雖是知不及守他却㫁無非禮之為若因其志節激
 厲裁抑他皆可以進於中道不似那小亷曲謹的人
 只管怕事雖不為惡亦不足與為善這等人便教他
 也無益故孔子有取於狂狷者如此
[002-18b]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和是無乖戾之心同是有阿比的意思孔子説君子
 的心術公正專一尚義凡與人相交必同寅協恭無
 乖戾之心然事當持正處又不能不與人辯論故曰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的心術私邪專一尚利凡與人
 相交便巧言令色有阿比之意然到不得利處必至
 於争競故曰小人同而不和聖人發明君子小人情
 狀如此葢欲人以君子自勉以小人為戒
[002-19a]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善人是資質良善的人即是就戎是兵孔子説善人
 為政必教人以孝弟忠信之行務農講武之法至於
 七年之久人都知道親其上死其長方可使他就兵
 戎之事
子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
 以是用孔子又説為人上者須先教導下人使他知
 道親上死長之義及行陣擊刺之法然後使他征戰
[002-19b]
 可責其成功若用平日不曽教習的人使他征戰是
 自棄其民於死地必有敗亡之禍古者寓兵於農㸔
 聖人這兩段説話兵豈可以輕用
憲問第十四
 這是論語第十四篇先儒以為孔門弟子原憲所記
 故摘篇首憲問二字名篇
憲問耻
 憲即是原憲耻是羞耻原憲一日問孔子如何是可
[002-20a]
 耻之事
子曰邦有道榖邦無道榖耻也
 糓是做官的俸禄孔子告他説人若遇國家有道之
 時人君修徳言聴計行却不能建白有為於時只管
 喫俸禄遇國家無道之時人君不修徳言不聽計不
 行却不能引退獨善其身也只管喫俸禄這等尸位
 素餐都是可耻的事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
[002-20b]
 這也是原憲問克是好勝伐是自矜怨是忿恨欲是
 貪欲仁是本心之徳原憲問孔子説人的病痛有四
 等或好求勝於人常忌人髙是他或自矜誇其能常
 恐人不知他或有不平處不肯安命只管怨天尤人
 或有不足處不肯守分只要貪圖茍得這四等事都
 能制之使不得行可以為仁乎
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
 孔子告他説克伐怨欲這四者制之不行但可以為
[002-21a]
 難能之事若謂之仁則非我所知也蓋仁則天理渾
 然自無四者之累若但制而不行則是病根還在豈
 可便謂之仁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
 危是髙峻遜是卑順孔子説君子遇國家有道之時
 當髙峻其言髙峻其行不可委靡這等非是矯激蓋
 守道不阿理當如此若遇國家無道之時君子所行
 不可改變也當髙峻只是所言則有時卑下謙恭而
[002-21b]
 不敢盡這等非是阿諛蓋保身避禍理當如此人君
 治天下使人皆不敢盡言則蔽塞言路天下何由得
 治
子路問成人
 成人猶言全人子路問孔子説如何可以為全人
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
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
 臧武仲公綽卞莊子都是魯大夫文是文飾孔子説
[002-22a]
 人若有臧武仲的明知足以窮理孟公綽的亷潔足
 以養心卞莊子的勇决足以力行冉求的材藝足以
 泛應既兼了四子之長又加文飾節之以禮使中正
 而無偏倚和之以樂使和樂而無駁雜這等材全徳
 備亦可以為全人矣謂之亦可者僅可之詞是還未
 到全人至極處蓋就子路所可及者而語之若論全
 人至極處非聖人不足以當此
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
[002-22b]
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
 曰字還是孔子説授命謂不愛其生把命與人的意
 思久要是舊約孔子又説今時所謂全人者何必務
 要兼四子之長又要文之以禮樂只是遇見財之來
 便思量合於義不合於義不肯茍取遇見君父有危
 難便捨了身命去救不肯偷生若與朋友有舊約不
 肯忘了平生所許的言語務要踐言有這等忠厚之
 實雖其材知禮樂有所未備也可以為全人之次這
[002-23a]
 又因子路之所能者而告之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
 蘧伯玉是衞大夫孔子居衞國時嘗在他家住後囬
 魯故伯玉使人來問候孔子
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
 這之字指使者與之坐是敬其主以及其使夫子指
 蘧伯玉孔子見伯玉使者來與他同坐問他説蘧伯
 玉每日在家何所作為
[002-23b]
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
 寡是少無心失理曰過使者對孔子説我蘧夫子每
 日别無所為但欲行事少免於過失而猶未能如此
 而已
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使者既出去了孔子見他説的言語雖自謙下越見
 他主人的好處故再言使乎以重美之言此人真得
 為使之體考之蘧伯玉是衞之賢臣同時又有箇彌
[002-24a]
 子瑕是衞之佞臣孔子到衞國不在彌子瑕家住只
 在蘧伯玉家住此可見君子以類相從後之人君欲
 知逺臣近臣之賢否只㸔他所主之家亦可見矣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位是職位孔子説大凢人居其位則當任其事若居
 山林的人無有職位不可預謀朝廷事若居士之職
 不可預謀大夫之事若妄有干預便是不安分了聖
 人戒人守己要當如此
[002-24b]
曽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這一句本是周易艮卦象辭曽子嘗稱之位是身所
 處之地大凡君子所思之事不出其所居之位如為
 君當思量盡君道為臣當思量盡臣道為子當思量
 孝父母為弟當思量敬兄長素貧賤當思量所以處
 貧賤素患難當思量所以處患難這便是思不出其
 位若為君却思要下侵臣職為臣却思要上攬威權
 為人子不思孝其親而思孝他人之親為人弟不思
[002-25a]
 敬其兄而思敬他人之兄素貧賤不能守分却思要
 茍圖富貴素患難不能順命却思要僥倖茍免這便
 是思出其位了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過其行
 耻是不敢盡之意過是欲有餘之詞孔子説君子之
 人要言行相顧出言最易君子常耻其言之昜放所
 以本行得十分且只把七分來説這便是耻其言力
 行最難君子常恐其行之不逮所以説著七分却勇
[002-25b]
 往行過十分去這便是過其行蓋言行是君子立身
 之要聖賢拳拳戒勉學者無非欲其謹言行而不可
 相違的意思
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志士是有志之士仁人是成徳之人害是傷壊的意
 思孔子説有志之士成徳之人他遇見理上當死豈
 肯僥倖求茍活於世以傷壊了本心之全徳只看當
 死而死見得分明時便不愛殺身以成全一箇心徳
[002-26a]
 而已蓋死生是常事當求無愧於心無愧於心便是
 仁所以為臣子者遇君父有難便當盡忠於君父為
 人上者遇社稷有難便當委身於社稷若忍耻偷生
 不如死之為安故曰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
 臧文仲桞下惠都是魯國人竊位言其才不稱位有
 愧於心如盜得而隂據之也孔子説魯大夫臧文仲
 他為政於魯雖居大夫之位其心有愧恰似偷盜職
[002-26b]
 位的一般蓋因他明知桞下惠是箇有徳的賢人不
 肯舉薦他並立於魯國之朝這等蔽賢便是他竊位
 實事孔子譏之所以深警後世為人臣者當以薦賢
 為務蔽賢為戒
子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逺怨矣
 躬自厚是責己之厚怨是怨惡孔子説人若遇著自
 家有過失時便痛自咎責不肯輕恕遇着人有過失
 時便去規正却不肯責之太嚴這等厚於責己則身
[002-27a]
 益修薄於責人則人昜從所以人自然不怨惡他故
 曰則逺怨矣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如之何是人遇有事思量説這事當如何處置又説
 如之何是再思量説這事當如何處置末如之何是
 無可奈何孔子説人若遇著有事時當要熟思審處
 若不説如之何如之何便是不能熟思而審處之必
 然率意妄行這等人雖我也無奈他何蓋率意妄行
[002-27b]
 之人不顧是非利害雖聖人與居也不能救正他故
 孔子深致其嘆如此
子曰羣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
 小慧是私智孔子説人若與衆人居處盡一日之間
 所説的言語都不及些義理所行的事務都只是些
 私智這等便放僻邪侈之心都長起來行險僥倖之
 機都慣熟了要去入徳而免於患害豈不難哉
子曰衆惡之必察焉衆好之必察焉
[002-28a]
 惡是憎惡好是喜好孔子説人於好惡上不可輕昜
 如有一箇人衆人都憎惡他便不可與衆同惡恐這
 人是箇特立獨行的人必須審察他著實有可惡處
 然後惡之如有一箇人衆人都喜好他便不可與衆
 同好恐這人是箇同流合汚的人必須審察他著實
 有可好處然後好之如此則好惡皆得其正矣
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
 過是無心失理之謂孔子説人非生知不能無過過
[002-28b]
 而能改便可入於善若只因循不改則此過遂成不
 可謂之無心了故曰是謂過矣
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
 思是思慮益是長益孔子説我曽盡一日不去喫飯
 也曽終一夜不得安寢這等勞心焦思以求此道然
 徒費精神終無所長益不如勉強學問乃有自得之
 效孔子言此非以思為無益以思而不學則無益耳
子曰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禄在其
[002-29a]
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
 謀是圖謀餒是飢餒孔子説君子人所圖謀者在乎
 道不在乎食葢道是理之體諸身而在内的故君子
 常用心於此食是禄之得於官而在外的故君子不
 用心於此君子雖不用心去謀食然自有得禄之理
 如農夫耕田本為謀食或遇水旱田禾不収則不期
 飢餒飢餒自在其中君子為學本為謀道若學業既
 成為上所用則不期禄食禄食自在其中雖是如此
[002-29b]
 然君子之所以為學其心却只憂不得乎道初非以
 為憂貧之故方去為學以求禄也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
小知也
 知是我知之受是彼所受孔子説觀人之法如君子
 為人於小事或有未能所以小處不足以知他然其
 材徳足以任重却能當大事故曰可大受小人為人
 雖氣量淺狹當不得大事然於小事却也有一長可
[002-30a]
 取故可以小處知他為人君者能以此觀人於君子
 取其大而不論其小節於小人取其小而不付以大
 事則用之各當其才事無不治而天下安矣
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
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
 周任是古之良史陳是布列是位相是無目的人必
 有箇人賛相他故謂之相孔子呼冉有之名説古時
 有良史周任他嘗説人臣事君當陳布己之才力方
[002-30b]
 可就其職位若己之才力不能稱其職位便當止而
 不仕不可貪戀葢人君有賴於臣下輔相辟如無目
 之人行動都靠賛相的人若是遇著危險處不夾持
 他行遇著顛踣時不扶起他來這等却何用那賛相
 之人正似國家有事將要危險顛踣而臣下不能左
 右匡輔以濟其危拯其顛這等也何用那輔相大臣
 孔子此言蓋深責冉有季路既不能諫止季氏又不
 能奉身而退
[002-31a]
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
 孔子説天下有道之時禮樂征伐之權都出於天子
 臣下不敢專擅故政不在大夫
天下有道則庻人不議
 天下有道之時朝廷之上無有失政則庻人百姓自
 然無有非議蓋其心悦誠服不是箝其口使不敢言
 此章聖人通論天下之勢為人君者所當致意
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
[002-31b]
 孔子説與朋友相交有益於己的有三等有損於己
 的也有三等
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
 正直之人心無回䕶若與他為友遇著有過便言語
 規諫諒實之人見理分明持守堅固若與他為友便
 以誠相與不肯阿從多聞之人學問該博若與他為
 友便能開發己之聰明多識前言往行這三等人都
 是有益於己的
[002-32a]
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
 便辟之人舉止習熟足恭若與他為友但習於威儀
 而不直善柔之人每事阿順和同若與他為友便工
 於媚悦而不諒便佞之人巧辨給㨗若與他為友便
 習於口語而無見聞之實這三等人都是有損於己
 的夫自天子至於庶人未有不須友以成徳者而其
 損益如此不可不謹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
[002-32b]
 畏是畏惮孔子説君子之人心中常有三件畏憚的
 事
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
 天命是天所賦之正理大人是有徳有位的大人聖
 人之言是簡册所載聖人的言語孔子説君子人知
 天賦正理於人順之則吉逆之則凶便自然戒謹恐
 懼不敢少有一毫背逆之事大人能全盡得這天理
 君子於大人便自然尊禮敬重不敢少有一毫輕慢
[002-33a]
 之心聖人言語是天理之所寓君子於聖人的言語
 便自然莊誦佩服不敢少有一毫違背之失此三畏
 乃君子修身成己之要務
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
 狎是狎慢侮是玩侮孔子説無徳的小人不知天命
 是所賦之正理其心㝠頑而無所忌不知天命當畏
 則於有徳有位的大人必狎慢之而無尊嚴之心於
 聖人的言語必玩侮之而無佩服之意蓋小人不務
[002-33b]
 修身成已故全然不知畏憚如此聖人言此所以警
 人當以君子為法以小人為戒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
 孔子説人之氣質不同而性本善若氣質生得清明
 純粹於凡義理不待習學自然知道都了然於胸中
 這是上一等人所謂聖人也
學而知之者次也
 若氣質雖生得清明純粹猶有些未到處於凡義理
[002-34a]
 必待習學而知也了然於胸中這是次一等人所謂
 大賢也
困而學之又其次也
 困是有所不通若氣質生得昏濁偏駁於凡義理上
 多窒塞不通却能發憤為學以求其通也能進於知
 之之地這又是次一等人所謂賢人也
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
 若氣質生得十分昏濁偏駁却又自暴自棄不肯發
[002-34b]
 憤為學終於懵然無所知識此則凡民之下愚者聖
 人説人大約有此四等若以人主論之上一等是堯
 舜次一等是湯武又次一等是太甲成王最下一等
 是桀紂此可見君子學之為貴學則可以為聖為賢
 不學則安於下愚而已此聖人勉人務學之意
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
 邦君是列國諸侯妻是齊言與夫齊體夫是扶言能
 扶成君徳列國諸侯之妻諸侯自家稱呼他謂之夫
[002-35a]
 人
夫人自稱曰小童
 小是㓜小童是童稚夫人自稱於諸侯之前曰小童
 自家謙詞如㓜小之童稚也
邦人稱之曰君夫人
 諸侯國中臣民稱呼諸侯之妻曰君夫人妻必從夫
 故繫之君也
稱諸異邦曰寡小君
[002-35b]
 異邦是他國寡是寡徳本國人對他國人稱其諸侯
 夫人謙詞曰寡小君諸侯為國君故夫人為小君
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
 他國人稱其邦君之妻也謂之君夫人此章或古語
 或聖人常言今不可攷然大意謂夫婦人倫之始若
 嫡妾不明則倫理乖繆身不修家不齊何以治人故
 正其名分如此
 篁墩文集巻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