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h0106 文編-明-唐順之 (master)


[018-1a]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十八
            明 唐順之 編
  論史館日厯狀歐陽修/
右臣伏以史者國家之典法也自君臣善惡功過與其
百事之廢置可以埀勸戒示後世者皆得直書而不隠
故自前世有國者莫不以史職為重伏見國朝之史以
宰相監脩學士脩撰又以兩府之臣撰時政記選三館
[018-1b]
之士當升擢者乃命脩起居注如此不為不重矣然近
年以來員具而職廢其所撰述簡略遺漏百不存一至
於事闗大體者皆没而不書此實史官之罪而臣之責
也然其弊在於脩撰之官惟據諸司供報而不敢書所
見聞故也今時政記雖是兩府臣僚修纂然聖君言動
有所宣諭臣下奏議事闗得失者皆不紀録惟書除目
辭見之類至於起居注亦然與諸司供報公文無異修
撰官只據此銓次繫以月日謂之日厯而已是以朝廷
[018-2a]
之事史官雖欲書而不得書也自古人君皆不自閲史
今撰述既成必録本進呈則事有諱避史官雖欲書而
又不可得也加以日厯時政記起居注例皆承前積滯
相因故纂録者常務造修累年前事而嵗月既逺遺失
莫存至於事在目今可以詳於見聞者又以追修積滯
不暇及之若不革其弊則前後相因史官永無舉職之
時使聖朝典法遂成廢墜矣臣竊聞趙元昊自初僭叛
至復稱臣始終一宗事節皆不曾書亦聞修撰官甚欲
[018-2b]
紀述以修纂後時追求莫得故也其於他事又可知焉
臣今欲乞特詔修時政記起居注之臣並以徳音宣諭
臣下奏對之語書之其修撰官不得依前只據諸司供
報編次除目辭見並湏考驗事實其除某官者以某功
如狄青等破儂智高文彦博等破王則之類其貶某職
者坐某罪如昨來麟州守將及并州龎籍縁白草平事
近日孫沔所坐之類事有文據及迹狀明白者皆備書
之所以使聖朝賞罰之典可以勸善懲惡昭示後世若
[018-3a]
大臣用情朝廷賞罰不當者亦得以書為警戒此國家
置史之本意也至於其他大事並許史院據所聞見書
之如聞見未詳者直牒諸處㑹問及臣寮公議異同朝
廷裁置處分並書之已上事節並令修撰官逐時旋據
所得録為草巻標題月分於史院躬親入櫃封鎻候諸
司供報齊足修為日厯仍乞每至嵗終命監修宰相親
至史院㸃檢修撰官紀録事迹内有不勤其事隳官失
職者奏行責罰其時政記起居注日歴等除今日以前
[018-3b]
積滯者不住追修外截自今後並令次月供報如稍遲
滯許修撰官自至中書樞宻院催請其諸司供報拖延
及史院有所㑹問諸處不畫時報應致妨修纂者其當
行年分並許史院牒開封府勾追嚴斷其日厯時政記
起居注並乞更不進本所貴少修史職上存聖朝典法
此乃臣之職事不敢不言
  論禁止無名子傷毁近臣狀歐陽修/
右臣竊見前年宋庠等出外之時京師先有無名子詩
[018-4a]
一首傳於中外尋而庠罷政事近又風聞外有小人欲
中傷三司使王堯臣者復作無名子詩一篇略聞其一
兩句臣自聞此詩日夕疑駭深思事理不可不言伏以
陛下視聽聰明外邊事無小大無不知者竊恐此詩流
傳漸廣湏達聖聰臣忝為陛下耳目之官不欲小人浮
謗之言上惑天聴合先論列以杜姦讒况自兵興累年
繼以災旱民財困竭國帑空虚天下安危繫於財用虚
實三司之職其任非輕近自姚仲孫罷去之後朝廷以
[018-4b]
積年蠧弊貧虚窘乏之三司付與堯臣仰其辦事乃是
陛下委信責成之日堯臣多方展効之時臣備見從前
任人率多顧惜禄位寜可敗事於國不肯當怨於身如
堯臣者領職以來未及一月自副使以下不才者悉請
換易足見其不避嫌怨不狥人情竭力救時以身當事
今若下容讒間上不主張則不惟材智之臣無由展効
亦恐忠義之士自兹解體臣思作詩者雖不知其姓名
竊慮在朝之臣有名位與堯臣相類者嫉其任用故欲
[018-5a]
中傷只知争進於一時不思沮國之大計伏自陛下罷
去吕夷簡夏竦之後進用韓琦范仲淹以來天下欣然
皆賀聖徳君子既䝉進用小人自恐道消故共喧然務
騰讒口欲惑君聽欲沮好人不早絶之恐終敗事况今
三司蠧弊已深四方匱乏已極堯臣必湏大有更張方
能集事未容展効已被謗言臣近日已聞浮議紛然云
堯臣更易官吏專權侵政今又造此詩語揺惑羣情若
不止之則今後陛下無以使人忠臣無由事主讒言罔
[018-5b]
極自古所患若一啟其漸則扇惑羣小動揺大臣貽患
朝廷何所不至伏望特降詔書戒勵臣下敢有造作言
語誣搆隂私者一切禁之及有轉相傳誦則必推究其
所來重行朝典所貴禁止讒巧保全善人
  論兩制以上罷舉轉運使副省府推判官等狀
   歐陽修/
右臣近凖御史臺牒為臣寮上言待制以上舉省府推
判官轉運使副等事奉聖㫖去年勑命更不行用令臣
[018-6a]
知委者臣竊詳臣寮上言悉渉虚妄葢因近日陛下進
退大臣改更庶事小人希合欺罔天聰臣試請辨之據
上言者云若令兩制以上保舉則下長犇競之路方今
上自朝廷下至州縣保舉之法多矣只如臺官亦是兩
制以上舉以至大理詳斷審刑詳議刑部詳覆等官三
路知州知縣通判選人改京官學官入國學班行遷閣
職武臣充將領選人入縣令下至天下茶鹽場務𣙜場
及課利多處酒務凡要切差遣無大小盡用保舉之法
[018-6b]
皆不聞以犇競而廢之豈可獨於省府等官獨長犇競
而可廢此其欺罔可知也上言者又云遂令端士並起
馳騖且馳騖盡係一作/自是小人豈名端士至如自來舉官
之法多矣豈能盡絶小人干求况自頒新勑以來何人
舊是端士頓然改節馳騖於何門而得舉乞賜推究姓
名若果無之則見其欺妄可知也上言者又云不因請
託人莫肯言此又厚誣之甚也今内外臣寮無大小曾
受人舉者十八九豈可盡因請託而得自兩府大臣而
[018-7a]
下至外處通判以上人人各曾舉官豈可盡因請託而
舉若云其它舉官不請託只此勑舉官須請託即非臣
所知也今兩制之中好人不少繁難要害之地皆已委
信任用豈可不如外郡通判等不堪委任舉官况兩制
之臣除此勑外亦更别許舉官豈可舉他官則盡公惟
此勑則頓徇私請此其欺妄可知也又云每嵗舉一百
五十人致人多而争差遣臣算一人有三人舉主方敢
望差遣一百五十人須一嵗内有四百五十員兩制為
[018-7b]
舉主今兩制不及五十人使人人嵗舉三人即纔各是
一人舉主豈敢便争差遣况有不曾舉人者或舉不及
三人者乞賜檢㑹去年終兩制以上舉到人數便可知
其恣情欺妄也近日改更政令甚多惟此一事尤易辨
明故臣不避煩言而辨者伏冀陛下因此深悟小人希
合而欺妄也縁自去年陛下用范仲淹富弼在兩府値
累年盜賊頓起天下官吏多不得力因此屢建舉官之
議然亦不是自出意見皆先檢祖宗故事請陛下擇而
[018-8a]
行之所以元降勑文首引國書為言是也當時臣寮並
不論議近因仲淹等出外與朝廷經畫邊事讒嫉之人
幸其不在左右百端攻擊只此事朝廷不暇審察便與
施行臣昨見富弼自至河北縁山傍海經畫勤勞河北
人皆云自來未有大臣如此其經畫所得事亦不少歸
至國門臨入而黜使河北官吏軍民見其盡忠而不知
其罪狀小人貪務希合又不為朝廷惜事體凡事攻擊
至今未巳况朝廷用人屢有進退豈有一人纔出便不
[018-8b]
問是非盡改所行之事若大臣一度進退政令一度改
更如此紛紜豈有定制伏望陛下重察愛憎之私辨其
虚實之説凡於政令更慎改張臣檢詳元降舉官勑意
一作/本是於國書檢用祖宗所行之法今上言者却云
因諫官論列致差遣不定而有更張事渉臣身不敢自
辨然臣在諫署日言事無狀致今來臣寮指以為辭豈
可尚冐寵榮不能自劾請從黜罰以弭人言臣伏見陛
下聖徳仁慈保全忠正之士進退之際各有恩意此所
[018-9a]
以能使忠臣義士忘身報國至死而不巳也其今後臣
寮希附上言攻擊前兩府所行之事乞賜辨明擇其實
有不便者方與改更庶全大體則天下幸甚也臣伏覩
去年八月二日元降勑命節文云比於國書擇一作/撮
治要見其官人之際尤慎外臺之選又云然其進任必
屬近臣又今告示賞罰之命皆三朝之攸行此是元議
舉官因依乞賜詳酌臣無任激切祈天待罪之至
  論䑓官上言按察使狀歐陽修/
[018-9b]
右臣伏覩近降朝㫖約束諸路按察使備載臺官所上
之言意謂按察使等所奏之人多不實或因迎送文移
之間有所闕失挾其私怒枉奏平人朝廷都不深思輕
信其説臣自聞降此約束日夕憂嗟竊思國家方此多
事難了之時正是貴人展効之際奬之猶恐不竭力疑
之誰肯盡其心昨大選諸路按察之際兩府聚㕔數日
盡破常例不次用人中外翕然皆謂一時之極選凡被
選之者皆亦各負才業久無人知常患無所施為一旦
[018-10a]
忽䝉擢用各思宣力争奮所長不惟欲報朝廷豈不更
希進用豈可頓為欺罔便徇私情料其心必未至此茍
或如臺官所説則是兩府聚㕔數日選得不公之人其
或不至如斯何必更加約束竊以任人之術自古所難
常能力主張猶或有沮者何况更生疑異使其各自心
闌如此用人安能集事况按察之任人所難能或大臣
薦引之人或權勢僥倖之子彼按察使者下當怨怒上
忤權勢而不敢避者只頼朝廷主張而已今按察者所
[018-10b]
奏則未能施行沮毁者一言則便加輕信皆由朝廷未
知官吏為州縣大患而按察可以利民委任之意不堅
故毁謗之言易入也所可惜者自差諸路按察今雖未
有大効而老病昏昧之人望風知懼近日致仕者漸多
州縣方欲澄清而朝廷自沮其事臣欲乞聖慈令兩府
召臺官上言者至中書問其何路按察之人因挾私怒
茍有迹狀乞下所司辨明若實無人乃是妄説其近降
劄子乞賜抽還不使四方見朝廷自沮按察之權而為
[018-11a]
貪贓老繆之吏所快
  再論按察官吏狀歐陽修/
右臣自初忝諫官於第一次上殿日首曾建言方今天
下凋殘公私困急全由官吏冗濫者多乞朝廷選差按
察使糺舉年老病患贓汚不材四色之人以行澄汰仍
具陳按察之法條目甚詳如臣之議葢欲使使者四出
而天下悚然知朝廷有賞善罰惡之意然後按文責實
甚惡者黜有善者升中材之人盡使警勵凡臣所言者
[018-11b]
乃所以救民急病革數十年蠧弊之事若非遭逢聖主
鋭意求治之時上下力行之不可也柰何議者憚於作
事惟樂因循祗命諸路轉運使就兼其職命出之日外
論皆謂諸路之中貪贓如魏兼老病如陳杲穢惡如錢
延年庸常齷齪如袁抗張可久之輩盡為轉運使皆自
是可黜之人必不能舉職臣亦再具論奏其議格而不
行按察空名今遂寢廢生民蠧病日益可哀伏見陛下
聖徳日新憂心庶政近發手詔督勵宰輔然天下之事
[018-12a]
積弊已多如治亂絲未知頭緒欲事事更改則力未能
周而煩擾難行欲漸漸整頓則困弊已極而未見速効
臣謂如欲用功少為利溥及民速於事切則莫若精選
明幹朝臣十許人分行天下盡籍官吏能否而升黜之
如臣前所陳者而後可臣聞治天下者如農夫之治田
不可一槩也蒿萊蕪穢久荒之地必先力加墾闢芟除
待其成田然後以時耘耨冗濫之官蕪穢天下久矣必
先力行澄汰待其百職粗治然後精選有司常令糺舉
[018-12b]
今特遣之使如久荒而芟闢也轉運兼按察乃以時之
耘耨者耳寛猛疾徐各有所宜也漢時刺舉唐世黜陟
使考課使之類嵗嵗遣出祖宗朝亦有考課院葢按察
升黜古今常法非是難行之異事也方今言事者多以
高論見棄或以有害難行如臣所言只是選十餘人明
幹朝臣察視官吏善惡灼然有迹易見者著之簿籍朝
廷詳之黜其甚者耳臣自謂於論不為甚高行之有利
無害然尚慮議者未以為然謹條陳冗官利害六事以
[018-13a]
明利博効速而可行不疑伏望聖慈特賜裁擇如有可
採乞早施行
 一曰去冗官則民之科率十分减九
  臣伏見兵興以來公私困弊者不惟賦歛繁重全
  由官吏為姦每或科率一物則貪殘之吏先於百
  姓而刻剥老繆之吏恣其羣下之誅求朝廷得其
  一分姦吏取其十倍民之重困其害在斯今若去
  此四色冗官代以循良之吏事隨便宜絶去騷擾
[018-13b]
  使民專供朝廷實數科率免却州縣分外誅求故
  臣謂於民力十分减九也比於别圖减省細碎無
  益者其利博矣
 二曰不材之人為害深於贓吏
  國家之法除贓吏因民告發者乃行之其他不材
  之人大者壊州小者壊縣皆明知而不問臣謂凡
  贓吏多是强黠之人所取在於豪富或不及貧弱
  不材之人不能馭下雖其一身不能乞取而恣其
[018-14a]
  羣下共行誅剥更無貧富皆被其殃為害至深縱
  而不問故臣尤欲盡取老病繆懦者與贓吏一例
  黜之
 三曰内外一體若外官不澄則朝廷無由致治
  今朝廷雖有號令之善者降出外方若落四色冗
  官之手則或施設乖方不如朝廷本意反為民害
  或稽滯廢失全不施行而又無糺舉弃一作/多作空
  文若外邊去却冗官盡得良吏則朝廷所下之令
[018-14b]
  雖有乖錯彼亦自能回改或執奏更易終不至為
  大害是民之得失不獨上頼朝廷全繫官吏善惡
  以此而言冗官豈可不去
 四曰去冗官則吏員清簡差遣通流
  今天下官有定員而入仕之人無定數既不黜陟
  冐濫者多差遣不行賢愚同滯每有一闕衆人争
  之争得者無廉耻之風不得者騰怨嗟之口濫官
  之弊近古無之今若擇四色冗官去之則待闕之
[018-15a]
  人可無怨滯
 五曰去冗官則中材之人可使勸懼
  今天下官吏豈必盡是不材葢為朝廷本無黜陟
  善惡不分今若見國家責實求治逐一人人精别
  則中材之人皆自勉强不敢因循雖有貪殘亦湏
  歛手
 六曰去冗官則不過朞月民受其賜
  方今朝廷雖有愛念疲民之意然上下困乏必未
[018-15b]
  有餘力廣惠及民若但去冗官則民受速賜葢臣
  常見外處州縣每一繆官替去一能者代之不過
  數日民已歌謡今若盡去冗濫之吏而以能吏代
  之不過朞月民即受賜此臣所謂及民速於事切
  者也
  論杜衍范仲淹等罷政事狀歐陽修/
臣聞士不忘身不為忠言不逆耳不為諫故臣不避羣
邪切齒之禍敢干一人難犯之顔惟頼聖明幸加省察
[018-16a]
臣伏見杜衍韓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陛下素所委任
之臣一旦相繼罷黜一作/而罷天下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
賢而不聞其可罷之罪臣雖供職在外事不盡知然臣
竊見自古小人讒害忠賢其説不遠欲廣䧟良善則不
過指為朋黨欲動揺大臣則必湏誣以專權其故何也
夫去一善人而衆善人尚在則未為小人之利欲盡去
之則善人少過難為一二求瑕惟有指以為朋則可一
時盡逐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䝉信任則難以他事動
[018-16b]
揺惟有專權是上之所惡故湏此説方可傾之臣料衍
等四人各無大過而一時盡逐弼與仲淹委任尤深而
忽遭離間必有以朋黨專權之説上惑聖聰臣請試辨
之昔年仲淹初以忠言讜論聞於中外天下賢士争相
稱慕當時姦臣誣作朋黨猶難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
數人並在兩府察其臨事可以辨也葢衍為人清慎而
謹守規矩仲淹則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則純正而質直
弼則明敏而果鋭四人為性既各不同雖皆歸於盡忠
[018-17a]
而其所見各異故於議事多不相從至如杜衍欲深罪
滕宗諒仲淹則力争而寛之仲淹謂契丹必攻河東請
急修邊備富弼料以九事力言契丹必不來至如尹洙
亦號仲淹之黨及争水洛城事韓琦則是尹洙而非劉
滬仲淹則是劉滬而非尹洙此數事尤彰著陛下素已
知者此四人者可謂天下至公之賢也平日閑居則相
稱美之不暇為國議事則公言廷諍而不私以此而言
臣見衍等真得漢史所謂忠臣有不和之節而小人讒
[018-17b]
為朋黨可謂誣矣臣聞有國之權誠非臣下之得專也
然臣竊思仲淹等自入兩府以來不見其專權之迹而
但見其善避權也權者得名位則可行故好權之臣必
貪位自陛下召琦與仲淹於陜西琦等讓至五六陛下
亦五六召之富弼三命學士兩命樞宻副使每一命皆
再三懇讓讓者愈切陛下用之愈堅臣見其避讓太繁
不見其好權貪位也及陛下堅不許辭方敢受命然猶
未敢别有所為陛下見其皆未作事乃特開天章召而
[018-18a]
賜坐授以紙筆使其條事然衆人避讓不敢下筆弼等
亦不敢獨有所述因此又煩聖慈特出手詔指定姓名
專責弼等條列大事而施行弼等遲回又近一月方敢
略條數事然仲淹深練世事必知凡百難猛更張故其
所陳志在逺大而多若迂緩但欲漸而行之以久冀皆
有効弼性雖鋭然亦不敢自出意見但多舉祖宗故事
請陛下擇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便行
臣方怪弼等䝉陛下如此堅意委任督責丁寜而猶遲
[018-18b]
緩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譖已曰專權者豈不誣哉
至如兩路宣撫聖朝常遣大臣况自中國之威近年不
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勞困及於天下契丹乘釁違盟
而動其書辭侮慢至有貴國祖宗之言陛下憤耻雖深
但以邊防無備未可與争屈志買和莫大之辱弼等見
中國累年侵凌之患感陛下不次進用之恩故各自請
行力思雪國家之前耻沿山傍海不憚勤勞欲使武備
再修國威復振臣見弼等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權以禦
[018-19a]
四夷未見其侵權而作過也伏惟陛下睿哲聰明有知
人之聖臣下能否洞見不遺故於千官百辟之中特選
得此數人驟加擢用夫正士在朝羣邪所忌謀臣不用
敵國之福也今此數人一旦罷去而使羣邪相賀於内
四夷相賀於外此臣所為陛下惜之也伏惟陛下聖徳
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際恩禮各優今仲淹四路之任
亦不輕矣惟願陛下拒絶羣謗委任不疑使盡其所為
猶有禆補方今西北二虜交争未已正是天與陛下經
[018-19b]
營之時如弼與琦豈可置之閑處伏望陛下早辨讒巧
特加圖任則不勝幸甚臣自前嵗召入諫院十月之内
七受聖恩而致身兩制方思君寵至深未知報効之所
今羣邪争進讒巧正士繼去朝廷乃臣忘身報國之秋
豈可緘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陛下擇之臣無任祈天
待罪懇激屏營之至臣脩昧死再拜
  再論水災狀歐陽修/
右臣伏覩近降手詔以水災為變上軫聖憂既一人形
[018-20a]
罪已之言宜百辟無遑安之意而應詔言事者猶少亦
未聞有所施行豈言者不足採歟將遂無人言也豈有
言不能用歟然則上有詔而下不言下有言而上不用
皆空言也臣聞語曰應天以實不以文動民以行不以
言臣近有實封應詔竊謂水入國門大臣犇走渰浸社
稷破壊都城此天地之大變也恐非小有所為可以消
弭因為陛下陳一二大計而言狂計愚不足以感動聽
覽臣日夜思惟方今之弊紀綱之壊非一日政事之失
[018-20b]
非一端水災至大天譴至深亦非一事之所致災譴如
此而禍患所應於後者又非一言而可測是則已往而
當救之弊甚衆未來而可憂之患無涯亦非獨責二三
大臣所能取濟况自古天下之治必與衆賢共之也詩
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寜書載堯舜之朝一時同列者䕫
龍稷契之徒二十餘人此特其大者爾其百工在位莫
不皆賢也今欲救大弊弭大患如臣前所陳一二大計
既未果為而又不思衆賢以濟庶務則天變何以塞人
[018-21a]
事何以修故臣復敢進用賢之説也臣材識愚暗不能
知人然衆人所知者臣亦知之伏見龍圖閣直學士知
池州包拯清節美行著自貧賤讜言正論聞于朝廷自
列侍從良多補益方今天災人事非賢罔乂之時拯以
小故棄之遐逺此議者之所惜也祠部員外郎直史館
知襄州張瓌静黙端直外柔内剛學問通達似不能言
者至其見義必為可謂仁者之勇此朝廷之臣非州郡
之才也祠部員外郎崇文院檢討吕公著故相夷簡之
[018-21b]
子清静寡欲生長富貴而淡於榮利識慮深逺文學優
長皆可過人而喜自晦黙此左右顧問之臣也太常博
士羣牧判官王安石學問文章知名當世守道不茍自
重其身論議通明兼有時才之用所謂無施不可者凡
此四臣者難得之士也拯以小過棄之其三人者進退
與衆人無異此皆為世所知者猶如此臣故知天下之
廣賢材淪没於無聞者不少也此四臣者名迹已著伏
乞更廣詢採亟加進擢置之左右必有裨補凡臣所言
[018-22a]
者乃願陛下聽其言用其才以濟時艱爾非為其人私
計也若量霑恩澤稍陞差遣之類適足以為其人累耳
亦非臣薦賢報國之本心也臣伏見近年變異非止水
災譴告丁寜無所不有董仲舒曰國家將有失道之敗
而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
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斯言極矣伏惟陛下切詔
大臣深圖治亂廣引賢俊與共謀議未有衆賢並進而
天下不治者此亦救災弭患一端之大者臣又竊見京
[018-22b]
東京西皆有大水並當存䘏而獨河北遣使安撫兩路
遂不差人或云就委轉運使此則但虚為行遣爾兩路
運司只見河北遣使便認朝廷之意有所重輕以謂不
遣使路分非朝廷憂恤之急者兼又放税賑救皆耗運
司錢物於彼不便兼又運使未必皆得人其才未必能
救災䘏患又其一司自有常行職事亦豈能專意撫綏
故臣以為虚作行遣爾伏乞各差一使於此兩路安撫
雖未能大叚有物賑濟至於興利除害臨時措置更易
[018-23a]
官吏詢求疾苦事既專一必有所得與就委運司其利
百倍也又聞兩浙大旱赤地千里國家運米仰在東南
今年災傷若不賑濟則來年不惟民飢國家之物亦自
闕供此不可不留心也竊聞三司今嵗京師糧米已有
二年備準外猶有三百五十萬餘未漕之物今年東南
既旱則來年少納上供此未漕之米誠不可不惜然少
輟以濟急時亦未有所闕欲下三司勘㑹若實如臣所
聞則乞量輟五七十萬石給與兩浙一路令及時賑救
[018-23b]
一十三州只作借貸他時米熟不妨還官然所利甚博
也此非弭災之術亦救災之一端也臣愚狂妄伏望聖
慈特賜裁擇
  杭州召還乞郡狀蘇軾/
元祐六年五月十九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前知杭
州蘇軾狀奏右臣近奉詔書及聖㫖劄子不允臣辭免
翰林學士承㫖恩命及乞郡事臣已第三次奏乞除臣
揚越陳蔡一郡去訖竊慮區區之誠未能遽回天意湏
[018-24a]
至盡露本心重干聖聽惶恐死罪惶恐死罪臣昔於治
平中自鳳翔職官得替入朝首被英宗皇帝知遇欲驟
用臣當時宰相韓琦以臣年少資淺未經試用故且與
館職亦㑹臣丁父憂去官及服闋入覲便䝉神宗皇帝
召對面賜奬激許臣職外言事自惟羈旅之臣未應得
此豈非以英宗皇帝知臣有素故耶是時王安石新得
政變易法度臣若少加附㑹進用可必自惟逺人䝉二
帝非常之知不忍欺天負心欲具論安石所為不可施
[018-24b]
行狀以禆萬一然未測聖意待臣深淺因上元有㫖買
燈四千椀有司無狀虧減市價臣即上書論奏先帝大
喜即時施行臣以此卜知先帝聖明能受盡言上疏六
千餘言極論新法不便後復因考試進士擬對御試策
進上并言安石不知人不可大用先帝雖未聽從然亦
嘉臣愚直初不譴問而安石大怒其黨無不切齒争欲
傾臣御史知雜謝景溫首出死力彈奏臣丁憂歸鄉日
舟中曾販私鹽遂下諸路體量追捕當時梢工篙手等
[018-25a]
考掠取證但以實無其事故鍜鍊不成而止臣縁此懼
禍乞出連三任外補而先帝眷臣不衰時因賀謝表章
即對左右稱道黨人疑臣復用而李定何正臣舒亶三
人構造飛語醞釀百端必欲致臣於死先帝初亦不聽
而此三人執奏不已故臣得罪下獄定等選差悍吏皇
遵將帶吏卒就湖州追攝如捕寇賊臣即與妻子訣别
畱書與弟轍處置後事自期必死過楊子江便欲自投
江中而吏卒監守不果到獄即欲不食求死而先帝遣
[018-25b]
使就獄有所約勑故獄吏不敢别加非横臣亦覺知先
帝無意殺臣故復畱殘喘得至今日及竄責黄州毎有
表疏先帝復對左右稱道哀憐奬激意欲復用而左右
固争以為不可臣雖在逺亦具聞之古人有言聚蚊成
雷積羽沉舟言寡不勝衆也以先帝知臣特達如此而
臣終不免於患難者以左右疾臣者衆也及陛下即位
起臣於貶所不及一年備位禁林遭遇之異古今無比
臣每自惟昆蟲草木之微無以仰報天地生成之徳惟
[018-26a]
有獨立不倚知無不言可以少報萬一始論衙前差雇利
害與孫永傅堯俞韓維争議因亦與司馬光異論光初
不以此怒臣而臺諫諸人逆探光意遂與臣為仇臣又
素疾程頤之姦未嘗假以色詞故頤之黨人無不側目
自朝廷廢黜大姦數人而其餘黨猶在要近陰為之地
特未發爾小臣周穜乃敢上疏乞用王安石配享以嘗
試朝廷料穜草芥之微敢建此議必有陰主其事者是
以上書逆折其姦鋒乞重賜行遣以破小人之謀因此
[018-26b]
黨人尤加忿疾其後又於經筵極論黄河不可回奪利
害且上疏争之遂大失執政意積此數事恐別致患禍
又縁臂痛目昏所以累章力求補外竊伏思念自忝禁
近三年之間臺諫言臣者數四只因發策草麻羅織語
言以為謗訕本無疑似口加誣執其間曖昧譖愬陛下
察其無實而不降出者又不知其幾何矣若非二聖仁
明洞照肝鬲則臣為黨人所傾首領不保豈敢望如先
帝之赦臣乎自出知杭州二年粗免人言中間法外刺
[018-27a]
配顔章顔益二人葢攻積弊事不獲已陛下亦已赦臣
而言者不赦論奏不已其意豈為顔章等哉以此知黨
人之意未嘗一日不在傾臣洗垢求瑕止得此事今者
忽䝉聖恩召還擢用又除臣弟轍為執政此二事皆非
大臣本意竊計黨人必大猜忌磨礪以湏勢必如此聞
命悸恐以福為災即日上章辭免乞郡行至中路果聞
弟轍為臺諫所攻般出廨宇待罪又䝉陛下委曲照見
情狀方獲保全臣之剛褊衆所共知黨人嫌忌甚於弟
[018-27b]
轍豈敢以衰病之餘復犯其鋒雖自知無罪可言而今
之言者豈問是非曲直竊謂人主之待臣子不過公道
以相知黨人之報怨嫌必為巧發而陰中臣豈敢恃二
聖公道之知而傲黨人陰中之禍所以不避煩凟自陳
入仕以來進退本末欲陛下知臣危言危行獨立不回
以犯衆怒者所從來逺矣又欲陛下知臣平生冐渉患
難危嶮如此今餘年無幾不免有逺禍全身之意再三
辭遜實非矯飾柳下惠有言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
[018-28a]
黜臣若貪得患失隨世俛仰改其常度則陛下亦安所
用臣若守其初心始終不變則羣小側目必無安理雖
䝉二聖深知亦恐終不勝衆所以反覆計慮莫若求去
非不懐戀天地父母之恩而衰老之餘耻復與羣小計
較短長曲直為世間高人長者所笑伏望聖慈察臣至
誠特賜指揮執政檢㑹累奏只作親嫌回避早除一郡
所有今來奏狀乞畱中不出以保全臣子臣不勝大願
若朝廷不以臣不才猶欲驅使或除一重難邊郡臣不
[018-28b]
敢辭避報國之心死而後已惟不願在禁近使黨人猜
疑别加陰中也干犯天威謹俟斧質臣不任祈天請命
戰恐殞越之至
  論變鹽法事宜狀韓愈/
 張平叔所奏鹽法條件
右奉勑將變鹽法事貴精詳宜令臣等各陳利害可否
聞奏者平叔所上變法條件臣終始詳度恐不可施行
各隨本條分析利害如後
[018-29a]
一件平叔請令州府差人自糶官鹽收實估匹叚省司
凖舊例支用自然獲利一倍已上者臣令通計所在百
姓貧多富少除城郭外有見錢糴鹽者十無二三多用
雜物及米糓博易鹽商利歸於已無物不取或從賒貸
升斗約以時熟塡還用此取濟兩得利便今令州縣人
吏坐鋪自糶利不闗已罪則加身不得見錢及頭叚物
恐失官利必不敢糶變法之後百姓貧者無從得鹽而
食矣求利未得歛怨已多自然坐失鹽利常數所云獲
[018-29b]
利一倍臣所未見
一件平叔又請鄉村去州縣逺處令所由將鹽就村糶
易不得令百姓闕鹽者臣以為鄉村逺處或三家五家
山谷居住不可令人吏將鹽家至户到多將則糶貨不
盡少將則得錢無多無或/作不計其往來自充糧食不足比
來商人或自負擔斗石往與百姓博易所冀平價之上
利得三錢兩錢不比所由為官所使到村之後必索百
姓供應所利至少為弊則多此又不可行者也
[018-30a]
一件平叔云所務至重湏令廟堂宰相充使臣以為若
法可行不假令宰相充使若不可行雖宰相為使無益
也又宰相者所以臨察百司考其殿最若自為使縱有
敗闕遣誰舉之此又不可者也
一件平叔又云法行之後停減鹽司所由糧課年可收
錢十萬貫臣以為變法之後弊隨事生尚恐不登常數
安得更望贏利
一件平叔欲令府縣糶鹽每月更加京兆尹料錢百千
[018-30b]
司録及兩縣令每月各加五十千其餘觀察及諸州刺
史縣令録事叅軍多至每月五十千少至五千三千者
臣今計此用錢已多其餘官典及廵察手力所由等糧
課仍不在此數通計所給每嵗不下十萬貫未見其利
所費巳廣平叔又云停鹽司諸色所由糧課約每嵗合
減得十萬貫錢今臣計其新法亦用十萬不啻減得十
萬却用十萬所亡所得一無贏餘也平叔又請以糶鹽
多少為刺史縣令殿最多者遷轉不拘常例如闕課利
[018-31a]
依條科責者刺史縣令職在分憂今惟以鹽利多少為
之升黜不復考其治行非唐虞三載考績黜陟幽明之
義也
一件平叔請定鹽價每斤三十文又每二百里每斤價
加收二文以充脚價量地逺近險易加至六文脚價不
足官與出名為每斤三十文其實已三十六文也今鹽
價京師每斤四十諸州則不登此變法之後祗校數文
於百姓未有厚利也脚價用五文者官與出二文用十
[018-31b]
文者官與出四文是鹽一斤官糶得錢名為三十其實
斤多得二十八少得二十六文折長補短每斤收錢不
過二十六七百姓折長補短每斤用錢三十四則是公
私之間每斤常失七八文也下不及百姓上不歸官家
積數至多不可遽算以此言之不為有益平叔又請令
所在及農隙時併召車牛般鹽送納都倉不得令有闕
絶州縣和雇車牛百姓必無情願事湏差配然付脚錢
百姓將車載鹽所由先皆無檢齊集之後始得載鹽及
[018-32a]
至院監請受又湏待其輪次不用門户皆被停留輸納
之時人事又别凡是和雇無不皆然百姓寜為私家載
物取錢五文不為官家載物取十文錢也不和雇則無
可載鹽和雇則害及百姓此又不可也
一件平叔稱停減鹽務所由收其糧課一嵗尚得十萬
貫文尚或/作計今又稱既有廵院請量閑劇畱官吏於倉塲
勾當要害守捉少置人數優恤糧料嚴加把捉如有漏
失私糶等並準條處分者平叔所管鹽務所由人數有
[018-32b]
幾量留之外收其糧課一嵗尚得十萬貫此又不近理
也比來要害守捉人數至多尚有漏失私糶之弊今又
減置人數謂能私鹽斷絶此又於理不可也
一件平叔云變法之後嵗計必有所餘日用還恐不足
請一年以來且未責以課利後必數倍校多者此又不
可方今國用常言不足若一嵗頓闕課利為害已深雖
云明年校多豈可懸保此又非公私蓄積尚少之時可
行者也
[018-33a]
一件平叔又云浮寄姦猾者轉富土著守業者日貧若
官自糶鹽不問貴賤貧富士農工商道士僧尼并兼游
惰因其所食盡輸官錢并諸道軍諸使家口親族逓相
影占不曾輸税若官自糶鹽此輩無一人遺漏者臣以
此數色人等官未自糶鹽之時從來糴鹽而食不待官
自糶然後食鹽糴上或有來字○今按文勢恐/來字上更有從字今亦補足若官不
自糶鹽此色人等不糴鹽而食官自糶鹽即糴而食之
則信如平叔所言矣若官自糶與不自糶皆常糴鹽而
[018-33b]
食則今官自糶亦無利也所謂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見
其近而不見其遠也國家𣙜鹽糶與商人商人納𣙜糶
與百姓則是天下百姓無貧富貴賤皆已輸錢於官矣
不必與國家交手付錢然後為輸錢於官也
一件平叔云初定兩税時絹一匹直錢三千今絹一匹
直錢八百百姓貧虚或先取粟麥價及至收穫悉以還
債又充官税顆粒不殘若官中糶鹽一家五口所食鹽
價不過十錢隨日而輸不勞驅遣則必無舉債逃亡之
[018-34a]
患者臣以為百姓困弊不皆為鹽價貴也今官自糶鹽
與依舊令商人糶其價貴賤所校無多通計一家五口
所食之鹽平叔所計一日以十錢為率一月當用錢三
百是則三日食鹽一斤一月率當十斤新法實價與舊
每斤不校三四錢以下通計五口之家以平叔所約之
法計之賤於舊價日校一錢月校三十不滿五口之家
所校更少然則改用新法百姓亦未免窮困流散也初
定税時一匹絹三千今只八百假如特變鹽法絹價亦
[018-34b]
未肯貴五口之家因變鹽法日得一錢之利豈能便免
作債收穫之時不被徴索輸官税後有贏餘也以臣所
見百姓困弊日久不以事擾之自然漸校不在變鹽法
也今絹一匹八百百姓尚多寒無衣者若使匹直三千
則無衣者必更衆多况絹之貴賤皆不縁鹽法以此言
之鹽法未要變也
一件平叔云每州糶鹽不少長吏或有不親公事所由
浮詞云當界無人糴鹽臣即請差清强廵官檢責所在
[018-35a]
實户據口團保給一年鹽使其四季輸納鹽價口多糶
少及鹽價遲違請停觀察使見任改散慢官其刺史已
下貶與上佐其餘官貶逺處者平叔本請官自糶鹽以
寛百姓令其蘇息免更流亡今令責實户口團保給鹽
令其隨季輸納鹽價所謂擾而困之非前意也百姓貧家
食鹽至少或有淡食動經旬月若據口給鹽依時徴價
辦與不辦並湏納錢遲違及違條件觀察使巳下各加
罪譴茍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恐因此所在不安百姓
[018-35b]
轉致流散此又不可之大者也
一件平叔請限商人鹽納官後不得輒於諸軍諸使覓
職掌把錢捉店㸔守莊磑以求影庇請令所在官吏嚴加
訪察如有違犯應有資財並令納官仍牒送府縣充所
由者臣以為鹽商納𣙜為官糶鹽子父相承坐受厚利
比百姓實則校優今既奪其業又禁不得求覓職事及
為人把錢捉店看守莊磑不知何罪一朝窮蹙之也若
必行此則富商大賈必生怨恨或收市重寶逃入反側
[018-36a]
之地以資宼盜此又不可不慮也
一件平叔云行此策後兩市軍人富商大賈或行財賄
邀截喧訴請令所由切加收捉如獲頭首所在决殺連
狀聚衆人等各决脊杖二十檢責軍司軍户鹽如有隠
漏並準府縣例科决幷賞所由告人者此一件若果行
之不惟大失人心兼亦驚動逺近不知糶鹽所獲幾何
而害人蠧政其弊實甚
  乞罷登萊榷鹽狀蘇軾/
[018-36b]
元豐八年十二月缺/日朝奉郎前知登州軍州事蘇軾
狀奏右臣竊聞議者謂近來京東𣙜鹽既獲厚利而無
甚害以為可行以臣觀之葢比之河北淮浙用刑稀少
因以為便不知舊日京東販鹽小客無以為生大半去
為盜賊然非臣職事所當言者故不敢以聞獨臣所領
登州計入海中三百里地瘠民貧商賈不至所在鹽貨
只是居民喫用今來既𣙜入官官買價賤比之竈户賣
與百姓三不及一竈户失業漸以逃亡其害一也居民
[018-37a]
咫尺大海而令頓食貴鹽深山窮谷遂至食淡其害二
也商賈不來鹽積不散有入無出所在官舍皆滿至於
露積若行配賣即與福建江西之患無異若不配賣即
一二年間舉為糞土坐棄官本官吏被責專副破家其
害三也官無一毫之利而民受三害决可廢罷竊聞萊
州亦是元無客旅興販事體與此同欲乞朝廷相度不
用行臣所言只乞出自聖意先罷登萊兩州𣙜鹽依舊
令竈户賣與百姓官收鹽税其餘州軍更委有司詳講
[018-37b]
利害施行
  制置三司條例司論事狀蘇轍/
竊見本司近日奏遣使者八人分行天下按求農田水
利與徭役利害以為方今職司無可信欲有興作當别
遣使愚陋不達竊以為國家養材如治民之官碁布海
内興利除害豈待他人今始有事輙特遣使使者一出
人人不安能者嫌使者之侵其官不能者畏使者之議
其短主客相忌情又不通利害相加事多失實使者既
[018-38a]
知朝廷方欲造事必謂功効可以立成人懐此心誰肯
徒返為國生事漸不可知徒使官有送迎供饋之煩民
受更張勞擾之弊得不補失將安用之朝廷必欲興事
以利民轍以為職司守令足矣葢勢有所便衆有所安
今以職司治民雖其賢不肖不可知而衆所素服於勢
為順稍加選擇足以有為是以古之賢君聞選用職司
以責其成功未聞遣使以代職司治事者也葢自近世
政失其舊均税寛䘏每事遣使冠葢相望而卒無絲毫
[018-38b]
之益謗者至今未息不知今日之使何以異此至於遣
使條目亦所未安何者勸課農桑墾闢田野人存則舉
非有成法誠使職司得人守令各舉其事罷非時無益
之役去猝暴不急之賦不奪其力不傷其財使人知農
之可樂則將不勸而自勵今不治其本而遂遣使將使
使者何從施之議者皆謂方今農事不修故經界可興
農官可置轍觀職司以下勸農之號何異於農官嘉祐
以來方田之利令何異於經界行之歴年未聞有益此
[018-39a]
農田之説轍所以未諭也天下水利雖有未興然而民
之勞佚不同國之貧富不等因民之力而用國之富以
興水利則其富先見茍誠知生民之勞佚與國用之貧
富則水利之廢興可以一言定矣而况事起無漸人不
素講未知水利之所在而先遣使使者所至必將求之
官吏官吏有不知者有知而不告者有實無可告者不
得於官吏必求于民其勢將求於中野興事至此葢已
甚勞此水利之説轍所以未諭也徭役之事議者甚多
[018-39b]
或欲使鄉户助錢而官自雇人或欲使城郭等第之民
與鄉户均役或欲使品官之家與齊民並事此三者皆
見其利不見其害者也役人之不可不用鄉户猶官吏
之不可不用士人也有田以為生故無逃亡之憂朴魯
而少詐故無欺慢之患今乃捨此不用而用浮浪不根
之人轍恐掌財者必有盜用之姦捕盜者必有竄逸之
弊今國家設捕盜之吏有廵檢有縣尉然較其所獲縣
尉常宻廵檢常踈非廵檢則愚縣尉則智葢弓手鄉戸
[018-40a]
之人與屯駐客軍異耳今將使雇人捕盜則與獨任廵
檢不殊盜賊縱横必自此始轍觀近嵗雖使鄉户頗得
雇人然至於所雇逃亡鄉户猶任其責今遂欲於兩税
之外别立一科謂之庸錢以備官雇鄉户舊法革去無
餘雇人之責官所自任且自唐楊炎廢租庸調以為兩
税取大厯十四年應於賦歛之數以定兩税之額則是
租庸調與兩税既兼之矣今兩税如舊柰何復欲取庸
葢天下郡縣上户常少下户常多少者徭役頻多者徭
[018-40b]
役簡是以中下之户每得休閑今不問户之高低例使
出錢助役上户則便下户實難顚倒失宜未見其可然
議者皆謂助役之法要使農夫專力於耕轍觀三代之
間務農最切而戰陣田獵皆出於農茍以徭役較之則
輕重可見矣城郭人户雖號兼并然而緩急之際郡縣
所頼飢饉之嵗將勸之分以助民盜賊之嵗將借其力
以捍敵故財之在城郭者與在官府無異也方今雖天
下無事而三路芻粟之費多取京師銀絹之餘配賣之
[018-41a]
民皆在城郭茍復充役將何以濟故不如稍加寛假使
得休息此誠國家之利非民之利也品官之家復役已
久議者不究其本末徒聞漢世宰相之子不免戍邊遂
欲使衣冠之人與編户齊役夫一嵗之更不過三日三
日之雇不過三百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下無得
免者以三大户之役而較之三日之更則今世既已重
矣安可復加哉葢自古太平之世國子俊造將用其材
者皆復其身胥史賤吏既用其力者皆復其家聖人舊
[018-41b]
法良有深意以為責之以學而奪其力用之於公而病
其私人所難兼是以不取柰何至於官户而又將役之
且州縣差役之法皆以丁口為之高下今已去鄉從官
則丁口登降其勢難詳將使差役之際以何為據必用
丁則州縣有不能知必不用丁則官户之役比民為重
今朝廷所以條約官户如租佃田宅斷買坊場廢舉貨
財與衆争利比於平民皆有常禁茍使之與民皆役則
昔之所禁皆當廢罷廢罷之則其弊必甚不罷則不如
[018-42a]
為民此徭役之説轍所以未諭也轍又聞發運之職今
將改為均輸常平之法今將變為青苖愚鄙之人亦所
未達昔漢武外事四夷内興宫室財用匱竭力不能支
用賈人桑𢎞羊之説買賤賣貴謂之均輸雖曰民不加
賦而國用饒足然而法術不正吏縁為姦掊克日深民
受其病孝昭既立學者争排其説霍光順民所欲而從
之天下歸心遂以無事不意今世此論復興衆口紛然
皆謂具患必甚於漢何者方今聚歛之臣才智方略未
[018-42b]
見𢎞羊之比而朝廷破壊規矩解縱繩墨使得馳騁自
由惟利是嗜以轍觀之其害必有不可勝言者矣今立
法之初其説甚美徒言徙貴就賤用近易逺茍誠止於
此則似亦可為然而假以財貨許置官吏事體既大人
皆疑之以為雖不明言販賣然既許之以變易矣變易
既行而不與商賈争利者未之聞也夫商賈等事曲折
難行其買也先期而與錢其賣也後期而取貨多方相
濟委曲相通倍稱之息由此而得然至往往敗折亦不
[018-43a]
可期今官買是物必先設官置吏簿書禄廪為費已厚
然後使民各輸其所有非良不售非賄不行是以官買
之價比民必貴及其賣也弊復如前然則商賈之利何
縁可得徒使謗議沸騰商旅不行議者不知慮此至欲
捐數百萬緡以為均輸之法但恐此錢一出不可復還
之官今欲用忠實之人則患其拘滯不通如欲用巧智
之士則患其出没難考委任之際尤難得人此均輸之
説轍所以未諭也常平條勑纖悉具存患在不行非法
[018-43b]
之弊必欲修明舊制不過以時歛之以利農以時散之
以利末歛散既得物價自平貴賤之間官亦有利今乃
改其成法雜以青苖逐路置官號為提舉别立賞罰以
督增虧法度紛紜何至如此而况錢布於外水旱凶荒
有不可知歛之則結怨於民捨之則官將何頼此青苖
之説轍所以未諭也凡此數事皆議者之所詳諭明公
之所深究而轍於才性朴拙學問空踈用意不同動成
違忤雖欲勉勵自効其勢無由茍明公見寛諒其不逮
[018-44a]
特賜敷奏使轍得外任一官茍免罪戾而明公選賢舉
能以備僚佐兩獲所欲幸孰厚焉
 
 
 
 
 
 
[018-44b]
 
 
 
 
 
 
 
 文編巻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