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c0012 毛詩李黃集解-宋-李樗 (master)


[040-1a]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四十   宋 李樗黄櫄 撰
桓講武類禡也桓武志也
綏萬邦屢豐年天命匪解桓桓武王保有厥士于以四
方克定厥家於昭于天皇以間之
 李曰宣公十二年左傳曰武王克商而作頌其三曰
 敷時繹思我徂維求定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敷時
 繹思我徂維求定即賚之詩也綏萬邦屢豐年即此
[040-1b]
 詩也然謂武王克商則桓者乃武王之詩也既是武
 王之詩而乃序於成王之後者蓋是成王之時而作
 之也如使果是武王之為詩則詩之言曰桓桓武王
 保有厥士武王豈自言其諡邪則知此桓之詩乃成
 王時追稱之也雖然成王之追稱而乃列於成王之
 後者抑所作有先後邪抑自有先後之序而後人改
 易之邪左氏所載其三乃賚詩其六乃桓詩今賚之
 詩乃序於桓詩之後者此又先後之失其次序也詩
[040-2a]
 人之失其次者多鄭文公之詩乃列於忽之前載馳
 之詩衛懿公為狄人所滅而乃序於衛文公之後是
 皆失其序也綏萬邦言武王之用兵所以安萬邦故
 能享豐年之報老子曰大兵之後必有凶年軍旅所
 處荆棘生焉蓋以大兵之後殺戮為多傷天地之和
 氣此所以凶年也武王之用兵在於容民畜衆非快
 一已之私欲蓋為天下除害故能召天地至和之氣
 所以獲豐年之報也左氏曰昔周饑克商而年豐謂
[040-2b]
 之年豐固有矣謂之周饑克商而年豐則非也孔氏
 舉左氏云昔周饑克商而年豐是伐紂之後即有豐
 年也孔氏徒見左氏之言與詩合然不知周豈有饑
 哉如其有饑則不足為屢豐年矣武王用兵安萬邦
 而享豐年之報足以見上天既命我周家勤勤而匪
 解矣遂申言武王之用武上合天心也言武王之用
 武桓桓而保有其衆用之扵四方以克定厥家此其
 徳所以昭明于天故能君天下而代商也皇君也間
[040-3a]
 代也保有厥士如熊羆之士虎賁之士同鄭以士為
 事謂能安有天下之事非也此詩言講武類禡也而
 詩言武王用師未嘗有講武之意蓋觀其不妄用武
 之意則足以見講武之意觀詩者又以意通之也武
 王既定天下歸馬于華山之陽放牛于桃林之野載
 戢干戈載櫜弓矢示天下不復用兵而猶講武者蓋
 武備不可一日弛天下雖安忘戰必危故雖至於已
 安己治而武備猶不可不設如其不然則不免有銷
[040-3b]
 兵之患矣
 黄曰桓之詩果作於武王之時邪果作於成王之時
 邪曰講武類禡則是作於武王之時曰桓桓武王則
 是作於成王之時宣公十二年楚子言武王克商作
 頌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則是乂以為武王所作也
 然當武王之時豈自言其諡邪李迃仲以為成王追
 作是詩以述武王之事然質之左傳而不合質之詩
 序而不安則吾亦未之敢從也予竊以武王云者特
[040-4a]
 言其威武之志耳不必以為武王之諡也如所謂寧
 王受命成王不敢康武王靡不勝亦豈必以為諡乎
 詳觀此詩以為武王用兵而類於上帝禡於所征之
 地故作是詩耳老子曰大兵之後必有凶年軍旅所
 處荆棘生焉蓋以大兵之後殺戮之多傷天地之和
 氣也今武王之兵在於安民而非所以擾民故屢豐
 年而無凶荒之災此如湯之興師耕者不變是也左
 氏曰昔者周饑克商而年豐然左氏亦附㑹之說使
[040-4b]
 周而果有饑嵗則又安得為屢豐乎惟武王之兵在
 於安民故天之命周無解怠之心而周王之威武有
 桓桓之志此其所以能定其王家以昭著於天而代
 商以君天下也此詩之意與武成之篇相類學者試
 詳考之
賚大封於廟也賚予也言所以錫予善人也
文王既勤止我應受之敷時繹思我徂維求定時周之
命於繹思
[040-5a]
 李曰武王克商大封有功之臣於廟蓋歸功於祖宗
 不敢専也禮記曰古者明君必賜爵禄於太廟示不
 敢專也然此詩同宣王之時命孝公為侯伯命之於
 夷宫亦是不敢自専也為天子者封功臣以告於廟
 為諸侯者班爵禄亦在於廟衛之封功臣即服將命
 則知亦在於廟也衛雖封功臣於廟然不知所任者
 非其人也賚者予也序詩者又說其所以名篇之意
 言其所以錫與善人也語曰周冇大賚善人是富序
[040-5b]
 詩之言與論語相為表裏武王克商封兄弟之國者
 十有五人姬姓之國者四十人書之所載列爵惟五
 分土惟三禮記之所載將帥之士皆封諸侯此皆武
 王之封功臣也武王之封功臣必在於廟中蓋謂吾
 之所以封功臣者非吾之私意乃文王之意也文王
 所以受命作周可謂勤勞矣而我則安然而受之故
 當敷其事而繹其志我之所往惟在於求定天下蓋
 錫予善人者乃求定天下之術也時周之命在於錫
[040-6a]
 予善人我故當繹而不忘也此詩言文王之志武王
 繼之而不言錫予善人大抵與桓之詩同學詩者當
 以意逆之也
 黄曰武王勝商而大封功臣如武成所謂列爵惟五
 分土惟三是也夫武王之封功臣而必封之於廟者
 何哉王制曰爵人於朝與士共之祭統曰古者爵有
 德禄有功必賜於太廟注云詢於朝取於衆也後命
 於廟不敢專也此說盡之夫此詩無賚之文而以賚
[040-6b]
 名篇君子慮後世之不知其意故釋之曰賚予也又
 慮後世不知所以錫予之意故又釋之曰言所以錫
 予善人也曰善人云者以見上之人不妄予爵必及
 於有德而無德者無所覬禄必及於有功而無功者
 無所求周家之法度豈不宏逺哉孔子曰周有大賚
 善人是富孔子之言其此詩之證歟詳攷此詩蓋武
 王封於廟而其所以得天下之道謂我文王既勤止
 而我當受之則周之得天下者非偶然也蓋當然也
[040-7a]
 既而又自言我之所以用兵者惟求以定天下而已
 武王之意在於安民而不在於好戰今天下已定則
 惟思所以保之也噫天下之理得於無愧則言之亦
 無愧武王之得天下蓋天命人心之自歸而非武王
 之有心此武王所以告之於廟告之於諸侯告之於
 天下來世在我無愧心則言之無愧辭使天下後世
 知之亦無異議矣
般廵守而祀四嶽河海也
[040-7b]
於皇時周陟其髙山墮山喬嶽允猶翕河敷天之下裒
時之對時周之命
 李曰孔氏云武王既定天下廵行諸侯所守之土祭
 祀四嶽河海之神至周公成王太平之時詩人述其
 事而作此頌故序般者廵守而祀四嶽河海也於美
 哉周之君天下也武王廵守四方所至之地則登髙
 山而祭之其祭地則嶞山喬嶽無所不祭嶞山小山
 也喬嶽髙嶽也允猶翕河者信其謀合衆河而祭之
[040-8a]
 也嶞山喬嶽則山無不祭允猶翕河則河之神無不
 祭則以敷天之下裒時之對時周之命故也徧天之
 下當裒聚而對答其功此乃周之所以受命也周之
 得天下皆本於事神之功武王所祭則歸功於山川
 之神觀此詩謂之般者則以武王非恣意於般樂也
 武王之廵守不敢以般樂為務則異乎後世之君所
 謂般遊者矣如秦皇漢武非不廵守也嘗祭泰山矣
 亦嘗祭河矣然不過快一己之欲而誇大其名非武
[040-8b]
 王之所謂般也
 黄曰般之詩與時邁之詩同先儒以為武王既得天
 下封泰山禪梁父而徧及於山川之祭夫封禪之禮
 自秦始也而謂武王為之乎聖人之得天下必告於
 名山大川者禮也舜受天下於堯猶必望于山川徧
 于羣神嵗二月而東五月而南八月而西十有一月
 而朔舜豈邀福於鬼神者哉受命之始不得不然也
 而况於武王革命之主乎故此詩言於乎美哉周受
[040-9a]
 命嶞山喬嶽則山之神無不祭允猶翕河則河之神
 無不祭合天下名山大川之神而配祭之以見周家
 之受命無愧云耳此詩之言與武之篇類則武王之
 心亦可見矣雖然武王之頌當在於成王之前而著
 於頌之末者蓋經秦火之餘詩之失其次者不可一
 一舉如衛懿公之詩載於文公之後甘棠之詩載於
 聽訟之前學者不必泥於篇次之末可也
駉詁訓傳第二十九    魯頌
[040-9b]
駉頌僖公也僖公能遵伯禽之法儉以足用寛以愛民
務農重榖牧于坰野魯人尊之於是季孫行父請命于
周而史克作是頌
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驈有皇有驪有黃以
車彭彭思無疆思馬斯臧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
者有騅有駓有騂有騏以車伾伾思無期思馬斯才駉
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驒有駱有駵有雒以車
繹繹思無斁思馬斯作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
[040-10a]
有駰有騢有驔有魚以車袪袪思無邪思馬斯徂
 李曰蘇氏曰詩惟雅為非天子不作也頌之為詩本
 於為德而已矣故天子有德於天下則天下頌之諸
 侯有德於其國則國人頌之商周之頌天下之頌也
 魯人之頌一國之頌也竊嘗疑之商周之德可以頌
 也魯果可與商周並乎以僖公三十三年間考之春
 秋所書皆無可襃之事不宜有此頌也此其所以為
 可疑也蓋嘗觀魯之頌所陳之辭多誇如修泮宫服
[040-10b]
 淮夷考之春秋不見其有服淮夷之事也如云戎狄
 是膺荆舒是懲考之春秋不見其有膺戎狄之事也
 僖公二十八年為楚戍衛楚人救衛不克公懼于晉
 殺公子叢以說焉安在其為懲荆舒邪如書郊者所
 以譏其僭也魯以諸侯而僭天子之制春秋書郊所
 以正其不臣之罪也若乃頌之所陳乃所以誇示天
 下徒言其容飾之盛美此所以可疑也雖然於事可
 疑而孔子乃存而不刪之此所以雖疑之而未得其
[040-11a]
 說也或者曰季孫行父請命於周而史克作頌亦猶
 晉文公請隧于王當時王室微弱不能仗大義以拒
 之故魯得以作頌是僭天子之頌也孔子存之以見
 魯之强大周之微弱也周以天子之國而黍離之詩
 乃降為國風魯以諸侯之國而其詩乃同於天子之
 頌此以見周之弱魯之強也此其說意或然也或者
 又曰春秋所書者書其罪頌之所言者言其美故二
 經不同然春秋襃貶之經豈可以為有貶而無襃乎
[040-11b]
 孫明復先生解春秋失之太過議者遂議其書多貶
 而無襃借使僖公有一事之可紀豈春秋不襃之乎
 或者之言不足信也伯禽魯之先祖也如伯禽為頌
 可也僖公果可為頌乎況當僖公之時亦有賢者如
 衛武公鄭武公齊桓公晉文公皆諸侯之賢者猶且
 無頌而僖公乃獨有頌此其所以可疑也孔子曰道
 千乗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非惟千
 乗之國為然也雖有天下者亦當如此今僖公能儉
[040-12a]
 以足用寛以愛民牧馬于坰逺之地逺避農田而馬
 又各得其所所為如此魯人安得不尊之乎說詩者
 且以詩中之辭為說其辭非不美僖公不足以當之
 也史克作頌文公十八年左傳季文子使太史克對
 宣公則知史克魯之史官也班孟堅曰奚斯頌魯孟
 堅徒見閟宫之詩言奚斯所作而不知四詩皆史克
 所作也子雲曰公子奚斯嘗晞正考父矣亦是誤矣
 駉駉良馬也坰逺也邑外曰郊郊外曰牧牧外曰野
[040-12b]
 野外曰林林外曰坰必在坰之野者蓋其去民田為
 甚逺而又於坰之野其水草甚美既不害於農又使
 馬得其所養此所以在坰之野也詩言務農重榖但
 觀牧馬於逺方之地則可見矣既言牧馬於坰野又
 言馬之駉駉然而肥者有何馬也有驈有皇有驪有
 黄以車彭彭白跨曰驈黃白曰皇純黒曰驪黃騂曰
 黄有此數馬故以之御車所以彭彭而壯也其所以
 如此者則以僖公之思無有窮故能使馬至於善也
[040-13a]
 蒼白雜色曰騅黃白雜色曰駓赤黄曰騂蒼騏曰騏
 惟有此數馬故以之御車則伾伾然而有力其所以
 如此者則以僖公之思無期故能使馬多而有才力
 也青驪驎曰驒白馬黑鬛曰駱赤身赤鬛曰駵黑身
 白鬛曰雒惟有此數馬故以之御車則繹繹然而善
 走其所以如此者則以僖公之思無厭斁故能使馬
 至於作而奮起也隂白雜色曰駰彤白雜色曰騢豪
 骭曰驔二目白曰魚惟有此數馬故以之御車則袪
[040-13b]
 袪而強健也其所以如此者則以僖公之思正而無
 邪故能使馬至於善行也徂往也毛鄭以為天子十
 二閑諸侯六閑馬四種有良馬有戎馬有田馬有駑
 馬第一章所言良馬也二章所言戎馬也三章所言
 田馬也四章所言駑馬也陸師農曰上章言有驈有
 皇皇云者馬之最善者也下章言有驔有魚魚云者
 馬之最小者也以見僖公之思有加而無已也竊嘗
 以為不然此章所言亦猶魚麗之詩也魚麗言魚之
[040-14a]
 多此詩言馬之多言魚之多以見魚之品無不備言
 馬之多以見馬之品無不備如此而已不必以上章
 為良馬二章為戎馬也定之方中曰騋牝三千牝所
 以三千者由衛文公之秉心塞淵也今馬之所以多
 者原其所以致之之由本於僖公之思無邪也荘子
 曰百里奚爵禄不入於心牧牛而牛肥詎不信然觀
 此詩但言牧馬之事而僖公思之如此蓋僖公之所
 為者無所不致其思則推之於國豈不盡心哉通詩
[040-14b]
 者以其思馬而觀之可以見治國之用心也孔子曰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即此詩之所言也此
 詩所言思無邪言僖公之所思者惟馬而已孔子蔽
 以三百篇者蓋以通詩者不可以詁訓求也孔子告
 子貢以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而子貢遂明如切如
 磋如琢如磨之㫖子夏問孔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孔子告之以繪事後素而子夏遂明禮後之㫖此二
 人者可以為通詩之法不可以學漢儒之泥也
[040-15a]
 黄曰或曰周以天子之國而黍離之詩乃降為風魯
 以諸侯之國而其詩乃同於天子之頌季孫行父之
 請頌于周猶晉文公之請隧於襄王孔子存之以見
 諸侯之強大周之微弱也予竊以為不然魯頌之作
 皆美之之辭安得以為孔子之存魯頌所以譏魯乎
 魯同姓之國而周公之後也孔子欲尊周室而思周
 公則周公之後有如僖公者能撫循其民而國人愛
 而尊之雖魯國之未必能有是事而魯人尊之以願
[040-15b]
 其如此故吾夫子進魯頌於周頌之後者所以見其
 思周公之意而亦所以尊周也且夫子之心猶有深
 取於魯而學者不之察也當是時王室既弱侯國争
 大齊桓晉文名為尊周而實富強其國故孔子予其
 事而不予其心魯人一頌之作猶不敢忘周而必請
 命于天子則是諸侯不知有王而魯知尊王者也孔
 子幸魯之有王室而不暇論其頌之當否也故其序
 曰僖公能遵伯禽之法儉以足用寛以愛民務農重
[040-16a]
 榖牧于坰野魯人尊之於是季孫行父請命于周而
 史克作是頌以見魯人愛僖公而且知有周也駉之
 一序乃魯頌之緫序而非駉之序曰史克作是頌豈
 特指一篇而言哉史克者魯之史官而頌之為史官
 所作明矣班孟堅乃以為奚斯頌魯是特見閟宫之
 詩言奚斯所作而不知其為寢廟奕奕而言也豈奚
 斯之作頌乎如崧髙之詩言申伯之功召伯是營而
 頌則尹吉甫之所作也如孟堅之說則崧髙之詩亦
[040-16b]
 可以為申伯作矣揚子雲言公子奚斯嘗睎正考父
 其亦子雲之誤歟駉之一詩言馬之盛多而本於僖
 公思慮之微如衛文公秉心塞淵騋牝三千夫天下
 之事觀之於大容有偽焉觀之於小則可以見其心
 矣僖公儉以足用不傷民財寛以愛民不傷民力務
 農重榖不奪民時牧于坰野不奪民利則其思慮之
 正可知也孔子以是詩思無邪之一言而盡三百篇
 之義此又聖人造化運用之妙而非後世章句詁訓
[040-17a]
 之學所可及也子貢子夏之言詩而為聖人所取者
 其亦以是歟
有駜頌僖公君臣之有道也
有駜有駜駜彼乗黃夙夜在公在公明明振振鷺鷺于
下鼓咽咽醉言舞于胥樂兮有駜有駜駜彼乘牡夙夜
在公在公飲酒振振鷺鷺于飛鼔咽咽醉言歸于胥樂
兮有駜有駜駜彼乗駽夙夜在公在公載燕自今以始
嵗其有君子有榖詒孫子于胥樂兮
[040-17b]
 李曰孟子曰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
 法堯舜而已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
 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夫為君臣
 必當法堯舜茍為不法堯舜則君為賊民臣為不敬
 故君臣之有道惟堯舜為能盡之也自堯舜以來惟
 三代之君臣可以繼堯舜之君臣有成湯之君則有
 伊尹之臣有髙宗之君則有傅說之臣有文武之君
 則有太公周召之臣聚精㑹神相得益章翼乎如鴻
[040-18a]
 毛之遇順風沛乎如巨魚之縱大壑凡此數聖人然
 後稱君臣有道不為溢美也僖公果為有道之君乎
 僖公之臣果為有道之臣乎以左傳考之僖公之臣
 其賢者惟公子季友臧文仲而已公子季友不能死
 子般之難閔公既立復歸於魯又不能死閔公之難
 為臣有道者果如是乎臧文仲下展禽廢六關妾織
 蒲孔子不以仁稱之作虚器縱逆祀祀爰居孔子不
 以智稱之孔子又稱其竊位臣而至於竊位所謂有
[040-18b]
 道者果如是耶詩人稱之無乃魯自伯禽以來皆無
 賢君至僖公特異於羣公乎當時之臣皆無賢臣如
 季友文仲彼善於此者乎不然則風俗澆薄毁譽失
 真如鄭人以共叔段為仁故無道者皆為有道邪有
 駜有駜駜彼乗黃此則取喻也毛鄭蘇氏皆以為取
 喻獨歐陽文忠公以為僖公寵賜其臣車馬之厚此
 說固無害然詩人以他物取喻者多矣不必以詩文
 所無遂以為寵賜其臣車馬之厚也駜說文曰肥馬
[040-19a]
 蓋言馬之所以肥者乃乗黃之馬也夫馬必豐其芻
 秣然後致馬之肥亦猶人君必豐其爵禄然後可以
 責其臣之用力也先言有駜有駜駜彼乗黃則是君
 之待臣者盡其道矣既又曰夙夜在公在公明明則
 又言人臣報其君者又盡其道也夙夜在公言其夙
 夜匪懈以事一人故職事無不修明也明明言明之
 至也鄭氏曰明義明德此說鑿也王氏則舉大學所
 謂在明明德亦非也韓文公曰馬之千里者一食或
[040-19b]
 盡粟一石今之食馬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馬雖
 有千里之能食不飽力不足雖欲與常馬等不可得
 安求其能千里也故欲馬可致力者必先豐之以芻
 秣欲臣之盡力者必先豐之以爵禄故在公明明先
 在於有駜乗黃也蓋我以此而待之而臣不以此而
 報我豈不負人君之寄託哉孟子曰君之視臣如手
 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
 寇讎君以手足而視臣而臣不以腹心而視君果足
[040-20a]
 以為臣乎賈誼曰上設廉恥以馭其臣而臣不以節
 義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今也上能如是下又能如
 是所謂君臣之有道也振振羣飛貌鷺于下此則羣
 臣之來如鷺之有威儀也與之飲酒以鼓節之而咽
 咽然其醉也則為君起舞以盡其歡於是羣臣皆喜
 樂君臣之相與可謂厚矣孔氏以鷺于下為新來之
 士夙夜在公乃其舊臣也歐陽公以謂舊臣夙夜在
 公而新進之士飲酒醉舞此豈近於人情其說為善
[040-20b]
 君能待其臣而臣能報其君則可以飲酒為樂君不
 能待其臣臣不能報其君而徒然飲酒則如紂為長
 夜之飲何足貴哉駜彼乗牡駜彼乗駽列子曰牝而
 黃牡而驪天下之良馬也前曰駜彼乘黃又曰駜彼
 乘牡又曰駜彼乗駽皆言良馬也所言在公明明則
 職事皆修明矣於是可以飲酒焉鷺于飛亦鷺于下
 之意也載燕亦飲酒之意也末章則言君臣醉飲相
 與祝之以為自今以始享豐年之報而又皆有福禄
[040-21a]
 以遺厥子孫則相樂之誠可謂盡矣夫以鹿鳴四牡
 皇皇者華君能下下以成其福禄至於天保則臣歸
 美以報其上惟君臣能如此故始於憂勤終於逸樂
 此魚麗之詩所以作也今此駜彼乗黃是君能下下
 也夙夜在公在公明明是臣能報上也至於鷺于下
 醉言舞是終於逸樂也周之文武以勤勞而成周家
 之業不過如此而已僖公之君臣果足以盡之乎陸
 農師以為鹿鳴之詩和樂而已非君臣有道也故六
[040-21b]
 月之序至四牡廢曰君臣缺矣至於此詩君有餘惠
 臣有餘敬則非特賔主而已此所以為君臣有道如
 陸農師之說則是鹿鳴之詩不如有駜之詩何其待
 文武之小而置僖公於文武之上邪
 黄曰或曰僖公之臣其賢惟公子季友臧文仲而已
 公子季友不能死子般之難閔公既立復歸於魯又
 不能死閔公之難為臣有道者果如是乎臧文仲下
 展禽廢六關妾織蒲作虚器縱逆祀祀爰居而孔子
[040-22a]
 以不仁不知稱之有道者果如是乎今曰君臣有道
 云者風俗澆薄毁譽失真如鄭人以共叔段為仁無
 道或以為有道也夫詩經孔子所刪而為萬世法安
 有無道謂之有道而孔子存之乎此且可以據一詩
 之意而未可必以春秋質之也夫詩以為君臣飲燕
 之樂而序以為頌僖公君臣有道而後可以為飲燕
 之歡無道而醉則可刺而不可頌也觀有駜一詩君
 有餘恩臣有餘敬其曰有道也固宜
[040-22b]
泮水頌僖公能修泮宫也
思樂泮水薄采其芹魯侯戾止言觀其旂其旂茷茷鸞
聲噦噦無小無大從公于邁思樂泮水薄采其藻魯侯
戾止其馬蹻蹻其馬蹻蹻其音昭昭載色載笑匪怒伊
教思樂泮水薄采其茆魯侯戾止在泮飲酒既飲㫖酒
永錫難老順彼長道屈此羣醜穆穆魯侯敬明其德敬
慎威儀維民之則允文允武昭假烈祖靡有不孝自求
伊祜明明魯侯克明其徳既作泮宫淮夷攸服矯矯虎
[040-23a]
臣在泮獻馘淑問如臯陶在泮獻囚濟濟多士克廣德
心桓桓于征狄彼東南烝烝皇皇不吳不揚不告于訩
在泮獻功角弓其觩束矢其搜戎車孔博徒御無斁既
克淮夷孔淑不逆式固爾猶淮夷卒獲翩彼飛鴞集于
泮林食我桑黮懷我好音憬彼淮夷來獻其琛元龜象
齒大賂南金
 李曰明堂位曰米廩有虞之庠也序夏后氏之序也
 瞽宗殷學也頖宫周學也明堂位之意以為魯得立
[040-23b]
 四代之學非獨頖宫也嘗疑其說若以得用天子之
 學則建辟廱可也何獨泮水哉況周乃辟廱也以泮
 水為周學則亦非也鄭康成注禮記以為泮之為言
 班也於是以班政教也及其注此詩則曰泮之言半
 也蓋東西門以南通水北無也康成之說不同蓋以
 禮記之字從半從頁此詩從水從半故於禮記則言
 其義於泮水則言其名二說不同且當以詩泮水字
 為正蓋以泮水為名則當以水求其義然康成之說
[040-24a]
 以為半水者蓋東西門以南通水北無水也以見諸
 侯降殺於天子之制天子之學謂之辟廱者辟取其
 圓也欲其觀之者平均諸侯降殺其制故但有泮宫
 也觀說文之言乃謂泮者諸侯鄉射之宫也西南為
 水東此為牆康成以為東西門說文以謂東西牆二
 說不同當待博識之士辨其非也鄭康成曰思樂僖
 公之修泮宫之水王氏則以思為語辭當從王氏說
 思如思皇多士之思同思皇亦是語辭也泮水之中
[040-24b]
 其可樂者以其有芹可采也孔氏之說則以謂既采
 其芹又觀其化蘇黄門則以謂吾思樂泮水之上雖
 無所得聊采其芹而已足矣是皆不以為取喻人才
 也如菁莪之詩曰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是以莪喻人
 才也文王有聲之詩曰豐水有芑武王豈不仕亦是
 以芑喻人才也此詩言薄采其芹薄采其藻薄采其
 茆皆是言僖公能育人才也芹水中之菜也藻水草
 也茆鳧葵也采藻采茆皆是采芹之意王氏之說則
[040-25a]
 以謂薄采其藻而其采也深矣次言薄采其茆而其
 采也加深是皆鑿說陸農師又從而廣其說芹者草
 之有香也藻者草之有文也茆者草之有味也言士
 始至則慕其香臭而至焉此采芹之譬也既至則學
 文此采藻之譬也及其知道之味嗜而學焉此采茆
 之譬也詩人所言不過樂所見而已不應如是之鑿
 也泮水之中其可樂也以其有芹可采也魯侯親至
 於學莫不觀其所見之旂其旂則茷茷而飛揚和鸞
[040-25b]
 之聲則噦噦而有聲國人無長無幼皆從公而徃以
 見國人從僖公之樂也鄭氏以為小大之臣非也蓋
 此之所言者國人耳漢明帝開辟廱冠帶縉紳之人
 圜橋門而觀聽者蓋億萬計今僖公修泮宫而國人
 從之者多宜矣其馬蹻蹻言魯侯至泮水其馬則蹻
 蹻然而壯以見其車馬之盛其音則昭昭以見其聲
 音之好載色載笑以見其顔色之和僖公之至泮水
 和其顔色非有所怒但欲教人也教人而至於有所
[040-26a]
 怒是非所謂樂育人材也惟其匪怒伊教此其所以
 為善育人材歟洪範所載而康而色亦此意也以國
 人之從公于邁其喜觀之如此僖公至泮水又且和
 顔恱色其樂教人又如此上下各盡其樂則泮水之
 中風化之盛可知矣第一章則言僖公之至泮水第
 二章則言僖公之教人第三章則又言魯侯之既至
 泮水又取其賢者與之飲酒也其所飲者㫖酒也其
 待賢才如此之厚則莫不祝之以天長與之以難老
[040-26b]
 之福然所以錫之以難老之福者則以魯侯能順賢
 者之長道而服魯國之衆也長道者道之長逺也魯
 侯之待賢者既盡其誠則賢人君子亦必以長道而
 告之魯侯又從而順之又足以見魯侯之賢也漢明
 帝建辟廱尊養三老五更帝正坐自講諸儒問難於
 前是皆偃然自大非人主之體也今僖公至泮宫能
 順賢者之長道然後知僖公之泮水有補於教化多
 矣穆穆魯侯此又言遵伯禽之法也言伯禽穆穆然
[040-27a]
 其徳則敬和而昭明其威儀則欽敬而恭順内有明
 德外又有威儀内外表裏無不盡善此民所以則之
 也然民之所以則之者非在於空言亦以僖公内焉
 能慎其明德外焉能慎其威儀故民所以慕其德而
 化之也允文允武言僖公信有文信有武矣而其功
 之光大乃至於烈祖也僖公遵伯禽之法盡其文武
 之道凡所行之事無不盡其孝故福禄是魯侯之福
 禄乃自求之也靡有不孝若一事不合於伯禽則非
[040-27b]
 所以為孝也僖公之允文如修泮宫可以見其文也
 僖公之允武如服淮夷可以見其武也然所謂文武
 者亦遵伯禽之法也伯禽亦嘗修泮宫矣亦嘗服淮
 夷矣魯僖公之修泮官與夫服淮夷亦是遵伯禽之
 法也駉之序言遵伯禽之法下文曰儉以足用寛以
 愛民則是僖公之節儉皆遵伯禽之法也此詩言允
 文允武昭假烈祖則是僖公之文武亦遵伯禽之法
 也其以節儉與夫文武觀之則僖公之孝可謂盡矣
[040-28a]
 故曰靡有不孝明明魯侯明明言明之至也魯侯能
 明其德故能修泮宫而服淮夷也此下序服淮夷之
 事古者天子將出征受成於學出征執有罪乃釋奠
 於學以訊馘告則是僖公征伐淮夷必先在於泮宫
 内與賢臣謀事焉故其返也則蹻蹻然有威武如虎
 之臣在泮之宫而獻馘又有善問之臣如臯陶者在
 泮宫之下獻所執之囚則必使善聽訟之臣察其辭
 而斷其罪也古者建學校養人材在此飲酒在此受
[040-28b]
 成在此獻功在此則學校之制不為虚設也鄭之鄉
 校以議執政之善否則是學校之建其有補於風化
 多矣豈徒文具而已哉後世之建學校不過誇示人
 物之盛求其有補於風化則未也僖公之所為未必
 如是然詩人之辭非不美不可以溢美而廢其詩也
 此下文申言服淮夷之事言多士濟濟而有威儀而
 能廣大其德心矣夫人心可謂廣矣以其無所不至
 無所不有也惟其為血氣所使一有豪髮之利則忿
[040-29a]
 而爭其心於是乎隘惟其洪厚未嘗偏躁此其心所
 以廣也心之廣矣故往征伐也則桓桓然而有威武
 逖逺淮夷於東南之地不得䖍劉我邉陲其功可謂
 大矣然多士又烝烝然而厚皇皇然而大未嘗諠譁
 未嘗輕揚無以爭訟之事而告於治獄之官惟在泮
 宫之中獻功而已此其所以為多士歟吳大聲也揚
 輕揚也訩訟也夫征伐有交爭者則必告於治獄之
 官左傳襄公二十六年楚子侵鄭鄭皇頡戍之出與
[040-29b]
 楚師戰敗穿封戍囚皇頡公子圍與之爭之正於伯
 州犂伯州犂曰請問於囚乃立囚伯州犂曰所爭君
 子也其何不知上其手曰夫子為王子圍寡君之貴
 介弟也下其手曰此子為穿封戍方城外之縣尹也
 誰獲子囚曰頡遇王子弱焉若穿封戍與公子圍爭
 安得為不吳不揚乎安得為不告于訩乎惟魯之臣
 子皆重厚未嘗有爭忿之心則其報功之際無有以
 所爭之訟告於治獄之官則治獄者不過斷囚之輕
[040-30a]
 重而已蓋爭其功者戰士之常也僥倖一勝於萬死
 一生之間惟圖厚賞而已則其爭功無所不至如王
 濬王渾平吳渾則以濬為不受節度濬則以䟽辨其
 非二人文爭如仇讎焉以魯人觀之則知渾濬為非
 矣蓋以魯之多士觀之則渾濬之心不得謂之濟濟
 伯州犂不得謂之淑問也此下文言魯之君臣不以
 一勝之故遂驕其志也淮夷既克之後其角弓則觩
 然而陳設其束矢則勁疾其戎車則甚大所謂徒御
[040-30b]
 者無有厭斁克平淮夷之後且如此可謂能持勝矣
 克平淮夷之後既已甚善而無有叛逆猶且固其謀
 猷此淮夷所以卒獲也夫一戰而驕則必墮敵人之
 計雖獲勝反以致敗所謂暫勝而已安得以為卒獲
 乎惟其既服淮夷之後其為謀也愈深故不墮敵人
 之計而敵人所以逺遁而臣服也翩彼飛鴞乃取譬
 也鴞惡鳥也翩然而飛者惡鳥也今乃集于泮宫之
 林食我泮宫之桑黮懷我好音集于泮林此則取喻
[040-31a]
 淮夷慕泮宫之化也懐我好音此則取喻淮夷之歸
 於我無有惡聲也憬說文曰覺悟也既來歸魯故獻
 其國之珍寶所謂珍寶者何也元龜也象齒也又有
 南方之金以見其向化也如此向也征伐淮夷猶未
 必心服今也來獻其琛元龜象齒大賂南金則可謂
 心恱誠服矣觀書所載魯侯伯禽宅曲阜徐戎並興
 東郊不開作費誓以魯侯之時淮夷為患猶且如此
 則淮夷世世為患久矣今僖公之時乃使之來獻其
[040-31b]
 琛元龜象齒大賂南金果何道而致之邪孟子曰以
 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養人然後能服天
 下觀武王作辟廱也自東自西自南自北無思不服
 若武王者可謂能以善養人者也今僖公乃能為武
 王之所為乎使僖公果能為武王之所為則是春秋
 之諸侯亦可以比肩武王矣
 黄曰天子之學曰辟廱諸侯之學曰泮宫故雅稱武
 王曰鎬京辟廱無思不服而頌稱僖公曰既作泮宫
[040-32a]
 淮夷攸服夫世俗以學校為不急之務而武王以之
 服天下僖公以之服一國此所謂善政不如善教之
 得民也孟子當戰國之時而以謹庠序之教為急使
 戰國之君能去其世俗之說而從吾孟子之說則國
 不必富兵不必強人心歸之有不可辭者泮宫之頌
 八章而三章皆以思樂泮水為言夫泮水之中初無
 可說可玩而人情之樂形於歌詠不能自止其所樂
 果何事邪孟子曰人樂其父兄之賢者而菁莪之詩
[040-32b]
 亦曰能長育人材則天下喜樂之矣魯人之樂泮水
 非樂乎泮水也樂乎僖公之賢而人材所賴以長養
 成就也樂心一生則烏可已觀其旂則樂其茷茷聞
 其鸞則樂其噦噦見其馬則樂其蹻蹻愛其人則亦
 愛其物也薄采其芹薄采其藻芹藻微物也而樂之
 有餘所樂者在僖公而寓於芹藻也吁僖公何以得
 此於人哉載色載笑即之也温匪怒伊教循循善誘
 其心休休而有容粹然而不怒僖公育材可見矣穆
[040-33a]
 穆魯侯敬明其徳敬慎威儀維民之則夫容貌之温
 威儀之謹此豈勉強所能為哉温良本於天性則有
 自然之和至誠得於素養則有自然之恭動容周旋
 而中禮然後見其盛德之至僖公之所以為賢者益
 可見矣在泮獻馘在泮獻囚在泮獻功以見僖公雖
 征伐聽訟之事而不忘庠序之教也在泮飲酒以見
 僖公略其邦君勢位之尊而與賢者相忘於醉酒飽
 徳之樂也吁僖公之賢如此魯人將何以報之邪翩
[040-33b]
 彼飛鴞集於泮林食我桑黮懷我好音夫鴞何知也
 而猶懷其好音況於人乎憬彼淮夷來獻其琛元龜
 象齒大賂南金淮夷何知也而猶感其徳況魯國乎
 惟僖公有不可忘之徳而魯人有不能忘之情則相
 與頌而歌舞之以期長守富貴而與過厯之期相為
 無窮也故曰既飲㫖酒永錫難老此豈魯人之私願
 邪仁者之夀天理之必然而亦人情之公願也夫鄭
 國之學不修子衿刺之僖公既修泮宫魯人頌之世
[040-34a]
 俗以學校為不急之政而乃人情怨樂之所係則是
 果為不急之政邪惟當時之急乎此而僖公獨先之
 此魯人之所以頌其能修泮宫也
 
 
 
 
 
[040-34b]
 
 
 
 
 
 
 
 毛詩集解卷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