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c0012 毛詩李黃集解-宋-李樗 (master)


[006-1a]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六    宋 李樗黃櫄 撰
北門刺仕不得志也言衞之忠臣不得其志爾
岀自北門憂心殷殷終窶其矩/反且貧莫知我艱已焉哉
天實為之謂之何哉王事適我政事一埤避支/反益我我
入自外室人交徧讁我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王
事敦我政事一埤遺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摧我己焉
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006-1b]
 李曰言衞之諸臣盡瘁於國而不免於終窶且貧不
 得志甚矣記曰忠信重禄所以勸士大夫忠信所以
 待之重禄所以養之然後可以勸士今衞之忠臣其
 盡瘁如此且不免於終窶且貧將何以為勸養之道
 然人臣事君惟效其忠而已若以利禄存心則是懐
 二心以事其君也表記曰故君子不以小言受大禄
 不以大言受小禄也以小言受大禄則報踰其分固
 不當受也以大言受小禄是不見知於君亦所不當
[006-2a]
 受也衞之忠臣終窶且貧是不見知於君也可知非
 是專較其廩禄之厚薄也○出自北門憂心殷殷毛
 氏説以北門背明向隂喻已仕於暗君猶行而出北
 門諸家之説皆同據此詩但以從王事出自於北門
 矣非取譬於暗君也下文曰王事適我則以王事有
 所之往矣憂心殷殷者言君子不得志而小人用事
 此其所以可憂也終窶且貧先儒以謂貧窶兩事窶
 謂無財可以為禮貧謂無財可以自給竊謂貧窶不
[006-2b]
 必如此分别爾雅曰窶貧也窶只是貧而兼言之以
 見貧之甚也莫知我艱説者謂終窶且貧君之莫我
 知也莫知我艱固是人之莫我知然亦不必如此分
 别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君己不我知則君之
 罪也今也歸之天而不怨於君乃知天命者之言也
 王事適我政事一埤益我適之也埤厚也敦近也遺
 加也言王國之事皆就於吾身而吾終窶且貧是徒
 勞也故自外入室人交徧來責沮我見其勞苦而家
[006-3a]
 之窶貧不能無怨使忠臣而亦懷怨懟則與無知之
 婦人何異故但歸之於天而曰已焉哉天實為之謂
 之何哉然此詩云婦人或讁之或摧之則與殷其雷
 召南之大夫逺行從政不遑寜處其室家能閔其勤
 勞勸以義也大異矣夫自古無道之世無功者受禄
 有功者不見知無功而受禄則若伐檀之詩是也不
 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
 貆兮此之謂無功而受禄有功不見知則此詩是也
[006-3b]
 王事適我政事一埤益我而不免於貧窶則衞君不
 我知也甚矣無功者食禄有功者不見知則有功者
 必怨故北山之詩我從事獨賢役使不均以至於不
 知呌號或慘慘劬勞而怨憾之情如此今北門之詩
 則不然是能安窮順受歸之天者也昔公伯寮愬子
 路於季孫孔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
 與命也魯平公欲見孟子而嬖人沮之孟子曰吾之
 不遇魯侯天也夫孔孟所以能過人者以其能樂天
[006-4a]
 知命也而北門之大夫亦爾可謂賢矣王氏乃以謂
 人臣事是君為容悦者其北門大夫之謂乎若有道
 之士道合則從不合則去其説不合詩人之意龜山
 已言其非矣兹所以不復云
 黃曰此詩言出自北門是特忠臣役於王事自北門
 而出耳諸人以背明向隂喻其君之昏闇安有為人
 臣子以仕不得志而遽以昏闇喻君乎韓文公貶知
 潮州見吏與民盛言朝廷清明天子愛民而未嘗敢
[006-4b]
 有怨辭也蓋臣之於君猶子之於父雖勞而不敢怨
 惟當泣於旻天以自責己而已北門之忠臣役於王
 事而困於貧窶旣不見知於其國復不見知於其家
 自常人處之有不能堪者而此詩特歸之天可謂不
 見是而無悶人不知而不愠也嗚呼匪兕匪虎而孔
 子弦歌不輟嬖人臧倉沮孟子孟子曰吾不遇魯侯
 天也北門之忠臣可謂樂天知命
北風刺虐也衞國並為威虐百姓不親莫不相攜持而
[006-5a]
去焉
北風其涼雨于付/反雪其雱普康/反惠而好呼報/反我攜手同
行其虛其邪音/徐旣亟紀力/反只且子余/反北風其喈雨雪其
芳非/反惠而好我攜手同歸其虚其邪旣亟只且莫赤
匪狐莫黒匪烏惠而好我攜手同車其虚其邪旣亟只

 李曰言衞之君臣並為威虐故百姓不親相攜持而
 去他國也夫三代之時君有愛民之心故天下之人
[006-5b]
 並蒙其澤自三代而後君臣上下同惡相濟秦始皇
 之為君虐甚矣李斯之為臣復以暴虐漢武帝之為
 君暴甚矣而張湯杜周之為臣皆一時之酷吏唐武
 后殘忍加以來俊臣之徒為之爪牙是皆同惡而相
 濟使人臣而有愛民之心而君暴虐則為臣者當奉
 身而去使人君而有愛民之心而其臣暴虐則君當
 黜之今也君臣並為威虐則是上下一體此百姓所
 以舍無道之國而之有道之國也○北風其涼雨雪
[006-6a]
 其雱北風寒涼之風也雱盛也喈疾也霏甚貌歐陽
 公説云雖風雨如此有與我相惠好者當相與攜手
 同行同歸衝風冒雪避衞之虐亦不憚雨之寒而往
 也然詩人之意以風雪寒盛喻君政酷暴病虐百姓
 如終風之詩云終風且霾終風且曀之𩔖皆取譬於
 暴虐而此詩亦然程氏云四時之風春而自東生物
 也夏而自南長物也秋而自西成物也冬而自北殺
 物也以北風之肅殺於物故多興虐政也風而又雪
[006-6b]
 者則其雪甚矣王氏之説曰北風之寒也而以為涼
 北風之厲也而以為喈此以言其為威雨雪之散也
 而以為雱雨雪之集也而以為霏此以言其為虐則
 鑿之甚矣惠而好我攜手同行言彼有推恩惠而好
 我者我與此人攜手而去欲其共歸有徳者也曰同
 歸同車者皆同行之意故也而王氏云乘車則非賤
 者也攜手同行則賤者去也攜手同車則貴者去之
 矣言國人無貴賤皆憚其威虐莫不舍之而適他國
[006-7a]
 也蓋民常情去就視君書云厥終智藏瘝在夫知保
 抱攜持厥婦子以哀籲天徂厥亡出執瘝病也言在
 位皆為民之病紂旣威虐而在位者又皆為斯民之
 病則民安得不攜持而去及其出亡也紂出執之然
 民終不可得而留也其虚其邪旣亟只且鄭氏以虚
 邪容止也言在位之人其威儀虚邪寛仁者今皆盡
 為亟刻之行矣其説不通王氏以虚邪只作如字讀
 其虚者不以忮害物邪者不以正格人二者雖君子
[006-7b]
 小人之道不同然宜皆不為威虐者也以虚為君子
 以邪為小人其説鑿矣惟歐陽程氏之説為當歐氏
 之説曰其可虛邪而不進乎當急去之矣程氏以虛
 邪為雍容只且助語言尚可寛容徐緩乎宜急去之
 夫民之去父母國豈人之本情也哉昔孔子去魯曰
 遲遲吾行也去父母國之道也今衞之暴虐而民急
 去者蓋恐遲留於此而遭其禍必有大不忍於此而
 奪其情也莫赤匪狐莫黑匪烏王氏狐赤烏黑莫能
[006-8a]
 别也鄭氏云赤則狐也黒則烏也猶今君臣相承為
 惡如一歐陽又以謂民各呼其𩔖而往皆不如程氏
 莫赤者匪狐乎莫黒者匪烏乎以見其色而知其物
 也豈難辨哉觀其政之道則知其暴虐將及於人矣
 蓋望其赤則知其為狐望其黒則知其為烏為虐則
 知其為禍必矣如周之興不必觀其白魚之祥但觀
 其興仁政則知其必興矣如紂之亡不必觀其晝星
 見而雨但觀其虐則知其必亡矣夫民撫我則后虐
[006-8b]
 我則讎使人君能撫其民民必翕然歸之雖欲敺之
 而民不去也使人君虐其民則民望望然去之欲撫
 而留之亦不可也旣去無道之國則必歸有道之國
 蓋無道之國敺民也孟子為叢敺雀者鸇也為淵敺
 魚者獺也為湯武敺民者桀與紂也如漢高祖入關
 秋毫無所取與民約法三章去秦之暴政而民皆悦
 之迨項羽入關焚燒宫室而秦民失望若羽者正為
 髙祖敺民也為人上者可不戒哉
[006-9a]
 黃曰觀此詩而見民情之不可失也夫人情豈欲去
 其室家而之他國哉而北風之詩言衞之人略無愛
 君之心歟君臣並為威虐則民無所措手足其欲去
 塗炭而坐衽席避水火而適樂郊亦民情之所同然
 歟孟子曰為叢敺雀者鸇也為淵敺魚者獺也為湯
 武敺民者桀與紂也觀湯武之興而簞食壺漿之迎
 有不辭者漢髙祖入關而父老爭持牛酒民情所在
 其可一日失乎人君苟能𤼵政施仁則耕者皆欲耕
[006-9b]
 於其野商賈皆欲藏於其市行旅皆欲出於其塗賢
 者皆欲立於其朝而尚忍去之哉
靜女刺時也衞君無道夫人無徳
靜女其姝赤朱/反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蘇刀/反首踟直/知
反/直朱/反靜女其孌貽我彤徒冬/反管彤管有煒于鬼/反
音/悦音/亦女美自牧歸荑洵音/荀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
之貽
 李曰衞宣公之無道上焉納於夷姜下焉又納於宣
[006-10a]
 姜故國人化之而淫風盛行詩序曰刺時也以衞之
 風俗皆效宣公而為淫亂之事故谷風之詩言衞之
 人化其上○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毛鄭王張皆以
 為美詩如毛氏云城隅以言其髙而不可踰此但説
 城隅兩字至於俟我則説不出張氏則以為夫人居
 後宫之西北是城隅也俟我人君也此猶可説也於
 自牧歸荑則説不行惟歐陽以為刺時詩衞人化其
 上雖貞靜之女亦俟我於城隅旣而失約求之不見
[006-10b]
 故搔其首而踟躕靜女其孌貽我彤管靜女孌然而
 美好遺我以彤管彤赤色赤色之管可以悦人如女
 色之美可以悦懌也自牧歸荑言自牧田之地而歸
 我以荑荑茅之始生也信為美且異然非可以比女
 人之美但遺之以為美耳男女相遺正如溱洧之詩
 云贈之以勺藥之𩔖東門之枌之詩貽我握椒從歐
 陽之説惟彤管可疑其説難通惟毛鄭之意謂彤管
 者后夫人必有女史所書后妃羣妾功過之筆歐陽
[006-11a]
 則以謂彤管旣是王宫所有之物靜女何由得之況
 古者針筆皆有管樂亦有管不知所謂彤管何物也
 如左𫝊定公九年靜女之三章取彤管焉杜元凱以
 為三章之詩雖説美女美在彤管則又以為美事今
 但闕之以待知者
 黃曰歐陽公以為貽我彤管如贈之以勺藥貽我握
 椒之𩔖是特男女相遺以通情結好云耳古者鍼筆
 皆有管樂器亦有管彤管乃色之尤美者毛鄭以為
[006-11b]
 女史所執以書后妃羣妾功過之筆而歐陽子辨之
 予以謂毛鄭之説必有自來不可非也左𫝊定公九
 年言靜女三章取彤管焉杜元凱注以為三章之詩
 雖説美女美在彤管則歐陽之説為不通矣歐陽疑
 俟我於城隅非靜女之事予以為俟我於堂乎而以
 待親迎之禮今宣姜與宣公為淫奔之行則又不足
 言此故詩人刺之
新臺刺衞宣公也納伋之妻作新臺於河上而要於遙/反
[006-12a]
之國人惡之而作是詩也
新臺有泚七禮/反河水瀰瀰莫爾/反燕婉之求籧音/渠音/除
斯淺/反新臺有洒七罪/反河水浼浼音/每燕婉之求籧篨不殄
魚網之設鴻則離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李曰宣公上烝於夷姜而生伋為伋娶其妻伋之妻
 自齊來宣公聞其色之美欲納之又恐其不從焉故
 於河上作新臺而要之國人皆知其惡宣公不自知
 其惡此宣所以為宣也○新臺有泚河水瀰瀰毛氏
[006-12b]
 云泚鮮明貌瀰瀰盛貌洒髙峻也浼浼平也王氏以
 泚為清瀰為盛言為清潔之臺而盈其淫汚之行毛
 氏以水所以潔汚穢反於河上而為淫昬之行二説
 皆非原詩人之意蓋以記其作新臺於河上而水瀰
 瀰泚泚而已新臺臨河今澶州尚存遺地燕婉之求
 籧篨不鮮燕婉安順也籧篨不能俯者也戚施不能
 仰者也鄭氏説以齊女來嫁於衞其心本求燕婉之
 人謂伋也反得籧篨不善之人謂宣公也此説固然
[006-13a]
 至於籧篨為口柔戚施為面柔其説非也王氏以籧
 篨不能俯者所以刺宣公之無見於下戚施不能仰
 者又以言齊女之無見於上是以亂人倫而不恥也
 亦非也惟蘇黃門之説謂此二者天下惡疾而詩人
 之言所以深惡宣公也其説得之矣而歐陽公謂宣
 公之築臺求燕婉之樂國人過其下者皆仰而視之
 旣而惡之又不能仰視皆不如蘇氏之説其曰籧篨
 不鮮者言籧篨之疾不善也不殄者言籧篨之疾不
[006-13b]
 絶此見其惡疾之多也魚網之設鴻則離之夫網者
 所以求魚今也鴻反離之是其所得非所求也如宣
 姜本求伋而反得宣公是也觀此詩則國人惡宣公
 甚矣國人深惡之而宣公乃安然而為之宣公其非
 人乎聖人存此以戒後世後世之君宜懲其轍而乃
 有踵其惡者如楚平王為太子建娶於秦費無極言
 秦女美王遂自娶之唐明皇為壽王娶楊妃聞其美
 色更為壽王别娶而自納為妃是此三君者其惡一
[006-14a]
 也故左𫝊載子産警蔡侯之惡曰其不免乎若不免
 必由其子其為君也淫而不父僑聞之如是當有子
 患乎其後景公果為太子班所殺以此見其為惡之
 報也衞宣公楚平王唐明皇雖無景公之禍然宣公
 之子伋壽皆為所殺惠公奔齊其後惠公子懿公為
 狄所滅楚平王有鞭尸之禍吴入郢幾失其國唐明
 皇末年盜𤼵幽陵身竄南蜀幾失天下則知淫亂之
 禍其報如此可不戒哉
[006-14b]
 黄曰此一詩乃國人惡宣公之辭鄭氏失其義辯鄭
 氏者又從而自戾之歐陽公謂宣公淫恣於新臺之
 上國人過其下者或仰面而視之故曰籧篨戚施按
 國語謂籧篨戚施與焦僥侏儒之𩔖謂之八疾則詩
 人之意以為宣公之惡疾不少而且不絶也向烝夷
 姜今又淫宣姜其惡疾可勝言哉燕婉之求或以為
 伋予以為宣公美辭順語而惑宣姜也則詩人之意
 明矣宣公之疾固疾也而宣公不自知其疾故詩人
[006-15a]
 疾之後世如楚平王唐明皇皆為此疾所敗至於幾
 死可不畏哉
二子乗舟思伋壽也衞宣公之二子爭相為去/聲死國人
傷而思之作是詩也
二子乗舟汎汎其景願言思子中心養養二子乗舟汎
汎其逝願言思子不瑕有害
 李曰宣公納伋之妻生壽及朔朔與其母愬伋於公
 公使之齊使盜先待於隘欲殺之壽知以告伋使去
[006-15b]
 之伋曰君命也不可逃壽竊其旌以先往盜遂殺之
 伋至曰君命殺我壽有何罪賊又殺之見桓公十六
 年國人見無罪而死作是詩以思之○二子乗舟汎
 汎其景蘇氏以二子自衞適齊必渉河乗舟然焉知
 自衞適齊以為乗舟耶不如歐陽以為譬喻言乗舟
 者無所維制汎汎然徒見其影則其終必有覆溺之
 禍二子之輕生此所以有見殺之禍也國人救之而
 不可得是以思之養養然憂而不知所定也逝者往
[006-16a]
 也不瑕有害者蘇氏言二子若避害而去於義非有
 瑕疵也而曷為不去哉衞宣公奪伋之妻而又殺伋
 楚平王奪建之妻而又殺建二人所為若合符節人
 君一惑於色則父子之間害恩害義如此乃知好色
 之為害也夫宣公旣奪其妻矣而又從而殺之則宣
 公之罪也然而於伋亦不能無過焉蓋父之命有可
 從者有不可從者如舜之為子見大杖則走小杖則
 受小杖則受是可從大杖則走是不可從也不從父
[006-16b]
 之命則其過在己陷父不義則是歸過於父與其歸
 過於父寜且歸過於己也今也伋旣不能避害而見
 殺是不可從而從也壽之爭死非所宜矣無救於兄
 而重父之過君子以為非義也昔晉獻公將殺其太
 子申生重耳令去其國申生曰不可君謂我弑君也
 天下豈有無父之國吾何行如之遂縊於新城是以
 謂之恭世子矣太子申生謂之恭則可而謂之孝則
 未可也若伋壽以恭名之則可論其孝則亦未可也
[006-17a]
 黃曰楚平王奪建之妻而殺建衞宣公奪伋之妻而
 殺伋私慾旣甚天理必絶若仇讎然風俗敗壞至此
 極矣或曰是敗風俗也聖人何為不刪曰聖人所以
 示戒於後世也聖人以宣公淫亂之事為衞風之首
 而齊人救衞之亂為衞風之終聖人之意深矣天下
 國家所以維持安全者禮也禮亡矣其能國乎父子
 相為仇敵則與夷狄何異天理旣亡人倫旣亂則與
 禽獸何異衞之為夷狄所闚者久矣不然則蕞爾之
[006-17b]
 狄何能一旦舉堂堂之大國而墟其社稷哉辛有適
 伊川見被髮而祭於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今
 宣公淫亂至於殺其二子是亦戎狄而已矣則衞之
 為狄所滅非一朝一夕之故也聖人不刪宣公淫亂
 之詩而以木𤓰之詩繋之於終焉蓋君以此始必以
 此終人君於閨門衽席之間可不戒哉可不畏哉
音/庸柏舟詁訓傳第四    國風
柏舟共音/恭姜自誓也衞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守義父母
[006-18a]
欲奪而嫁之誓而弗許故作是詩以絶之
汎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徒坎/反彼兩髦音/毛實維我儀之死
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諒人只汎彼柏舟在彼河側髧彼
兩髦實維我特之死矢靡慝他得/反母也天只不諒人只
 李曰共伯者衞僖侯之子也史記云衞共伯之弟和
 是為武公知有寵於釐侯釐侯多與之賂和以賂賂士襲
 攻共伯於墓上共伯入釐侯羨自殺衞人因葬於釐
 侯旁按詩序曰衞世子共伯早死其妻守義初無篡
[006-18b]
 奪之文且武公賢者衞人謂睿聖武公奪適之事未
 可以誣之故疑之而不録也今以詩觀之但蚤死則
 知子由之説為然夫篡奪天下之大惡也以武公之
 睿聖豈為是哉猶後世以宰予為與田常作亂也蘇
 子能辯其誣善矣世子旣蚤死共姜能守義父母欲奪
 而嫁之則誓而弗許故作是詩以絶之所以止父母
 奪己之意也○汎彼柏舟亦汎其流王氏立説以柏
 非不可以為舟然而為舟者非柏之所宜以譬之女
[006-19a]
 非不可以再嫁而再嫁非女之所宜王氏之説多以
 柏為不宜舟如前柏舟亦曰柏者天下之良材也不
 以為舟皆非也前之柏舟則其意在於汎汎其流言
 柏舟不可以載物而徒汎其流則其誣一也此柏舟
 則其意在於從中河也共姜自誓若柏舟之為物當
 常在中河如婦人之義當常在夫家若捨之而之它
 則不可中河即河中也如在彼中谷即谷中也在彼
 河側亦言其在河之側與上文其意則同矣髧兩髦
[006-19b]
 之貌兒生三月剪髮為鬌男角女羈内則注云髦者
 用髮為之象幼時鬌其制未聞喪大記云小斂主人
 脱髦則共伯之死時僖侯已葬去髦久矣猶云兩髦
 者孔氏云追本在父母時飾也實維我儀儀匹也言
 共伯實我之匹也特亦匹國語云丹朱憑身以儀之
 是亦儀匹之意也之死矢靡它誓至死而無有它心
 也母也天只不諒人只天也父也母也言父母何不
 信我而欲奪己以再嫁乎夫忠臣不事兩君貞女不
[006-20a]
 嫁二夫易曰恒其徳貞婦人吉夫子凶象曰婦人貞
 吉從一而終也則知婦人之節蓋當如此然而風俗
 薄惡禮義消亡雖有七子之母猶不能安其室若共
 姜者當共伯蚤死能守節義不嫁乃不從父母之意
 可謂難能矣後漢蔡琰始適河東衞仲道旣而夫亡
 又適胡人凡兩適夫其節已失矣然而博學有才辯
 妙於音律范曄載之於列女傳夫以博學才辯乃婦人
 之末節至夫死不嫁乃婦人之大節彼旣失其大節
[006-20b]
 而區區於末節何足道哉琰之失節比之共姜固萬
 萬不相侔而范曄之去取異矣吕吉甫嘗曰匹婦不
 嫁無以自存共姜乃衞世子之妻公室之婦其勢非
 不能自存故以不嫁為宜此説非也後世婦人有改
 嫁者以謂飢寒所係遂失節而再嫁殊不知失節之
 大罪不容誅飢寒之患所係者小再嫁而失節所係
 者大五代王凝妻不忍以手見汚於人為一身之累
 遂斷其手雖死不避況於飢寒乎以此見吉甫之説
[006-21a]
 又不然也
 黃曰予嘗讀詩至鄘之柏舟喟然而歎曰當衞國淫
 亂之時而猶有若是婦人也哉吾乃今知天理之不
 可泯沒而天下未嘗無正人也共伯雖死妻能守義
 父母欲奪嫁之而誓弗許其守死不貳之志雖忠臣
 正士無以過其節孔子刪衞之詩而亦幸之深也是
 其所以首鄘風乎汎彼柏舟在彼中河以喻婦人雖
 亡其夫而不可以它適也髧彼兩髦實維我儀言婦
[006-21b]
 無夫不事膏沐自誓以此終其身也特以言實我之
 特節如此不必以為匹也婦人從夫人臣事君其義
 不可不明而不可有貳心此皆當然之事而在衞國
 則有深可貴者唐太宗賜蕭瑀曰疾風知勁草板蕩
 識忠臣吾亦於衞國淫風而深歎共姜守義之志也
牆有茨衞人刺其上也公子頑通乎君母國人疾之而
不可道也
牆有茨不可埽也中冓古候/反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
[006-22a]
言之醜也牆有茨不可襄也中冓之言不可詳也所可
詳也言之長也牆有茨不可束也中冓之言不可讀也
所可讀也言之辱也
 李曰閔公二年左傳曰初惠公之即位也少齊人使
 昭伯烝於宣姜生齊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許穆夫
 人昭伯者即公子頑也乃惠公之庶兄宣姜惠公之
 母也王氏曰當是時惠公幼故刺其上也楊龜山乃
 以為不然言衞人化其上故淫風大行公子頑之惡
[006-22b]
 國人雖疾之而不可道序言刺其上者蓋推本而言
 之非謂惠公之幼也○牆有茨不可埽也毛氏謂牆
 所以防非常茨蒺藜也欲埽去之反傷牆如毛氏之
 説不可埽則得詩人之本意而謂墻所以防非常茨
 蒺藜非也鄭氏又從而附其説歐陽詳言之矣王氏
 又以謂牆所以限制内外有避嫌之道故以況君牆
 茨為之穢故以況公子頑是亦毛氏之意不可取也
 惟歐陽公云宣姜是國君之母欲誅公子頑則暴宣
[006-23a]
 姜之罪傷惠公子母之道故不得而誅耳詩人乃引
 蒺藜人所惡之草今乃生於牆理當埽除然欲埽則
 恐傷墻以比公子頑罪當誅戮則惟恐傷惠公子母
 之道其義如此此説是也蓋詩人欲埽去牆之茨又
 恐傷其牆正猶投鼠忌器鼠近於器故不可投也茨
 生於牆不可埽也不可襄者如詩人謂玁狁于襄是
 也束者束而去之也中冓之言宫中所冓淫亂之言
 也詳審也讀毛氏云抽也不必以讀為抽但宣露之
[006-23b]
 意也善乎楊龜山之言曰公子頑通乎君母閨闥之
 言至不可讀其汚甚矣聖人何取而著之於經也蓋
 自古淫亂之君自以謂祕宻於閨門之中世無得而
 知然行無隱而不彰言無細而不聞苟行淫昬於庭
 闈而牀簀之言無不踰于閾外其為諷誡深矣蓋天
 下之理莫見乎隱莫顯乎微雖鼓鐘于宫聲聞于外
 潛雖伏矣亦孔之炤此勢之必然也昔班固作漢史
 凡諸侯王為淫亂之事褻瀆之言一 一備載似非作
[006-24a]
 史之體也然得詩人垂戒之意也彼漢之諸王當其
 為惡謂世莫之知今史臣載於書則是當世亦知之
 以是知惡之不可掩也若秦之時誹謗者誅偶語者
 棄市想秦之過惡是無知之者也然攷之史無不具載
 則人亦知之大抵人之為不善固欲人之不言人之
 不知然終不免於人之言人之知也由是觀之則是
 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學者其可不盡心於斯言
 乎一云殿中通謂之中冓
[006-24b]
 黃曰衞國淫亂之風及於牆有茨之詩有不可言者
 矣言之則汚齒牙書之則汚簡䇿詩人以為不可道
 其疾之深矣宣公納伋之妻而公子頑通乎君母傳
 曰君以此始亦以此終曽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
 反乎爾者也
君子偕老刺衞夫人也夫人淫亂失事君子之道故陳
人君之徳服飾之盛宜與君子偕老也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音/加委委於危/反佗佗徒何/反如山如河
[006-25a]
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玼音/此兮玼兮其之翟也
真忍/反髮如雲不屑相節/反徒帝/反也玉之瑱吐殿/反也象
之揥勑帝/反也揚且之皙星歴/反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
也瑳七我/反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縐仄救/反絺是紲息列/反
符袁/反也子之清揚揚且之顔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
于眷/反
 李曰夫人宣姜也言宣姜淫亂失事君子之道故詩
 人陳古人君之徳以諷之鄭氏謂人君乃小君也或
[006-25b]
 者小字誤作人耳理或然也小君者言其徳只足以
 為國君之配故服其夫人之服而宜與君子偕老如
 文王之后太姒有關雎之徳故詩曰天作之合言其
 配文王實天作之也今宣公淫亂以宣姜配之是其
 同惡相濟也故詩人深責宣姜徒盛其衣服而無其
 徳不足與君子偕老之道也○君子偕老副笄六珈
 副者后夫人祭服之首飾周禮追師掌王后之首服
 為副編次副之為言覆也所以覆首而為之飾毛氏
[006-26a]
 云副者后夫人之首飾編髮為之祭統曰夫人副褘
 蓋首著副而服褘衣也笄衡笄也以玉為之垂於副
 之兩傍當耳其下以紞懸瑱是也六珈者鄭氏云珈
 之為言加也副旣笄而加此飾如漢金歩搖之上飾
 也古之制所有未聞然考之後漢輿服志歩搖以黃
 金為山題貫白珠為桂枝相繆一爵九華熊虎赤羆
 天鹿辟邪南山豐大特六獸詩所謂副笄六珈者蓋
 漢之時皇后之飾如此亦是倣象此詩之制也然畢
[006-26b]
 竟不知六珈果何物耶但見其加上者飾之有六而
 所施之處亦未知釋訓云委委佗佗美也孫炎曰委
 委行之美佗佗長之美蓋言其威儀也言其行歩詳
 緩長大之美如山之崇如河之深如山之崇則不至
 於慢易如河之深則不至於淺狹象服是宜象服謂
 褕翟闕翟也夫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則有
 徳矣故可以穪其服今也以宣姜之淫昬其如是服
 何玼兮玼兮其之翟也説文曰玼玉色之鮮也言褕
[006-27a]
 翟闕翟其色之鮮也褕翟刻繪為翟形畫以五色綴
 之於衣闕翟者亦刻繪為翟形但不畫以五色故謂
 之闕翟此二者皆侯伯夫人之服鬒髮黑也左昭公
 二十八年有仍氏生女鬒黒而甚美光可以鑑故舉
 詩云鬒髮如雲服虔云美髮為鬒是鬒為黒髮也如
 雲衆也屑潔言其髮之美故不以髢為屑潔説文曰
 髢益髮也言人髮少聚他人髮益之今此髮旣美矣
 故不用他人之髮以益之也瑱所以塞耳也以玉為
[006-27b]
 之如淇奥曰充耳琇瑩是也揥所以摘髮也以象骨
 為之如葛屨詩佩其象揥是也揚眉上廣其面之色
 又白皙也左傳曰澤門之皙是也上旣言衣服容貌
 之盛以此言其胡然而尊如天耶胡然而尊如帝耶
 以其有徳故尊之也鄭氏以帝為五帝其説出於穿
 鑿其語不可信胡然而天胡然而帝蓋反覆言之程
 氏以帝為君亦不必如此瑳兮瑳兮説文曰玉色鮮
 白也瑳兮言其展衣之白也絺以葛為之縐絺絺之
[006-28a]
 蹙蹙者是紲袢也毛氏云是當暑袢延之服王氏則
 據説文袢當讀絆然袢字又與絆繫字同紲與褻狎
 之褻字同此紲袢人只作紲是自為異同難以取信
 毛氏但言袢為當暑袢延之服至於紲字全不見義
 王氏之説曰暑服則加紲袢焉所以自斂飭也清視
 清明也揚廣揚而且顔角豐滿也信如此之人可以
 為邦之媛也媛美女也王氏云以展為有信誠之道
 焉且王氏旣以上文為冶容又以下文為有誠信其
[006-28b]
 文殊不相貫故知展如之人兮蓋言其服飾之盛容
 貌之美信如此之人然後可以為邦之媛也表記曰
 君子服其服則文之以君子之容有其容則文之以
 君子之辭遂其辭則實之以君子之徳苟為徒服其
 服而無徳與衣猿狙以周公之服者何以異夫人所
 以服者以其有徳而已豈直以衣服為觀美耶善乎
 東坡之言曰夫詩者不可以言語求而得必觀其深
 意焉故其譏刺是人也不言其所為之不善而言其
[006-29a]
 爵位之尊車服之美而民疾之以見其不堪也君子
 偕老副笄六珈赫赫師尹民具爾聸是也其頌美是
 人也不言其所為之善而言其冠弁之華容貌之盛
 而民安之以見其無愧也緇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
 兮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是也詳觀於詩大槩如此如
 充耳琇瑩㑹弁如星是國君之稱其服也如蜉蝣之
 羽衣裳楚楚是國君之不稱其服也朱幩鑣鑣翟茀
 以朝是夫人之稱其服也如此詩是夫人之不稱其
[006-29b]
 服也左氏傳曰服之不衷身之災也今也夫人無其
 徳而徒服其服故國人譏之若此豈非身之災乎
 黃曰東坡云云見前君子偕老一詩盛言夫人服飾
 之盛而當思所以稱之以愧宣姜耳副笄六珈揚且
 之皙也止上一段/見李則又有其容矣旣有其服又有其
 容當思所以稱之瑳兮瑳兮是紲袢也止並見/李其末
 章又言信有如此之人而後可以助人君之内治以
 為邦人之倚賴其微意以責其不能如此蓋服必與
[006-30a]
 徳稱而後可以無愧不然則彼其之子不稱其服所
 謂以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盜思奪之矣
桑中刺奔也衞之公室淫亂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
相竊妻妾期於幽逺政散民流而不可止
爰采唐矣沬音/妹之鄉矣云誰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
中要於遙/反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爰采麥矣沬之
北矣云誰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
我乎淇之上矣爰采葑矣沬之東矣云誰之思美孟庸
[006-30b]
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李曰衞之夫人淫亂臣下化之在位相竊妻妾期於
 幽逺故政教荒散世俗流移淫亂成風不可止也記
 曰鄭衞之音亂世之音也比於慢矣桑間濮上之音
 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正
 此詩之謂也爰采唐矣唐是蒙也爾雅曰唐蒙女蘿
 女蘿菟絲蘇云唐菟絲也託采唐以相誘也蓋其采
 唐於沬之鄉其所思乃在於孟姜正氓所謂匪來貿
[006-31a]
 絲來即我謀是也鄭云於何采唐必沬之鄉沬邑名
 也沬鄘邑近衞地書曰明大命於妹邦紂都朝歌即
 此是也云誰之思所思者誰乎在於美好孟姜為淫
 亂也所以思孟姜者蓋孟姜與我期於桑中要我乎
 上宫送我乎淇之上此所以思之也桑中上宫皆地
 名也淇上淇水之上也王氏云上宫城中之宅也方
 桑之時民宜在田不宜在城中之宅皆曲説也葑蔓
 菁也孟長女也弋庸皆姓也王氏則以孟姜為公室
[006-31b]
 以弋庸為世族其稱姜與弋庸皆曰孟者孟則長矣
 而猶犯禮則季稚可知不必如此分别也詩之國風
 惟衞風陳風多淫泆之事衞詩三十有九其淫亂者
 十有一如雄雉匏有苦葉凱風谷風新臺靜女牆有
 茨桑中鶉之奔奔蝃蝀氓之詩淫亂之詩如此其多
 原其所自蓋有由矣衞自宣公淫亂而世族在位從
 而淫亂其民亦從而化之至於政散民流而不可止
 陳自幽公靈公之亂而子仲之子從而化之以至於
[006-32a]
 男女相悦而憂思感傷惟其公族旣化則下從之矣
 孟子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春秋之時魯之
 君率皆專權自恣征伐不請於天子故三家亦皆專
 權自恣三家旣專權矣故陪臣亦執國命勢之相激
 使之然也夫為人君者必當正其本本正則末從而
 正矣苟不正其本而區區於法制將以禁民之淫亂
 何得而正哉
 黃曰記曰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
[006-32b]
 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衞國之風而至於此則亡之
 兆矣孟子言王曰何以利吾國推而至於大夫推而
 至於士庶人莫不皆然則國非其國而危之兆也宣
 公不知戒謹於衽席之上而成衞國淫奔之風為衞
 國者其能久乎
音/純之奔奔刺衞宣姜也衞人以為宣姜鶉鵲之不若

鶉之奔奔鵲之彊彊人之無良我以為兄鵲之彊彊鶉
[006-33a]
之奔奔人之無良我以為君
 李曰宣姜通於公子頑衞人惡之故作是詩以刺之
 言宣姜之行反鶉鵲之不若也○鶉之奔奔鶉居也
 今之䳺雀莊子有鶉居詩人有懸鶉莊子曰烏鵲孺
 陸農師云烏鵲傅枝上慾故謂之孺鄭氏曰奔奔彊
 彊言其居有常匹飛則相隨之貌以刺宣姜與頑非
 匹偶蓋公子頑乃惠公之庶兄也言鶉鵲尚且如此
 人之行乃不如是也故下文則曰人之無良我以為
[006-33b]
 兄者言人之不善我以為兄兄公子頑也頑乃惠公
 之庶兄也我以為君者人之不善我乃以為君君者
 宣姜也夫人稱曰小君故謂之君左傳襄九年筮穆
 姜曰君必速出則知小君亦可謂之君也徐安道曰
 一章言我以為兄斥公子頑故先言鶉鶉好鬭以守
 所匹男子之義也二章言我以為君斥宣姜故先言
 鵲鵲之性不淫其匹者婦人之義也據此詩言鶉鵲
 但顛倒其文而便於押韻爾陸氏謂我以為兄兄女
[006-34a]
 兄也我以為君君女君也故序曰刺宣姜曰兄者妹
 刺宣姜之辭曰君者妾刺宣姜之辭也其説皆不然
 序言衞人刺之亦猶牆有茨序言衞人刺之不必專
 指妹與妾也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
 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人之所以
 異於禽獸者以其知人倫故也禽獸而不知於人倫
 所以為禽獸人而知人倫所以為人所謂人者以其
 為萬物之靈苟不能明於人倫則失其所以為萬物
[006-34b]
 之靈矣詩人多以禽獸而比人如雄雉于飛泄泄其
 羽匏有苦葉言有鷕雉鳴雉鳴求其牡南山言南山
 崔崔雄狐綏綏皆刺其淫亂故以鳥獸比之也今此
 詩序曰衞人以為宣姜鶉鵲之不若亦疾之甚也大
 學言詩曰緜蠻黃鳥止于丘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
 可以人而不如鳥乎鳥獸苟能知所止而守其匹名
 雖為禽獸而其實人也人苟不能知所止而失其匹
 名雖為人而其實則禽獸也以此推之螻蟻有君臣
[006-35a]
 之義人而無君臣之義則螻蟻之不若也虎狼有父
 子之仁人而無父子之仁則虎狼之不若也鴻鴈有
 兄弟之義人而無兄弟之義則鴻鴈之不若也至於
 一草一木一蟲一豸皆有妙理學者於此𩔖求之然
 後可以盡為人之道也
 黄曰惟禽獸無禮故父子聚麀是故聖人作為禮以
 教使自别於禽獸又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
 如鳥乎今宣姜瀆亂人倫故詩人以為鶉鵲之不若
[006-35b]
 夫詩本鶉厚而忍以禽獸喻之則其君亦可知矣
 
 
 
 
 
 
 毛詩集解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