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c0012 毛詩李黃集解-宋-李樗 (master)


[011-1a]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十一   宋 李樗黄櫄 撰
出其東門閔亂也公子五爭兵革不息男女相弃民人
思保其室家焉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
樂我貟音/云出其闉音/因音/都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
且縞衣茹音/如力於/反聊可與娛一作/虞
 李曰春秋左氏𫝊桓公十一年宋人執祭仲出忽而
[011-1b]
 立突此一爭也十五年鄭厲公使雍糾殺祭仲祭仲
 知之殺紏厲公出奔蔡而忽立此二爭也十七年髙
 渠彌殺昭公而立公子亹此三爭也十八年祭仲逆
 鄭子于陳而立之此四爭也莊公十四年傅瑕殺鄭
 子而納厲公此五爭也惟鄭國之亂如此故民困於
 兵革之事室家相弃而思保其室家焉出其東門有
 女如雲言出鄭國之東門有女如雲之多也鄭氏曰
 如雲者如其從風東西南北心無有定非也雖則如
[011-2a]
 雲匪我思存言雖有女如是之多然非我思之所存
 我思之所存者欲昔日夫婦相得矣縞衣綦巾言昔
 日夫婦之服也惟得昔日夫婦之服且可以樂我心
 也貟助語也縞白也男子之服也綦蒼艾色女子之
 服也出其闉闍闉門之外曲城也闍門之上門臺也
 自其闉闍而出則有女如荼亦是言其多也吳語曰
 白裳白旗素甲白羽之矰望之如荼今此詩言荼亦
 是言其多也漢禮樂志曰顔如荼應劭曰荼野菅白
[011-2b]
 華也言此竒麗白如荼也顔師古曰菅茅也言美顔
 色貎如茅荼之柔也今俗所謂蒹葭也觀此詩則知
 有女如荼亦是言其多也毛氏以謂荼英荼也言皆
 喪服也鄭氏謂荼茅秀物之輕者皆非也雖則如荼
 匪我思且亦是思存之意縞衣茹藘聊可與娛亦是
 上章之意茹藘染巾也言其服茹藘之女人也以見
 夫婦相弃欲思昔日夫婦之情又得配合也 黄講
 同
[011-3a]
野有蔓草思遇時也君之澤不下流民窮於兵革男女
失時思不期而㑹焉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
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
相遇與子偕臧
 李曰此詩言人君之澤不下流及於民其國内之民
 皆困於征役久在兵間是以男女失時思不期而㑹
 也野有蔓草零露溥兮蔓延蔓也零落也溥兮言露
[011-3b]
 溥溥然而多也瀼瀼盛也野冇蔓草零露溥兮毛鄭
 之説不同毛氏則以為興其意則以謂草之蔓者由
 露之滋潤王肅亦曰草之所以能延蔓者被盛露也
 民之所以能蕃息者蒙君澤也王氏之説亦如此此
 皆徒見序言君之澤不下流以為此説則上文曰野
 有蔓草零露溥兮下文曰有羙一人清揚婉兮則其
 文勢不相貫以詩中之文而觀之恐詩人之意不如
 此也蘇氏則専以為澤不下流之詩蘇氏之意則據
[011-4a]
 左𫝊子太叔賦野有蔓草之詩文子曰吾子之惠也
 遂以此篇皆是此意非男子不期而㑹之詩然古人
 賦詩斷章取義蓋取其臨時意之所寓若以左𫝊所
 舉者解詩則不通矣鄭氏則不以為興以謂蔓草而
 有露仲春月草始生霜為露也周禮仲春之月令㑹
 男女之無夫家者歐陽氏破之以謂假如是乃平時
 之常事兵亂之際何待仲春乃知毛鄭之説俱非據
 此詩乃是男女昬姻失時邂逅相遇於野草之間爾
[011-4b]
 此説為長野有蔓草零露溥兮蓋言男女相遇於野
 草之間零露正多之時也有羙一人清揚眉目之間
 婉然而羙也邂逅相遇適我願兮言邂逅與之相遇
 則吾願足矣邂逅不期而㑹也婉如清揚亦是清揚
 婉兮之意但顛倒其文耳與子偕臧臧善也丈夫生
 而願為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
 皆有之則知男女之情蓋人之所欲也然不待父母
 之命媒妁之言鑚穴隙相窺踰牆相從則父母國人
[011-5a]
 皆賤之乃知不期而㑹雖適我之願詩人所不取也
  黄講同
溱洧刺亂也兵革不息男女相弃淫風大行莫之能救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古顔/反兮女曰觀乎士
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况于/反且樂維士與女伊
其相謔贈之以勺時灼/反藥溱與洧瀏音/留其清矣士與女
殷其盈矣女曰觀乎士曰既且音/徂且往觀乎洧之外洵
[011-5b]
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
 李曰漢地理志鄭武并虢鄶之地右雒左泲食溱洧焉
 土陿而險山居谷汲男女亟聚㑹故其俗淫則知淫
 亂者鄭國之風俗然也然上之人苟能正其風化則
 移風易俗咸與維新何患其為淫亂其風化不正是
 以淫奔之俗日入於非禮乃其宜也溱與洧方渙渙
 兮者渙毛氏曰春水盛也説文曰渙流散也蓋是春
 冰解釋而流散也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
[011-6a]
 兮言方春水渙渙之時而士與女方秉蕑草也鄭氏
 曰男女相弃各無匹偶感春氣並出託采芬香之草
 而為淫泆之行此説是也韓詩注亦曰鄭國之俗三
 月上已之辰往溱洧兩水之上招䰟續魄秉蘭草以
 祓除不祥時人願與所説者俱往也女曰觀乎士曰
 既觀矣此未從女子之言也且往觀乎洧之外言女
 又勸士更往觀乎溱洧之外信寛大而且樂也洵信
 也訏大也惟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蓋結其
[011-6b]
 情也毛氏曰勺藥香草也孔氏曰士愛此女贈送之
 以勺藥之香草勺藥既無香氣未審何如草韓詩曰離
 草也按崔豹古今注牛亨問於仲舒曰將别贈之以
 勺藥何也荅曰勺藥一名可離故相别以贈之後世
 雜記以謂贈之以勺藥乃男宜女貽我握椒乃女宜
 男此説不必詳究李方叔師友談記深闢其非矣若
 必深求其理雖使深求而得之亦何益哉瀏深也殷
 其盈矣言女士之衆也伊其將謔將大也亦相將也
[011-7a]
 論曰曽子曰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
 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曽子以暮春而浴沂鄭俗以
 三月而往溱洧蓋風乎舞雩所以樂聖人之道而溱
 洧乃淫奔之行地與時同一則樂聖人之道一則為
 淫奔之行其相逺如此可不戒哉
 黄曰韓詩注曰鄭國之俗三月上已之辰往溱洧兩
 水之上招䰟續魄秉蘭草以除不祥時人願與所説
 者俱往也鄭之風俗至此則國非其國矣此季札所
[011-7b]
 以知其必亡也
齊雞鳴詁訓𫝊第八    國風
雞鳴思賢妃也哀公荒淫怠慢故陳賢妃貞女夙夜警
戒相成之道焉
雞既鳴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東方明矣朝
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
㑹且歸矣無庶予子憎
 李曰齊哀公荒淫於女色故怠慢於政事此雖是哀
[011-8a]
 公之罪亦由無賢妃以相警戒之故詩人陳古之賢
 妃貞女所以警戒其君者以刺當時之不然也雞既
 鳴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蓋言雞既鳴矣
 朝廷之臣亦盈滿矣言可以夙興之時也然非是雞
 鳴乃是蒼蠅之聲也段氏曰蒼蠅聲雄壯青蠅聲和
 恬雞鳴之聲與蒼蠅大小不相類而乃聞蒼蠅之聲
 以為雞鳴者志之所在惟恐其失時也東方明矣朝
 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東方既明矣朝廷之
[011-8b]
 臣又昌盛矣君子可以聽朝矣然非是東方之明乃
 月出之光則其志之不可忘可知也夫以月出之光
 而謂東方之明其與東方未明之詩何以異蓋二詩
 之意各有所主不可失之泥也毛鄭則以雞既鳴矣
 為夫人作朝既盈矣為人君作東方明矣為夫人朝
 君朝既昌矣為君能聽朝亦不必如此分别也蟲飛
 薨薨甘與子同夢㑹且歸矣無庶予子憎者薨薨爾
 雅曰衆也日將旦百蟲作當此時豈不願與君同夢
[011-9a]
 然羣臣㑹於朝亦欲退而歸也是以當夙興無以我
 之故而憎惡於君子也此皆警戒之意也周宣王夜
 卧晏起姜后乃脱簮珥待罪於巷内曰妾不才淫心
 見矣致君子失禮而晏起宣王曰寡人之罪夫人何
 辜遂勤於政事以成中興之功觀此則夙夜警戒賢
 妃貞女之所當然也孟子曰雞鳴而起孜孜為善者
 舜之徒也雞鳴而起孜孜為利者跖之徒也欲知舜
 與跖之分無他善與利之間爾夫雞鳴為善舜之所
[011-9b]
 以為舜者不過是也然女人乃能以此勉其君惟恐
 失雞鳴之時有至聞蒼蠅之聲以為雞鳴婦人而能
 如此豈不可貴蓋心苟在焉則聞蒼蠅之聲以為雞
 心不在焉雖雷皷在側而心不聞矣由此觀之則中
 才之主内無賢妃貞女外無忠臣良士而能恐懼修
 省者未之有也
 黄曰哀公政事不修本於衽席之失助故作是詩以
 思賢妃此一詩皆是夙夜警戒之意宣王晏起姜后
[011-10a]
 待罪遂勤政事以致中興觀此則夙夜警戒乃賢妃
 貞女所當然也
還刺荒也哀公好田獵從禽獸而無厭國人化之遂成
風俗習於田獵謂之賢閑於馳逐謂之好焉
子之還兮遭我乎峱乃刀/反之間兮並驅從兩肩兮揖我
謂我儇許全/反兮子之茂兮遭我乎峱之道兮並驅從兩
牡兮揖我謂我好兮子之昌兮遭我乎峱之陽兮並驅
從兩狼兮揖我謂我臧兮
[011-10b]
 李曰子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哀公好田獵
 而無厭則上所好者如此國人好之亦皆以田獵為
 務也其習於田獵者謂之賢其善於馳逐者謂之好
 蓋所謂賢者非君子之所謂賢所謂好者非君子之
 所謂好惟其從上之化故其好惡顛倒錯亂如此是
 風俗所以敗壊也子之還兮還毛氏以為便㨗也韓
 詩作從女從旋為好貎其字雖不同只是一説峱山
 名也説文曰在齊地肩獸三嵗曰肩説文曰三嵗豚
[011-11a]
 肩相及其字亦作獻豜于公之豜同儇説文曰利也
 方言曰慧也鄭氏曰㨗也亦如荀子曰鄉曲之儇子
 茂美也子之昌兮昌盛豐美也如丰之詩曰子之昌
 兮猗嗟之詩曰猗嗟昌兮皆言其盛也陽山南曰陽
 子之還兮遭我乎峱之間兮並驅從兩肩兮揖我謂
 我儇兮蓋言子之便㨗與我相遇於峱山之間既相
 遇矣於是又並驅而逐兩肩揖我而謂我儇利也蓋
 言以田獵為美事如此下二章皆此意王氏謂峱之
[011-11b]
 間禽獸所在峱之道則人所往來禽獸宜少以峱之
 陽則出於峱間逺矣禽獸宜甚少也其説皆鑿
 論曰自古國之所以亡風俗之所以敗者皆由是也
 太康以逸豫滅厥徳乃盤遊無度十旬弗反因以失
 邦在帝夷羿冐于原獸忘其國恤而思其麀牡用不
 恢於夏家曹伯陽好田獵其野人公孫强亦好田弋
 獲白鴈而獻之且言田弋之説伯陽大悦因廢政事
 其後曹伯陽亦以失國此三者皆以田獵而失國也
[011-12a]
 方其好田獵也其意以謂田獵不足以亡國而乃欲
 田弋以為樂使其知田獵之可亡國則必不為之矣
 孟子曰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
 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夫田獵之事
 自有識者觀之則以為荒自無識者觀之則以為賢
 夫賢與荒相去甚逺一惑於志是非紛亂如此故王
 吉曰大王不好書術而樂逸遊馮軾撙銜馳騁不止
 口倦乎叱咤手苦於箠轡身勞乎車輿朝則冐霧露
[011-12b]
 晝則被塵埃夏則為大暑之所暴炙冬則為風雪之
 所偃薄非所以全夀命之宗也觀王吉之言則知田
 獵非美事也明矣然時君世主甘心於此者豈不謬
 用其心哉唐髙宗常田獵涇陽大獲詫左右曰今日
 田樂乎蘇世長曰陛下廢萬機事田獵不滿十旬未
 為樂也觀此諸説則知田獵非所以為賢也亦非所
 以為好也今之齊哀公好田獵自以為賢自以為好
 其國人從上所化亦皆以為賢亦皆以為好國之不
[011-13a]
 亡也幸矣
 黄曰孟子曰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
 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今哀公
 從禽獸而無厭則孟子之所謂荒者也上有所好下
 必有甚焉國人安得不化之哉田獵不足為賢而謂
 之賢驅馳非可為好而謂之好此猶鄭之國人以太
 叔之善射善御而謂之洵美且武也曹伯陽好田獵
 其野人公孫强亦好田弋獲白鴈而獻之且言田弋
[011-13b]
 之説伯陽大悦因廢政事而卒以亡國蓋不軌不物
 謂之亂政政既亂矣其能久乎
著刺時也時不親迎也
俟我於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瓊華乎而俟我
於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瓊瑩乎而俟我於堂
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瓊英乎而
 李曰蓋是時親迎之禮廢故詩人陳古人親迎之禮
 以刺之俟我於著乎而著門屏間也漢地理志舉此
[011-14a]
 句顔師古曰著地名也濟南郡有著縣亦不必如此
 説下章言俟我於庭乎而俟我於堂乎而皆非地名
 則上章亦不得謂之地名也當作門屏間説俟我於
 著乎而蓋謂男子親迎俟女子於門屏間我蓋指女
 子也丰之詩曰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皆是言其親
 迎也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瓊華乎而蓋言男子親
 迎既俟女於門屏間又揖我於庭揖我於堂導之而
 出女子見其衣冠之飾充耳以素為懸瑱而飾之以
[011-14b]
 瓊尚飾也魯女敬姜云王后親織𤣥紞懸瑱之物以
 五色為之𤣥者色之尊也據此詩言素青黄者即此
 所謂紞也瓊英者瓊華瓊瑩之類也毛氏以為首章
 言士親迎二章言卿大夫親迎三章言人君親迎詩
 中本無此意故鄭氏王氏皆不從其説鄭氏謂三章
 具述人臣親迎之禮王氏又謂仁以親之義以帥之
 信以成之夫道也以充耳之素配義以充耳之青配
 仁以充耳之黄配信此皆强生分别異於毛氏者無
[011-15a]
 幾皆所不取也
 論曰周易咸卦兊上艮下彖曰止而悦取女吉也恒
 卦震上巽下彖曰雷風相與蓋長久之象也是以禮
 有親迎御輪三周所以下女也道先乗車婦車從之
 所以反尊卑之正也凡此皆是聖人禮法之所存不
 可亂也禮惟天子不親迎蓋以天子之尊無二上故
 其逆后以三公逆之春秋書王使劉夏逆王后于齊
 非譏其不親迎也譏其不使三公而使士往也自諸
[011-15b]
 侯以下皆有親迎之禮春秋書公如齊逆女非譏其
 親迎也譏其取讎女也其餘諸侯使人逆女皆書之
 蓋不如是無以正夫婦之始也始輕之則其終也必
 不正矣故詩人刺之曰時不親迎也然當是之時親
 迎之禮廢詩人猶以為刺是猶知有親迎也降及叔
 世不知親迎為何如其禮之廢不知幾年矣而恬不
 之怪則知後世之不如古也宜矣
 黄曰昬姻之道闕而親迎之禮不行故詩人陳古義
[011-16a]
 以刺今也俟我於著乎而漢地理志舉此句顔師古
 曰著地名也濟南郡有著縣然下文曰庭曰堂則著
 當如先儒曰門屏之間也充耳謂瑱以瓊玉為之以
 素青黄三色之絲為紞以垂之尚飾也親迎之服如
 此今不復見矣
東方之日刺衰也君臣失道男女淫奔不能以禮化也
東方之日兮彼姝赤朱/反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
即兮東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闥兮在我闥兮履我
[011-16b]
發兮
 李曰君臣得其道則淫奔之俗止如文王之化故野
 有死麕之詩猶惡無禮其次如衛文公能以道化其
 民故蝃蝀之詩國人皆不齒其淫奔之俗今也齊之
 君臣既失其道此淫奔之風所以靡然而莫之遏止
 也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東方之日毛鄭
 皆以喻君毛氏謂日出東方人君明盛鄭氏以謂日
 在東方其明未融喻君不明東方之月毛鄭皆以喻
[011-17a]
 臣毛氏謂月盛於東方鄭氏謂月在東方亦言不明
 如鄭氏之説固非矣毛氏之説雖無害然未盡詩人
 之意惟程氏之説最為分明條暢日月明照則物無
 隠蔽姦慝莫容如朝廷明於上也今君不明故有淫
 奔之俗詩人以東方之日刺其當明而昬也東方之
 日蓋言日出當明而彼姝美之人在我室所以在我
 室者履我即而來也即就也謂行迹履我迹而來奔
 也東方之月者言月出亦當明照而彼姝美之人在
[011-17b]
 我門内所以在我門内者履我發而來也發行履歩
 行歩而來奔也此皆言其淫奔之狀歐陽氏既不取
 毛鄭之説而又以日月喻顔色之美也亦不必如此
 分别履毛氏以為有禮也在我室兮者鄭氏以禮而
 來我則就之與之去也皆非詩人之意
 黄曰文王正信之敎興則人知淫奔之可惡衛文公
 以道化民則人知淫奔之可恥今也齊之君臣既失
 其道則淫奔之風其能禁乎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
[011-18a]
 矣觀桑中之詩則知衛之所以亡觀東方之詩則知
 齊之所以亡
東方未明刺無節也朝廷興居無節號令不時挈壺氏
不能掌其職焉
東方未明顛倒衣裳顛之倒之自公召之東方未晞顛
倒裳衣倒之顛之自公令之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俱具/反
不能辰夜不夙則莫
 李曰興起也朝廷之起居或失之早或失之晚皆無
[011-18b]
 節度人君之號令不以其時所以至於此者挈壺氏
 不能掌其職故也挈壺漏刻也壺盛水器也謂置箭
 壺内刻以為節而浮之水上令水漏而刻下以記晝
 夜昬明之度數也東方未明顛倒衣裳顛之倒之自
 公召之東方未晞顛倒裳衣倒之顛之自公令之東
 方未明羣臣促遽顛倒衣裳而著之所以顛倒其衣
 裳者以其君所來而召之也東方未明未是入朝之
 時羣臣入朝辨色始入今未當入朝之時則可徐徐
[011-19a]
 也而乃顛倒遑遽如此失之太早可知晞毛氏曰明
 之始升也令亦召也折柳樊圃狂夫瞿瞿者柳柔脆
 之木也樊藩也樹菜𬞞曰圃瞿瞿毛氏曰顧禮義則
 瞿瞿毛氏為有兩句以禮記考之則毛氏所説蟋蟀
 之詩近之矣此狂夫瞿瞿毛氏則以為無守貎蓋謂
 折柳不足以為藩亦猶狂夫為挈壺無守而不任職
 則是以兩句分而為之兩説王氏則謂折柳樊圃則
 其於限禁也不足賴矣狂夫瞿瞿則其於守視也不
[011-19b]
 足任矣王氏之説亦與毛氏之説相似蘇氏曰為藩
 以禦狂夫豈不知柳之不可用哉無其備而不得已
 也此無節之過也此雖以兩句而合為一説不如程
 氏之説曰折柳以藩圃狂夫瞿瞿然而驚晝夜之限
 非不明也乃不能知而不早則晏言無節如此此説
 盡之矣不能辰夜不夙則莫言不能時節其夜之早
 晚不失之早則失之晚也夫觀人之政者一見其失
 則逆料其餘也以東方未明之時觀之其無節如此
[011-20a]
 其餘可知也夫迷者不辨東西聾者不知聲音君臣
 上下不知興居之節則其在朝者皆如迷聾而不知
 如在夢寐之中失之早晚而朝廷不知以見紂之將
 亡也不能辰夜而失之早晚有以見齊之無政也若
 宣王庭燎之詩首章則言夜如何其夜未央卒章則
 言夜如何其夜向晨則入朝之時也其夜未央則太
 早矣亦與東方未明之詩同類予曰不然也蓋宣王
 之時勤於政事故夜未央而設庭燎皆其勤之過也
[011-20b]
 此詩則知失之太早非其勤也乃無意於為政或早
 起或晏興其錯亂若此是與庭燎異矣
 黄曰若挈壺氏不能掌其職則當刺挈壺氏不當刺
 朝廷若朝廷興居無節則當刺朝廷不當刺挈壺氏
 今詩人兩責之者蓋詩人微其意以責其臣而作序
 者原其本以責君也或曰夜未央而設庭燎詩人之
 箴箴其失也其亦與此詩同意乎曰宣王以勤而過
 此詩以慢而過其興居無節號令不時此非勤之罪
[011-21a]
 而慢之罪也
南山刺襄公也鳥獸之行淫乎其妹大夫遇是惡作詩
而去之
南山崔崔子雖/反雄狐綏綏魯道有蕩齊子由歸既曰歸
止曷又懐止葛屨五兩冠緌雙止魯道有蕩齊子庸止
既曰庸止曷又從止蓺麻如之何衡音/横足容/反其畝取
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鞠止析薪如之何
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極止
[011-21b]
 李曰南山崔崔雄狐綏綏魯道有蕩齊子由歸崔崔
 髙大也綏綏匹行也所謂有狐綏綏者是也南山崔
 崔雄狐綏綏言人君尊嚴當如南山而仰之髙大乃
 如雄狐之匹行也孔氏曰雄當配雌理當然也今雌
 雄無别失隂陽之匹以喻夫當配妻今襄公兄與妹
 淫亦失陰陽之匹此非也雄狐亦如雄雉于飛言鳥
 獸之雄也惟雌之匹而無别也魯道有蕩齊子由歸
 蕩平易也齊子魯桓公夫人文姜也婦人謂嫁曰歸
[011-22a]
 懐思也蓋言魯道平易齊女既由此道而歸於魯何
 乃又思襄公而為淫汚之行乎葛屨五兩喻文姜與
 姪娣及傅姆同處冠緌喻襄公也五人為竒而襄公
 往從而雙之歐陽公曰詩人之意必不如此王氏曰
 言匹之尤不當也今且從王氏之説魯道有蕩齊子
 庸止者言文姜既用此道以嫁於魯何又從襄公以
 為淫汚之行乎庸用也用此道以嫁於魯也蓺麻如
 之何衡從其畝衡古横字也蓺樹也樹麻者必東西
[011-22b]
 踐躡其畝亦猶娶妻必告父母以娶於齊也曷為使
 窮極其姦以至是哉鞠窮也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
 者析薪者必用斧亦猶娶妻必用媒既而得之矣其
 禮如是之重曷為使極其姦以至於是哉極至也後
 兩章蓋譏齊襄公魯桓公齊襄失為兄之道魯桓失
 為夫之道皆所當譏也 黄講同
甫田大夫刺襄公也無禮義而求大功不修徳而求諸
侯志大心勞所以求者非其道也
[011-23a]
無田甫田維莠音/有驕驕無思逺人勞心忉忉無田甫田
維莠桀桀無思逺人勞心怛怛旦末/反婉兮孌兮緫角丱
古患/字兮未幾見兮突而弁兮
 李曰此詩言齊襄公有求諸侯求大功之意不先修
 徳而無禮義是猶不耕而求穫無是理也夫不耕而
 穫雖心有所求望者切徒勞其志耳故曰志大心勞
 所以求者非其道也甫田大田也無田甫田者言無
 得田此大田也田此大田而力不及則其莠驕驕然
[011-23b]
 無思逺人者言無得思逺人也思逺人而徳不及是
 徒勞耳驕驕徐氏曰柔且茂也桀桀徐曰强立也忉
 忉怛怛皆是心之勞也婉兮孌兮緫角丱兮上二章
 既言所以求之者非其道此章又言所以得之之道
 也婉兮孌兮少好貌緫角聚兩髦也亦猶所謂緫角
 之晏也丱童稚也突方言曰凡卒相見謂之突是忽
 然之意也弁周禮掌冠冕者也其職謂之弁師則弁
 者冠之大號也此章言緫角之童而至於突然而弁
[011-24a]
 者豈其求之哉理之自然也亦猶修其徳而諸侯至
 豈待求之哉不待求而自至也蘇氏曰人之於物聽
 其自附而任其自去則人重而物輕物之附人也堅
 物之所以去人分裂四出而不可禁者物重而人輕
 也古之聖人其取天下非其驅而來之也其守天下
 非其劫而留之也使天下自至夫是以去就之權在
 君而不在民是謂人重而物輕夫湯之興也諸侯歸
 者三千武王之興也諸侯歸者八百豈湯武驅而使
[011-24b]
 歸哉亦曰積行累功其有自矣故不求而自至也如
 齊之桓公晉之文公其行事雖不及於湯武逺甚然
 能假仁義而行至於召陵之盟城濮之戰亦能㑹諸
 侯以成伯功若夫宋襄公且異於是矣其假仁義則
 不及於威公而又執滕子嬰齊圍曹伐鄭其虐如此
 雖不鼓不成列天下其誰與之宋襄公者可謂志大
 心勞不修徳而求諸侯矣況為齊襄公者何人哉鳥
 獸之行淫乎其妹其惡不容於天地之間又且志大
[011-25a]
 心勞雖欲驅諸侯而從之諸侯誰肯從之哉
 黄曰詳味此詩如孟子告齊王之意齊王言將以求
 吾所大欲而孟子曰王之所大欲可知矣欲闢土地
 朝秦楚莅中國撫四夷也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縁
 木而求魚也王曰若是其甚歟曰殆有甚焉縁木求
 魚雖不得魚無後災也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盡心力
 而為之後必有災至於終而又告以發政施仁孰能
 禦之之説夫齊王之欲求所大欲即齊襄公之無禮
[011-25b]
 義而求大功不修徳而求諸侯之意也末一章即孟
 子發政施仁之説以是求之則詩人之意明矣
盧令刺荒也襄公好田獵畢弋而不修民事百姓苦之
故陳古以風焉
盧令令其人美且仁盧重環其人美且鬈音/權盧重鋂音/梅
其人美且偲七才/反
 李曰刺荒者以襄公好田獵也孟子曰從獸無厭謂
 之荒是也爾雅曰噣謂之畢郭璞曰掩兔之畢或呼
[011-26a]
 為噣因星形以名之月令注云網小而柄長謂之畢
 以其形似畢星也弋繳射也此詩蓋言襄公好田獵
 而民事廢百姓憂苦之故陳古者田獵百姓樂之以
 風刺其時也盧令令其人美且仁盧田犬也戰國䇿
 曰韓國盧天下之駿犬也令令毛氏曰纓環聲其字
 或從金從令説文作從金從令揵也按下文言重環
 重鋂則此章令令當從毛氏作纓環聲重環子母環
 也謂大環貫一小環也鬈毛氏以為好貎爾雅曰鬈
[011-26b]
 好也毛氏以為好則近之矣鄭氏以鬈當作權衡之
 權蓋鄭氏喜於改字不敢信也鋂一環貫二環也謂
 一大環貫二小環也偲説文曰强力也上章言美且
 仁美且鬈下章言偲為强力其文不相稱當從毛氏
 以為多才此詩三章皆言古者之君田獵以時故百
 姓聞其田犬令令之聲相與稱其人美且好而且仁
 美好而且鬈美好而且偲也還之詩曰揖我謂我儇
 兮揖我謂我好兮揖我謂我臧兮是自以為好也有
[011-27a]
 識者觀之以為荒而乃自以為好何足取哉惟此百
 姓樂之以其施愛之及民也深矣夫田獵之事而百
 姓皆樂之是必有所自孟子曰今王田獵於此百姓
 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疾首蹙頞而相告曰
 吾王之好田獵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父子不相見
 兄弟妻子離散此無他不與民同樂也今王田獵於
 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欣欣然有喜
 色而相告曰吾王庶㡬無疾病與何以能田獵也此
[011-27b]
 無他與民同樂也夫聞車馬之音舉欣欣然有喜色
 則是聞令令之聲而稱美之也如騶虞詩曰蒐田以
 時車攻詩曰因田獵而選車徒以田獵之事而民樂
 之必稱美以為詩則知當時之民稱美之亦必如此
 詩之所謂也昔漢武帝好為微行馳射鹿豕狐兔熊
 羆馳騖禾稼稻粱之地民皆號呼罵詈夫民之號呼
 罵詈如此則知其聞車馬之音而舉疾首蹙頞者必
 矣然則古之人君田獵皆同於民之憂樂後之為君
[011-28a]
 可不慎哉
 黄曰古之人君與民同其憂而後與民同其樂田獵
 之是好而民事之不修豈與民同憂樂之意故盧令
 一詩言古之人君田獵而民樂之之意夫田獵之美
 而民樂之者與民同其樂也七月之詩言獻豜于公
 而斯民有愛上之心車攻之詩言四牡龐龐而斯民
 有欣欣然之辭蓋后稷先公在於稼穡宣王在修政
 事豈若襄公之畢弋而不修民事者哉噫田獵一耳
[011-28b]
 不與民同樂則蹙頞而相告與民同樂則欣欣有喜
 色詩人所以風襄公者亦孟子告齊宣之意歟戰國
 䇿曰盧駿犬也
敝笱古口/反刺文姜也齊人惡魯桓公微弱不能防閑文
姜使至淫亂為二國患焉
敝笱在梁其魚魴音/房鰥齊子歸止其從如雲敝笱在梁
其魚魴鱮昔吕/反齊子歸止其從如雨敝笱在梁其魚唯
唯齊子歸止其從如水
[011-29a]
 李曰蓋言桓公之孱弱不能制其文姜使至淫亂在
 魯則其君為齊所殺在齊則襄公播其惡於民而卒
 亦不免此其為二國患也笱捕魚器也鰥毛氏以為
 大魚鄭氏以為小魚以為大魚者蓋據孔叢子云衛
 人釣於河得鰥魚焉其大盈車則是鰥魚大魚也歐
 陽氏曰毛氏以為大魚不無所據鄭氏以為小魚其
 得失不較可知敝笱在梁其魚魴鰥者蓋言敝敗之
 笱在於魚梁而魚乃是大魚非敝笱之所能制敝笱
[011-29b]
 則譬桓公之微弱魴鰥則譬文姜之勢盛敝笱之不
 制魴鰥亦猶桓公之不能制文姜也魴鱮毛氏以為
 大魚鄭氏以為弱鱗陸璣注云鱮似魴厚而頭大魚
 之不美者故里語曰網魚得鱮不如啗茹其頭尤大
 而肥者徐州人謂之鰱或謂之鱅幽州人鴞□或謂
 之胡鱅惟其肥而至大則知為大魚也唯唯出入不
 制也如雲毛氏曰盛也其説得之矣齊子歸止其從
 如雲蓋言齊子之嫁於魯從之盛者如此恣行而無
[011-30a]
 忌憚也如雨毛氏以為多也如水毛氏以為衆也如
 雲如雨如水皆一意也鄭氏以如雲為如雲之行順
 風耳如雨言無常天下之則下天不下則止如水為
 水之性可停可行其説不如毛氏簡而當也言魯桓
 公之從文姜如雲之從風如雨之從天如水之就下
 王氏則以泛字為從字皆不足取陸農師則曰其從
 如雲無定從風而已雲合而為雨故以雨繼之雨降
 而成水故以水繼之皆是屋上架屋也
[011-30b]
 論曰在易之恒卦六五曰恒其徳貞婦人吉夫子凶
 象曰婦人貞吉從一而終也夫子制義從婦凶也夫
 君之為國也威令所施當及於一國乃近不行於室
 家惟婦人是從豈不凶哉春秋書公與夫人姜氏遂
 如齊夫春秋未嘗書與書與而不書及者以見文姜
 之與公伉也使其書及則是桓公及之以行文姜適
 從之爾知春秋書與之意則知敝笱之刺文姜也
 黄講同
[011-31a]
載驅齊人刺襄公也無禮義故盛其車服疾驅於通道
大都與文姜淫播其惡於萬民焉
載驅薄薄簟茀朱鞹苦郭/反魯道有蕩齊子發夕四驪濟
上/聲垂轡濔濔乃禮/反魯道有蕩齊子豈開改/反弟汶水湯
失章/反行人彭彭必旁/反魯道有蕩齊子翺翔汶水滔滔
行人儦儦表驕/反魯道有蕩齊子遊敖
 李曰通道大都蓋十目所視十手所指之地而襄公
 於此為淫亂之行則其無恥甚矣載驅薄薄疾驅之
[011-31b]
 聲也簟茀朱鞹毛氏曰簟方文席也茀車之蔽曰茀
 諸侯之路車有朱鞹之質而羽飾孔氏曰用竹為席
 其文必方茀車之後席名也此詩曰簟茀朱鞹則明
 其以簟為蔽亦通為席也蓋言齊襄公疾驅其車於
 通道大都有簟以為茀蔽又有朱色之革為車之飾
 言盛其衣服如此而來與文姜㑹也魯道有蕩齊子
 發夕蕩平也言魯國之道平蕩而齊子發夕者從夕
 發而至旦也四驪濟濟垂轡濔濔驪馬黒色或曰鐵
[011-32a]
 也四驪濟濟然而美也垂轡濔濔然而衆也是皆盛
 其車服也魯道有蕩齊子豈弟毛氏曰豈弟樂易也
 歐陽曰安然樂易而無慚愧之色也汶水湯湯行人
 彭彭彭彭多也言行人之多如此以見其無恥也翺
 翔猶彷徉翺翔遊敖皆是安行無禮而無恥也淊淊
 説文曰水漫而流貎瀌瀌衆貎汶水出萊蕪縣西南
 至東平夀張入濟
 論曰春秋莊公二年書夫人姜氏㑹齊侯于禚四年
[011-32b]
 書夫人享齊侯于祝丘曰㑹曰享雖其為姦猶有㑹
 享之名至於五年書夫人姜氏如齊師以師旅所在
 而夫人往淫之是為無恥之甚也詩言行人儦儦疾
 驅於通道大都則與春秋如齊師同也楊國忠與虢
 國夫人通頗為人知不恥每入謁並驅道中從監侍姆
 百有餘騎炬密如晝夫楊國忠於虢國夫人亦猶齊
 襄之於文姜也並馳道中即所謂通道大都也夫為
 惡於隠微之中猶有避諱之心然至於通道大都則
[011-33a]
 其無恥甚矣為人而至於如此則不可救藥然則為
 善者當謹於微可也 黄講同
於宜/反嗟刺魯莊公也齊人傷魯莊公有威儀技藝然
而不能以禮防閑其母失子之道人以為齊侯之子焉
猗嗟昌兮頎音/祈而長兮抑若揚兮美目揚兮巧趨蹌兮
射則臧兮猗嗟名兮美目清兮儀既成兮終日射食亦/反
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猗嗟孌兮清揚婉兮舞則選兮
射則貫兮四矢反兮以禦亂兮
[011-33b]
 李曰禮記曰婦人從夫者也夫死從子桓公既卒莊
 公當以禮防閑其母今也不然徒有威儀技藝若詩
 所謂美目揚兮美目清兮清揚婉兮所謂威儀也射
 則臧兮射則貫兮所謂技藝也徒有威儀技藝而不
 能防閑其母失人子之道是其大節既失則區區於
 小技何足道哉此詩所以刺之也攷之春秋桓公十
 八年書公與夫人姜氏如齊雖以譏文姜之淫亦以
 桓公失為夫之道也莊公二年書夫人姜氏㑹齊侯
[011-34a]
 于禚四年書夫人姜氏享齊侯于祝丘五年書夫人
 姜氏如齊師七年春夫人姜氏㑹齊侯于防冬夫人
 姜氏㑹齊侯于陽榖雖以譏文姜之淫亦皆以譏莊
 公失為子之道也人以謂齊侯之子者若所謂徴舒
 似女亦似公之説也猗嗟昌兮猗嗟歎辭也若所謂
 猗嗟即與猗與漆沮之類皆是歎辭也昌盛也所謂
 子之昌兮頎長貎也所謂碩人其頎是也抑若揚兮
 毛氏曰抑美色揚廣揚也孔曰揚是顙之别名言其
[011-34b]
 顙之美也美目揚兮言其好目揚眉也凡此皆是面
 貎之美也巧趨蹌兮言其巧為歩趨而蹌蹌然又曲
 禮云蹌蹌者巧趨之貎也射則臧兮臧善也猗嗟名
 兮美目清兮目上為名目下為清言其目上之名目
 下之清皆美也儀既成兮成備也言其威儀之全終
 日射侯不出正兮言終日射侯不出於正之内正侯
 中所射處也周官射人氏曰諸侯三正注云正之言
 正也射者内志正外體直則能至畫五正之侯中朱
[011-35a]
 次白次蒼次黄𤣥居外三正者損𤣥黄二正者去白
 蒼而畫以朱緑其外之廣皆居侯中三分之一也展
 誠也誠是我之甥也姊妹之子曰甥鄭氏曰誠我齊
 之甥言誠者拒時人言齊侯之子猗嗟孌兮孌壯好
 貎清揚婉兮言其清揚眉目之間婉然而美也舞則
 選兮選者謂於倫等最上也貫毛氏以為中鄭氏以
 為習當從毛氏之説大射禮曰不貫不釋言不中鵠
 則不憚選也四矢反兮反復也每射四矢皆得其故
[011-35b]
 處也以言其善射也所貴乎射者所以禦亂也今也
 文姜之淫莊公不能制徒知射之能禦亂而不知所
 以禦亂此詩與大叔于田詩相類猗嗟則惟言其威
 儀之美技藝之習大叔于田則惟言其射御之精若
 大叔于田之詩以將叔無狃戒其傷女二句是可以
 見其不義得衆此詩則言展我甥兮以禦亂兮可以
 見其失人子之道學詩者於此反覆求詩之意則可
 以言詩矣夫射者固所當習然而非所貴也大宰問
[011-36a]
 於子貢曰夫子聖者歟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
 之將聖又多能也子聞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賤
 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牢曰子云吾不試
 故藝夫使聖人而為多能不害其為聖常人有多能
 而無其本則不過為鄙事爾子曰志於道據於徳依
 於仁本也遊於藝末也君子以道徳仁為本以藝則
 遊之而已後世乃専心於此而忘其本非孔子之意
 故莊公有威儀技藝而不免猗嗟之刺昭公習儀以
[011-36b]
 亟而不能止乾侯之禍漢成善修容儀升車正立不
 内顧不疾言不親指不能制趙氏之横雖多材多藝
 而不能務本何所補哉
 黄曰趙氏春秋曰或曰子何以制母乎曰夫死從子
 況國君乎君者人神之主也風敎之本也不能正家
 如正國何若莊公者哀痛以思其父誠敬以事其母
 夫人能徒往乎夫人之往也則君之威命不行而誠
 敬不至耳噫凱風之孝子能安其母欲嫁之心而莊
[011-37a]
 公不能防閑其母如齊之惡詩人之刺也固宜
 
 
 
 
 
 
 
[011-37b]
 
 
 
 
 
 
 
 毛詩集解卷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