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c0012 毛詩李黃集解-宋-李樗 (master)


[007-1a]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七    宋 李樗黃櫄 撰
丁佞/仄之方中美衞文公也衞為狄所滅東徙渡河野
處漕音/曹邑齊桓公攘戎狄而封之文公徙居楚丘始建
城市而營宫室得其時制百姓説音/悦之國家殷富焉
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樹之榛仄巾/反
栗椅於宜/反桐梓漆爰伐琴瑟升彼虚起居/反矣以望楚矣
望楚與堂景山與京降觀于桑卜云其吉終然允臧靈
[007-1b]
雨旣零命彼倌音/官人星言夙駕説始鋭/反于桑田匪直也
人秉心塞淵騋音/來牝三千
 李曰此詩言為狄所滅者閔二年衞懿公及狄人戰
 於滎澤而敗是也東徙渡河者衞之敗宋桓公逆諸
 河宵濟衞之遺民男女七百有三十人是也桓公益
 之以共滕之民為五千人立戴公以廬于漕邑戴公
 一年而卒齊桓公於是率諸侯攘夷狄而城楚丘乃
 鄘故城也始建城市而營宫室文公於是始建城市
[007-2a]
 而使民得以交易營宫室而使民得以安處得其時
 而合法度此百姓所以悦之而國家殷富言非特民
 之富而公家亦富故詩人作詩以美之也定之方中
 營宫室時之星也爾雅曰營室謂之定左傳曰凡土
 功水昬正而栽杜氏注云謂今十月定星昬而中於
 是植板築而興作定之方中作于楚宫蓋定星昬中
 之時於是而作宫也揆之以日作于楚室者揆度其
 日之出入以定其東西南北也攷周禮匠人云水地
[007-2b]
 以縣置槷以縣㫝以景為規識日出之景與日入之
 景晝參諸日中之景夜考之極星以正朝夕此所謂
 揆之以日也毛氏云度日出日入以知東西南視定
 北準極以正南北毛氏之意則以謂定星之昬正四
 方而中取則視之以正其南因準極以正其北作為
 楚丘之宫也度之以日影度日出之影與日入之影
 以知東西而作為楚丘之室也其説不然按詩但言
 得土功之時制不聞有東西南北之别也不如王氏
[007-3a]
 之説曰方其庀徒而作宫則占營室之中及辨内外
 之位而作室則揆之以日占營室之中者序所謂得
 其時揆之以日景者序所謂得其制此説是也楚宫
 者楚丘之宫也僖二年城楚丘杜氏云楚丘衞邑王
 氏謂作楚宫楚室者緫門序堂室謂之宫宫之中有
 室鄭氏云楚宫謂宗廟楚室謂居室遂以宫室為二
 毛氏云室猶宫故知此説當從毛氏若從王鄭分宫
 室為二則是楚宫而占定星之中至於作楚室獨不
[007-3b]
 然乎作于楚室揆之以日而作于楚宫獨不然乎無
 是理也曰宫曰室但其文異其實一也樹之榛栗椅
 桐梓漆爰伐琴瑟爰於也椅梓屬也樹此六木因其
 長大可伐以為琴瑟用也蘇氏云種木者求用於十
 年之後而不求近功凡此𩔖矣後漢樊仲初植桐梓
 人皆嗤之然十年之後人皆賴其用向之嗤者咸求
 假焉文公之治國正猶樊生之治家也言文公旣作宫
 室而先種六木而望功於數年之後其不鹵莽而求
[007-4a]
 近功可知矣程氏云一章言建國之事次章方言相
 度土功屬文之勢然也經文首言其事然後原其功
 者多矣此理之必然也虚謂漕虚也謂地有故墟左
 傳晉侯登有莘之墟之𩔖是也堂衞邑也楚丘有堂
 邑也景山大山也京髙丘也衞文公將徙登漕之墟
 以望其楚丘審其髙下所依倚然後建國焉慎之至
 也亦如公劉之治豳必逝彼百泉瞻彼溥原乃陟南
 岡乃覯于京是也古今之營宫室建都邑必恃其山
[007-4b]
 川土地之宜非直以為觀美蓋將以便民降觀于桑
 於是乃降觀其地勢可以植桑者也卜云其吉古者
 建國必卜如太王之爰契我龜周公之卜澗卜瀍是
 也故此卜焉終焉允臧言人謀旣善而龜筮叶從也
 靈雨旣零鄭氏云靈善也説文曰靈甘也當從鄭氏為善
 言好雨零毛氏以為零落説文以為餘雨當從毛為
 落言好雨旣落於是命倌人於雨止星出之時乘駕
 而往舍於桑田所以教民稼穡故也倌人者毛氏云
[007-5a]
 主駕者説文曰小臣也匪直也人毛氏云非徒庸君
 然不如蘇説為長不直哉是人也蓋言不直為人如
 此而其心又秉之以塞實淵深不至於浮虚褊淺此
 所以致國家之富而有騋牝三千者言其有三千匹
 也馬七尺曰騋騋馬與牝有三千也蘇嘗曰春秋傳
 文公元年革車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而此言三千
 者蓋言可用者三百乘而其牝者三千也此説是也
 雖然使文公而虚浮褊淺則不能以致富矣惟文公
[007-5b]
 不求近功而特秉心塞淵此所以致殷富也觀文公
 之種木則知其養馬矣然周官國馬之制天子十有
 二閑馬六種三千四百五十六匹邦國六閑馬四種
 千二百九十六匹衞之先君兼邶鄘而有之馬數過
 制今文公滅而復興徙而能富馬有三千似非禮制
 何哉蓋國人方且美其富而不以禮制責之也學詩
 者當以意逆志是為得之人之常情好逸而惡勞征
 伐之事人情之所甚憚也以民情之所甚憚者而人
[007-6a]
 君驅之於鋒鏑之餘板築之間而斯民乃忘其勞忘
 其死者使之有其道故也太王之居邠也狄人侵之
 至于岐下聿來胥宇至于百堵皆興衞文公之東徙
 渡河野處漕邑乃建城市而營宫室皆當斯民離散
 之餘乃以土功而勞之宜斯民之不勝其怨矣太王
 文公為之民乃悦而從之者由太王文公使之有道
 故也蓋文公所以使民者非直為觀美也蓋將以道
 使其民也此民所以悦之如其不然則民將盻然疾
[007-6b]
 視其長上其何以堪之耶嗚呼章臺之土未乾而楚
 宫之禍已至阿房之工未畢而秦室之亡已兆後之
 人君可不戒哉
 黃曰文公當亂亡之餘救死扶傷之不暇而乃遽有
 宫室之營若不足美者而衞人作詩以美之何哉太
 王方避狄遷岐之際而有百堵皆興之作宣王當勞
 來還定之餘而有考室考牧之詩蓋惟其有得斯民
 之情則雖勞而不怨況其所以營宫室者非為己也
[007-7a]
 乃為民也得其時而不妨民得其制而不侈靡則民
 安得而不悦國安得而不富乎定之方中營宫室時
 星也左傳曰凡土功水昬正而栽杜氏注謂今十月
 定星昬而中於是植板築而興作今文公以定星方
 中之候而始有宫室之營可謂得其時矣豈若春築
 臺夏築臺之違農時歟揆之以日蓋古者建國必參
 之日影以正朝夕以辨内外之位此所謂得其時制
 也楚宫楚室説者以宫為宗廟室為室家古者將營
[007-7b]
 宫室宗廟為先宫室為後予以為詩之辭特互辭成
 章初不若是之拘也樹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
 文公於其事之小者尤為之備則其大者可知也升
 彼虚矣云云/此如公劉治豳必逝彼百泉瞻彼溥原
 乃陟南岡乃覯于京其建國之不苟者求以便民也
 而豈直為觀美哉旣察其地可為桑麻而又卜之吉
 矣文公猶以為未也又當天雨甘澤之時而教民為
 稼穡之事其所以慮民者何其逺也匪直也人蓋詩
[007-8a]
 人言而形容不能盡謂不直其為人也如此而其所
 以秉心者又誠實而無偽淵深而不淺所以能治國
 家富庶之盛而有騋牝三千之多夫馬之多寡何與
 於心而詩人以為秉心之效蓋天下之事未有不自
 吾心之所發者魯僖公思無邪而思馬斯徂衞文公
 秉心塞淵而騋牝三千其小者如此況其大者乎諸
 家疑騋牝三千為衞國之過制予以為詩人之辭不可
 言語求曰三千者特言其多耳誰謂爾無羊三百維
[007-8b]
 羣宣王之時羊果三百而已乎按左氏言文公元年
 革車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左氏實書其實而詩人
 形容其美學者當以意逆志而不以文害辭則得之
 矣
丁訃/反都動/反止奔也衞文公能以道化其民淫奔之
恥國人不齒也
蝃蝀在東莫之敢指女子有行逺于萬/反父母兄弟朝隮
子西/反于西崇朝其雨女子有行逺兄弟父母乃如之人
[007-9a]
也懷昬姻也大無信也不知命也
 李曰止奔者言能止當時淫奔之風也衞之淫風可
 謂甚矣上自公室下至庶民莫不弃禮踰法以為鳥
 獸之行一旦文公能以道化其民而民知止於禮義
 其有淫奔之風者國人皆不齒也淫奔之恥者言淫
 奔為可恥此國人所以不與之齒列也蝃蝀在東莫
 之敢指毛氏曰夫婦過禮則虹氣盛君子見戒而懼
 諱之莫之敢指也毛意謂虹縁當時夫婦過禮而見
[007-9b]
 此説不然程氏蝃蝀乃隂陽氣之交映日而見故朝
 西而暮東在東者隂氣就交於陽也猶易云自我西
 郊夫陽唱而隂和男行而女隨乃理之正今隂來交
 陽人所醜惡故莫敢指之朝隮于西者乃陽方之氣來
 交於隂則理之順故和而為雨程氏以上章一句為
 隂陽之逆下章言隂陽之和據詩人言不應如此分
 别諸家之説皆如此故不可從蓋虹者朝陽射之則
 在西言早時日在東故虹在西夕陽射之則在東言
[007-10a]
 夕時日在西故虹在東隮周禮注云隮虹也淮南子
 曰天二氣為虹文中子曰至治之世虹霓不見此蓋
 言虹為淫氣也莫之敢指者以譬夫人淫奔之行國
 人皆不指視之也崇朝終朝也亦言虹霓之見於西
 正崇朝其雨之時詩人大槩以虹霓而譬淫奔惡之
 之甚也女子有行程氏云女子之義從於人也必待
 父母之命兄弟之議媒妁之言男先下之然後從焉
 奈何女之所行皆不由命而奔也其説未然據詩言
[007-10b]
 女子有行逺父母兄弟考之泉水竹竿皆是此意不
 應竹竿泉水乃有適人之道於此乃作違背父母兄
 弟之命鄭氏云行道也女子生而有適人之道何憂
 於不嫁而為淫奔之過乎此説是也之人是人也如
 是淫奔之人懷思昬姻之事遂至於大無信也程氏
 曰女子以不自失為信所謂貞信之教是也違背父
 母可謂無信矣毛氏云女不待命也王氏以為女不
 知命據詩人以為不知命其説不然人苟知事之有
[007-11a]
 命也則不義安得而待之矣王氏曰男女之欲性也
 有命焉君子不謂之性也今也從性所欲而不知命
 有所制此之謂不知命三説皆是論語曰道之以政
 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有恥且
 格夫刑政與徳禮所以異者在乎恥與不恥之間耳
 恥之於人大矣古之為治者先勵廉恥則天下之人
 皆畏清議而不敢為非清議之所與榮於華衮之襃
 清議之所貶辱於市朝之撻如此則不待常刑而民
[007-11b]
 自從化矣苟不真知廉恥所尚則民不知恥雖有刀
 鋸驅之於前亦不肯從也衞之俗不知命甚矣如桑
 中之詩曰政散民流而不可止是豈真不可止哉不
 得其道也桑中不能止者不能勵廉恥故也文公之
 以道化民者蓋勵廉恥以率之故序所以稱其能以
 道化其民也
 黄曰衞國之亂久矣不知其惡而今也知其可恥人莫
 貴於有恥心有恥且格則不復為可恥之事矣君子以是
[007-12a]
 知天理之終不可泯没而風化之未始無所自來也
 文公乗歴世殘敗之後而能務財訓農通商惠工敬
 教勸學授方任能以道化其民亦知不善之為可恥
 而淫奔之為可止也使人有畏心不若使人有恥心
 若文公者可謂賢哉
息亮/反䑕刺無禮也衞文公能正其羣臣而刺在位不
承先君之化無禮儀也
相䑕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䑕有齒人
[007-12b]
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相䑕有體人而無禮人而
無禮胡不遄市專/反
 李曰相䑕刺無禮者言衞之羣臣不承先公之化無
 禮儀也及文公之時正其羣臣而以在位之無禮儀
 者為可刺惟其以無禮儀者為可刺故人能知其禮
 儀而自别於無禮儀者觀文公能以道化其民故人
 知以淫奔為恥今又能正其羣臣使人知有禮儀蓋
 風俗之本也相䑕有皮云云/毛氏云相者視也説文
[007-13a]
 曰相者省視也言視是䑕之為䑕猶有皮有齒有體
 而人之為人無禮儀是䑕之不如也鄭氏則以謂䑕
 有皮雖處髙顯之處偷食苟得不知廉恥亦與人無
 威儀者同諸家之説皆以䑕有皮無禮蘇氏以視䑕
 之所以為䑕者豈以其無皮故耶亦有皮無禮耳惟
 歐陽之説以言鼠猶有皮毛以成其體而人反無威
 儀容止自飭其身曽䑕之不如也人而不如䑕則何
 不疾死耳此甚疾之之辭也王氏之説亦然但不合
[007-13b]
 三章分别之言皮以被其外齒以養其内體者内外
 之所以立此則鑿也凡此三章例皆言何不疾死也
 攷之左傳越椒執幣傲叔仲惠伯曰是必滅若敖氏
 之宗衞侯享苦成叔苦成叔傲寗子曰苦成叔家其
 亡乎郤錡乞師於魯將事不敬孟獻子曰郤氏其亡
 乎左氏多載不敬之事皆言必死豈皆死哉然自古
 不敬者多矣蓋言其有必死之道也簡子曰人無禮
 則不生記亦曰禮者體也一體不備不足以謂之成
[007-14a]
 人自其形而觀之則形體不備謂之不成人可也自
 其成體之本而觀之則有人之形而無人之道謂之
 不成人可也莊子有言曰闉跂支離無脤説衞靈公
 而視全人其脰肩肩甕盎大癭説齊桓公而視全人
 其脰肩肩知此則知無禮者亦不可謂之成人也
 黃曰相䑕一篇説者皆未得其㫖予以為詩人非謂䑕
 有皮有齒有體而人之不如鼠也蓋以為貪冒苟得
 𧖟食於民而不知禮儀如䑕之徒有皮有齒有體而
[007-14b]
 無禮儀也
干旄音/毛美好呼報/反善也衞文公臣子多好善賢者樂告
以善道也
孑孑居熱/反干旄在浚蘇俊/反之郊素絲紕符至/反之良馬四
之彼姝赤朱/反者子何以卑必寐/反之孑孑干旟在浚之都
素絲組音/祖之良馬五之彼姝者子何以予音/與之孑孑干
旌在浚之城素絲祝之良馬六之彼姝者子何以告之
 李曰言衞文公之臣子多好善以干旄而就見賢者
[007-15a]
 於浚之郊浚之都浚之城而賢者荅其意莫不樂告
 以善道也孑孑干旄毛氏云注毛於干首蓋干與竹
 竿字通用家語曰干旄之忠告至矣竹竿之字從竹
 從干則是以干與竹竿字通用也鄭氏以干旄為卿
 大夫所建旟為州長所建遂以首章為卿大夫次章
 為州長好賢王氏云卿建旃士建物卿士設旄旟則
 鄉黨之士所建旌則士之所未命而無物者建之然
 攷之九旗皆注毛於干首亦不必如是之分别也案
[007-15b]
 爾雅載旄於干頭注旄首曰旌則旄旌一也安得為
 卿大夫則建之士則不建之傳曰鳥隼曰旟是畫鳥
 之象於其旟鄭氏謂建旟為州長之屬非卿大夫所
 建然則旟者將兵所建夫何不可其卿大夫亦建之
 不必指州長也蘇黃門曰古者招庶人以旃士以旂
 大夫以旌干旄以招之也據其説只依孟子曰招士
 以旌庶人以旃蓋孟子所云者人君之好賢此則卿
 大夫之好賢蘇氏之説非也在浚之郊在浚之都城
[007-16a]
 毛氏謂邑外為郊下邑曰都其説非也曰在郊在都
 在城以言其賢者之所在故以干旄旟干旌而就見
 之也素絲紕之素絲組之素絲祝之良馬四之良馬
 五之良馬六之毛氏云紕所以織組也緫紕於此而
 成文於彼其意以素絲紕組之法御四馬蓋毛氏之
 意多如此如簡兮執轡如組亦取其御衆其説非也
 所謂素絲紕之者束帛以贈之而已組之祝之者組
 以素絲而成組也祝織也鄭氏以祝當作屬二説
[007-16b]
 皆通所謂四之五之六之者鄭氏謂所見之數其説
 非也四之者始見則以四馬與之中見又以五馬與
 之終見又以六馬與之言其禮意有加而無己彼姝
 者子何以予之姝者美貌也言賢者之美貌也毛氏
 訓姝為順鄭氏以卿大夫有忠順之徳又從以善道
 與之云心誠愛厚之至非也此蓋言卿大夫以禮而
 見賢者在賢者當何以告之耶告之以善道而已蓋
 禮恭然後可與言道之方辭順然後可與言道之妙
[007-17a]
 色從然後可與言道之致今卿大夫禮恭辭順色從
 矣宜賢者樂告以善道也蓋好賢者非特君好之而
 為臣者亦當然如子游為武城宰子曰汝得人焉爾
 乎曰有澹臺滅明者魯用樂正子為政孟子聞之喜
 而不寐曰其為人也好善則其為臣亦不可不好賢
 樂善也雖然賢不苟就王公不致敬盡禮則不足以致
 之如先主之欲見孔明必三顧焉使其不然則孔明
 髙臥草廬而不肯就也孟子之於齊王王使人來曰
[007-17b]
 寡人有寒疾不可以風朝將視朝不識寡人得見否
 乎孟子曰有采薪之憂不能造朝明日出弔於東郭
 氏然則若孟子者欲急於得君矣今也王不就見則
 不往焉視其出晝猶待三宿蓋賢者之自重如此旣
 卿大夫以見賢者為急則賢者亦將輕千里而來樂
 告以善道矣豈特在浚之郊乎
 黃曰簫韶奏而鳯皇儀干羽舞而有苗格髙宗思而
 傅説夢成王悟而天反風天下之理未嘗不相為感
[007-18a]
 通也舍己從人如舜則黎獻共為帝臣善養老如文
 王則伯夷太公有盍歸乎來之歎人苟有好善之心
 則賢者將輕千里而來苟訑訑之聲音顔色距人於
 千里之外則賢者將望望而去之衞文公臣子多好
 善則盡禮以待賢干旄旌旟即招士以旌之意也素
 絲組紕即實其幣帛筐篚之意也良馬四五六即錫
 馬蕃庶之意也禮旣盡矣則賢安得不樂告之以善
 道乎曰何以畀之非無以畀之也何以予之非無以
[007-18b]
 與之也何以告之非無以告之也是以惟恐其無以
 報之耳齊王不肯就見孟子則孟子有所不屑先主
 三顧孔明之廬則孔明樂為之用蓋尊徳樂道之心
 不如是則不足與有為也
載馳許穆夫人作也閔其宗國顛覆自傷不能救也衞
懿公為狄人所滅國人分散露於漕邑許穆夫人閔衞
之亡傷許之小力不能救思歸唁音/彦其兄又義不得故
賦是詩也
[007-19a]
載馳載驅歸唁衞侯驅馬悠悠言至於漕大夫跋蒲末/反
渉我心則憂旣不我嘉不能旋反視爾不臧我思不逺
旣不我嘉不能旋濟視爾不臧我思不閟悲位/反陟彼阿
丘言采其蝱音/盲女子善懷亦各有行許人尤之衆稺直/吏
反/且狂我行其野芃芃薄紅/反其麥控苦貢/反于大邦誰因
誰極大夫君子無我有尤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
 李曰許穆夫人衞之女也衞懿公為狄人所滅國人
 分散故立戴公暴露而舍於漕邑宗國敗滅君民播
[007-19b]
 遷是以許穆夫人閔念衞國之亡傷已許國之小而
 力弱不能救故且欲歸國而唁其兄但在禮諸侯夫
 人父母終惟得使大夫問於兄弟有義不得歸是以
 許人尤之故賦是詩以見志也載馳載驅歸唁衞侯
 唁者弔生曰唁左傳昭公二十五年公孫于齊次于陽
 州齊侯唁公於野井榖梁弔失國曰唁今夫人言己
 欲馳驅而往歸於宗國以弔唁衞侯故願御者馳馬
 悠悠然而逺行我欲疾至於漕邑亦猶泉水詩云載
[007-20a]
 脂載牽還車言邁皆是準擬之辭也大夫跋渉鄭以
 衞大夫來告難於許時蘇説謂大夫許大夫之弔衞
 者也草行曰跋水行曰渉夫人將歸親唁其兄雖大
 夫之往而不足以解憂也旣不我嘉夫人旣欲歸唁
 其兄而許大夫不聽故責之云汝許人盡不善我欲
 歸唁其兄然不能旋反我心中之思使不得歸也旣
 不得去而又責之言我視汝許大夫不施善道以救
 衞由此故我思不逺於衞常欲歸唁之不能旋濟者
[007-20b]
 言歸衞必濟水也不閟者言我思常在目前也王氏
 云我思之歸於道為不閟不閟者言於道通也非也
 陟彼阿丘言采其蝱蝱貝母也陸璣注云今藥草阿
 丘者偏髙曰阿丘王氏曰陟偏髙之丘以采蝱故也
 采蝱者將以除結懣之疾譬之欲歸唁非平夷之行
 也亦將以解腹心之至憂故也此説為善女子善懷
 亦各有行言女子之懷善矣皆可以行也然許人不
 許歸故斥之以為衆稺且狂狂者言衆皆不更事之
[007-21a]
 人故以我為尤也芃芃其麥言思歸行衞之野見其
 麥之有實此説與泉水言毖彼泉水亦流于淇孌彼
 諸姬聊與之謀皆是相望之辭也大夫君子無我有
 尤者言無以我為過也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者蘇
 氏曰雖竭爾思慮以為我謀衞不如使我一往親見
 之也然夫人卒不往者知其非禮而能自克故也
 論曰此載馳之詩憂思如黍離自克如泉水然而以
 泉水較之其事又有緩急泉水之詩無故而思歸此
[007-21b]
 則宗國顛覆危亡乃人情之至痛而夫人乃終不得
 歸寜者其憂思亦甚矣觀其詩辭意曲折則可知其
 情矣許人尤之正禮所當然也夫人責之以衆稺且
 狂豈禮所當然哉蓋思歸之急云耳然終以自克而
 不得以歸寜者當觀其意之如何不可以辭害志也
 黄曰左傳事見李講戴公與許穆公夫人俱出於宣
 姜宣姜瀆亂人倫敗壞風俗不及數年衞國為狄人
 所滅君臣播遷幾不能以自存易曰履霜堅冰至衞
[007-22a]
 國之亡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學者觀
 詩不必至載馳而後知衞之亡觀雄雉新臺之詩而
 知衞之亡非一日也載馳之夫人其憂思如泉水之
 衞女然泉水之所憂者不若載馳之深也泉水衞女
 之思思而能以禮載馳夫人之思思而能以義此聖
 人所以深取之歟
衞淇奥詁訓傳第五    國風
淇奥於六/反美武公之徳也有文章又能聽其規諫以禮
[007-22b]
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詩也
瞻彼淇奥緑竹猗猗於宜/反有匪君子如切如磋七何/反
琢如磨瑟兮僩遐板/反兮赫兮咺況晚/反兮有匪君子終不
可諼況元/反兮瞻彼淇奥緑竹青青子丁/反有匪君子充耳
琇瑩㑹古外/反皮變/反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
子終不可諼兮瞻彼淇奥緑竹如簀音/責有匪君子如金
如錫如圭如璧寛兮綽兮猗於綺/反重較兮善戲謔兮不
為虐兮
[007-23a]
 李曰有文章即詩所謂有匪君子是也又能聽其規
 諫者蓋規正圎之器也箴誨之辭謂之規者以其能
 正君也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
 不足觀也已夫以有周公之才固美矣使其有驕吝
 之心則不足觀矣惟其有才而無驕吝之心然後為
 可觀也今武公旣有文章又能聽其規諫以禮自防
 閑而不踰此其所以為賢也然詩之序言又能聽其
 規諫其義固無害攷之於詩本無是句豈詩人以切
[007-23b]
 磋琢磨為據故云歟瞻彼淇奥淇衞水也奥隈也厓
 内為隈淇奥者淇水之曲也淇水出衞州共城北山
 東至黎陽而入河左傳昭公二年韓宣子自齊聘於
 衞衞侯享之北宫文子賦淇澳其字從水從奥則知
 從水之奥與此詩淇奥字通用緑字毛氏以為王芻
 也竹萹竹也陸氏以為二草名與終朝采緑之緑同
 非言其色也毛氏之説本於爾雅予竊以為不然傳
 曰淇奥箘輅又曰淇水之竹前漢武帝下淇園之竹
[007-24a]
 以為楗寇恂伐淇奥之竹以為矢則是淇水之有竹
 也明矣不必以緑竹為草王氏程氏皆以緑竹為竹
 蘇東坡氏有詩曰惟有長身大君子依依猶得似淇
 奥則知緑竹之為竹也又明矣觀此諸説則是瞻彼
 淇水之旁有此緑竹猗猗然美盛也程氏云淇奥之
 地潤澤膏沃而生緑竹竹生物之美者興徳美内充
 而文章威儀外著其説為善鄭氏曰武公質美徳盛
 有康叔之餘烈其意謂緑竹之所以美盛者由得淇
[007-24b]
 水潤澤之也武公之所以徳盛者由得康叔之餘烈
 也以淇水比康叔詩中本無此意王氏則謂瞻彼淇
 奥為徳之清潤深閟緑竹猗猗為竹之虚節清和亦
 不必如此分别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言
 有諸中者必形諸外之意匪文章貌論語所謂斐然
 成章之斐字通用禮記大學亦舉此詩云有斐君子
 其字亦用論語斐字切磋琢磨爾雅曰治骨曰切治
 象曰磋治玉曰琢治石曰磨是也切磋琢磨者大學
[007-25a]
 曰如切如磋道學也如琢如磨自修也又其曰切磋
 琢磨者蓋言武公有文章如切磋琢磨之成器可愛
 可重也瑟兮僩兮者瑟矜莊貌僩韓詩以為美説文
 曰武也毛氏曰寛大也荀子曰陋者俄且僩是僩則
 為寛大之文赫兮咺兮者言威儀容止宣著也諼忘
 也蓋言淇水之潤澤故生緑竹猶武公所積者厚故
 其發見於外者斐然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之成器可
 愛可重瑟兮僩兮赫兮咺兮其見於外者如此故民
[007-25b]
 愛之不忘也上章言猗猗二章言青青下章言簀者
 盛也程氏曰猗猗言其態青青言其色如簀言其盛
 宻比為簀此説是也王氏則以緑竹猗猗者言其少
 長未剛之時青青為方剛之時如簀為盛之至此乃
 曲説也毛云以為青青茂盛貌則其字為菁字程氏
 則只作青字讀充耳瑱也充耳以琇瑩為之琇瑩美
 石也説者謂琇石之似玉者周禮弁師云王之皮弁
 㑹五采玉璂又曰諸侯及孤卿大夫之皮弁各以其
[007-26a]
 等為之注云皮弁則侯伯璂飾七子男璂飾五玉亦
 三采正此㑹弁是也如星言其文之如星也其曰充
 耳琇瑩以言武公有其徳而稱此服如金如錫如圭
 如璧言其成徳之貌夫盛徳之至有剛有柔而其化
 無方或銳或圎而其成不易其化無方則所以為道
 也其成不易則所以為義也此蓋王氏隨字生義隨
 句生意非詩人之本意寛言能容衆也綽緩也言其
 有寛容之徳也重較大車言其多容而任重此皆非
[007-26b]
 也戲謔者武公樂易而不至於過也雖然戲言戲行
 非君子之所貴而詩人乃以為美之者昔孔子之武
 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
 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
 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雖
 夫子猶不免於戲孔子之所謂戲者非世俗之所謂
 戲也其意將以試子游之心雖戲不以為過也武公
 之所謂戲謔而不至於虐者其亦孔子之所謂戲歟
[007-27a]
 論曰有諸中者必形諸外玉在山而木潤珠生淵而
 崖不枯此亦理之必然也小人不善無其内而强其
 外見君子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
 其肺肝外之不可强也如此惟君子和順積中英華
 發外或見於言辭或見於顔色或見於容止皆粲然
 可觀豈有君子徒事其外以聳動世俗之觀聽哉孟
 子曰仁義禮智根於心其生色也睟然見於面盎於
 背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其内外之相應也如此
[007-27b]
 今武公之德如此其發見於外者皆不可掩想當時
 見之者鄙吝之心消姦雄之膽喪此所謂道盛徳至
 善民之不能忘也
 黃曰有至足之徳者必有自足之心此人之情也然
 自足之心一萌則徳不足以為徳矣孔子以為如有
 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今武公旣有
 文章又能聽其規諫而以禮自防在武公之徳則充
 然而有餘在武公之心則歉然而不足詩人因其入
[007-28a]
 相于周而樂於稱頌其美故託淇奥之詩以為喻云
 爾雅曰河隅謂之奥淇奥衞地也猶周南以汝墳興
 陳以宛丘名篇也詩人見淇水之隅有緑竹猗猗然
 茂盛以興武公之徳和順積中而英華外著有不可
 掩者故曰有匪君子匪文章貌論語所謂斐然成章
 與此同用禮記舉有斐君子亦以匪為斐豈非通用
 歟如切如磋禮記以為道學如琢如磨則以為自修
 要之言其徳之愈足而武公之心愈不自足又從而
[007-28b]
 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如切磋琢磨之不能自巳也惟
 其不能自巳故盛徳發見於容貌而有寛厚温粹之
 美斯民見之自有不能忘者曰充耳琇瑩㑹弁如星
 以見其佩服之美而人樂之猗重較兮以見其乗車
 之安而人愛之善戲謔兮以見武公之盛徳雖戲謔
 之間亦有妙理存焉而人不以為虐也孔子以割雞
 焉用牛刀之語戲子游聖人之所謂戲者亦如詩人
 之形容武公者歟大抵人情之惡是人也雖正其言
[007-29a]
 辭而人有所不信人情之善是人也則雖戲且謔而人
 亦以為善衞人愛武公之深而形容之不能盡曰善
 戲謔兮以見其樂之之至而亦無惡於戲謔也觀小
 雅賔之初筵之詩見武公真中庸大學至誠之君子
 其言温厚誠慤不欺於暗室不愧於屋漏其為人自
 可想見淇奥之詩不我誣矣
考槃刺莊公也不能繼先公之業使賢者退而窮處也
考槃在澗碩人之寛獨寐寤言永矢弗諼況元/反考槃在
[007-29b]
阿碩人之薖苦禾/反獨寐寤歌永矢弗過古禾/反考槃在陸
碩人之軸獨寐寤宿永矢弗告
 李曰莊公不能繼先君武公之業而使賢者自退處
 於深山窮谷之中此其亡先君之業失先君之意可
 知矣左傳曰古之王者知命之不長是以並建聖哲
 樹之風聲分之物采著之話言為之律度以遺後嗣
 先君之心也成湯敷求哲人俾輔于爾後嗣人君之
 求賢不惟以自輔亦以為子孫長久之計為子孫者
[007-30a]
 繼先君之業當思祖宗所以畀付之意必其尊徳樂
 道有加而無已然後可也苟為不然是棄賢者也非
 棄賢者也是棄祖宗之業也是故序考槃之詩者以
 為莊公不能繼先公之業序晨風者以為忘穆公之
 業也考槃鄭氏曰木偃蓋曰槃考槃在澗考成也槃
 樂也山夾水曰澗曲陵曰阿髙平曰陸考槃在澗在
 阿在陸者皆是賢者退處之地也夫富與貴是人之
 所同好也貧與賤是人之所同惡也雖賢者未有不
[007-30b]
 惡貧賤與樂富貴也使賢者惡富貴而樂貧賤是為
 偽也在澗在阿在陸者皆非人之所樂而賢者獨成
 樂於此者蘇氏謂必有甚惡而不得已者也其説非
 是也惟其成樂於此故賢者處之甚安綽綽然有餘
 裕曽無狹隘褊淺之意故下文曰碩人之寛是也孔
 叢子曰吾於考槃見遯世而无悶正此之謂歟碩大
 也言大徳之人也寛容也薖亦寛大之貌軸毛氏曰
 進也攷之詁訓未有所據要之上章旣言人之寛此
[007-31a]
 皆是寛大之意鄭氏又以薖為飢意以軸為病此説
 未之敢信獨寐寤言獨寐之間覺寤而言之獨寐寤
 歌者言獨寐之間覺寤而後歌也獨寐寤宿已覺而
 猶臥也諼忘也矢鄭氏以為誓其意以謂自誓不忘
 君之惡不復入君之朝不復告君以善道信如毛氏
 之説則是所謂碩人者乃躁急之人安得所謂碩人
 之寛之義哉且君臣猶父子也雖不見用可以怨望
 而為誓若此哉王氏亦從此説歐陽程氏楊龜山破
[007-31b]
 其説要之歐陽之説又不如程氏楊氏之説為善歐
 陽氏曰碩人居於山澗之間不以為狹而獨言自謂
 不忘此樂也永矢弗過謂安然樂居澗中不復有所
 他之也永矢弗告者自謂其樂不可以妄語於人也
 程氏楊氏則以永矢弗諼為自陳不能忘其君以永
 矢弗過為自陳其不得過君之朝以永矢弗告為自
 陳不得告君以善矢如臯陶矢厥謨之矢同此説是
 也
[007-32a]
 論曰據此詩初章言永矢弗諼中章言永矢弗過卒
 章言永矢弗告蓋賢者退而窮處其居甚安雖知朝
 廷之不可復居矣而又不敢忘於君於此有以見賢
 者愛君也如此所謂賢者之不忘君非如魏公子牟
 身居江湖之上心遊魏闕之下正猶劉向所謂忠臣
 雖在畎畆猶不忘君惓惓之義也孟子去齊其言常
 曰雖然豈舍王哉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夫賢者之
 愛君其切如此豈有不得志而遽忘愛君之誠心乎
[007-32b]
 黃曰按詩言子有鐘皷弗鼓弗考則所謂考槃者猶
 考擊其槃以自樂之也賢者雖不見用於時而擊槃
 以自樂澗阿之中雍容寛綽而無怨望之意真所謂
 遯世無悶者永矢弗諼矢如臯陶矢厥謨之矢賢者
 在畎畆而不敢忘君故考槃以自得而永陳其不忘
 君父之意又永陳其不得適君之朝又永陳其不得
 告君以善道此賢者愛君之誠而忠厚之至也若從
 毛鄭之説則是賢者一不見用而遂有怨怒之辭尚
[007-33a]
 何足謂之賢乎
碩人閔莊姜也莊公惑於嬖妾使驕上僭莊姜賢而不
荅終以無子國人閔而憂之
碩人其頎其機/反衣錦褧苦迥/反衣齊侯之子衞侯之妻東
宫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手如柔荑徒奚/反膚如凝脂
領如蝤蠐上似修反/下音齊齒如瓠犀螓音/秦首蛾我波/反眉巧笑
七薦/反兮美目盼匹莧/反兮碩人敖敖五刀/反始銳/反于農
郊四牡有驕朱幩符云/反鑣鑣表驕/反翟茀音/弗以朝直遙/反
[007-33b]
夫夙退無使君勞河水洋洋北流活活古闊/反施罛音/孤
呼沽/反陟連/反于軌/反發發補末/反葭菼揭揭居謁/反庶姜
孽孽魚桀/反庶士有朅欺列/反
 李曰莊姜者州吁之嫡母也妾上僭夫人失位緑衣
 之詩是也妾旣上僭而夫人失位此莊姜雖賢所以
 終不見荅也碩人其頎碩大也碩人指莊姜也頎長
 也猗嗟所謂頎而長兮史記孔子世家所謂頎然而
 長也蓋言莊姜容貌之偉也衣錦褧衣襌也衣錦則
[007-34a]
 加之以褧襜也鄭氏曰國君夫人翟衣而嫁今衣錦
 者在塗之所服也齊侯之子至譚公維私此則言莊
 姜親戚之貴盛也東宫太子之所居也莊姜乃齊侯
 太子得臣之妹邢侯之姨也邢周公之後也左傳所
 謂凡蔣邢茅胙祭周公之𦙍是也妻之妹曰姨莊姜
 乃邢侯之姨也譚公維私譚國名也後為齊所滅左
 氏莊十年齊侯滅譚是也姊妹之夫曰私譚公乃莊
 姜姊妹之夫也手如柔荑至美目盼兮言莊姜顔色
[007-34b]
 之美也荑者茅之始也凝脂者言肌膚如脂膏之凝
 也領説文曰項也蝤蠐蝎也生於木中内外皆潔白
 故以比項瓠犀瓠瓣也相法曰齒如瓠者貴相也齒
 如瓠犀言齒如瓠犀之白也螓陸農師曰螓似蟬而
 小額廣而且方故曰螓首蛾眉鉤如畫故曰蛾眉倩
 巧笑之狀也倩美好也漢書曰陳平雖賢賴魏倩而
 後進注云倩者美好也盼者黒白分也碩人敖敖至
 翟茀以朝此言衣服之美也敖敖長貌説于農郊鄭
[007-35a]
 氏謂説當作襚言莊姜始來更正衣服于衞近郊非
 也王氏謂說當作駕說之說先儒謂説當作襚誤矣
 此説是也驕壯貌幩飾也以朱飾馬鑣鑣然而盛也
 翟茀以朝者言夫人以翟羽飾車茀蔽也夫人乗車
 不欲露見設翟以自障蔽以朝者言莊姜入君之朝
 也程氏禮數之備至近郊而説止復整車服而後入
 君之朝此説是也大夫夙退無使君勞者王氏謂國
 人所樂得以配君也夫以莊姜容貌之飾車服之盛
[007-35b]
 顔色之美宜其見荅乃不見荅此詩所以閔之也河
 水洋洋程氏則以因河水興人情放縱難制所以致
 嬖妾上僭而薄於夫人王氏之説與此相𩔖王氏曰
 施罟譬則莊姜鱣鮪譬則莊公葭菼則取譬未可必
 信也毛氏徒釋庶姜庶士之義而上下全不見義則
 於此章最為難曉以意度之此章乃是嫁時行道之
 所見者如此故因水取興洋洋盛也北流活活然而
 北流也罛魚罟也施之水中濊濊然也發發言其魚
[007-36a]
 之長也鱣是大魚似鱏而小口在頷下長至二丈鮪
 大者謂之王鮪小者謂之鮛鮪揭揭又言其長也爾
 雅曰葭蘆菼薍郭璞則以葭蘆為别草李巡則以為
 一草唐孔氏曰以今語驗之乃是别草也庶姜言所
 從之姪娣也庶姜者言齊大夫送女來者也孽孽言
 其盛飾也揭揭言其壯茂也庶姜孽孽王氏則以為
 非一孽據莊姜所患者一州吁爾安得謂之非一孽
 乎此蓋言莊姜所嫁之時如此而不見荅所以為可
[007-36b]
 閔也觀詩者不觀其人之衣服與其鳥獸草木之名
 必觀其有精意妙㫖存乎其間如碩人之詩曰衣錦
 褧衣但言衣服之盛而中庸舉此則曰衣錦尚絅惡其
 文之著也推此為慎獨之學如曰巧笑倩兮美目盼
 兮素以為絢兮但言其顔色之美也而孔子則曰繪
 事後素子夏推之以為禮後之説𩔖皆如此學者徒
 區區於言語之間雖誦詩三百亦何足為哉
 黃曰碩人之詩即緑衣之詩緑衣言嬖妾之不當僭
[007-37a]
 而僭碩人言夫人之宜見荅而不見荅故此篇特盛
 言莊姜之美如此族系之貴如此衣服之盛如此宜
 為國君之配而乃至於失夫人之位此國人所以傷
 之也雖然古人之觀詩以意逆志而不泥於章句之
 末則此詩雖為美莊姜而作未始不為學者之戒也
 如衣錦褧衣之句皆言莊姜衣服之盛而中庸則曰
 衣錦尚絅惡其文之著也推此以為謹獨之學如巧
 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特言莊姜容貌之美
[007-37b]
 而孔子則曰繪事後素子夏推之以為禮之後詩之
 為詩豈可於言語文字間而有得哉學者當以意悟
 之
 
 
 
 
 毛詩集解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