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6q0002 祖堂集-南唐- (ZH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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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堂集卷第十七江西下卷第四曹溪第四代法孫
201 大慈



大慈和尚,嗣百丈,在撫州。師諱寰中。有僧辭,師問:「什摩處去?」
對云:「江西去。」
師云:「將取老僧去,得摩?」
對云:「非但和尚,更有過於和尚者,不能得將去。」
後有人舉似洞山,洞山云:「但道得。」
師上堂云:「說取一丈,不如行取一尺;說取一尺,不如行取一寸。說取那行處,行取那說處。」
有人舉似洞山,洞山便歡喜云:「大慈和尚為物情切。」
僧便問:「彼中則如此,此間還有也無?」
洞山云:「有。」


僧云:「若與摩,則便請。」
洞山云:「行取那說不得處,說取那行不得處。」
洞山又云:「離此二途作摩生?」
僧對云:「離此二途,請師不問。」
洞山云:「海上功秀又作摩生?」
對云:「石人唱歌,幻人撫掌。」
有人舉似雲居,雲居云:「行時無說路,說時無行路,不說不行,合行什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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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舉似樂浦,樂浦云:「行說俱到,本事無;行說俱不到,本事在。」又云:「大慈和尚則古佛,洞山和尚則細。」
師又聞舉,云:「作家。」
師行腳時,三人同行,逢見女人收稻次,問:「退山路何處去?」
女人云:「驀底去。」
師云:「前頭水深,過得摩?」


女云:「不濕腳。」
師云:「上岸稻得與摩好?下岸稻得與摩勿次第?」
女云:「下岸稻總被螃蟹喫卻。」
師云:「太香生!」
女云:「無氣息。」
師云:「住在什摩處?」
女云:「只在這裏。」
三人到屋裏,其女見來,點一瓶
茶排批了,云:「請上座用神通喫。」三人不敢傾茶。
女云:「看老婆呈神通去也。」拈起盞子便瀉行荼。
自外未睹行錄,不決化緣終始。性空禪師定慧之塔。
202 福州西院



福州西院和尚,嗣百丈。師諱大安,福州福唐縣人也。未睹行狀,不知姓族。自少於黃蘗寺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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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至為僧,本擬聽習,因在洪州招提偶聞行腳僧舉百丈一二句玄機,似少省覺,從爾便造百丈。既睹盛筵,深稱志慕,禮問百丈曰:「學人欲求識佛,如何是佛?」
百丈云:「太似騎牛覓牛。」
師云:「識得後如何?」
百丈云:「如人騎牛至家。」
師云:「未審始終如何保任,則得相應去?」
百丈云:「譬如牧牛之人執鞭視之,不令犯人苗稼。」
師從茲領旨,頓息万緣。性好辛勤,少親言論,更不尋經討論,放曠任情,夜則山野頭,晝則倍加執役。後隨祐禪師同創溈山,則十數年間,僧眾猶小,師乃頭頭耕耨,處處勞形,日夜忘疲,未嘗輒暇。溈山
見而語曰:「安!汝少勞役。」
師云:「待和尚覯五百眾,安則休也。」
不久之間,僧眾果至五百,師乃勞心頓擺,或坐房廊,凝如株杌,或入靈洞,月十不歸,如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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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狂,三十餘祀。夜在第二、第三座間,有同流私睹其身,燄爾通光,眾人僉曰:「定光佛矣。」


問:「黃巢軍來,和尚向什摩處迴避?」
師云:「五蘊山中。」
僧云:「忽被捉著時作摩生?」
師云:「惱亂將軍,惱亂將軍。」
問:「此陰已謝,彼陰未生時,其中事如何?」
師曰:「此陰未謝時,阿那个是大德?」
對云:「不會。」
師云:「此陰未謝尚不會,問與摩時事作什摩?」
有俗官問:「佛在什摩處?」
師云:「不離心地。」
又問:「雙峰上人有何所得?」
師云:「法無所得,設有所得,得於本得。」
問:「大用現前,不存軌則時如何?」
師云:「用得便用。」其僧裸形遶師三匝。


師云:「向上何不道取?」
僧纔擬開口,師打之云:「這野狐情!」
羅漢和尚拈問僧:「當此之時,作摩生免得被他喝出?」
僧對云:「便抽身出去。」
羅漢云:「落脊棒又作摩生?」
僧卻迴頭:「今日賴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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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甲。」
羅漢云:「識得闍梨骨也。」
問:「一切施為盡是法身用,如何是法身?」
師云:「一切施為盡是法身用。」
問:「離卻五蘊,如何是本來身?」
師云:「地、水、火、風、受、想、行、識,這个是五蘊。」
有僧到大溈,師指面前狗子云:「明明个,明明个。」
僧便問師:「既是明明个,為什摩刺頭在裏許?」
師云:「有什摩罪過?」


有人舉似雪峰,雪峰云:「溈山是古佛也!」
師又時上堂云:「汝諸人來就安覓什摩?若欲得作佛,汝自是佛,擔卻一个佛傍家走,渴鹿趁陽燄相似,何時得相應去?阿你欲得作佛,汝但無如許多顛倒、攀緣、妄想、惡覺、垢欲不淨眾生之心,則汝便是初心正覺佛,更去何處別討?所以安在溈山
三十年來,喫p?溈山,痾p?溈山屎,不學溈山禪,只是長看一頭水牯牛。落路入草,便牽出;侵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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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稼,則鞭打。調來伏去,可憐生受人言語,如今一時變作个露地白牛,常在面前,終日露迥迥地,趁亦不肯去。汝道什摩語話?汝諸人各自身中有無價大寶,從眼門放光,照山河大地;耳門放光,領覽一切善惡音響;六門晝夜常放光明,亦名放光三昧。汝自有,何不識取?影在四大身中,內外扶持,不教傾側。兩腳若子大,擔得二碩從獨木橋上過,亦不教伊倒地,且是什摩物?汝若覓毫髮則不可見,故志公云:『內外追尋覓總無,境上施為渾大有。』」
有人拈問石門:「古人有言:『安在溈山三十年來,喫溈山,痾溈山屎,不學溈山禪,只是長看一頭水牯牛。落路入草,便牽出;侵犯人苗稼,則鞭打。調來伏去,可憐生受人言語,如今一時變作露地白牛,常在面前,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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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迥迥地,趁亦不肯去。』只如今古人與摩道,意作摩生?」
石門云:「昔日話虎尚乃驚,如今見虎也不怕。」
僧云:「古人分上則與摩,學人分上如何?」
石門云:「取我與食,驢年得味摩?」
師垂化閩城二十載。至中和三年癸卯歲十月二十一日順化,謚圓智大師正真之塔。
203 處微和尚




處微和尚,嗣西堂。師問仰山:「汝名什摩?」
對曰:「慧寂。」
師曰:「阿那个是慧?阿那个是寂?」
對云:「只在目前。」
師曰:「你猶有前後在。」


對曰:「前後則且置,和尚還曾見未?」
師曰:「喫茶去。」
問:「三乘十二分教體理得妙,是祖師意?為復不是祖師意?」
師云:「三乘十二分教體理得妙,何處更有祖師意?雖然與摩,須向六句外鑒;若也鑒不得,隨聲色轉也。」
僧云:「作摩生是六句?」
師曰:「語底、嘿底、不嘿底、不語底、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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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總不是。」
204 元寂



雪岳陳田寺元寂禪師,嗣西堂,在溟州。師諱道義,俗姓王氏,北漢郡人。未妊之前,其父見白虹入室,又母夢中見僧同床而寢,覺聞香氣芬馥,父母愕然,共相謂曰:「據斯嘉瑞,必得聖子。」
經於半月,知有身,因在胎三十九月方始產生,分免之旦,忽有異僧杖錫到門曰:「今日所產兒胎,可置臨河之岪。」言畢,忽然不見,遂從僧言,將胎埋之。大鹿來守,終年不去,經歷人見,不起害心。因瑞出家,法號明寂。


以建中五年歲次甲子,隨使韓粲,號金讓恭,過海入唐,直往
臺山,而感文殊,空聞聖鍾之響,山見神鳥之翔,遂届廣府寶壇寺,始受具戒。
後到曹溪,欲禮祖師之堂,門扇忽然自開,瞻禮三遍而出,門閉如故。次詣江西洪[s5-009a] 州開元寺,就於西堂智藏大師處,頂謁為師,決疑釋滯。大師猶若摭石間之美玉,拾蚌中之真珠,謂曰:「誠可以傳法,非斯人而誰!」改名道義,於是頭而詣百丈山懷海和尚處,一似西堂和尚曰:「p?江西禪屬東國之僧歟!」餘如碑文。
205 桐裏



東國桐裏和尚,嗣西堂。師諱慧徹,謚號寂忍禪師照輪清淨之塔。
206 實相



東國實相和尚,嗣西堂。師諱洪直,謚號證覺大師凝寂之塔。
207 慧目山



東國慧目山和尚,嗣章敬。師諱玄昱,俗姓金氏,東溟冠族,父諱廉均,官至兵部侍郎。妣朴氏,胎孕之際,夢得殊常。以貞元三年五月五日誕生,纔有童心,便知佛事,每汲水以供魚,常聚沙而為塔。年至壯齒,志願出家,既持浮海之囊,遂落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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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之髮。元和三年,遂受具戒。長慶四年,入於大唐,至太原府,歷居二寺,頗志已成,隨本國王子金義宗奉詔東歸。


以開成二年九月十二日,達於本國武州會津,南岳實相安之。敏哀大王、神武大王、文聖大王、憲安大王,並執師資之敬,不徵臣伏之儀,每入王宮,必命敷座講法。自開成末,結茆於慧目山埵。景文大王命居高達寺,奇香妙藥聞闕必供,暑寒裘待時而授。
九年秋,解夏之始,忽告門人曰:「我今歲內,法緣當盡,你等宜設無遮大會,以報百巖傳授之恩,終吾志也。」
十一月十四日中夜,忽爾山谷震動,鳥獸悲鳴,寺鍾擊而不響三日。十五日未曙,遽命侍者撞無常鍾,脅席而終,亨年八十二,僧臘六十耳。
208 公畿和尚



公畿和尚,嗣章敬,在河中府。有人問:「如何是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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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是道?」
師云:「有名非大道,是非俱不禪。欲知此中意,黃葉止啼錢。」
209 關南





和尚,嗣鹽官,在襄陽。師諱道常,有樂道歌曰:
三界兮如燄,六道兮如幻,聖賢出世兮同電。
國土猶如水上泡,無常生滅頻遷變。
唯有摩訶大般若,堅如金剛是可羨,
軟似兜羅大等空,極小纖塵不可見。
擁之令聚而不聚,撥之令散而不散,
 側耳欲聞而不聞,
 瞪目觀之不能見。
歌復歌,盤石上笑呵呵;
自從頓獲此明珠,帝釋輪王都不要。
不是山僧獨施為,自古先賢作此調。
不坐禪,不修道,任運逍遙只摩好。
但知万法不干懷,無始何曾有生老?
210 通曉



溟州山故通曉大師,嗣鹽官,法諱梵日,鳩林冠族金氏。祖諱述元,官至溟州都督,廉平察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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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猛臨人,清風尚在於民謠,餘列備於傳乎。其母支氏,累葉豪門,世稱婦範,及其懷娠之際,夢徵捧日之祥,爰以元和五年庚寅正月十辰,在胎十三月而誕生,螺髻殊姿,頂珠異相。
年至一五,誓願出家,諮于父母,二親共相謂曰:「宿緣善
果,不可奪志,汝須先度,吾未度也。」於是落采辭親,尋山入道。
年至二十,到於京師受具足戒,淨行圓備,精勤更勵,為緇流之龜鏡,作法侶之楷模。洎乎大和年中,私發誓願,往遊中華,遂投入朝王子金公義琮,披露所懷,公以重善志,許以同行,假其舟,達于唐國。既諧宿願,便發巡遊,遍尋知識,參彼鹽官濟安大師。大師問曰:「什摩處來?」
答曰:「東國來。」
大師進曰:「水路來?陸路來?」

云:「不踏兩路來。」
「既不踏兩路,闍梨爭得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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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曰:「日月東西,有什摩障?」
大師曰:「實是東方菩薩。」
梵日問曰:「如何即成佛?」
大師答曰:「道不用修,但莫污染,莫作佛見、菩薩見,平常心是道。」梵日言下大悟。
殷懃六年後,師到藥山,藥山問:「近離什摩處?」
師對曰:「近離江西。」
藥山曰:「作什摩來?」
師對曰:「尋和尚來。」
藥山曰:「此間無路,門梨作摩生尋?」
師對曰:「和尚更進一步即得,學人亦不見和尚。」
藥山曰:「大奇!大奇!外來青風凍殺人。」


欲恣遊方,遠投帝里,值會昌四年沙汰僧流,毀坼佛宇,東奔西走,竄身無所。感河伯之引道,遇山神之送迎,遂隱高山,獨居禪定,拾墜菓以充齋,掬流泉而止渴,形容枯槁,氣力疲羸,未敢出行,直踰半載,忽夢異人云:「今可行矣。」於是強謀前行,力未可丈。須臾,山獸口銜餅食放於座側,慮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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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與,收而焉。
後以誓向韶州禮祖師塔,不遙千里,得詣曹溪,香雲忽起,盤旋於塔廟之前,靈鶴倏來,嘹唳於樓臺之上,寺眾愕然,共相謂曰:「如此瑞祥,實未曾有,應是禪師來儀之兆也。」
于是思歸故里,弘宣佛法,卻以會昌六年丁卯八月,還涉鯨浪,返于林,亭亭戒月,光流玄兔之城;皎皎意珠,照徹青丘之境。
暨大中五年正月,於白達山宴坐,溟州都督金公仍請住山寺,一坐林中,四十餘載,列松為行道之廊,平石作安禪之座。有問:「如何是祖師意旨?」
答曰:「六代不曾失。」


又問:「如何是納僧所務?」
答曰:「莫踏佛級,切忌隨他悟。」
鹹通十二年三月,景文大王廣明元年、憲康大王光啟三年、定康大王,三王並皆特迂御禮,遙申欽仰,擬封國師,各差中使迎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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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大師久蘊堅貞,礭乎不赴矣。忽於文德二年己酉四月末,召門人曰:「吾將他往,今須永訣,汝等莫以世情淺意,亂動悲傷,但自修心,不墜宗旨也。」即以五月一日,右脅累足示滅于山寺上房,春秋八十,僧夏六十,謚號通曉大師,塔名延徽之塔。
211 普化和尚



普化和尚,嗣盤山,在鎮州。未睹行錄,不決化緣始終。師在市裏遇見馬步使,便相撲勢,馬步使便打五棒,師云:「似則似,是則不是。」
師尋常暮宿塚間,朝遊城市,把鈴云:「明頭來也打,暗頭來也打。」
林際和尚聞此消息,教侍者探師,侍者來,問師:「不明不暗時事作摩生?」
師曰:「明日大悲院有齋。」
侍者歸來,舉似林際,便
歡喜云:「作摩生得見他?」


非久之間,普化自上來p?林際,林際便歡喜,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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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食,對坐喫,師凡是下底物總喫卻,林際云:「普化喫食似一頭驢!」師便下座,兩手托地,便造驢聲,林際無語。
師云:「林際廝兒祇具一隻眼。」
後有人舉似長慶,長慶代林際進語云:「也且從,更作摩生?」
又代普化云:「被長老申此一問,直得酩酩酊酊。」
林際又問:「大悲菩薩分身千百億,便請現。」
師便擲地卓子,便作舞勢云:「吽!吽!」便去。
又林際上堂,師侍立次,有一僧在面前立,師驀推倒林際前,林際便把杖子打三下,師云:「林際廝兒祇具一隻眼。」
又林際與師看聖僧次,林際云:「是凡是聖?」
師云:「是聖。」
林際便喝:「咄!」師便撫掌大笑。


師得一日手擎函板遶郭辭人云:「我遷化去。」眾人雲集相隨東門而出。云:「今日不好。」二日南門,二日西門,人眾漸小不信。第四日,北門而出,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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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一人隨之,自甓甃門而卒矣。
212 麻谷



嵩嚴山聖住寺故兩朝國師,嗣麻谷,法號無染,慶州人也。俗姓金氏,以武烈大王為八代之祖。大父名周川,品在真骨,位居韓粲,高、曾皆為相為將。父名範清,族品降於真骨一等,鄉
談得難。母華氏,夢感循臂天人垂授藕花,因此有娠。又時夢中胡道人授十戒為胎教,過而誕焉。以十二歲落染於雪岳五色石寺,有法性禪師嘗扣《楞伽》門于其中夏,大師事師數年。長慶之初入唐,到佛爽寺,問道如滿,印可於江西之印。而應對有色曰:「吾閱人多矣,罕有如是東國人,他日中國失禪之時,將問之東夷焉。」
又到麻谷寶徹和尚處,服勤執役,無看所擇,人所難者必能易之,眾人目曰:「禪門之中異德高行。」
徹公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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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師馬和尚訣我曰:『若得東人可目擊者,畎渠道中,俾慧水丕胃于海隅,為德非淺。』師言在耳,吾喜汝來,今印焉,俾寂禪俟于東土,往欽哉。」

得心珠於麻谷,會昌六年,歸本國。大中元年,始就居於嵩嚴山聖住寺,僧徒千眾,名震十方,於是大師吐珠於嵩嚴寺內,授印於祖師根中。繇是兩朝聖主,天冠傾於地邊;一國臣寮,頭面禮於足下。
大師禪定之餘暇,應求之機緣,有人問曰:「無舌土中,無師無弟,何故從西天二十八代至于唐代六祖,傳燈相照,至今不絕耶?」
答曰:「皆是世上流布故,不是正傳。」
問曰:「一祖師中具二土耶?」
答曰:「然也!是故仰山云:『兩口一無舌,即是吾宗旨。』」
問曰:「一祖師中見二土如何?」
答曰:「正傳禪根,不求法故,師亦不餉,是為無舌土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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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求法之人,用假名言之說,是名有舌土矣。」

則文考康王以為事師,然後定康大王即位,皆承前規奉迎。然而年當九十,不能上闕,國師以文德元年暢月二十七日示滅,謚號大朗慧大師白月葆光之塔。
213 天龍和尚




天龍和尚,嗣大梅。未睹行錄,不決化緣始終。
214 正原和尚



正原和尚,嗣五洩,同住龜山,姓蔡,宣州南陵縣人也。貞元十五年,落髮於當州藉山,元和丁酉歲,建州乾元寺受具。師靈苗間出,道器混成,桂芳少以呈香,松柏新而見節。始從稚子,不狎朋遊,尋會稽之藂林,契五洩之密印。
師有偈曰:
滄溟幾度變桑田,唯有虛空獨湛然。
已到岸人休戀筏,未曾度者任須舡。
又云:
尋師認得本心源,兩岸俱玄一不全。


是佛何須更求佛,只因從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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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忘言。
又云:
忍仙林下坐禪時,曾被歌王截四支。
況我聖明無此事,只令休道亦何悲?
又云:
心本絕塵何用洗,身中無病豈求醫。
欲知是佛非身處,明鏡高懸未照時。
師亨齡七十八,為僧五十四夏。謚性空大師惠觀之塔。後至天祐二年龍集乙醜八月,閩王重建塔,凡是國家祈禱,靈應生
民,迄至于今。香燈續焰,天龍仰衛,士庶傾瞻,號龜山二真身。至梁開平四年庚午歲,省邢製碑文矣。
215 芙蓉



芙蓉和尚,嗣歸宗,在福州。師諱靈訓,福州候官縣人也,姓危。初參見歸宗,
問:「如何是佛?」
云:「向你道,你還信不?」
對曰:「和尚若道,那敢不信?」
宗云:「信即是佛,即汝便是。」
師云:「如何保任?」
宗云:「一翳在目,空花亂墮。」
師領受玄旨,便創芙蓉,住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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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海內聞名。入滅之後,謚弘照大師圓相之塔。
216 岑和尚



岑和尚,嗣南泉,在湖南。未睹實錄,不決化緣始終。
問:「如何是諸佛師?」
師云:「不可拗直作曲。」
問:「如何是向上一路?」
師云:「一里二里。」


僧云:「請師道。」
師云:「三里四里。」
問:「如何是學人心?」
師云:「盡十方世界是汝心。」
僧云:「與摩則學人無著身處。」
師云:「是汝著身處。」
僧云:「如何是學人著身處?」
師云:「大海水深又更深。」
僧云:「學人不會。」
師云:「魚龍出沒任昇沈。」

問:「古人有言:『動是法王苗,寂是法王根。』如何是法王根?」
師指露柱云:「何不問取大士?」
僧云:「如何是法王苗?」
師云:「道什摩?道什摩?」


問:「學人不據地時如何?」
師云:「向什摩處安身立命?」
僧云:「學人卻據地時如何?」
師云:「拽出死屍。」
問:「如何是本來地?」
師云:「一步兩步。」
僧云:「本來地是地?不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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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三步四步。」
會和尚云:「未有諸聖已前作摩生?」
師云:「魯祖開堂亦與師僧東話西話。」
三聖和尚問:「請和尚說向上。」
師云:「闍梨眼瞎耳聾作什摩?」
問:「如何是玄旨?」
師云:「虛空道得。」


僧云:「虛空常道,還有斷時也無?」
師云:「徒勞念靜。」
問:「請和尚道。」
師云:「不可重道。」
問:「如何是沙門眼?」
師云:「長長出不得。」又云:「成佛成祖出不得,六道輪亦出不得,汝道出什摩不得?」
僧便問:「未審出什摩不得?」
師云:「晝見日,夜見星。」
僧云:「學人不會。」
師云:「?妙高山色青又青。」
問:「如何是異類?」
師云:「尺短寸長,寸長尺短。」
問:「上上人相見時如何?」


師云:「如死人手。」
「如何是上上人行李處?」
師云:「如死人眼。」
問:「如何是無情說法?」
師指東邊露柱云:「這个師僧說得。」
僧云:「什摩人得聞?」
師指西邊露柱云:「這个師僧得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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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云:「師還聞摩?」
師云:「我若聞,則教誰舉?」
師示眾云:「富貴則易,貧窮則難。」又云:「今時禪師祇識得天子,終不識未作天子已前。」
師勸學偈曰:
万丈竿頭未得休,堂堂有路少人遊。
禪師欲達南泉去,滿目青山万万秋。


問:「如何是平常心?」
師云:「要眠則眠,要坐則坐。」
僧云:「學人不會。」
師云:「熱則取涼,寒則向火。」
問:「有人問和尚,和尚則隨問答話。總無人問時,和尚如何?」
師云:「困則睡,健則起。」
僧云:「教學人向什摩處領會?」
師云:「夏天赤骨身,冬天須得被。」
問:「南泉遷化向什摩處去?」
師云:「東家作驢,西家作馬。」
僧云:「學人不會。」
師云:「要騎則騎,要下則下。」
師誡斫松竹人偈曰:
千年竹,万年松,枝枝葉葉盡皆同。


為報四方參學者,動手無非觸祖翁。
師投機偈曰:
處處真,處處真,塵塵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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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本來人。
 真實說時聲不現,
 正體堂堂沒卻身。
問:「如何是西來祖教?」師良久,學人不敢進語。
師令侍者去會和尚處問:「和尚見南泉後如何?」會和尚良久。
侍者進云:「未見南泉已前事如何?」
會和尚云:「不可別更有也。」
侍者卻歸,舉似師,師當時有偈曰:
 百尺竿頭不動人,
 雖然得入未為真。
百尺竿頭須進步,十方世界是全身。
三聖和尚問:「承師有言:『百尺竿頭須進步。』百尺竿頭則不問,百尺竿頭如何進步?」
師云:「朗州山,禮州水。」

曰:「更請和尚道。」
師云:「四海五湖王化裏。」
「亡僧遷化向什摩處去?」
師云:「歷劫無言真性命,解語能行卻死人。」
三聖和尚令秀上座問師:「南泉遷化向什摩處去也?」
師云:
「石頭作沙彌時參見六祖。」
上座云:「不問石頭作沙彌時參見六祖,南泉遷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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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什摩處去也?」
師云:「教伊尋思云。」
上座云:「雖有千尺之松,且無抽條石。」師嘿然。
上座禮拜起云:「謝師答話。」師又嘿然。


上座卻歸,舉似二?聖,三聖云:「若實如此,勝林際七步。雖然如此,待我更驗看。」
至明日,三聖問訊曰:「昨日答那个師僧一轉因緣,為只是光前絕後,古今罕聞。」師又不語。
師因事頌曰:
 自覺開佛堂,
 慧放五道光。
無人不佛佛,不悟意中藏。
師問僧:「從什摩處來?」
對云:「從p?洞山來。」
師云:「何不教洞山自來?」
對云:「只與摩。」
師云:「彼自無瘡,勿以傷之。」
有人問:「如何是第二月?」
師云:「正是第二月。」又云:「恰是。」


師乃頌曰:
也大奇!也大奇!一月之中兩月疑。
見與見緣無自性,常寂誰是復誰非?
又須彌納芥子頌曰:
須彌本非有,芥子元來空。
將空納非有,何處不相容?
[s5-026a] 月供奉問曰:「教中說幻意是有耶?」
師曰:「大德是何言敷?」
云:「是無耶?」
云:「是何言歟?」
云:「與摩則幻意是不有不無耶?」
師曰:「大德是何言歟?」


大德進曰:「如某甲三明盡不契聖意,未審和尚如何明教中幻意?」
師曰:「大德信一切法不思議不?」
大德云:「佛之誠言,那敢不信?」
師云:「大德言信,二信之中是阿那个信?」
大德云:「如甲所信,二信之中名為
緣信。」
師云:「依何教文得生緣信?」
大德云:「《花嚴經》云:『菩薩摩訶薩無障無智慧,信一切世間境界是如來境界。』又曰:『諸佛世尊悉知世間法性無差別,決定無二。』又曰:『佛法世間法,若見真實,一切無差別。』」
師曰:「所起緣信,所引教文,甚有來處,老僧與大德明教中幻意。偈曰:『若人見幻本來真,是即名為見佛人。圓通法界無生滅,無滅無生是佛身。』」
問:「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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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兩段,兩頭俱動,佛性在阿个頭?」
師答曰:「動與不動是何境界?」
大德云:「言不典,非智者之所談。只如和尚言:『動與不動是何境界?』出自何經?」


師答曰:「灼然言不典,非智者之所談。大德!豈不見道《首楞嚴經》云:『當知十方無邊不動虛空,并動搖地、水、火、風,均名六大,性真圓融,皆如來藏,本無生滅。』」師有偈曰:
最甚深,最甚深,法界人身便是心。
 迷者迷心為眾色,
 悟時剎海是真心。
身界二塵無實性,分明達此號知音。
有大德問:「虛空為定有耶?虛空為定無耶?」
師答曰:「言有亦得,言無亦得。虛空有時,但有假有;虛空無時,但無假無。」
大德再問:「只如和尚所說,有何教文?」
師答曰:「大德!豈不聞《首楞嚴經》云:『十方虛空生汝心內,猶如片雲點大清裏。』豈不是虛空生時,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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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假有?『汝等一人發真歸源,此十方虛空悉皆消殞。』豈不是虛空滅時,但滅假滅?老僧所以道:『有時假有,無時假無。』」


問:「天下善知識為證大涅槃不?」
師云:「為問因中三德?為問果上三德?」
大德云:「為問果上三德。」
師云:「若問果上三德,天下善知識未證大涅槃。」
又問:「何故未證大涅槃?」
師云:
「功未齊於諸佛,所以未證大涅槃。」
又問:「既功未齊於諸佛,何故名為善知識?」
師答曰:「明見佛性,名為善知識。」
皓月云:「若與摩,則功齊何道,名為證大涅槃?」
以偈曰:
 摩訶般若照,
 解脫甚深香。
法身寂滅體,三一理圓常。
欲識功齊處,此名常寂光。
皓月再問:「果上涅槃已蒙和尚指示,如何是本來涅槃?」


師答曰:「大德是。」
問:「和尚承嗣何人?」
師云:「我無人承嗣。」
云:「師還參學不?」
師云:「我自參。」
「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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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如何?」
師偈曰:
 虛空問万像,
 万像答虛空。
何人得親問?木叉了角童。
問:「如何是教?」
師云:「五千四十八卷。」
「如何是教意?」
師曰:「祖意即是。」
問:「如何是祖師意?」


師云:「教意即是。」
學云:「與摩即教意與祖意無二去也。」
師云:「十方佛土中,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大德便禮拜。
師偈曰:
祖心即教意,教意即祖意。
 欲識祖師意,
 祖師傳佛心。
祖意與教意,一性一真心。
問:「第八識及七、六識等,畢竟無體,云何得言轉第八識為大圓鏡?」
師答曰:「豈不聞:轉名不轉體。」
師偈曰:
 七生依一滅,
 一滅持七生。
一滅滅亦滅,七六永無生。
第九真常識,非後亦非先。
 
非後非先義,
 常住永無遷。


問:「古人有言:『了即業障本來空,未了應須償宿債。』師子尊者與二祖大師為甚摩卻償債?」
師云:「大德不識本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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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云:「如何是本來空?」
師云:「業障是。」
「如何是業障?」
師云:「本來空是。」皓月禮謝。
師偈曰:
假有元非有,假滅亦非無。
 涅槃償債義,
 一性更無殊。
問:「本心何故不離生滅心?生滅心何故不當本來心?」
師以偈答曰:
妙空妙用不思議,無滅無生無所依。
 本覺性真為智父,
 父生智子妙難思。
智智
不覺元來妙,達見無觀即本如。
父子本來二相,即今即本更時。
問:「如何是羅尼?」
師云:「大德無問,老僧答。」
又問:「是何人誦得?」
師指禪床左臂云:「這个師僧誦得。」
又問:「何人得聞?」
師指禪床右臂云:「這个師僧得聞。」
大德云:「某甲為什摩不聞?」
云:「豈不聞:真誦響,真聽無聞。」
大德云:「與摩則音聲不入法界性耶?」
師云:「大德豈不聞道:離色求觀非正見,離聲求聞是邪聞。」
又問:「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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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是不離色是正見,不離聲是真聞?」
師云:「大德!聽老僧相助。」明以頌曰:


滿眼本非色,滿耳本非聲。
 文殊常觸目,
 觀音塞耳根。
會三元一體,達四本同真。
 堂堂法界性,
 無佛亦無人。

問:「善財童子為什摩無量劫遊普賢身中世界不遍?」
師云:「從無量劫來還遊得遍摩?」
又問:「如何是普賢身?」
云:「含元殿裏更覓長安。」
問:「如何是文殊?」
師云:「壁瓦礫即是。」
問:「如何是觀音?」
師云:「音聲語言即是。」
問:「如何是普賢?」
云:「眾生心即是。」


問:「如何是佛?」
師云:「眾生色身是佛。」
問:「恒沙諸佛體皆同,何故說有種種名號?」
師云:「眼根返源,名為文殊;耳根返源,名為觀音;意識返源,名為普賢。文殊是佛妙觀察智,觀音是佛無緣大悲,普賢是佛無為妙行,三聖是佛之妙用,佛是三聖之真體。用有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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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假名,體總名為一博伽梵。」
又問:「四聖為定是四耶?」
師云:「燈分千室,元是一光;潮應万波,本來一水。迷人差別,智者同真,是故先德云:『非唯我今獨達了,恒沙諸佛體皆同。』」
問:「教中有言:『十劫坐道場,不得成佛道。』未審此意如何?」
師云:「佛是果,菩薩是因。釋迦如來于果地談大通智勝佛因中事,大通智勝佛雖十劫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結跏趺坐,猶是菩薩,未成佛故,為彼時眾生壽命長故,根未熟故,過十劫已,眾生根始熟。大凡菩薩須待眾生根熟,如雞伺啐,啐啄同時,眾生根熟便成佛菩提,故言過十劫已,證得無上菩提,所以經曰:『佛知時未至,受請嘿然坐。』」
有人
問:「如何是觸目菩提?」
師答曰:「一切法常住。」
「如何是一切法常住?」
師曰:「觸目菩提。」
問:「如何轉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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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大地歸於自己去?」
師答曰:「我卻憂轉自己歸山河大地去。」學人禮謝。
師偈曰:
誰問山河轉?山河轉向誰?
 圓通無兩畔,
 法性本無歸。
問:「如何是色本殊質像?」
師曰:「盡十方世界是什摩?」

進曰:「如何是聲元異樂苦?」
師答曰:「將來!將來!」


問:「教中有言:『己不異空,空不異色。』未審教意如何?」
師以偈答曰:
 礙處無壁,
 通處勿虛空。
若能如是解,心色本來同。
自外具載別錄。謚號招賢大師。
217 白馬



白馬和尚,嗣南泉,在江陵。師諱曇照,未睹實錄。
問曰:「如何是學人自己?」師以杖當面指學人。
長慶和尚舉此因緣,以手指面前云:「古人只與摩。」又竪起指云:「何似與摩?」
順德大師云:「蝦跳不出鬥。」
慶不肯,自代云:「是什摩心行?」
218 下堂和尚



下堂和尚,嗣南泉,在襄州。有俗官問:「蚯蚓斷,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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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總動,佛性在阿那个頭?」師展開
兩手而示。
山和尚云:「即今問底在阿那个頭?」
219 雙峰



雙峰和尚,嗣南泉。師諱道允,姓朴,漢州鵂巖人也。累葉豪族,祖考仕宦,郡譜詳之。母高氏,夜夢異光,熒煌滿室,愕然睡覺,有若懷身,父母謂曰:「所夢非常,如得兒子,盍為僧乎?」
寄胎十有六月,載誕。爾後日將月就,鶴貌鸞姿,舉措殊儕,風規異格。竹馬之年,摘花供佛;羊車之歲,累塔娛情。玄關之趣昭然,真境之機卓爾。
年當十八,懇露二親,捨俗為僧,適於鬼神寺聽於《華嚴》教、禪,師竊謂曰:「圓頓之筌,豈如心印之妙用乎?」遂被毳挈瓶,栖雲枕水。
洎于長慶五年,投入朝使,告其宿志,許以同行。既登彼岸,獲覲於南泉普願大師,伸師資之禮,目擊道存。大師歎曰:「吾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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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印歸東國矣!」


以會昌七祀夏初之月,旋届青丘,便居楓岳。求投者,風馳霧集;慕來者,星逝波奔。於是景文大王聞名歸奉,恩渥日崇。鹹通九載四月十八日,忽訣門人曰:「生也有涯,吾須遠邁,汝等安栖雲谷,永耀法燈。」語畢,怡然遷化,報年七十有一,僧臘四十四霜。五色之光,從師口出,蓬勃而散漫于天。伏以今上,褒法侶,恩霈禪林,仍賜謚澈鑒禪師澄昭之塔矣。
祖堂集卷第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