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6q0002 祖堂集-南唐- (ZH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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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堂集卷第十六江西下卷第三曹溪第三代法孫
195 南泉



南泉和尚,嗣馬大師,在池州。師諱普願,姓王,新鄭人也。母孕之時,不喜葷血。至德二年,投密縣大隗山大慧禪師。受業後,參大寂,密掌靈符。池陽宣城廉使陸亘請下禮事,大弘真教。
師每上堂云:「近日禪師太多生,覓一个癡鈍底不可得,阿你諸人莫錯用心,欲體此事,直須向佛未出世已前,都無一切名字,密用通,無人覺知。與摩時體得,方有小分相應。所以道:祖佛不知有,狸奴白牯卻知有。何以如此?他卻無如許多般情量。所以喚作如如,早是變也,直須向異類中行。又如五祖大師下有五百九十九人盡會佛法,唯有盧行者一人不會佛法,他只會道,直至諸佛出世來,只教人會道,不為別事。」
江西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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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即心即佛,且是一時間語,是止向外馳求病,空拳、黃葉止啼之詞。所以言:『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如今多有人喚心作佛,認智為道,見聞覺知皆云是佛。若如是者,演若達多將頭覓頭,設使認得,亦不是汝本來佛。若言即心即佛,如兔馬有角;若言非心非佛,如牛羊無角。你心若是佛,不用即他;你心若不是佛,亦不用非他。有無相形,如何是道?所以若認心,決定不是佛;若認智,決定不是道。大道無影,真理無對,等空不動,非生死流,三世不攝,非去來今。故明暗自去來,虛空不動搖,万像自去來,明鏡何曾鑒?阿你今時盡說我修行作佛,且作摩生修行?但識取
無量劫來不變異性,是真修行。」
有人拈問:「三世諸佛為什摩不知有?」
師云:「爭肯你喃喃?」
進曰:「狸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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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牯為什摩卻知有?」
師云:「似他即會。」
師又時謂眾曰:「會即便會去,不會即王老師罪過。」
師初住庵時,有一僧到,師向僧云:「某甲入山去,一餉時為某送茶來。」其僧應喏。其僧待師去後,打破家具,殺卻火,長伸瞌睡。師小時歸,見僧睡,師向他身邊伴睡,其僧便起發去。


師後住得數年,謂眾曰:「我初住庵時,有个靈利僧,如今卻不見。」
師問僧:「空劫中還有人修行也無?」
對云:「有。」
師云:「是阿誰?」
對曰:「良欽。」
師曰:「居何國土?」僧無對。
曹山代云:「若與摩,不是良欽。」
報慈代云:「若與摩,則自出來相訪。」
長沙代云:「居常寂光土。」
師有時云:「我行腳時,有一个老宿教某甲道:返本還源。噫!禍事也。我十八上解作活計,三乘十二分教因我所有,如今我向三乘十二分教且不是,所以解修行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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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落因果,不解修行底人落他因果。」
陸亘大夫問:「弟子從六合來,彼中還有專甲身也無?」


師云:「分明記取,已後舉似作家。」
千頃寺院主到,師問:「汝和尚在日,如許多債負教什摩人還?」院主無對。
師代云:「教和尚一時還卻。」
道吾代云:「把將來。」
石霜代云:「他無人天,什摩債負?」
師欲順世時,向第一座云:「百年後,第一不得向王老師頭上污。」
第一座對云:「終不敢造次。」
師云:「或有人問:王老師什摩處去也?作摩生向他道?」
對云:「歸本處去。」
師云:「早是向我頭上污了也。」
卻問:「和尚百年後向什摩處去?」
師云:「向山下檀越家作一頭水牯牛去。」
第一座云:「某甲隨和尚去,還許也無?」
師云:「你若隨我,銜一莖草來。」


僧問逍遙:「如何是一頭水牯牛?」
逍遙云:「一身無兩役。」
進曰:「如何是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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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莖草來?」
逍遙云:「新舊添不得。」
僧云:「還許學人承當也無?」
逍遙云:
「你若承當,銜鐵負鞍。」
又僧問曹山:「只如水牯牛成得个什摩邊事?」
曹山云:「只是飲水喫草底漢。」
僧云:「此莫便是沙門邊事也無?」
曹山云:「此是沙門行李處,不是沙門邊事。」
僧云:「如何是沙門邊事?」
曹山云:「不見有祖佛。」
進曰:「如何是沙門行李處?」
曹山云:「常在塵中。」


又問:「如何是沙門相?」
曹山云:「盡眼看不見。」
僧云:「還被搭也無?」
曹山云:「若被搭,則不是沙門相。」
「如何是沙門行李處?」
曹山云:「頭上戴角,身上被毛。」
僧云:「此人得什摩人力?」
曹山云:「終日得他力,只是行不住。」
僧云:「此人以何為貴?」
曹山云:「頭上不戴角,身上不被毛。」
又問:「沙門行與行李處,是一是二?」
曹山云:「亦一亦二。」
「如何是一?」
曹山云:「殺佛殺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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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是二?」
曹山云:「被毛戴角。」
又問:「從凡入聖則不問,從聖入凡時如何?」
曹山云:「成得个一頭水牯牛。」
「如何是水牯牛?」
曹山云:「朦朦膧膧地。」
僧云:「此意如何?」
曹山云:「但念水草,餘無所知。」
僧云:「成得个什摩邊事?」
曹山云:「只是逢水喫水,逢草喫草。」
又問:「如何是一頭水牯牛?」
曹山云:「不證聖果。」
「如何是銜一莖草來?」
曹山云:「毛羽相似。」


師又時拈起毬子問僧:「那个何似這个?」
對云:「不似。」
師云:「你什摩處見那个,便道不似?」
對云:「若約某甲見處,和尚亦須放下手中物。」
師云:「許你具一隻眼。」
洞山代云:「若見,則似他去。」
師行腳次,問村路:「此路到什摩處?」
村公對云:「腳下底是什摩?」
師云:「到岳不?」
村公如許多時又覓在,師云:「有茶不?」
對云:「有。」
師云:「覓一垸茶,得不?」
對云:「覓則不得,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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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眾曰:「王老師要賣身,阿誰買?」


僧對云:「某甲要買。」
師云:「他不作賤,亦不作貴,你作摩生買?」僧無對。
安國代云:
「與摩則囑專甲去也。」
問:「師歸丈室,將何指南?」
師云:「昨夜三更失卻牛,天明失卻火。」
「作摩生是失卻牛?」
師云:「未問已前會取。」
「作摩生是失卻火?」
師云:「但知就人覓取。」
問:「祖祖相傳,合傳何法?」
師云:「一二三四五。」
師問陸亘:「太夫十二時中作摩生?」


對云:「寸絲不掛。」
師云:「堪作什摩?」
夫云:「什摩處有過?」
師云:「還聞道:有道之君不納有智之臣。」
問:「牛頭未見四祖,百鳥銜花供養時如何?」
師云:「只為步步踏佛。」
「見後為什摩不來?」
師云:「直饒不來,猶較王老師一線道在。」
師與歸宗同行,二十年行腳,煎茶次,師問:「從前記持商量語句已知,離此後有人問畢竟事,作摩生?」
歸宗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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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田地,好个卓庵。」
師云:「卓庵則且置,畢竟事作摩生?」歸宗把茶銚而去。
師云:「某甲未喫茶在。」
歸宗云:「作這个語話,滴水也消不得。」


有人問:「和尚住此間來,還見作家也無?」
師云:「作家則不見,兩个石牛闘入海,直至如今不得。」
有人拈問龍花:「只如南泉與摩道,意作摩生?」
龍花云:「誰敢向這裏出頭?」
師持錫到韶州,刺史問:「十二種頭,和尚是第幾種?」師乃振錫一下。
刺史再問,師云:「大鈍生!」
師敲繩床,謂眾云:「大眾共他語話。」
對云:「卻請和尚共他語話。」
師云:「我不共他語話。」
僧云:「為什摩不共他語話?」
師云:「不辭共他話話,恐他不解語。」
師又時曰:「若是文殊、普賢,昨夜三更各打二十棒,趁出院了也。」
趙州對云:「和尚合喫多少棒?」
師云:「王老師有什摩罪過?」趙州禮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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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師謂趙州云:「江西馬大師道『即心即佛』。老僧這裏則不與摩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與摩道還有過也無?」趙州禮拜出去。
趙州在樓上打水,師從下過,趙州以手攀欄縣腳云:「乞師相救!」
師踏道上云:「一二三四五。」
趙州云:
「謝師指示。」
南泉山下有僧住庵,有人向他道:「此間有南泉,近日出世,何不往彼中禮拜去?」
庵僧云:「任你千聖現,我終不疑得。」
有僧舉似師,師令趙州看他,趙州到庵便禮拜,起來從東邊過西邊立,從西邊過東邊立,此僧總不動;趙州又拔破簾,其僧亦不動。趙州歸,舉似師,師云:「我從來疑他!」
師問黃蘗:「笠子太小生!」
黃蘗云:「雖然小,三千大千世界總在裏許。」
師云:「王老師你。」黃蘗無對。

有人舉似長慶,長慶代云:「欺敵者亡。」
保福代曰:「洎不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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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此間。」
有人問曰:「三身中,阿那个最尊?」
師云:「三隻投子擲下,失卻一个。」
有僧問:「古人道:『摩尼珠,人不識,如來藏裏親收得。』如何是如來藏?」
師云:「王老師共你與摩來去是藏。」
進曰:「不來不去時如何?」
師云:「亦是藏。」
「如何是珠?」師喚僧,僧應喏。
師云:「去!你不會。」
有人到p?歸宗,歸宗問:「從什摩處來?」
對云:「從p?南泉來。」
歸宗云:「有什摩佛法因緣?」
對云:「和尚上堂,告眾曰:『夫沙門者,須行畜生行,若不行畜生,無有是處。』」歸宗沈吟底。


僧便問:「只如南泉意如何?」
歸宗云:「雖然畜生行,不受畜生報。」
其僧卻歸,舉似師,師云:「實與摩道摩?」
僧云:「實也。」
師云:「孟八郎又與摩去。」
趙州問:「知有底人向什摩處休歇去?」
師云:「向山下作一頭水牯牛去。」
趙州云:「謝和尚指示。」
問:「如何是菩薩意旨?」
師云:「黑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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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
僧云:「眼在何處?」
師云:「明如日。」
僧辭時問:「學人到山下,有人問著和尚近日如何,作摩生祗對?」


師云:「但向他道:『解相撲。』」
僧云:「作摩生相撲?」
師答云:「一拍雙泯。」
問:「父母未生時,鼻孔在什摩處?」
云:「如今已生也,鼻孔在什摩處?」
溈山別云:「則今阿那个是鼻孔?」

有僧在師身邊叉手立,師云:「太俗生!」僧又合掌。
師云:「太僧生!」僧無對。
問:「十二時中以何為境?」
師云:「何不問王老師?」
僧云:「問了也。」
師云:「還曾與你為境摩?」
師見院主遂喚,院主便近前叉手而立,師云:「佛九十日在忉利天為母說法,優填王思佛故,教目連神通三轉,攝匠人往彼,彫得三十一相,唯有梵音相彫不得。」
院主
便問:「如何是梵音相?」
師云:「賺殺人!」
僧見雀兒啄生,問師:「為什摩得與摩忙?」師便脫鞋打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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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云:「和尚打地作什摩?」
師云:「趁雀兒。」
師問院主:「忽有人問:『王老師什摩處去?』你作摩生道?」院主無對。
曹山代云:「但道:『作摩?』」
疏山代云:「待有去處則向和尚道。」
問:「如何是涅槃?」
師云:「清猶清,急猶急,浮沙何處停?」
僧拈問:「如何是清猶清?」
師云:「混他一點不得。」
「如何是急猶急?」
師云:「轉目看不見。」
「如
何是浮沙何處停?」
師云:「金屑雖貴,眼裏著不得。」
師問黃蘗:「定慧等學,明見佛性,此理如何?」
黃蘗云:「不依一物。」
師云:「莫便是長老家風也無?」
蘗云:「不敢。」
師云:「漿水錢則且置,草鞋錢教阿誰還?」
師又問:「長老什摩年中受戒?」
蘗云:「威音王佛同時受戒。」
師云:「威音王佛是我兒孫。」
黃蘗卻問:「和尚什摩年中受戒?」
師云:「這後生莫禮。」黃蘗無對。
師又問:「白銀為地,黃金為壁,此是什摩人居止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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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聖人居止處。」


師曰:「更有一人居什摩處?」
蘗云:「我則道不得。」
師云:「王老師卻道得。」
蘗云:「便請道。」
師云:「王老師罪過。」
師共歸宗行次,歸宗先行,師落後,忽見大蟲草裏出,師怕不敢行,便喚歸宗。歸宗轉來一喝,大蟲便入草,師問:「師兄見大蟲似个什摩?」
歸宗云:「相似苗兒。」
師云:「與王老師猶較一線道。」
歸宗卻問:「師弟見大蟲似个什摩?」
師云:「相似大蟲。」
道吾到p?南泉,師問曰:「闍梨名什摩?」
道吾對云:「圓智。」

師云:「智不到處作摩生?」
道吾對云:「切忌說著。」
師問曰:「灼然說著則頭角生也。」
卻後三五日間,道吾與雲嵒相共在僧堂前把針,師行遊次,見道吾,依前問:「智闍梨前日道:『智不到處,切忌說著,說著則頭角生也。』如今合作摩生行李?」
道吾便抽身起,卻入僧堂內,待師過後,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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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雲嵒問道吾:「和尚適來問,何不祗對?」
道吾云:「師兄得與摩靈利。」
雲嵒卻上和尚處問:「適來和尚問智師弟這个因緣,合作摩生祗對?」
師云:「他卻是異類中行。」
雲嵒云:「作摩生是異類中事?」
師云:「豈不見道:智不到處,切忌說著,說著則頭角生。喚作如如,早是變,直須向異類中行。」
雲嵒亦不先,道吾念言:「他與藥山有因緣矣。」便卻共他去p?藥山。
藥山問:「闍梨到何處來?」
嵒云:「此去到p?南泉來。」
藥山云:「南泉近日有什摩方便示誨學徒?」
雲嵒舉似前話,藥山云:「汝還會他這个時節也無?」
雲嵒云:「某甲雖在他彼中,只為是不會他這个時節,便特歸來。」
藥山大笑,雲嵒便問:「作摩生是異類中行?」
藥山云:「我今日困,汝且去,別時來。」
嵒云:「某甲特為此事歸來,乞和尚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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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山云:「闍梨且去,老僧今日身體痛,別時卻來。」
雲嵒禮拜了,便出去。道吾在方丈外立,聽聞他不領覽,不覺知咬舌得血,卻後去問:「師兄去和尚處問因緣,和尚道个什摩?」
嵒云:「和尚並不為某甲說。」道吾當時低頭不作聲。


在後,各在別處住。至臨遷化時,見洞山、密師伯來,道吾向師伯說:「雲嵒不知有這一則事,我當初在p?藥山時,悔不向他說。雖然如此,不違于藥山之子。」道吾卻為師伯子細說此事。
師問僧:「什摩處去?」
對云:「山下去。」
師云:「第一不得謾王老。」
僧對云:「終不敢謾和尚。」
師遂將瓶噴水,云:「是多少?」僧無對。
師代云:「非師本有。」又云:「非和尚境界。」
保福代云:「和尚他一斗米,失卻半年糧。」

師問黃蘗:「去什摩處?」
對云:「擇菜去。」
師云:「將什摩擇?」黃蘗竪起刀子。
師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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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作客,不解作主。」
自代云:「更覓則不得。」


有僧拈問長慶:「與古人作主如何道?」長慶便咄之。
僧拈問順德:「南泉見黃蘗去什摩處,意旨如何?」
順德云:「也是黃蘗招致得。」
僧云:「只如黃蘗後與摩祗對,南泉還得也無?」
德云:「且自付則得。」
僧云:「只如對南泉作摩生道?」
德云:「汝作南泉來。」
僧云:「將什摩擇?」德放下刀。
師有一日法堂上坐,忽然喝一聲,侍者驚訝,上和尚處看,並無人。大師曰:「汝去涅槃堂裏看,有一僧死也無?」
侍者到於半路,逢見涅槃堂主著納衣走上來,侍者云:「和尚教專甲看涅槃堂裏有一人死也無?」
堂主對曰:「適來有一僧遷化,特來報和尚。」
兩人共去向和尚說,停騰之間,更有一人來報和尚云:「適來遷化僧卻來也。」


和尚問其僧:「病僧道什摩?」
其僧云:「要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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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
師便下涅槃堂裏問病僧:「適來什摩處去來?」
病僧云:「冥中去來。」
師曰:「作摩生?」
僧云:「行得百里地,腳手痛,行不得,又渴水,忽然有玉女喚入大樓臺閣上,某甲行乏辛苦,欲得上樓閣,始上次,傍有一个老和尚,喝某甲不許上,纔聞喝聲,則便驚訝,抽身仰倒,今日再得見和尚也。」
師喝嘖云:「可謂好樓閣,若不遇老僧,洎入火客屋裏造猪。」
從此後,其僧修福作利益,日夜不停,直到手指三分只有一分底,年到七十,後坐化而去也,呼為南泉道者也。
有一日,其道者提籃子,摘梨盛籃次,師問:「籃裏底是什摩?」道者便覆卻籃
子。


僧拈問龍花:「只如道者覆卻籃子,意旨如何?」
龍花云:「闍梨舉不圓。」
有講經論大德來參師,師問:「教中以何為體?」
對云:「如如為體。」
師云:「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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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極則?」
對云:「法身為極則。」
師云:「實也無?」
對云:「實也。」
師云:「喚作如如,早是變也,作摩生是體?」大德無對。
因此索上堂云:「今時學士類尚辯不得,豈弁得
類中異?類中異尚弁不得,作摩生辯得異中異?喚作如如,早是變也,直須向異類中行。」
趙州和尚上堂舉者个因緣云:「這个是先師勘茱萸師兄因緣也。」
有人便問:「如何是異中異?」
趙州云:「直得不被毛,不戴角,又勿交涉。」
師大和八年甲寅歲十二月二十五日遷化,春秋八十七,僧夏五十九矣。劉軻撰碑銘矣。
淨修禪師讚曰:
出世南泉,為大因緣。
猫牛委有,佛祖寧傳?
高提線道,異卻言詮。
趙州入室,其誰踵焉?
196 溈山



溈山和尚,嗣百丈,在潭州。師諱靈祐,福州長溪縣人也,姓
趙。師小乘略覽,大乘精閱。年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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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一日歎曰:「諸佛至論,雖則妙理淵深,畢竟終未是吾棲神之地。」於是杖錫天台,禮智者遺跡,有數僧相隨,至唐興路上,遇一逸士向前執師
手,大笑而言:「余生有緣,老而益光,逢潭則止,遇溈則住。」逸士者,便是寒山子也。至國清寺,拾得唯喜重於師一人,主者呵嘖偏黨,拾得曰:「此是一千五百人善知識,不同常矣。」自爾尋遊江西,禮百丈,一湊玄席,更不他遊。
師有時謂眾曰:「是你諸人只得大識,不得大用。」
有一上座在山下住,仰山自下來,問:「和尚與摩道,意作摩生?」
上座云:「更舉看。」仰山舉未了,被上座踏倒。卻歸來,舉似師,師吽吽而笑。
師與仰山語話次,師云:「只聞汝聲,不見子身,出來!要見。」仰山便把茶樹搖對。
師云:「只得其用,不得其體。」
仰山卻問:「某甲則任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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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如何?」師良久。
仰山云:「和尚只得其體,未得其用。」
師云:「子與摩道,放你二十棒。」
師問道吾:「見火不?」
云:「見。」
師云:「見從何起?」
道吾云:「除卻行住坐臥,更請一問。」
有僧禮拜師,師作起勢,僧云:「請和尚不起。」
師云:「未曾坐,不要禮!」
僧云:「某甲未曾禮。」
師云:「何故無禮?」
師臨遷化時,示眾曰:「老僧死後,去山下作一頭水牯牛,脅上書兩行字,云『溈山僧某專甲』,與摩時,喚作水牯牛?喚作溈山僧某專甲?若喚作溈山僧,又是一頭水牯牛;若喚作水牯牛,又是溈山僧某專甲。汝諸人作摩生?」
後有人舉似雲居,雲居云:「師無異號。」
曹山代云:「喚作水牯牛。」
師有時與仰山淨瓶,仰山纔接,師乃縮手云:「是什摩?」

仰山云:「和尚見什摩?」


師云:「你若任摩,因何更就我覓?」
仰山云:「雖然如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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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途中與和尚提瓶挈水,亦是本分。」師過淨瓶與仰山。
又問:「如何是西來意?」
師云:「太好燈籠。」
山云:「莫只這个便是也無?」
師云:「這个是什摩?」
仰山云:「太好燈籠。」
師云:「果然不見。」
師與仰山行次,師指枯樹子云:「前頭是什摩?」
仰山云:「只是个枯樹子。」
師指背後插田公云:「這个公向後亦有五百眾。」
隱峰到溈山,於上座頭放下衣鉢。師聞師叔來,先具威儀來相看。隱峰見師來,便倒佯睡。師歸法堂,隱峰便發去。師問侍者:「師叔在摩?」


對云:「去也。」
師云:「師叔去時道什摩?」
對云:「無語。」
師云:「莫道無語,其聲如雷。」
德山行腳時,到溈山,具三衣上法堂前,東覷西覷了便發去。侍者報和尚云:「適來新到不參和尚便發去。」
師云:「我早个相見了也。」
師令侍者喚第一座,第一座來,師云:「我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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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座,干闍梨什摩事?」
曹山代云:「和尚若教侍者喚,但恐不來。」
師問雲嵒:「承你久在藥山,是不?」
對云:「是。」
師云:「藥山大人相如何?」
對云:「涅槃後有。」
師云:「如何是涅槃後有?」


對云:「水洒不著。」
雲嵒卻問:「百丈大人相如何?」
師云:「魏魏堂堂,煒煒煌煌。聲前非聲,色後非色。蚊子上鐵牛,無你下觜處。」
溈山提物問仰山:「正與摩時作摩生?」
仰山云:「和尚還見摩?」
溈山不肯,卻教仰山問:「正與摩時作摩生?」
師云:「正與摩時亦無作摩生。」
師卻云:「與摩道,亦不得。」從此而休。
隔數年後,仰山有語舉似師云:「切忌素著。」
師聞,云:「停囚長智。」
仰山在溈山時,看牛次,第一座云:「百億毛頭百億師子現。」

仰山與第一座便舉前話問:「適來道百億毛頭百億師子現,豈不是?」
上座云:「是。」
仰山云:「毛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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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後現?」
上座云:「現時不說前後。」仰山便出去。
師云:「師子腰折也。」
洞山問:「和尚在此間住,有什摩學禪契會底人?」
師云:「某甲初住此山,有一人是石頭之孫,藥山之子。」
仰山從田中歸,師云:「田中有多少人?」仰山遂插下鍬子,叉手而立。
師云:「今日南山大有人刈茆。」
有人問順德:「只如溈山道:『南山大有人刈茆。』意作摩生?」
順德云:「狗銜赦書,諸臣避路。」
師問雲嵒:「尋常道什摩?」
對云:「某甲父母所生口,道不得。」
僧問:「某甲欲奉師去時如何?」
師云:「向他道:『直須絕滲漏去,始得似他。』」
僧云:「還得不違於尊旨也無?」


師云:「向他道:『第一不得道老僧在這裏。』」
雲嵒到溈山,溈山泥壁次,問:「有句無句,如藤倚樹,樹倒藤枯時作摩生?」雲嵒無對。
舉似道吾,道吾便去到溈山,師便置前問,問未了,道[s4-130a] 吾便奪云:「樹倒藤枯時作摩生?」師不對,便入房丈。
師向仰山云:「寂闍梨直須學禪始得。」
仰山便:「作摩生學?」
師云:「單刀直入。」
僧拈問石門:「只如溈山與摩道,意作摩生?」石門便顧示。
有京中大師到溈山,參和尚後,對坐喫茶次,置問:「當院有多少人?」
師云:「有千六百人。」
大師云:「千六百人中,幾人得似和尚?」
師云:「大師與摩問,作什摩?」
大師云:「要知和尚。」


師云:「於中也有龍,亦有現人。」
大師便問眾僧:「三界為鼓,須彌為搥,什摩人擊此鼓?」
仰山云:「誰擊你破鼓?」大師搜覓破處不得,因此被納學禪。
有人拈問報慈:「什摩處是破處?」
報慈云:「什摩年中向你與摩道?」
僧云:「畢竟作摩生?」報慈便打
一下。
師與仰山遊山,一處坐,老銜紅柿子來放師面前,師以手拈來,分破一片與仰[s4-131a] 山,仰山不受,云:「此是和尚感得底物。」
師云:「雖然如此,理通同規。」仰山危手接得了,便禮謝喫。
師匡化四十二年,現揚宗教。自大中七年癸酉歲示化,春秋八十三,僧夏六十四,謚大圓禪師清淨之塔。
197 黃蘗



黃蘗和尚,嗣百丈,在高安縣。師諱希運,福州閩縣人也。自少於黃蘗寺出家,身長七尺,額有肉珠,閌閬天生,不拘小節。初與二三時流遊天台山,在途偶接一僧,與師同道言笑,便同囊故道。到溪,遇時水汎漲,遂阻步而暫息,其僧頻催師而共渡,師不疑之云:「要渡但自渡。」


其僧斂衣躡波而渡至彼岸已,顧招手,令師渡焉,師乃呵云:「這賊漢!悔不預知,若知,則便打折腳。」
其僧嘆曰:「大乘器者哉!吾輩不及也。」言已,忽然而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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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遊上都,因行分衛而造一門云:「家常。」
屏後有老女云:「和尚太無猒生。」
師聞其言,異探而拔之云:「猶未得,何嘖無猒?」
女云:「只這个,豈不是無猒?」
師聞駐而微笑,阿婆睹師容儀堂堂,特異常僧,遂命入內,供以齋,喰畢,詢問參學行止,師不能隱,竭露見知,阿婆提以再舉微,師則玄門頓而蕩豁,師
重致言謝,擬欲師承,阿婆曰:「吾是五障之身,故非法器。吾聞江西有百丈大師,禪林郢匠,特秀群峰,師可詣彼參承,所貴他日為人天師,法不輕未耳。」後人傳說此婆少年曾參見忠國師也。


師遂依言而造百丈,禮而問:「從上相承之事,和尚如何指示於人?」百丈良久。
師曰:「不可教後人斷絕去也。」
百丈云:「我本將謂汝是一个人。」遂起,入丈室,欲掩其戶。
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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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甲來,只要這个印信足矣。」
丈言:「若然者,他後不得辜負於吾。」師遂駐泊,延於時歲。
後居黃蘗山,玄徒競湊,法鼓震於寰中;緇素奔風,智炬揚于海內。高安縣令見已,方乃稽首泯伏,而有詩讚曰:
 曾傳達士心中印,
 額有圓珠七尺身。
掛錫十年棲蜀水,浮盃今日渡漳濱。
一千龍象隨高步,万劫香花結勝因。
願欲事師為弟子,不知將法付何人。
僧問:「如何是西來意?」師打之。

謂眾曰:「是你諸人患顛那作摩?」把棒一時趁出云:「盡是一隊喫酒糟漢,與摩行腳,笑殺人去!兄弟莫只見八百一千人處,去那裏不可只熱鬧。這个老漢行腳時,或遇著草根下有个老漢,便從頂上啄一下錐,看他若識痛痒,便將布袋盛米供養他。古人个中總似你與摩容易,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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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更有今日事也?兄弟!行腳人亦須著子精神好,汝還知大唐國內無禪師?」
有人問:「諸方尊宿盡皆匡化,和尚為什摩道無禪師?」
師云:「不道無禪,只道無師。」又云:「闍梨可不見馬大師下有八十八人坐道,得馬大師真正法眼者只有一二,廬山是一人。夫出家者,須知有從上來事,不見四祖下有牛頭融大師橫說竪說,未知有向上一捩子,若有此眼腦,不妨弁得邪正
宗儻。當人事不能會得,但知念言語,學向皮袋裏,到處便道我會禪會道,還替得你輪摩?輕忽老宿,入地獄如箭射,我亦見汝行腳人入門,便識得汝了也。還知摩?諸人亦須在意,急急努力,莫只擬取次容易事,持一片衣,口食過一生,明眼人笑你,久後總被俗漢弄將去在。切須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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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遠,且是阿誰面上事?若會則便會,若不會則散去。珍重!」
保福舉師語云:「不道無禪,只道無師。」
福拈問殿主:「作摩生是與禪為師底人?」
殿主指和尚手中杖云:「某甲惜這个柱杖。」保福不肯。
殿主卻問:「作摩生是與禪為師底人?」
福云:「我不惜這个柱杖。」
蓮花在漳州報恩時,僧問:「只如保福道:『不惜柱杖。』意作摩生?」
報恩云:「他大意則是,只是無憑執。」
僧云:「只如有憑執,意作摩生?」
報恩云:「惜柱杖則不肯。」
僧卻問:「作摩生是與禪為師底人?」報恩乃放下柱杖,歸方丈。
僧問鼓山:「只如蓮花放下柱杖,意作摩生?」
師云:「什摩所在?」
僧云:「只如事在放下柱杖處?事在歸方丈處?」
鼓山趁出云:「莫向這裏出頭。」
保福聞舉,云:「更有一般底,錐又錐不動,召又召不應,此人作摩生委得虛之與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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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嵒云:「兄則乞米,某甲則拾柴。」
保福云:「與摩則坼布袋,造浴著。」
師行腳時,到p?鹽官,鹽官有一日云:「色即是空,空義不成;空即是色,色義不成。」
師出來問:「承和尚有言:『色即是空,空義不成;空即是色,色義不成。』豈不是和尚與摩道?」
鹽官云:「是也。」
師敲禪床云:「這个是色,阿那个是空?」鹽官不對。
師令八百來人到洪州見州主,州主手執越杖,便問師:「這个是什摩字?」
師云:「欠一點。」便摑,州主便禮拜為師。
裴相公有一日微微底不安,非久之間便死,師恰在宅裏,不拋
相公頭邊底坐看相公,相公無限時卻惺惺,後說冥中事:「某一入冥界,有腳不曾行,有眼不曾見,行得个四五十里,困了,忽然見一池水,某甲擬欲入池,有一个老和尚不與某甲入池裏,便喝,因此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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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和尚。」


師云:「若不遇老僧,相公洎合造龍。」
師又時握拳云:「諸方老宿性命在這裏,放也得,不放也得。」
僧拈問招慶:「諸方老宿性命在這裏,要放也得,不要放也得,如何是要放底事?」
慶云:「恕你此問。」
「如何是不要放底事?」
招慶云:「好與二十打。」
自餘未睹行錄。謚斷際禪師廣業之塔。
198 西林操



西林操和尚,嗣百丈。師與大溈行次,忽然見驢喫草,師取驢喫底草向大溈云:
「吽!吽!」大溈兩手托地,便造驢聲。
師喝云:「這畜生!」
大溈云:「適來見什摩?」師便摑。


有人拈問龍花:「作摩生道則免得操禪師摑?」
花云:「洎一向。」
自餘不究化緣終始矣。
199 古靈和尚



古靈和尚,嗣百丈,在福州。師自少于福州大中寺出家,及至為僧,遊參百丈,盤泊數年,密契玄旨。後歸省侍本師,思欲發悟,以報其恩,而俟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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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
偶因一日為師澡浴去垢之次,撫師背曰:「好个佛殿,而佛不聖。」其師乍聞異語,頭看之。
弟子曰:「佛雖不聖,且能放光。」師深疑而不能問。
後得一日新糊窗,其日照窗陪明,師于窗下看經次,蠅子競頭打其窗,求覓出路,弟子侍立云:「多少世界如許多廣闊而不肯出頭,撞故紙裏,驢年解得出摩?」
師聞此語,放下經卷問:「汝行腳來,見何人?得何事意?前後見汝發言蓋不同常,汝子細向吾說看。」
弟子見問,恰稱本意,為說百丈大師指授禪門心要:「靈光洞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無染,本自圓明。離卻妄緣,則如如佛。」


師於言下万機頓息,嘆曰:「不可思議!吾本聞佛,將謂獨一,今始返照心源,有情皆爾。」因為同流曰:「我弟子行腳得上人法,我欲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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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恩,汝當佐助。」
眾為備筵,敷法座畢,請弟子昇座,略演百丈宗教,眾聞所未聞,悉皆忻慶。師謂弟子曰:「吾為汝剃髮之師,汝今為吾出世之師。吾今返禮汝,以答其恩耳。」
弟子下座曰:「此乖世禮事,不可也。師若然者,當應面西遙禮百丈為師,即是同道不異也。」師則從之,
遙禮百丈為師。
弟子後住古靈山,因為古靈和尚焉。聚徒十數年間,臨遷化時,剃髮澡浴,焚香,聲鍾集眾,告云:「汝等諸人還識得無聲三昧不?」
眾曰:「不識,請師指示。」
師曰:「汝等靜思靜慮,諦聽!諦聽!」師乃端坐而告寂。
200 性空和尚



石霜性空和尚,嗣百丈,在吉州。僧問:「如何是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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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意?」
師曰:「如人在百丈井中,不假寸繩出得此人,我則為答西來意。」
僧云:「與摩則湖南近日亦有暢和尚為師僧東話西話。」
師喚沙彌:「拽出這个死屍著!」
自外未究終始矣。
祖堂集卷第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