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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堂集卷第十四江西下卷第一曹溪第二代法孫
163 馬祖
江西馬祖,嗣讓禪師,在江西。師諱道一,漢州十方縣人也,姓馬。於羅漢寺出家,自讓開心眼,來化南昌,每謂眾曰:「汝今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是佛心。是故達摩大師從南天竺國來,傳上乘一心之法,令汝開悟。又數引《楞伽經》文,以印眾生心地,恐汝顛倒,不自信此一心之法,各各有之。故《楞伽經》云:『佛語心為宗,無門為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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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洪州城大安寺主講經講論座主,祇觀誹謗馬祖。有一日,夜三更時,鬼使來搥門,寺主云:「是什摩人?」
對云:「鬼使!來取寺主。」
寺主云:「啟鬼使:某甲今年得六十七歲,四十年講經講論,為眾成持,只觀貪諍論,未得修行,且乞一日一夜,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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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第二鬼使云:「彼王早知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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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第一鬼使云:「若與摩,則放一日修行,某等去彼中諮白彼王。王若許,明日便來;王若不許,一餉時來。」
其鬼使去後,寺主商量這个事:「鬼使則許了也,某甲一日作摩生修行?」無可計,不待天明,便去開元寺搥門。
門士云:「是什摩人?」
寺主便去和尚處,具陳前事後,五體投地禮拜,起云:「生死到來,作摩生即是?乞和尚慈悲,救某甲殘命。」師教他身邊立地。
天明了,其鬼使來太安寺裏,討主不見。又來開元寺覓不得,轉去也。師與寺主即見鬼使,鬼使即不見師與寺主也。
僧拈問龍華:「只如寺主當時向什摩處去,鬼使覓不得?」
花云:「牛頭和尚。」
僧云:「與摩則國師當時也太奇。」
龍花曰:「南泉和尚。」
有一日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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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曰:「在山下。」
師曰:「喫也未?」
對曰:「未喫飯。」
百丈上法堂,師問:「適來有一个僧未得喫飯,汝供養得摩?」
對曰:「供養了。」
師曰:「汝向後無量大福德人。」
對曰:「和尚作摩生與摩說?」
師曰:「此是辟支弗僧,所以與摩說。」
進問:「和尚是凡人,作摩生受他辟支弗禮?」
師云:「神通變化則得,若是說一句佛法,他不如老僧。」
師有一日上禪床,纔與摩坐,便洟唾,侍者便問:「和尚適來因什摩洟唾?」
師云:「老僧在這裏坐,山河大地、森蘿万像總在這裏,所以嫌他與摩唾。」
侍者云:「此是好事,和尚為什摩卻嫌?」
師云:「於汝則好,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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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云:「此是什摩人境界?」
後鼓山舉此因緣云:「古人則與摩。是你諸人菩薩境界尚未得,又故則嫌他菩薩。雖則是嫌,但以先證得菩薩之位,後嫌也嫌。老僧未解得菩薩之位,作摩生嫌他這个事?」
有西川黃三郎,教兩个兒子投馬祖出家。有一年,卻歸屋裏,大人纔見兩僧,生佛一般禮拜云:「古人道:『生我者父母,成我者朋友。』是你兩个僧,便是某甲朋友,成持老人。」
曰:「大人雖則年老,若有此心,有什摩難?」
大人歡喜,從此便居士相共男僧便到馬祖處,其僧具陳來旨,大師便上法堂。黃三郎到法堂前,師曰:「咄!西川黃三郎豈不是?」
對曰:「不敢。」
師曰:「從西川到這裏,黃三郎如今在西川?在洪州?」
云:「家無二主,國無二王。」
師曰:「年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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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則與摩,筭什摩年歲?」
云:「若不遇和尚,虛過一生;見師後,如刀劃空。」
師曰:「若實如此,隨處任真。」
黃三郎有一日到大安寺廊下,便啼哭,亮座主問:「有什摩事啼哭?」
三郎曰:「啼哭座主。」
座主云:「哭某等作摩?」
三郎曰:「還聞道:黃三郎投馬祖出家,纔蒙指示便契合。汝等座主說葛藤作什摩?」
座主從此發心,便到開元寺,門士報大師曰:「大安寺亮座主來,欲得參大師,兼問佛法。」
大師便昇座,座主來參大師,大師問:「見說座主講得六十本經論,是不?」
對云:「不敢。」
師云:「作摩生講?」
師云:「未解講得經論在。」
座主云:「作摩生?」
云:「心如工技兒,意如和技者,爭解講得經論在?」
座主云:「心既講不得,將虛空還講得摩?」
師云:「虛空卻講得。」座主不在意便出,纔下,大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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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云:「鈍根阿師,禮拜作什摩?」亮座主起來,霂汗流。晝夜六日在大師身邊侍立。
後諮白云:「某甲離和尚左右,自看省路修行。唯願和尚久住世間,廣度群生,伏惟珍重!」
座主歸寺,告眾云:「某甲一生功夫將謂無人過得,今日之下,被馬大師呵嘖,直得情盡。」便散卻學徒,一入西山,更無消息。
座主偈曰:
三十年來作餓鬼,如今始得復人身。
童子從他事別人。
漳南拈問僧:「虛空講經,什摩人為聽眾?」
對云:「適來暫隨喜去來。」
漳南云:「是什摩義?」
云:「若是別人,便教收取。」
漳南曰:「汝也是把火之意。」
師上堂,良久,百丈收卻面前席;師便下堂,問:「如何是佛法旨趣?」
師云:「正是你放身命處。」
問:「請和尚離四句,絕百非,直指西來意,不煩多說。」
師云:「我今日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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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僧去西堂,具陳前問,西堂云:「汝何不問和尚?」
僧云:「和尚教某甲來問上座。」
西堂便以手點頭云:「我今日可殺頭痛,不能為汝說,汝去問取海
其僧又去百丈,乃陳前問,百丈云:「某甲到這裏卻不會。」
師遣人送書到先徑山欽和尚處,書中只畫圓相,徑此纔見,以筆于圓相中與一劃。有人舉似忠國師,忠國師云:「欽師又被馬師惑。」
有人於師前作四劃,上一劃長,下三劃短,云:「不得道一長,不得道三短,離此四句外,請師答某甲。」
師乃作一劃,云:「不得道長,不得道短,答汝了也。」
忠國師聞舉,別答云:「何不問某甲?」
有座主問師:「禪宗傳持何法?」
師卻問:「座主傳持何法?」
對曰:「講得四十本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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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云:「莫是師子兒不?」
座主云:「不敢。」師作噓噓聲。
座主云:「此亦是法。」
師云:「是什摩法?」
座主云:「此亦是法。」
師云:「是什摩法?」
對云:「師子在窟法。」
師云:「不出不入是什摩法?」座主無對,遂辭出門。
師召云:「座主!」座主應喏。
師云:「是什摩?」座主無對。
師呵云:「這鈍根阿師!」
後百丈代云:「見摩?」
師問僧:「從什摩處來?」
對云:「從淮南來。」
師云:「東湖水滿也未?」
師云:「如許多時雨水尚未滿。」
道吾云:「滿也。」
雲嵒云:「湛湛底。」
洞山云:「什摩劫中曾久小來?」
師明晨遷化,今日晚際,院主問:「和尚四體違和,近日如何?」
師曰:「日面佛、月面佛。」
汾州和尚為座主時,講四十二本經論,來問師:「三乘十二分教某甲粗知,未審宗門中意旨如何?」
師乃顧示云:「左右人多,且去。」
汾州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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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云:「是什摩?」
汾州當時便省,遂禮拜起來云:「某甲講四十二本經論,將謂無人過得,今日若不遇和尚,泊合空過一生。」
師云:「只這个,為當別更有?」百丈拋下拂子。
僧拈問石門:「一語之中,便占馬大師兩意,請和尚道。」
石門拈起拂子云:「尋常?抑不得已?」
大師下親承弟子,總八十八人出現于世,及隱道者,莫知其數。大師志性慈,容相奇,足下二輪,頸有三約。說法住世四十餘年,玄徒千有餘眾。師貞元四年戊辰歲二月一日遷化,塔在氻潭寶峰山,謚大寂禪師大莊嚴之塔。裴相書額,左承相護得興撰碑文。
淨修禪師頌曰:
馬師道一,行全金石,
悟本超然,
尋枝勞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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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化南昌,
寒松千尺。
164 大珠
大珠和尚,嗣馬大師,在越州。師諱慧海,建州人也。師謂眾曰:「汝心是佛,不用將佛求佛;汝心是法,不用將法求法。佛法和合為僧體,喚作一體三寶。經云:『心佛及眾生,是三無差別。』身口意業清淨,名為佛出世;三業不淨,名為佛滅度。喻如嗔時無喜,喜時無嗔,唯是一心,用無二體,本智法爾,無漏現前。如蛇化為龍,不改其鱗;眾生心作佛,不改其面。」
「性本清淨,不待修成,有證有求,即同增上慢。真空無滯,應用無時,無始無終,利根先悟。用無等等,即是阿耨菩提;性無形相,即是微妙色身。無相,即是實相;性體本空,則是無邊法身;万行莊嚴具,即是功德法身,即是万化之本,隨處立名。智用無盡,即是無盡藏;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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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云:「法師者,踞師子座,瀉縣河之辯,對椆人匡眾,啟鑿玄,開般若之妙門,等三輪之空際。若非龍象蹴踏,安敢當人?律師者,啟毗尼之法藏,名利雙行,持犯開遮,威儀作則,疊三翻之羯摩,作四果之初因。若非宿德白眉,安敢造次?禪師者,撮其樞要,直了心源,出沒卷舒,縱橫應物,咸均事理,頓見如來,拔生死之深根,得現前之三昧。若不安禪靜慮,到者裏總須茫然。」
有座主問:「某甲擬問禪師義,得不?」
師曰:「清潭月影,任意撮摩。」
問:「如何是佛?」
師曰:「清潭對面,非佛而誰?」
座主茫然,卻問:「禪師說何法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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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
師卻問:「法師說何法?」
對云:「講《金剛經》二十餘座。」
師曰:「《金剛經》是誰說?」
對云:「禪師豈不知是佛說?」
師云:「若言如來有所說法,則為謗佛,是人不能解我所說義;若言經不是佛說,即為謗經,離此之外,為老僧說法。」師無對。
師曰:「其義且置,經云:『若以三十二相觀如來者,轉輪聖王即是如來。』又云:『若以色見我,乃至不能見如來。』經且置,待小時徵大德,且道那个是如來?」
對云:「到這裏卻迷去。」
師呵云:「講經二十餘座,渾不識如來。」
師云:「如來者,則諸法如義,大德那得不知?」
法師云:「若如是,則一切皆如。」
法師云:「經作此說,那得不是?」
師云:「法師如不?」
對云:
師云:「木石如不?」
對曰:「如。」
師又云:「汝、木石如不?」
對曰:「無二如。」
師云:「與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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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無對,乃嘆曰:「此上人極難酬對!」
時有俗官問:「法師何故不信禪法?」
師:「名相易解,至理難見。」
師云:「汝疑那个不是,指出看。」行者無對。
師云:「達則遍境是,不悟則永乖疏。」
華嚴座主數人問:「禪師何不許青青翠竹是法身,欝欝黃花是般若?」
師曰:「法身無像,對翠竹以成形;般若無知,對黃花而現相。非彼黃花、翠竹而有般若法身乎?經云:『佛真法身,猶若虛空;應物現形,如水中月。』黃花若是般若,般若則同無情;翠竹若是法身,翠竹還同應物不?」大德數人杜口無言。
165 百丈政
百丈政和尚,嗣馬大師,在江西。未睹行錄,不決化緣始終。師向僧道:「汝與我開田了,為汝說大義。」
僧云:「開田了,請師說大義。」師乃展開兩手。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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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云:「長老房內有客,且歸去好。」
166 杉山
師云:「還照也無?」雲嵒低卻頭。
師在p?南泉造第一座,南泉收生次,云:「生。」
師云:「無生。」
泉云:「無生猶是末。」
南泉行五六步,師召云:「長老!」
南泉頭云:「作摩?」
師云:「莫道是末。」
後有人拈問順德:「南泉道生,意作摩生?」
順德云:「急水行舟。」
「杉山道無生,意作摩生?」
德云:「風若不來,樹亦不動。」
「無生猶是末,意作摩生?」
「喚南泉,意作摩生?」
德云:「要舉勝令,別旋行持。」
「南泉頭,意作摩生?」
德云:「象王旋,師子嚬呻。」
「莫道是末,意作摩生?」
德云:「妙个出身,古今罕有。」
安國拈問明[s4-049a]
對曰:「不當無生。」
安國云:「杉山意作摩生?」明上座無對。
明真大師代云:「汝試舉看。」
師與南泉向火次,南泉問師:「不用指東指西,本分事直下道將來。」師便把火放下。
南泉云:「饒你與摩,猶較王老師一道。」
雲門聞舉,云:「南泉只是步步登高,不解空裏放下。」
問:「如何是本來身?」
師云:「舉世不相似。」
師提起蕨菜問南泉:「這个太好供養。」
南泉云:「非但這个,百味珍羞他亦不顧。」
師云:「雖然如此,个个總須償他始得。」
167 茗溪和尚
茗溪和尚,嗣馬大師。未睹行錄,不決化緣始終。問:「如何是修行路?」
師云:「好个阿師莫作客。」
僧云:「畢竟如何?」
師云:「安置則不敢。」
師有時云:「吾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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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山云:「攢蔟不得底病。」
僧云:「一切眾生還有此病也無?」
曹山云:「人人盡有。」
僧云:「一切眾生為什摩不病?」
山云:「眾生若病,則非眾生。」
僧云:「和尚還有此病也無?」
山云:「正覓起處不可得。」
僧云:「未審諸佛還有此病也無?」
山云:「有。」
進曰:「既有,為什摩不病?」
山云:「為伊惺惺。」
問:「如何是正修行路?」
師云:「涅槃後有。」
師云:「無洗面。」
僧云:「學人不會。」
師云:「無面可洗。」
168 石鞏
石鞏和尚,嗣馬大師,在撫州。師諱慧藏,未出家時,趁鹿從馬大師庵前過,問:「和尚還見我鹿過摩?」
馬大師云:「汝是什摩人?」
對云:「我是獵人。」
馬師云:「汝解射不?」
對云:「解射。」
馬師云:「一箭射幾个?」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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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師云:「汝渾不解射。」
馬師云:「我解射。」
進曰:「一箭射幾个?」
師云:「一箭射一群。」
師云:「彼此生命,何得射他?」
師云:「汝既知如此,何不自射?」
師曰:「若教某甲自射,無下手處。」
師云:「者漢無明煩惱一時頓消。」師當時拗折弓箭,將刀截髮,投師出家。
師後因一日在廚作務次,馬師問:「作什摩?」
對云:「牧牛。」
馬師曰:「作摩生牧?」
對曰:「一入草去,便把鼻孔拽來。」
馬師云:「子真牧牛。」
師問西堂:「你還解捉得虛空摩?」
師云:「作摩生捉?」西堂以手撮虛空勢。
師云:「與摩作摩生捉得虛空?」
西堂卻問:「師作摩生捉?」
師便把西堂鼻孔拽著,西堂作忍痛聲云:「太殺拽人鼻孔,直得脫去。」
師曰:「直須與摩捉他虛空始得。」
有時僧參次,師云:「適來什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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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云:「在。」
師曰:「在什摩處?」僧彈指而對。
有僧禮拜師,師云:「從什摩處來?」
對曰:「某處來。」
師云:「還將得那个來摩?」
師云:「在什摩處?」僧彈指兩三下。
三平和尚參師,師架起弓箭,叫云:「看箭!」
三平擗開胸受,師便拋下弓箭云:「三十年在者裏,今日射得半个聖人。」
三平住持後云:「登時將謂得便宜,如今看卻輸便宜。」
石門拈問明真:「作摩生道,即得免被喚作半个聖人?」
明真便喝云:「這野狐情!」
石門云:「委得也莫弄好手。」
師有弄珠吟曰:
落落明珠耀百千,森蘿万像鏡中懸。
光透三千越大千,
四生六類一靈源。
凡聖聞珠誰不羨?瞥起心求渾不見。
對面看珠不識珠,尋珠逐物當時變。
千般万般況珠喻,珠離百非超四句。
祇
非為無生珠始住。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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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身百億我珠分,無始本淨如今淨。
日用真珠是佛,何勞逐物浪波波?
隱現則今無二相,對面看珠識得摩?
169 紫玉
紫玉和尚,嗣馬大師,在襄陽。師諱道通,未睹實錄,不決生緣。襄陽廉師于迪相公處分界內,凡有行腳僧捉送,無有一僧得命便殺,如是得無數。師聞此消息,欲得去相公處,眾中覓人隨師,近有十來人。師領十人,恰到界首,十人怕,不敢進,師猶自入界內,軍人見師來便捉,著枷送上。師著枷到門外,著納衣便上廳,相公按劍大坐,便云:「咄!這阿師還知道襄陽節度使斬斫白由摩?」
相公云:「和尚頭邊還有耳摩?」
師云:「眉目無障,貧道與相公相見有何障?」相公便拋卻劍,著公衣服便禮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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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曰:「羅剎鬼國不遠在。」
又問:「如何是佛?」師喚于迪,相公應喏。
師云:「更莫別求。」相公言下大悟,便禮為師。
有人舉似藥山,藥山云:「縛殺者个漢。」
僧便問:「和尚如何?」
藥山云:「是什摩?」
僧問:「如何出三界?」
師云:「你在裏許多少時?」
師云:「青山不白雲飛。」
170 南源
南源和尚,嗣馬大師,在袁州。師諱道明。洞山初到南源,便上法堂次,師纔望見洞山,便云:「已相見了也,不用更上來。」
洞山便歸堂,又去和尚處,便問:「適來道已相見了也,什摩處是與某甲相見處?」
師云:「心心不間斷,流入於性海。」
洞山云:「洎錯放過。」
洞山五日後辭師,師云:「有事囑闍梨,得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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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云:「多學佛法,廣作利益。」
洞山問:「多學佛法即不問,如何是廣作利益?」
師云:「一物也不為即是。」洞山便住兩年矣。
171 百丈
百丈和尚,嗣馬大師,在江西。師諱懷海,福州長樂縣人也,姓黃。童年之時,隨母親入寺禮佛,指尊像問母:「此是何物?」
母云:「此是佛。」
子云:「形容似人,不異於我,後亦當作焉。」自後為僧,志慕上乘,直造大寂法會,大寂一見,延之入室,師密契玄關,更無他往。
師平生苦節高行,難以喻言,凡日給執勞,必先於眾,主事不忍,密收作具而請息焉。師云:「吾無德,爭合勞於人?」師遍求作具既不獲,而亦忘喰,故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言流播寰宇矣。
有僧哭入法堂,師云:「作摩?作摩?」
僧對曰:「父母俱喪,請師擇日。」
師云:「且去,明日來,一時埋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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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峰對云:「某甲去。」
對云:「待見西堂即道。」
師云:「道什摩?」
對云:「卻來說似和尚。」
師見溈山,因夜深來參次,師云:「你與我撥開火。」
溈山云:「無火。」
師云:「我適來見有。」自起來撥開,見一星火,夾起來云:「這个不是火,是什摩?」溈山便悟。
師與溈山作務次,師問:「有火也無?」
對云:「有。」
師云:「在什摩處?」溈山把一枝木吹兩三下,過與師。
師云:「如虫喰木。」
問:「如何是佛?」
師云:「汝是阿誰?」
師云:「汝識某甲不?」
對云:「分明个。」
師竪起拂子云:「汝見拂子不?」
對曰:「見。」師便不語。
有一日普請次,有一僧忽聞鼓聲,失聲大笑,便歸寺。師曰:「俊哉!俊哉!此是觀音入理之門。」
師問其僧:「適來見什摩道理即便大笑?」
僧對曰:「某甲適來聞鼓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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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慶代曰:「也是因齊慶讚。」
問:「依經解義,三世佛怨;離經一字,即同魔說。如何?」
師云:「固守動用,三世佛怨;此外別求,即同魔作。」
僧問西堂:「有問有答則不問,不問不答時如何?」
答曰:「怕爛卻那作摩?」
僧云:「請師道。」
師云:「一合相不可得。」
師教僧去章敬和尚處,見他上堂說法次,禮拜起來,收他一隻履,以袖拂上塵,倒頭覆下。其僧去到,一一依前師指,章敬云:「老僧罪過!」
師行卻時,到善勸寺欲得看經,寺主不許,云:「禪僧衣服不得淨潔,恐怕污卻經典。」師求看經志切,寺主便許。
師看經了,便去大雄山出世,出世後,供養主僧到善勸寺相看寺主,寺主問:「離什摩處?」
對曰:「離大雄山。」
寺主問:「什摩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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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主曰:「莫是海上座摩?」
對曰:「是也。」
寺主便合掌:「某甲實是凡夫,當時不識他人天善知識。」又問:「來這裏為个什摩事?」
對曰:「著疏。」
寺主自行疏,教化一切了,供養主相共上百丈。師委得這个消息,便下山來迎接歸山,一切了後,請寺主上禪床,「某甲有一段事要問寺主。」寺主推不得,便昇座。
師問寺主:「正講時作摩生?」
主云:「如金盤上弄珠。」
師云:「拈卻金盤時,珠在什摩處?」寺主無對。
又問:「教中道:『了了見佛性,猶如文殊等。』既是了了見佛性,合等於佛,為什摩卻等文殊?」又無對。
師一日夜深睡次,忽然便覺欲得喫湯,然侍者亦是睡,喚不得。非久之間,有人敲門喚侍者云:「和尚要喫湯。」
侍者便起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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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便彈指云:「老僧終不解修行,若是解修行人,人不覺,鬼不知,今日之下,被土地覷見我心識,造與摩次第。」
師見雲嵒,便提起五指云:「何个而也?」
雲嵒云:「非也。」
師云:「豈然乎?」
師有一日法堂裏坐,直到四更,當時侍者便是雲嵒和尚也,三度來和尚身邊侍立,第三度來,和尚驀底失聲便唾,侍者便問:「和尚適來有什摩事唾?」
師云:「不是你境界。」
侍者云:「啟師:某甲是和尚侍者,若不與某甲說,為什摩人說?」
侍者云:「啟師:百年後要知,乞和尚慈悲。」
師云:「苦殺人!老漢未造人在,適來忽然憶著菩提涅槃,所以與摩唾。」
侍者云:「啟師:若也如此,如許多時,因什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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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云:「分付不著人,所以向你道,不是你問底事,兼不是你境界。」
師垂語云:「併卻咽喉脣吻,速道將來。」
有人云:「學人道不得,卻請師道。」
師曰:「我不辭向你道,已後欺我兒孫。」
雲嵒對曰:「師今有也。」
師便失聲云:「喪我兒孫。」
師垂語云:「見河能漂香象。」
僧便問師:「見不?」
師云:「見。」
僧云:「見後如何?」
僧云:「既言見見無二,不以見見於見,若見更見,為前見?為後見?」
師云:「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
師垂語云:「古人舉一手、竪一指,是禪是道,此語繫縛人,無有住時。假饒不說,亦有口過。」
怤上座拈問:「翠嵒既不說,為什摩卻有口過?」
翠嵒云:「只為不說。」怤上座便隔兩日。
翠嵒卻問怤上座:「前日與摩祗對,不稱上座意旨,便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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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教侍者問第一座:「實際理地,不受一塵,佛事門中,不捨一法,是了義教裏收?是不了義教裏收?」
第一座云:「是了義教裏收。」侍者卻來舉似和尚,和尚便打侍者,趁出院。
問:「如何是大乘入道頓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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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諸法,本不自言空,不自言色,亦不言是非垢淨,亦無心繫縛人,但人自虛妄計著,作若干種解,起若干種知見。若垢淨心盡,不住繫縛,不住解脫,無一切有為無為解,平等心量,處於生死,其心自在,畢竟不與虛幻、塵勞、蘊界、生死諸入和合,迥然無寄,一切不拘,去留無,往來生死如門開合相似。若遇種種苦樂,不稱意事,心無退屈,不念名聞衣食,不貪一切功德利益,不與世法之所滯。心雖親愛,苦樂不干於懷,食接命,補衣寒暑,兀兀如愚如聾相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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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如今受戒,身口清淨,已具諸善,得解脫不?」
師答曰:
問:「如何是心解脫?」
師答曰:「不求佛,不求知解,垢淨情盡,亦不守此無求為是,亦不住盡處,亦不畏地獄縛,不愛天堂樂,一切法不拘,始名為解脫無,即身心及一切皆名解脫。汝莫言有小分戒善將為便了,有恒沙無漏戒定慧門,都未涉一毫在。努力猛作早與,莫待耳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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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答曰:「如今對五欲、八風,情無取捨,垢淨俱亡,如日月在空,不緣而照。心如木石,亦如香象截流而過,更無疑滯,此人天堂、地獄不能攝也。」
又云:「讀經看教,語言皆須宛轉歸就自己。但是一切言教,只明如今鑒覺性自已,但不被一切有無諸境轉,是故導師;能照破一切有無境法,是金剛印,有自由獨立分。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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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魯祖
魯祖和尚,嗣馬大師,在池州。師諱寶雲,機格玄峻,學徒來參,面壁而坐。問:「如何是言不言?」
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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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云:「某甲無口。」
師云:「將何喫茶飯?」
自後洞山代云:「他不飢,喫什摩?」
問:「如何是諸佛師?」
師云:「頭上寶蓋生者不是。」
師云:「頭上無寶蓋。」
南泉和尚到,師便面壁而坐,南泉以手拍師背。師云:「你是阿誰?」
泉云:「普願。」
師云:「如何?」
泉云:「也尋常。」
師云:「汝何多事?」
南泉有一日看菜園,南泉把石打園頭,僧頭看是師,其僧具威儀禮拜,便問:「和尚適來豈不是驚覺學人?」
南泉便蹺足云:「驚覺則且置,任摩時作摩生?」其僧無對。
南泉教僧:「你去魯祖處,到彼中便有來由。」
其僧辭南泉,便去魯祖處。師纔見僧來,便面壁坐,其僧不在意,卻歸南泉,南泉問:「到魯祖處摩?」
對曰:「到。」
泉
對曰:「魯祖和尚纔見某甲,便面壁坐,所以轉來。」
南泉便云:「王老僧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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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國和尚拈問雲居:「魯祖過在什摩處,被南泉呵嘖?」雲居便呵,安國出聲啼哭。
雲居云:「卻成讚嘆。」安國從此止哭。
保福拈問長慶:「魯祖有什摩切峻處,招得南泉此語?」
長慶云:「退己進於人,万中無一个。」
長慶舉此因緣云:「他家面壁坐,有个摸處;忽然堂堂底坐,你向什摩處摸?」
僧問龍泉:「只如怡山與摩道,意作摩生?」
泉云:「持聾得
173 高城
高城和尚,嗣馬大師。師諱法藏,未睹行錄,不決化緣終始。
師有歌行一首:
古人重義不重金,曲高和寡勿知音。今時志士還如此,語默動用跡難尋。
所嗟世上歧路者,終日崎嶇狂用心。平坦栴檀不肯取,要須登嶮訪椿林。
窮子捨父遠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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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無相,用還深,無常境界不能侵。運用能隨高與下,靈光且不是浮沈。
無相無心能運曜,應聲應色隨方照。雖在方而不在方,任運高低總能妙。
亦無頭,復無尾,靈光運運從何起?祇今起者便是心,心用明時更何你。
不居方,無處覓,運用無蹤復無跡。識取如今明覓人,終朝莫慢別求的。
懃心學,近藂林,莫將病眼認花針。說教本窮無相理,廣讀元來不識心。
了取心,識取境,了心識境禪河靜。但能了境便識心,万法都如闥婆影。
勸且學,莫為師,不用登高向下窺。平源不用金剛鑽,劍刃之中錯下錐。
向前來,莫人我,山僧有曲無人和。了空無相即法師,不用綾羅將作幡。
可中了,大希奇,大人幽邃不思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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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眼時,若千日,万像不能逃影質。凡夫只是未曾觀,那得自輕而退屈。
應耳時,若幽谷,大小音聲無不足。什方鍾鼓一時鳴,靈光運運常相續。
應意時,絕分別,照燭森蘿長不歇。透過山河石壁間,要且照時常寂滅。
境自虛,不須畏,終朝照燭無形對。設使任持浮幻身,運用都無舌身意。
師又集《大乘經音義》,流通海藏矣。
174 章敬
章敬和尚,嗣馬祖,在長安。師諱懷暉,姓謝,泉州同安縣人也。有僧持錫到,遶師三匝,振錫而立,師云:「是!是!」其僧無對。
長慶代云:「和尚佛法心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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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云:「章敬和尚向某甲道是,和尚因什摩道不是?」
長慶代云:「和尚是什摩心行?」
問:「心法滅時如何?」
師云:「郢人無污,徒勞運釿。」
有人舉似洞山,洞山云:「雖然如此,須親近作家始得。」
僧云:「此意如何?」
洞山云:「須運釿始得。」
僧云:「向什摩處運釿?」
洞山云:「不到處。」
師到興善大徹禪師處,禪師問:「從什摩處來?」
師云:「從天台來。」
禪師云:「天台高多少?」
師云:「自看取。」
雲居進云:「盡眼看不見時又作摩生?」
師契大寂宗教,緇儒奔法會,自以道響天庭,聞于鳳闕。元和初,奉徵詔對,位排僧錄首座已下,聖上顧問僧首,對云:「僧依夏。」
師當時六十夏,奉遷為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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