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090 東里集-明-楊士奇 (master)


[032-1a]
欽定四庫全書
 東里續集巻四     明 楊士竒 撰
  記
   雙溪清趣軒記
雙溪清趣軒者廬陵劉子政甫之所居也雙溪在廬陵
城北一舍許溪兩源夾出清冷澄澈可鑒可湘可漱可
濯淺可掲而渉深可舟而游也溪之上山逺近環遶連
青疉翠雲霞烟靄朝霽夕隂舒歛變化不可殫狀又有
[032-1b]
平原沃壤可稼可蔬而林木森䆳葩卉映照禽鳥之聲
四時不一盖軒中畢得之劉氏始自安成來徙於此世
業儒術逮子政甫少孤能自樹立持身飭行至壯至老
如一日導其子弟皆勉於善躬勤耕稼寒暑旦暮之需
皆有所出公賦力役之征各有所任平居閒暇少長咸
集軒中講論經史辯析義利或與故人賓客尊爼吟咏
消揺懙懙若將終其身焉豈非天民至樂者哉世之人其
所樂不同盖各因其志也窮者志乎通賤者志乎貴志
[032-2a]
而得焉乃樂也惟處乎山林泉石之間茹淡飲清安貧
忘賤自足而樂者非幽貞絶俗志之素定者不能子政
甫其志之素定者乎士誠足乎内不累乎外則雖窮閭
蔀屋簞食豆羮無不可樂茍無諸内徒汲汲乎外雖有
𤣥佩朱組千駟萬鍾將其終日膠膠擾擾之不暇而暇
於樂乎子思曰無入而不自得孟子曰反身而誠樂莫
大焉子政甫必志於此乎子政甫春秋益髙而樂善之
志愈篤其弟太常博士履節其子翰林庶吉士孟鐸皆
[032-2b]
發身進士與余游是以子政甫屬余為文記其軒遂為
之書
   曾氏耕讀軒記
曾氏泰和著姓余家與之有連異時鷗江先生文學行
義名重一邑傳道先生以易經為學者所宗所著書有
易變通四書類辯庸學標註官至紹興路照磨後遇亂
死王事余猶及侍原友先生先生先宜人舅氏也秀眉
廣顙面潔白如玉雪儀觀偉然至今鄉人學子傳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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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翰墨景仰前脩於乎其可復得哉能濟鷗江先生四
世孫傳道原友兩先生從孫也不見幾二十年今年過
京師訪予晤言勞苦之外追思丱角時乆成堂相聚狎
嬉不覺惘然無幾將復别去求余記其家耕讀軒告余
曰能濟不幸蚤失怙不克自振以紹前人聲光又貧不
獲已歳僕僕江湖逐什一之利以為仰事俯畜之資非
其志也數年徙家邑西金灘之上有少園田可以致力
耕稼取足寒暑朝夕之需無意外之虞構數椽之室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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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無喧雜聲閒暇可以潜心載籍稽考古人之事而躬
行之以此求償其素志願得一言記之且以自朂夫人
之所為可貴者謂能以道善身也而道非學不明焉為
學而有以自養無衣食之慮泊乎其内得以一其志焉
學庶幾乎易成也自養者一皆出乎已之力尤古人所
重觀能濟之志與其所務其庶幾乎雖然古之人不云
乎顧力行者何如夫耕而不力雖有豐歳無所獲也學而
不力雖有令質無所成也若是非徒志之謂哉孔子曰
[032-4a]
欲及時也此自力之謂矣以是為記願朂焉
   承訓齋記
承訓齋者吏部尚書兼詹事府詹事重慶蹇公長子英
藏脩之居也英朝夕侍公聞公之訓退而恐或忘焉此
齋之所以名也間請余為文記之夫公所以愛英而教
之凡於明善誠身之方宜至備矣余何言世之人愛其
子諄諄而訓之固望其能敬承佩服不愆不遺然藐焉
聴之忽焉亡之如授簡無幾而遂失者盖有之矣英惓
[032-4b]
惓書而掲之以著儆於閒居獨處之際其能知所重而
顓顓於心矣乎既知之必將行之知而不行猶未知也
譬夫將有適而問道於人也既吿之以山川之所表途
路之所出熟之於耳而識之於心矣然未嘗舟而趍車
而赴也亦徒知而已故學者之於道必務力行以求至
焉朂哉英也安意以受之致力以行之庶乎不負公之
訓矣抑吾聞身之為訓有切乎言之訓者子亦觀於公
之躬行者乎其敦厚周慎表裏一致歴仕三十年謹謹
[032-5a]
守法未嘗縱越盖其忠實不欺得之魯簡肅不為傷人
害物得之李文正至於張忠定之不飭玩好傅獻簡之
遇人以誠范忠文之不設城府則公兼而有之也公之
躬行如此凡欲安利其身不隳其名者猶將視效况於
其子者乎詩不云乎執柯伐柯其則不逺英承公之訓
法公之行由是進而求之於古聖賢勉勉不巳子所至
其可量乎朂哉英也不然徒名焉以號於衆而已非公
愛其子之意亦非子自愛其身之道也英朂之哉是為
[032-5b]

   具慶堂記
左春坊左賛善陳君仲完致其同郡林汝澄之意求記
其家之具慶堂賛善君之言曰林世家閩邑方山之下
其父昌朝甫今春秋若干母陳氏春秋若干皆康寧豫
適汝澄篤於事親得以致其愛敬之誠此堂之所以名
也余聞而歎曰此人生之盛福至樂而何其見於世者
少也世盖有得事其父或不得事其母得事其母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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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事其父又不幸則皆不得事焉又有得事於貧窶之
時而不得事於豐豫之日重不幸者則皆未嘗得事於
一日焉凡天下可欲之事無不可以智力得惟此非人
之所能必得也有其得焉者不謂之盛福矣乎然養親
有其資而事親非得其道雖可以為福而未可以為樂
也吾又聞諸賛善君林氏邑望族世篤於行而裕於貲
汝澄涵濡承藉於家宜其事親得致夫愛敬而樂也况
今遭逢盛世汝澄以材舉歴事京師三年當授官矣而
[032-6b]
以需次歸其弟方弱冠篤志學問兄弟所以樂其親者
不又有出乎服勞奉養之外者歟君子之樂親其道固
大矣敬其身而行之内敦於宗族外厚於鄉黨上忠於
君下仁於民皆本於事親之道而推之以是而樂其親
樂豈有涯哉吾羡林氏之福而嘉汝澄能樂其親又重
賛善君為之請也故既為記之而又有以進之云
   芝軒記
上天仁愛下民爰簡明聖為之君師而必生賢智為之
[032-7a]
輔俾助益其教養斯民之事其誠有以當天之意則福
之佑之又見諸禎祥以昭夫天人感通之實焉而禎祥
之出有為上焉者有為下焉者陶唐景星之紀有虞慶
雲之歌成周嘉禾之書皆堯舜成王之徳之應也若下
之人孝友仁厚慈儉之徳發於身著於家而見諸動植
之祥者代皆有之矧為輔臣其所任者國家天下之務
而為之克盡乎誠弗違乎天有不見諸感通者乎故位
與徳雖有崇庳小大之異而感應之理一也皇上以天
[032-7b]
徳居天位一惟天之道以覆育斯民仁恩所被淪浹海
宇如景星慶雲嘉禾諸福之祥駢臻而疉應盖同符堯
舜成王之格天者也國家養民付諸戸部教民付諸禮
部上臨御之初首擢胡公濙為禮部尚書公夙夜顓顓
於所典三禮明五教脩制度懷夷裔靡不盡其心而得
其理繼奉命兼戸部又夙夜顓顓咨民生之休慼商國
用之出入亦皆為之盡其心得其理矣盖公忠厚惻怛
小心悃欵孜孜仡仡惟宗社生民為心知之必言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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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盡而沈潜慎宻未嘗一見聲色其才量與其存心温
然賢臣君子也上既特為公新作禮部公於後寢之左
别作室四楹明爽靚幽旦夕治事畢燕居獨處順精神
思政理必在於此一日室之中直公坐榻之前甃甓隠
起翼旦起益崇發之得芝其從近尺衡半之厚寸之半
瑩白如雪如脂肪文理宻緻聞者咸徃觀焉曰此玉芝
也最後少師蹇公偕僕徃觀少師公名其室曰芝軒顧
僕曰子宜為記因稽瑞牒有赤芝紫芝金芝玉芝五色
[032-8b]
芝而玉芝五色芝世不恒有信瑞物也凡植物皆根抵
也而瑞物根於和氣之凝惟仁徳可以凝和盖造化者
為徳而産也公致誠於事上愛民所係重且大非一身
一家之比也則夫不恒有之瑞而出於公獨處思政之
居此豈偶然之故哉故不可以無記雖然公今精神彊
&KR0757志愈篤好徳愈茂其及於人非止此也則造化者
之嘉應亦豈止此僕雖老且衰庶幾猶及見之公字源
潔世家毗陵宋文恭公宿之後孝友忠信由進士累官
[032-9a]
都給事中禮部左侍郎兼國子祭酒進尚書歴事三聖
三十有餘年敬慎如一日上嘗親製文曰清和恭靖命
範白金為圖書賜之盖知其徳善尤深云芝生於宣徳
八年九月記作於明年四月記者榮禄大夫少傅兵部
尚書兼華盖殿大學士廬陵楊士竒也
   綵繡堂記
吉水胡元節年未壯舉進士擢官監察御史時二親具
慶其寮之友榮之取杜少陵入奏行之語名其奉親之
[032-9b]
堂曰綵繡後四年超陞廣西按察使是時其父敬方先
生已捐館獨奉母淑人就禄以養而寮之友復榮之以
綵繡名其堂於是元節求為之記夫養而得禄仕而得
行其志皆人之所欲也禄養者以其官共子職也仕者
率局於位不得輙出位有所問有所言惟任風紀者無
所不得問不得言而其志行焉斯二者人固欲之而豈
可以必得得之而以謂榮也固宜如又兼得之雖以謂
至榮可也余交游胡氏父子之間而相知有素凡敬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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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所為愛其子及元節所為愛其身者具有在也豈
曰徒榮而已先生於其子盖碩之以古人之道脩諸身
而達諸用事君也必致乎忠蒞民也必致乎愛以至凡
所施無不一由於道也元節之存諸心行諸躬者盖亦
惟君子之道不敢茍有怠忽而懼辱其親也故其為御
史也持已以嚴用法以平而有清謹忠厚之譽焉既受
命署都察院其譽益流以閎而在廣西今三年明乎為
治之大體綱紀肅焉畏愛行焉人鮮有不服之者非其
[032-10b]
由於君子之道本於先生之愛而致然歟盖惟道之行
足以榮其身及其親且聞於逺也如元節繼今恒由斯
道政益行功益懋而使人謂胡先生有子其賢如此朝
廷有風紀之臣其賢如此相與譽道之於無已者豈獨
親之榮固國家之光也豈曰徒榮而已哉遂書以為記
而俟其成焉
   望雲樓記
山西臨縣髙惟明既喪其父母作樓面所塟處旦夕登
[032-11a]
望以泄其永慕之情而名其樓曰望雲介國子監丞張
緝熈求為之書余雅未識惟明監丞為人㢘其所與宜
有徵矣夫父母吾身之所自出也至愛孰加焉聖人知
其然也故事親之禮晨省而昏定出告而反面朝夕出
入不違其親固本於人情矣夫生事之如此其既沒也
至愛之情有能遂已乎昔之人於其配其子之沒而至
愛之不能巳猶有作臺觀以望焉者矧於父母乎哉惟
明之為斯樓固天理在人心不容巳矣惟明自太學生
[032-11b]
授衢州府通判改太僕寺丞今為濟南知府吾聞其所
至能愛民亦其愛親之心之所推乎然吾所遇仁人孝
子之不忘其親而以望雲名所居者不可數計非天理
民彛之正人心之所同者乎望雲本狄梁公事公有唐
忠臣其忠本孝之所推其孝則因忠而愈著也夫君與
親其徳同其尊同欲盡心於親而不及則求盡於君初
非二途也後世誠欲希梁公之事曷亦究公之所立哉
惟明荷國厚恩致位如古諸侯盖夙夜圖惟效報之時
[032-12a]
也故余因書斯樓又進之於忠君之道忠君為孝之大
端也將有徵其成而大書者矣惟明勉之
   康氏重慶堂記
去泰和城西五里所曰文溪文溪之上原田曠衍四時
禾黍麥菽之藝不絶而三顧天柱武姥玉華諸山如屏
如㦸環列四向龍河之紆徐贑江之閎壯駢帶于前盖
近郭佳勝也康氏世居其上族繁夥接屋而居其人皆
俊爽通辯負邁徃之氣仲升其一也仲升始生數日喪
[032-12b]
其母氏父思中以事謫戍萬里外寘仲升而去祖母劉
宋進士簡子之裔也躬勤保育之稍長矣俾後季父思
誠無幾思誠復以事謫戍萬里外又寘之而去仲升終
賴劉教育底于成立以有妻子興家於饒裕今年餘三
十矣一時宗戚長老凋落無遺而劉氏春秋八十餘巋
然獨無恙仲升恒自幸喜以為私家之慶然念二父在
逺徼朝夕縻於祖母之養不能徃省奉斯須之樂而向
之同謫戍者淪落不作不知當幾人矣心恒耿耿也一
[032-13a]
旦二父皆以不任罷歸齊民一家之中於是行者復幼
者壯老者康祖孫父子懽聚怡怡仲升重以為家之慶
也乃作新堂奉祖母及其二父顔之曰重慶志幸也以
書來京師請文為記余惟天下可欲之事凡出乎人者
無不可以力取惟出於天者不可必得天盖不容以偽
為也天人感應之際明矣有人於此忠厚和平恭慎慈
儉而行之以至誠乆而不巳未有不䝉福者盖天之所
應也仲升之重慶亦天乎哉抑豈累世所積哉夫庭列
[032-13b]
之樹彌茂非一日之積也而日夜所息雨露所潤一旦
截焉弗繼或牛羊斧斤又從而侵之則其所謂彌茂者
亦已矣仲升繼今因其積而益加厚焉將慶之所集吾
見愈衍而未艾也故為記之使勉焉永樂壬午二月記
   敬樂堂記
敬樂堂者桃源蕭安正甫之子事親之堂也君子謂事
親者居致乎敬養致乎樂此堂之所以名也桃源在泰
和東南四十里蕭氏自宋貢士漢卿始居於此至于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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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正甫若干世矣安正甫好學愽古論議魁偉而脩飭
整潔翛然塵表也其所交皆當時名卿大夫道徳文藝
之士論者謂其有凌雲之韻名所居曰凌雲軒名卿大
夫道徳文藝之士作為文章稱述之甚富也而於今七
十餘矣頳顔華髮髙風逸致回視一時儕軰不幾於魯
靈光巋然獨存而合族而居數千指惟安正甫年徳俱
髙有子五人皆恂恂雅飭率履於善平居謹事親之禮
至於行已接人無所不慎恐貽憂其親愆為子之道以
[032-14b]
是安正甫惬乎心無違乎志樂乎内無虞乎外超然與
天游有以自得也自教道不明人知事親者豐於養或
簡於敬敬於親或不能敬其身能敬其身斯其言行無
倍於道而有以植乎福慶之本矣此親之所以樂也蕭
氏之名堂庶幾其可徴乎余自髫丱時從先生長者之
側識安正甫前十年館于蕭氏塾又交其諸子其子今
存者徳賛徳剛徳聚徳雍而徳聚來京師求記亦以余
相知之乆也故推本為之書云
[032-15a]
   溧陽縣儒學重脩大成殿記
髙皇帝正大統之三年詔嶽鎮海瀆封號如古制以山
水稱忠臣烈士稱當時初封出於歴代所加者一切罷
去孔子明先王之要道為天下師以教後世非有功一
方一時者比封爵宜如歴代所尊崇著于令典垂之千
萬年而定鼎之初即建學立廟京師親臨釋奠又詔通
祀於郡縣又詔罷從祀之戾於孔氏者所以揆前聖之
大中而垂永代之鴻範也皇上繼承大統益崇孔子之
[032-15b]
道以治教天下親幸太學行釋奠禮又詔有司治曲阜
廟盖自漢以來崇禮先師極盛於今日矣孔子之道天
之道也國家生民不可一日以無者伏羲神農黄帝堯
舜禹湯文武行斯道於上孔子明斯道於下皆聖人也
而使後之繼伏羲神農黄帝堯舜禹湯文武之位得以
行斯道者孔子之功也論其功而隆其禮聖人之心也
由是天下至於海隅郡縣皆有廟學其人皆知孔子之
道尊且大而况乎首善之地百里之外其民心嚮慕興
[032-16a]
起為何如哉溧陽縣故為州有廟學元季燬於兵國初
林公慶知州事乃新作之垂五十年矣禮殿敝壞教諭
梁本之始至謁先師顧瞻惕然懼無以妥明靈副徳意
於是積俸廪節百費以謀更新而訓導陳余適來議益
克恊乃白之縣令丞皆曰此吾職也敢不竭力以相縣
民耆老聞之又皆曰此非以圖善吾民乎柰何吾坐視
自逸即皆自言碩有助也本之以其情言於朝從之於
是自某以下各随力出私帑作大成殿若干楹易故以
[032-16b]
新工良材堅髙敞𢎞麗加于舊規又新作夫子四配十
哲像踰年以成由是嵗春秋邑長貳學官諸生奉詔行
禮對越有嚴秉䖍將事罔或踰越退而歛焉敬脩所學
以求無怍於古聖賢將上以光國家之用下以厚邦邑
之俗所係豈細故哉諸生來請書其成夫受命有政教
之寄而能究知本源之意相與殫力一心不費於公不
勞於衆以底成功可謂不忝而為民父兄於斯舉奮起
趨事皆如當然又以見人性之善而王化之被矣皆可
[032-17a]
書也是役也肇於永樂庚寅某月明年六月竣事經始
者本之垂成以家艱去代本之者陳余及訓導某皆與
相力故具書之其耆民之與力者若干人書之碑隂嗚
呼後之受政教之寄於斯為民父兄於斯者可以觀矣
   忠孝堂記
忠孝人道大端而百行之首也人之倫五莫大於君與
親古之人有言事君如事天事親如事天君親之尊與
天等也忠者所以事乎君孝者所以事乎親忠孝脩而
[032-17b]
後人道立世道平故聖人所以為教學者所以為學必
在於此夫上天生人賦之五性而忠孝具矣非有待於
外也故君子者必求諸巳而惇行之太師英國張公有
見乎是而名其燕居之堂曰忠孝用朝夕自勵卓哉乎
其志也公事太宗皇帝於潜邸翼龍興之運南征北伐
勲庸赫奕歴事四聖爵崇上公位躋元佐禄秩日進恭
謹日嚴四十餘年靡間毫髮確乎大臣君子之心也公
之先王秉志端恪識慮髙逺奮忠勇死國難配享廟廷
[032-18a]
垂光簡册而公繼述之志顓顓有在太夫人惇徳樂善
明於慈訓方今春秋踰八望九壽禄康寧諸福咸備而
公奉養婉愉惓惓愛日慤乎仁人孝子之心也然猶欿
焉不以自足必見諸名堂自警非卓乎其志者歟古謂
孝者所以事君又謂事君不忠非孝盖忠孝一道也凡
人非父弗生非君弗食忠孝在人譬若車之兩輪不可
闕一矧身受國家重寄而冠冕百僚者乎雖然君子之
所以立徳立功亦惟其誠而已誠者貫表裏始終而一
[032-18b]
之者也惟誠斯徳建功立愈逺而道愈光此君子誠之
為貴也士竒與公同朝乆前後陪公在史舘七八年盖
悉公所存之厚問承屬記忠孝堂故請以是復焉
   翰墨林記
永嘉謝環庭循清雅絶俗之士也敬言行如處女務義
而有識不慕榮不干譽家無餘資而常充焉有自足之
意知學問喜賦詩時吟咏自適有邀之為山水之遊者
忻然赴之或數日忘返所與交皆賢士君子庭循善畵
[032-19a]
初師陳尗起尗起元張師䕫髙第洪武初有盛名兩浙
清介凛然不茍接人識庭循於總角特愛重之一經指
授輙得其妙處尗起亦傾寫底裏庭循遂馳名於時永
樂中召在禁近宣宗皇帝妙繪事天機神發不假於學
供奉之臣特奬重庭循萬幾之暇恒侍左右間承顧問
率以直對上嘉其誠屢書御製詩賜之及有金幣衣服
之賜再進官錦衣衛千户盖授近職使食其禄也庭循
益執謙虗不倚為榮退恒杜門謹守雖其中確然而外
[032-19b]
未嘗一毫忤物所居深䆳闓爽森列唐宋以來法書名
畵造之者如衆寳在目應接不暇有欲得者聴持去無
所靳惜所謂寓意於物而不留意者庭循有焉庭循素
善余嘗間壁而處者累年所居故號米家船余以翰墨
林易之庭循達者也凡世間竒絶珍秘之玩豈其長存
雖王逸少顧長康之跡皆神品也歴數百年後即磨滅
且盡况其次者乎獨其行事因文字以傳者雖千歳之
逺猶一日也昔蘓文忠公記石氏畵苑特著其為人故
[032-20a]
吾於翰墨林取以為法焉
   萬玉潭草亭記
客有至自三山者余諏之曰海邦丘園巖谷之間豈無
髙尚逺蹈而未出者可得聞乎曰有之然亦寡矣出福
州城百里外有溪曰義溪溪之上有文筆石鼓岱頂諸
山皆竒秀又有泉石林木之勝幽人澹士之所樂也有
君子曰陳周仲昌嗜學問通魯史明隠公以來二百四
十二年之事與夫聖人尊王抑覇之㫖然不數與人言
[032-20b]
好為詩時有所作吟咏自怡耳非其人弗友非其義弗
取飲清茹淡翛翛乎埃壒之外也所居石潭之上有竹
數萬挺作草亭其中題曰萬玉潭草亭水光澄明林影
森䆳情與景㑹四時雖殊雅趣不絶仲昌嘗倚竹而歌
曰脩竹兮青青中虗兮外直素節兮貞姿寒暑兮一色
冷冷風兮朝夕余舍之兮焉適又嘗臨水歌曰湛淵兮
渟渟澹静兮泓澄渺㣲波兮不興涵天光兮容與恒皎
潔兮鏡平聊適我兮性靈國風所詠考槃碩人仲昌殆
[032-21a]
近之哉比年仲昌用子貴封文林郎監察御史然自是
益歛跡不出深居草亭之下若將終身焉者余聞客言
歎曰仲昌可為清貞之士哉盖昔人以竹比玉君子之
徳亦比於玉止水湛然則明徳之喻也仲昌之適乎此
其固專務諸内歟豈外物者所能動之哉客去以余言
告仲昌之子叔剛明日叔剛詣余曰他人有心予忖度
之荷先生知家君幸書所與客言者畀歸為草亭榮叔
剛永樂十九年余考禮部㑹試時所奏進士由監察御
[032-21b]
史再陞翰林侍讀同在館閣十餘年為人温恭端靖盖
仲昌徳之成於家者也
   姚氏祠堂記
工科給事中姚銑間詣余請曰先世自光州至固始徙
閩族益蕃更五季之亂譜亡無傳今所知者宋紹興中
國子祭酒子材始家侯官遂世為侯官人子孫歳時展
祭酒墓至於今不廢然莫詳祭酒於今為幾世盖更宋
元之亂譜又亡矣銑七嵗初入小學先考君訓之曰吾
[032-22a]
蚤孤艱窶孑孑獨立以共養老母暨汝母來歸吾賴賢
内助而家稍殖惟汝母之能孝也於薦祭奉養咸秉誠
相余不幸吾母棄背汝母今復去世所以成家奉先者
在吾汝不圖惟務學植身以效助乎言已泣下霑襟銑
記憶先君之訓不敢失墜也時先君方作譜牒既成以
授銑又訓之曰宗無譜斯昩本矣吾宗先譜盖不復可
尋究此特據吾所知者錄之尊祖睦族人道之大端汝
勉之哉然吾有大闕焉先世故有祠堂及祀田歴兵革
[032-22b]
皆廢矣非祠何以妥先靈而致追逺之誠此吾寢食所
不遑寧處者也汝勉效助焉時地陿隘不足為先君病
且革顧銑言必成吾志嗚呼先君奄棄孤矣惟所遺命
孤者賴先君之靈今祠幸茍完盖拓先廬之側得亢爽
地從三十歩衡如之有贏三倍焉為堂二十八楹為後
寢及庋遺書祭噐之室於寢左右凡二十楹繚以周垣
嵗時行事儀物約用朱文公所制碩執事矜之特書其
成庶幾先君之志不冺於後世而姚氏永有賴焉余聞
[032-23a]
而歎曰此王化所闗士行所始也祠堂本於文公念人
子皆有追逺報本之心而行禮亦必有其所故約古而
為之制其視古盖簡矣然世士大夫家雖有禄者能遵
用之已鮮豈其智與力有弗逮歟孝哉乎姚君布衣食
貧而惓惓此心將沒猶顧命其子不已銑心父之心卒
成厥志於既沒之後孔子曰孝者善繼人之志銑可為
能繼矣禮先祖有善而不知弗明知而弗傳不仁銑克
知克傳矣大雅云孝子不匱吾於姚氏見之故敬為之
[032-23b]
書其考諱忠字用恕其孝如此他行可知沒於宣徳五
年祠作於七年銑由進士擢官近侍温雅清慎盖復振
其宗者也
   金溪精舍記
泰和縣之東四十里章江之濱曰金溪溪之上有大姓
曰劉氏前二百年劉氏資産之充文獻之盛為邑東之
望元初有號金溪先生者清徳愽學為縉紳君子所重
於先曽祖待制公莫逆交遂相與為婚姻家金溪之孫
[032-24a]
思敬先生之配先考少傅公同産姊士竒少孤思敬先
生與姑氏嘗誨之使知其先世以圖無忝士竒謹識之
既而獲聞金溪先生之徳之㮣先生藏脩之居名金溪
精舍其子若孫旦暮侍左右恒語之曰吾之先累累以
徳義傳續為積善之宗為鄉之表不徒以資也若等必
務學以明善誠身立于寡過之地庶幾以承吾宗間聞
時之人有一善行必喜而語其子孫曰若等不勉可乎
聞一不善之行輙曰若等其深戒哉故其子若孫皆秉
[032-24b]
徳蹈義金溪先生逺矣精舍亦燬於元季之兵我國家
混一宇内劉氏之田廬聚蓄蕩無存者思敬先生慨然
欲復精舍而廢於肓不克惟恒誦先祖之訓以勵其子
弟族人誦已盖未嘗不悵焉以思戚然以自傷也思敬
先生静脩碩學擅文詞自其少年涵濡家教又親炙吾
家諸老而沾被其膏馥後來學者仰之盖嶷然老成典
刑焉其子持志恂恂篤於善行而教授養親終其身盖
亦有志復精舍而未克也持志之子諫既喪其大父父
[032-25a]
乃克建數椽以為精舍而馳書北京請記諌可以為難
矣余家居時諌甫齓也聞今與其子皆教授里中而養
母能孝無義外之慕劉氏之善慶有自哉詩曰無念爾
祖聿脩厥徳余喜諫之克繼先志故述其先之訓告之
將并使其後之人皆圖無忝盖亦思敬先生昔者所以
告士竒之意也是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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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里續集巻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