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040 傳家集-宋-司馬光 (master)


[026-1a]
温國文正公文集第二十六
 章奏十一
   論御藥寄資劄子
   乞令皇子伴讀提舉左右人劄子
   祔廟議
   上兩宮䟽
   夏國入弔劄子
   論進賀表恩澤劄子
   上殿劄子二道
   醫官劄子
   西路旱劄子九月十三日上㝷/下兩路轉運司
   趙滋劄子
[026-1b]
   福寕殿前尼女劄子九月二十九/日上㝷撤去
   遣奠劄子
   後殿起居劄子
   皇地祇劄子
   虞祭劄子
    論御藥寄資劄子
臣伏見祖宗以來擇内臣謹信者句當御藥院以其
職任最爲親近恐名位寖崇歲乆則權勢太重不可
制御故常用供奉官以下爲之轉至内殿崇班則出爲
外官此乃祖宗深思逺慮防微杜漸髙出前古詒謀
萬丗者也近歲以來頗隳舊法居此任者往往闇理
官資請其俸給乆而不去殊失祖宗之意深爲不便
[026-2a]
今兹踐阼之𥘉所冝革去積弊率由舊章竊聞勾當
御藥院劉保信等四人亦曽自陳乞因覃恩别授外
官伏望皇太后殿下皇帝陛下各依逐人所請及應
自來内臣闇理官資者並除正官授以外任别擇供
奉官以下素知心腹忠信謹慤之人使勾當御藥院
仍自今後凢轉官至内殿崇班以上者並須出外一
遵祖宗之制不得闇理官資依舊留任内廷差遣取
進止
    乞令皇子伴讀提舉左右人劄子
臣伏見陛下差直史館王陶充皇子伴讀秘閣校理
孫思恭充本位說書此誠國家之首務聖哲之逺圖
然臣聞三代令王置師傅保以教其子又置三少與
[026-2b]
之燕居至於左右前後侍御僕從之人皆選孝悌端
良之士逐去邪人母得在側使之日見正事聞正言
然後道明而德成心諭而體安福𬒳兆民功流萬丗
此教之所以爲益也今陶等雖爲皇子官屬若不日
日得見或見而遽退語言不洽志意不通未甞與之
論經術之精微辨人情之邪正究義理之是非考行
己之得失教者止於供職學者止於備禮而左右前
後侍御僕從或有佞邪䜛巧之人雜處其間出入起
居朝夕相近誘之以非禮導之以不義納之以謟䛕
濟之以詐僞雖皇子資性聦明端慤難移然親近易
習積乆易遷謟䛕易入詐僞易惑如此則雖有碩儒
端士爲之師傅終無益也臣聞孟子曰雖有天下易
[026-3a]
生之物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吾見亦
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又曰一齊人傅之衆楚人
咻之雖日撻而求其齊也不可得矣臣愚伏望陛下
多置皇子官属博選天下有學行之士以充之使每
日在皇子位與皇子居處燕游講論道義聳善抑惡
輔成懿德其左右前後侍御僕從亦皆選小心端慤
之人使所屬官司結罪保明然後得入仍專委伴讀
官提舉覺察若有佞邪䜛巧之人誘導皇子爲非禮
之事者委伴讀官糺舉施行即時斥逐不今在側若
皇子自有過失再三規誨不從者亦聽以聞如此則
必進德修業日就月將善人益親邪人益踈誠天下
之幸也大理評事趙彦若孝友温良謹㓗正固博聞
[026-3b]
強記難進易退國子監直講李寔好學有文修身慎
行祕閣校理孟恂清純愷悌始終如一此臣之所知
也伏望陛下擇此三人及廣求其比以備皇子官属
臣推心盡忠不敢形迹僣越妄言伏俟譴謫取進止
    祔廟議
禮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太祖之廟
萬丗不毀其餘昭穆盡則毀之示有終也自漢以來
天子或起於布衣以受命之𥘉太祖尚在三昭三穆
之次故或祀四丗或祀六丗其太祖以上之主雖屬
尊於太祖親盡則遷故漢元帝之丗太上廟主瘞於
寢園魏明帝之丗處士廟主遷於園邑晉武帝祔廟
遷征西府君惠帝祔廟又遷豫章府君自是以下大
[026-4a]
扺過六丗則遷其神主蓋以太祖未正東嚮之位則
止祀三昭三穆若太祖巳正東嚮之位則并三昭三
穆為七丗矣唐髙祖𥘉立祀四丗太宗増祀六丗及
太宗祔廟則遷洪農府君神主於夾室髙宗祔廟又
遷宣皇神主於夾室皆祀六丗此前代之成法也惟
明皇立九室祀八丗事不經見難可依據今若以太
祖太宗爲一丗則大行皇帝祔廟之日僖祖親盡當
遷於西夾室祀三昭三穆於先王典禮及近丗之制
無不符合太廟更不須添展一室
    上兩宫䟽
月日具官臣光昧死再拜上䟽皇太后殿下皇帝陛
下臣聞天地交謂之泰天地不交謂之否天地者上
[026-4b]
下之象也施諸人事君仁而臣忠父慈而子孝兄愛
而弟恭皆泰也君不仁臣不忠父不慈子不孝兄不
愛弟不恭皆否也泰則上下之情通内外之志和國
以之治家以之安否則上下之情塞内外之志乖國
以之乱家以之危治乱安危之分不在於它在於審
察否泰之端而已矣書曰立愛惟親立恭惟長始于
家邦終于四海自古明王治天下之道未有不自孝
慈始者也恭惟先帝属籍之親凡数百人獨以天下
之業傳於聖明皇太后承顧命之際鎭撫中外决定
大業其恩德隆厚踰於天地何可勝言皇帝至性烝
烝哀以執喪共以致養夙夜憂勞以成疾疹其於慈
孝之美可謂至矣然臣猶竊有所懼不可不過慮於
[026-5a]
萬一先事而進言者臣聞金隄千里潰於蟻壌白璧
之瑕易離難合況社稷之重非特金隄也骨肉之親
非特白璧也在於守之至謹執之至固完美無間然
後福禄無疆也夫姦邪之人專闚主意苟有釁隙則
因乗之於是離間人君臣交犯/御名人父子使之上下相
疾内外相疑巳然後得奮其詐謀以盗其大權私其
重利自古以来喪國敗家未有不由此者也今雖叡
聖在上朝廷清明中外之臣咸懷忠良然禍福之原
其来甚微舉措聽納不可不慎臣愚竊惟今日之事
皇帝非皇太后無以君天下皇太后非皇帝無以安
天下兩宫相恃猶頭目之與心腹也皇帝聖體平寜
之時奉事皇太后承順顔色宜無不如禮若藥石未
[026-5b]
効而定省温清有不能周備者亦皇太后所冝容也
孔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蓋
言誠信純至表裏著明而它人不能間也孟子曰父
子責善賊恩之大者也蓋言骨肉至親止當以恩意
相厚不當較錙銖之是非也臣愚伏望皇帝常思孔
子之言皇太后無忘孟子之戒萬一姦人欲有閞說
渉於離間者當立行誅戮以明示天下使咸知䜛佞
之徒不能欺惑聖明也方今天地鬼神群臣百姓鳥
獸草木皆恃兩宫以爲安若兩宫歡欣於上則天地
鬼神得以歆其禋祀鳥獸草木得以遂其生息况群
臣百姓孰不保首領以樂太平之化哉臣狂瞽妄言
不識忌諱惟知徇國不爲身謀不勝區區迫切之誠
[026-6a]
臣光昧死再拜上䟽
    夏國入弔劄子
臣伏聞夏國所遣使人前日不肯門見固求入對朝
廷不許勒歸館舎臣愚竊以陛下継統之𥘉四夷之
人皆欲奉望天表窺覘聖德又聞曏曽不安意謂未
能視朝所以犬羊之心敢爾桀黠今若深閉固拒不
聽入見則必疑有所隠避益足使之驕慢况即日陛
下巳御正殿臣謂何惜紫庭数歩之地使之稽首拜
伏瞻仰清光庶幾得識陛下神武之姿知必能鎮服
四海歸至其國轉相告語使其蜂蟻之衆心服氣沮
不敢窺邊此所謂上兵伐謀不待戰而屈敵者也取
進止
[026-6b]
    論進賀表恩澤劄子
臣竊見諸路轉連使提點刑獄知州軍等名遣親屬
進奉賀登極表至京師朝廷不問官職髙下親屬逺
近一例推恩乃至班行幕職權知州軍或所遣之人
不係親屬者亦除齋郎及差使殿侍此蓋國初承五
代姑息藩鎮之弊故有此例後來人主嗣位之初大
臣因循故事不能革正然以理推之國家爵禄本待
賢才及有功効之人今使此等無故受官誠爲大濫
况近日官吏繁冗十倍於國初之時朝廷深知其弊
所以數年前别定條制減省諸色奏䕃之數若進表
之人皆得一官則又併増數百入仕之人曏來減省
奏䕃悉爲虚設今縦不能盡罷此等恩澤其進表人
[026-7a]
若係五服内親者或乞等第授一官其五服外親及
不係親屬者並量賜金帛罷去庶幾少救濫官之失
取進止
    上殿劄子二道
臣聞臯陶賛於舜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
蓋言人君明則百官得其人百官得其人則衆事無
不美也又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隳哉蓋言
人君細碎無大略則群臣不盡力群臣不盡力則万
事皆廢壞也此二者治乱之至要也荀子曰明主好
要闇主好詳主好要則百事詳主好詳則百事荒故
爲人君者自有職事固不當詳察細務也然則人君
之職謂何臣愚以爲量材而授官一也度功而加賞
[026-7b]
二也審罪而行罰三也材有長短故官有能否功有
髙下故賞有厚薄罪有小大故罰有輕重此三者人
君所當用心其餘皆不足言也臣伏見國家舊制百
司細事如三司鞭一胥史開封府𥙷一廂鎮之類往
往皆須奏聞崇政殿所引公事有軍人武藝國馬芻
秣之類皆一一躬親閱視此蓋國𥘉艱難權時之制
施於今日頗傷煩碎陛下龍興撫運聖政惟新臣愚
以爲冝令中書樞宻院檢詳中外百司自來公事須
申奏取旨及後殿所引公事其間不繋大體非人君
所宜身親者悉從簡省委之有司陛下養性安身以
專念人君之三職足以法天地之易簡致虞舜之無
爲誠天下幸甚取進止
[026-8a]
    第二道
臣聞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禀令陛下以明德
令望龍飛受命四海之内延頸傾耳渇聞聖政自踐
阼以來於今五月而陛下深執謙巽端拱淵黙群臣
奏事一無可否中外之情深爲鬱邑曏者猶謂聖體
未安今御殿聽政巳遵舊式出入起居皆復常度而
獨於萬機未加裁决臣竊惑之詩曰弗躬弗親庶民
弗信弗問弗仕勿罔君子臣愚伏望陛下凡兩府及
群臣奏事稍留神省察詢訪利害議論是非可則行
之否則却之使四方翕然瞻仰聖德億兆群生不勝
幸甚取進止
    醫官劄子
[026-8b]
臣伏見舊醫官宋安道等四人昨以侍先帝醫藥無
狀降授諸州散官㝷以陛下聖體不安大臣憂恐權
留安道等診候御脉今巳百有餘日陛下聖體終未
平復安道等方術無驗較然可知而其人皆得罪於
先帝臣謂陛下不冝赦其罪戾留在京師並乞發遣
令赴貶所僧志縁本不曉醫但以妖妄惑人於江淮
之間稱是診人六脉能知災福今亦出入禁庭叨忝
章服察其療疾實無所益伏乞奪去紫衣放歸本州
凡用醫之道在謹擇其人而專任之然後良工得盡
其術而功効可見今聞診御脉者常以十數工拙相
雜是非混殽發言進藥更相倚仗前䟦後疐左瞻右
顧雖有俞扁之術將安所施於是彊者自專弱者附
[026-9a]
㑹雷同比周共爲誣罔不顧聖體但爲身謀俱云脉
氣平知藏府無疾然而旁側衆人竊觀形證豈得爲
安寧復舊如醫官所言哉日月益深根柢益固四海
憂畏焦心墜膽臣愚伏望陛下思一身之安危繫群
生之禍福深自重惜不可因循愽訪京邑四方通醫
術者精擇一人使之專診御脉聽用其言服食其藥
若旬日之間全無應効則斥去不用别更擇人如此
必遇良醫痊復有日臣不勝區區伏望聖慈少加采
察天下幸甚取進止
    西路旱劄子九月十三日上㝷/下兩路轉運司
臣竊聞京西陜西兩路自夏末以來殊少雨澤秋田
豐稔者所收不過五分枯旱之處所得尤薄而官司
[026-9b]
或務爲聚歛民有訴旱者不肯受接道塗嗷嗷頗多
怨讟巳有流移就食它方者况此兩路昨來供應山
陵百姓最爲勞苦朝廷尤冝優恤伏望特降詔旨下
兩路體量應有災傷之處倍加存撫寛其租稅敢有
抑塞旱狀不爲收接者嚴加譴責庶使困窮之民有
所赴訴取進止
    趙滋劄子
臣累曽上言趙滋剛愎狂妄不可管軍及守邊必將
敗事近聞朝廷益加寵任令再知雄州臣愚瞽之言
誠無足采然竊聞曏時本路都轉運使唐介安撫使
彭思永皆曽言滋罪狀今朝廷使之再任彼三人者
必不肯同心恊力以利公家但更相違戾窺伺得失
[026-10a]
雖容貌語言外相包容其中心豈能坦然全無猜惡
是朝廷激之使交闘也若監司將帥玄相猜惡而欲
使之安下民扞外敵臣竊以爲難矣伏望朝廷念河
北一路繋國家安危察滋所爲皆夸誕不實授滋别
路一閑慢差遣使上下之情各獲自安不唯邊境保
無他慮亦滋一身之福也取進止
    福寧殿前尼女劄子九月二十九/日上㝷撤去
臣竊見大行皇帝梓宫在福寧殿自啓菆以來每日
裝飾尼女置於殿前傳以粉黛衣之綺繍狀如俳優
又類戲劇臣不知其說果何謂也群臣見者無不駭
異或歎其失禮或黙有譏誚黷嫚威神莫甚於此殆
非所以禆助喪容觀示萬方伏望聖慈速令撤去孔
[026-10b]
子曰葬之以禮此孝之大也臣願陛下因此特降聖
旨下有司應將來靈駕進發以至襄事凡儀仗送終
之物有鄙俚無稽不合典禮如此類者悉冝刪去無
使四方之人有所觀笑取進止
    遣奠劄子
臣聞禮爲人後者爲之子也孔子曰人未有自致者
也必也親喪乎又曰喪事不敢不勉故天子即位之
初天下所以瞻仰而歸心者唯在執喪盡禮而已矣
恭惟仁宗皇帝舉天下而授之陛下明睿獨断人莫
之間父母能生陛下不能使陛下貴爲天子冨有四
海至於萬丗子孫永饗天禄皆仁宗皇帝之厚德不
可忘也今靈駕發引逺就山陵天長地乆永無還期
[026-11a]
痛毒惻怛無甚於此伏望陛下至日若聖體稍安行
禮之際威儀容止動加矝愼擗踊哭泣過於哀毀以
竭孝思之至報罔極之恩結四海之心聳萬民之望
盛德本基盡在於是不可以不嚴畏也此雖聖明所
自知然臣區區尚欲以塵露之微助山海之大庶幾
萬一或有所益焉取進止
    後殿起居劄子
臣竊見國家從來以垂拱崇政爲便殿乗與每旦先
御垂拱退御崇政是以侍從近臣巳於垂拱起居者
非有職事奏對更不復至崇政近歲以來乗輿間日
一御垂拱有司不詳事體夲末遂令學士待制及兩
省官只赴垂拱不赴崇政起居近以山陵未畢乗輿
[026-11b]
不御垂拱將近旬月學士以下遂廢起居之禮豈有
名爲侍從近臣而動踰旬月不得瞻望黼扆臣恐朝
廷之儀由此相承寖益訛謬欲乞今後應乗輿不御
前殿並令學士待制及兩省官赴後殿起居或以爲
太煩即令兩日一次起居取進止
    皇地祇劄子
臣伏見今月十九日以大行皇帝謚號奏告天地宗
廟社稷皇地祇止於圎亡望告臣聞王者父天母地
其尊一也是故孝經曰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
事地察今社稷之祀位爲上公猶特遣官奏告而皇
地祇寓於南郊下同腏食失尊卑之敘乖重輕之義
考諸名體竊所未安欲乞今後凡祭告皇地祇並遣
[026-12a]
两府官一貟詣北郊行事庶合禮意取進止
    虞祭劄子
臣聞禮旣葬而虞虞安也柩旣藏矣孝子不忍一日
離其親恐精神彷徨無所依歸故祭以安之也然則
虞者孝子之事主人當親其禮非臣下所得攝也臣
竊見今月三日虞祭百官皆入就位而哭而陛下不
親其禮使宗正卿攝事臣竊惑之伏以永昭陵距京
師猶五頓木主還未至之時不可一日不虞故使群
臣攝事今木主巳逹京師近在内殿而有司不根禮
意尚如塗中使群臣行事於親踈之序有所不稱於
哀恭之情有所未盡臣恐聞見之人不知有司之失
而歸責於陛下今未至卒哭尚有三虞欲望自來日
[026-12b]
以後陛下親行其禮取進止
    第二劄子
臣昨日上言虞祭者孝子之事非臣下所得攝乞陛
下親行其禮陛下不以臣言爲輕以爲得禮巳降聖
旨依臣所奏今日禮儀旣具百辟在庭而陛下不出
復使宗正卿攝事在列之臣無不愕然自失且昨日
有司不爲陛下設親祭之禮猶可謂之有司之失若
今日之事則咎將誰歸此皆由臣惷愚以彰陛下之
過臣之罪重惟陛下裁之臣聞易曰不逺復無祇悔
元吉孔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伏望陛下來日雖
聖體小有不康亦當勉彊親行其禮以解中外之惑
取進止
[026-13a]


温國文正公文集卷第二十六
[026-13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