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1a]
欽定四庫全書
元文類巻四十九 元 蘇天爵 編
行狀
中書左丞李忠宣公行狀 姚
燧
公諱德輝字仲實世居通之潞縣曽祖某祖全再世不
仕考朴尚書吏部主事妣宗夫人三子長德英德芬季
公吏部君生三十九年且卒指公謂宗夫人曰吾為吏
治獄不任悍鷙刻削人蒙吾力脱罪罟齒平民者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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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報施善人是兒其大吾門者勿憂貧且賤公方五歲
哭之如成人家纔儲五升菽夫人舂蓬稗為糧芼藜莧
為葅活之荒歲既
業年十六監酒豐州禄食充足㫖甘有餘則市筆札錄書
夜誦不休夫人以過耽苦慮傷其孱薄也為滅燭止之
已乃厭糟麴歎曰志士顧安此也耶仕不足以匡君福
民隱不足以驩親善身兩大之間人壽㡬何烏可無或
有聞死同腐草木也絶少年輩不游處其所親與率一
[052-2a]
時名公碩儒嵗丁未用故太傅劉文貞公秉忠薦徴至
濳藩俾侍今皇太子講讀薦故翰林侍讀學士竇黙故
宣撫司參議智迂賢皆就徴癸丑先朝封周親割京兆
𨽻潛藩擇廷臣可
故眞州總管高逸民自佐時汪忠烈公始宿兵利州扼
四川衿喉規進取數萬之師仰哺於公乃募民入粟綿
竹散幣集之或給鹽劵使歸京兆受直陸輓興元水漕
嘉陵一年而錢粟充棟於軍中宋臣余玠議棄平土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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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頂運山大獲得漢白帝釣魚青㞐苦竹築壘移成都
蓬閬洋䕫合順慶隆慶八府州治其上號為八柱不戰
而自守矣蹙蜀之本實張於斯丁巳深峻用事臣大集
關西河南諸臣入計局以中嘗為潛藩用者文致多方
於公獨無絲髪得己
為南京經畧使再月又以為北京宣慰使其年皇帝即
位中統改元五月又以為燕京宣撫使燕多劇賊造私
幣雜眞行民間隂結死友相誓復仇怨殺人公悉捕誅
[052-3a]
之雖中書開府在燕令行禁止多不上白由是忤時相
意以誣去位從北征還守北山諸關三年惡己相反誅
以為山西宣慰使罪權勢之籍民為奴免而良者將千
人至元改元罷宣慰司授公嘉議大夫太原路總管兼
府尹至是潛藩故臣相無有出為二千石吏者上以太
原難
東世職守令即遣諭㫖公拜稽首曰陛下以臣堪一縣
俾為令臣烏乎可擇况以千里寄治非材大懼任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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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以傷陛下之明敢薄之耶自爾愈益勤勵崇學校以
明人倫表孝節以善風俗逐姦贓以剔民賊裁婚葬俾
師簡儉敦耕桑以富生理之出立社倉以虞水旱之歉
一權度以絶欺詐之攘嚴鼔柝以警竒衺之覬凡可與
民漸摩仁義者無弛不張嘉禾瑞麥六出其境滿秩左
部差功最天下右部考過惟草竊盜不獲一人五年徵
入為右
疑焉叔殺之也深竟其獄公所信厚及權貴言可撼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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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莫不請求保為衣冠之族無有是也皆漫不為應懸
己俸為賞購之其家人果上變告情狀呈露言者慙服
叔竟以是病死俄轉戸部尚書事無大小必決之一日
書判煩勞指為之蠒七年㑹上以蝗旱為憂俾錄山西
河東囚行至懐仁民有魏氏發得木偶持告其妻挾左
道厭勝謀殺己經數獄服詞皆具自以為不寃公燭其
誣召鞫其妾榜掠一加服不移晷葢妬其女君謂獨陷
以是罪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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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妾罪死觀者神之或咨賞泣下八年授中奉大夫參
知北京行尚書省事九年罷尚書省以故官參知北京
行中書省事京南徒水歲泛溢至城下為患公築堤捍
之皇子安西王有土關中之明年當十一年奏求公輔
己以故官改安西王相至則視瀕涇營牧故地可得數
千頃起廬舍疏溝澮其中假牛種田具賦予貧民二千
家屯田最一歲入得粟麥石十萬芻槀束百萬公是來
也貧不能從妻子留之京師事或上聞賜錢二千緡遣
[052-5a]
之明年詔以
府合兵數萬人圍之公至成都兩府爭遣使咨受兵食
方畧公危語動之曰宋今既亡重慶以巨擘之地不降
何歸政以公輩利其剽殺不得有子女懼而來耳不然
他日兵未嘗戰及招討畢某偕中使奉璽書來赦最宜
正言明告嚴備止攻以須其至反購得軍吏杖之為偽
得罪懐之入降水陸之師雷鼓繼進實堅其不下也中
使不喻詐計竟以不奉明詔反命如是者皆公輩玩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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疆場心迹之著白者况復軍政不一相訾紛紛朝夕敗
矣豈能必成
與人法令所不禁也公讓不受出未至秦瀘州畔而重
慶圍果潰再退守瀘州十三年秋也明年詔以巴哈與
公代為西川副樞公兼王相大軍既發公留成都供億
食纔支半月賦粟繼之官船不足括商民船千艘日夜
督運其年復瀘州十五年重慶之圍再合踰月即下紹
興南平䕫施思播諸山壁水柵隨之皆下而東樞府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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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將也懲前與西川相觀望致敗惡相屬願獨軍圍合
州初公撫蜀徑東川歸以為重慶帥閫受圍必徴諸屬
州兵盡鋭拒守
後亦制合一竒也即出合俘繋順慶獄者縱之使歸語
州將張珏以天子威德遠著宋室淪亡三宮皆北又頌
聖量含宏錄功忘過能早自歸必取將相與夏呂比又
為書反覆禮義禍福譬解其言以為均為臣也不親於
其子孫合之為州不大於宋之天下子孫舉天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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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臣顧偃然負阻窮山而曰我忠於所事不亦甚惑
乎昔也此州人不自為謀求去就者以國有主寜死不
欲身被不義之名故爾得制其死命主今亡猶欲以是
行之則戯下以盜
其説累數千百言又約書言為檄刋木於山浮板於江
珏未及報而公還王邸至是合遣李興張郃十二人者
詗事成都皆獲之當斬復為書縱歸使喻其將王立其
言如喻珏者而益剴切興至立亦計夙與東府有深怨懼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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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遣興等導帥楊獬懐蠟書間至成都降公從兵纔數
百人赴之東府害其來爭有言前嵗公為書招珏誠亦
極矣竟不見寤無功而還今立珏牙校也習狙詐不信
人特以計致公來使與吾爭垂成之功延命晷刻耳未
必定降即降公冒吾
曰前嵗合以重慶存故力可以同惡今也孤絶窮而來
歸亦其勢然吾非攘若功者誠懼汝憤其後服誣以嘗
抗蹕先朝利其剽奪快心於屠城也吾為國活此民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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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汝嫌怒為哉即單舸濟江薄城下呼立出降安集其
民而罷置其吏立徳之輿金玉飾少艾為謝公曰若以
吾為是來耶吾無事乎此其持往餽之東府合人自立
而下家繪事之川蜀平復以王相還邸是年王薨公感
其受知深而悼夫棄國之蚤也哭之㡬不能生十七年
詔公與南省參政程某
王平田㑹西南夷羅氏鬼國叛别詔雲南湖南四川合
兵三萬人誅之前茅及境矣公曰蠻夷無親為俗吝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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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由邊將撫之失策積怨以叛好事之臣請加兵誅旁
諸小夷洶懼相擅繼叛者必衆恐非直三萬人能歲月
平也吾賴天子仁聖馳一介之使招之可坐俟其徠豈
必煩兵不及以聞遣安珪止三道兵張孝思諭鬼國降
其酋阿察熟公名問曰是活合州李公耶其言人曰明信
可恃即日受命身至播州降語且泣曰吾屬百萬人非
公惠活寧鬭死不降事畢
順元路以其弟阿利為宣撫使其年王相府罷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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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日始至黄平是夜也星如斗霣館垣外公弗善
也歎曰他日嘗夢主烏江今播水適名烏江與是星皆
吾死徴也夫吾嘗誦馬伏波老當益壯之言而竒曹武
惠為將不殺得今活羅鬼馬革裹尸歸何憾二十七日
卒後七日資政大夫中書左丞安西行中書省之命下
蠻夷望轊車為位祭且哭者動百千人塗所經男女空
家咨嗟聚觀合之安撫使立衰絰率吏民迎哭傾振山谷
為發百人䕶喪達興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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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丞諡忠宣公賜錢二千緡具葬先妃嗣王遣前僉書
王相府事博囉賻錢五百緡具奠眀年僉播州安撫司
事何彦抗章請即州治之東為廟制曰可薨年六十二
夫人胡氏前公卒今夫人某氏子一人嘉議大夫安西
路總管兼府尹諸軍鄂囉頍也女二人長適嘉議大夫
禮部尚書劉秉恕幼在室嘗槩公平居以先夫人剛嚴
其弟宗亨有小過對衆奮杖撻之不少惜公若何而驩
奉使未嘗有厲色遽言其亦能子哉二兄既位不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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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時每分吾有不至以寡
人人知為姑若從母不以為兄弟也與人交誠易炳白
不張城市機穽不面為許退與他人語必諄諄暴其人
所長而韜其不及至繩檢姦慝奮發忿急不能容其過
然亦未嘗留怨惡於胷中雖舊欲擠己入不測淵者事
已輒忘之畧無校言復意自奉甚薄有積則施之不為
子孫他日計西川副樞上嘗賜以玉帶錦衣錢二千五
百緡止留其服物餘悉分之親戚賔客一日而盡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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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則曰曩吾家多責劵縣官憐而賜償之無負矣吾貴
而薄功又可富而厚享耶
是告人曰我貧吾利器也故自入官非素所往來有相
答報者未嘗恃形勢取一錢直餽再為尚書權臣力能
生殺人恥公共事累年足跡獨不及吾門以祿薄用奢
為言願奉母錢百金交驩令取子自益卻之亦不為謝
王相七年及事先王五年言必切切臣職子道請聞斯
行以絶事嫌簡約侍衛以裁浮費無急土木殫匱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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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中外所饜誦凡人賢而有聞滿調將東歸必薦汲之
王陞秩留之故關輔得士為多皆視為己職當然未嘗
語人由我而然以期見德遇
用及其末路生人之心愈切取信蠻夷聞其諭招椎結
荷旃竭蹷慕義三道之兵為之抑首思徼利於萬里羞
成功於一介霣星烏江馬革包柩斬木通道舁歸要荒
抑嘗觀今中統以來將相臣死率於其家天下之情稱
其平生所為功高者惜德大者思不過如是而極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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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若公逢掖死事為世所壯者也嗚呼賢哉又嘗觀古
君臣莫難於合尤莫難於信葢合或可伺所欲以中而
信則必不可襲取於一時自公始侍濳藩聖皇非遽貴
之地亦嘗身接之面訓之指
置之糾紛試其理解讋以雷霆察其變常納之汙濁驗
其潔白既久而後知遇也其後三十三年之中或使或
牧或從或留或相或傅諸侯王或將凡賞勲勞優耆舊
可以勸人臣者公皆與為之至商論羣臣能否於公不
[052-11b]
曰清則曰剛或曰不欺不見有貶於聖訓用未盡年未
耄人猶未足其望受任於已試知遇於既乆可與疇咨
海内者將不知誰在也嗚呼悲哉後三年頍彚進遺事
求狀公行燧亦荷公知且久遊其門又與頍嘗同受學
義不得以不文為讓姑為論次
中道提刑按察副使姚燧謹狀
翰林學士承㫖董公行狀 虞 集
公諱文用字彦材真定路槀城縣人元帥公第三子也
[052-12a]
公生十年元帥公死王事于歸德母李夫人治家嚴伯
兄忠獻公文炳教諸弟有法公内承家訓而外受學侍
其先生軸故學問早成弱冠以詞賦試中真定時以真
定槀城奉莊聖太后湯沐歲庚戌太后使擇邑中子弟
來上公始從忠獻公謁太后和琳城
命公主文書講説帳中常見許重癸丑世祖以憲宗皇
帝命自河西征雲南大理忠獻公在行公與弟壽國正
獻公文忠先在軍中督粮具贊軍務丁巳世祖令授皇
[052-12b]
子經是為北平王雲南王也又使為使召遺老於四方
而太師竇公黙左丞姚公樞鶴鳴李公俊民敬齋李公
治玉峰魏公璠偕至於是王府得人為盛己未世祖以
憲宗命取宋公發㳂邊蒙古漢人諸軍理軍需將攻鄂
州宋以賈似道吕文德將兵抗我水陸軍容甚備九月
世祖臨江閱戰忠獻公請
先之奪其氣臣請先公與正獻公固請偕行世祖親料
甲胄擇大艦授之乃率敢死士數十百人鼓棹疾呼奮
[052-13a]
進直薄南岸諸軍亦爭進宋軍來赴戰三合三敗之公
乗小舟歸報世祖世祖方駐香爐峰因策馬下山問戰
勝狀則扶鞍起立豎鞭仰指曰天也即賜巵酒使主帳
下宿衛且令傳令他帥曰今夕毋飲酒毋解甲眀日將
圍城既渡江㑹憲宗崩閏十一月師還庚申世祖即皇
帝位建元中統公持詔宣諭邊郡且擇諸軍充侍衛七
月還朝中書左
司郎中二年八月佩金符以兵部郎中參議都元帥府
[052-13b]
事三年山東守臣李璮叛據濟南從元帥闊闊帶統兵
伐之五月而克其城璮伏誅山東平元帥卒公還都元
帥阿珠奉詔取宋召公為屬公辭曰新制諸侯總兵者
其子弟勿復任兵事今伯兄以經畧使總重兵鎮山東
我不當行帥曰濳邸舊臣不得引此為説公病不行五
年改元至元之歲也上曰董文用其年始壯不使為國
効力今安在召授金符為西夏中興等路行省郎中中
興自琿塔哈之
[052-14a]
方入奏同僚不知所為公曰吾死不可以去此宜鎮以
靜乃為書置通道諭之然後粗安始開唐來漢延秦家
等渠墾中興西涼甘肅𤓰沙等州之土為水田若干於
是民之歸者戸四五萬悉授田種頒農具更造舟置黄
河中受諸部落及潰叛之來降者時近屬貴人曰哲伯
特穆爾者鎮西方其下縱横需索旁午不可㑹計省臣
不能支公坐幕府輒面折以國法其徒積忿譛公貴人
怒召使左右雜訊之意叵測公曰我天子命吏請得與
[052-14b]
天子所遣傅
嘗事莊聖太后來詰問公不承貴人㫖意狀公曰我漢
人生死不足計我所恨者仁慈寛裕如貴人以重戚鎮
逺方而其下毒虐百姓凌暴官府傷貴人威名於事體
不便因僂指其不法者數十事詰問者驚起去白貴人
即召公謝之曰非郎中吾殆不知郎中持此心事朝廷
宜勿怠自是譛不行而省府事粗立二年入奏經畧使
宜還以上㫖行之中興遂定三年行省罷還京師命公
[052-15a]
為中書省左右司郎中辭之五年立御史臺授公山東
東西道提
不及赴八年立司農司授公奉訓大夫山東東西道巡
行勸農使十一年三月加朝列大夫勸農使如故山東
中更叛亂多曠土公巡行勸勵無間幽僻入登州境見
其墾闢有方公為詩表異其守移剌今刻石在州治於
是列郡咸勸地利畢興五年之間政績為天下勸農使
之最十二年丞相安圖公奏公為中順大夫工部侍郎
[052-15b]
代赫舍哩赫舍哩者阿哈瑪特私人也其徒間安圖公罷
政即使鷹監奏曰自赫舍哩去工部侍郎不給鷹食鷹
且痩死矣
某顧為爾治鷹食者耶置不問别令取給有司阿哈瑪特
知不可譛十三年出公為少中大夫衛輝路總管兼本
路諸軍鄂囉總管佩金虎符郡當要衝民為兵者十九
餘皆單弱貧病不任力役㑹初得江南圖籍金玉財帛
之運日夜不絶於道警衛輸輓日役數千夫公䀌然憂
[052-16a]
之曰吾民弊矣而又重妨穡事殆不可乃從轉運主者
言郡邑胥校足備用不必重煩吾民也主者曰公言誠
然即行公言事萬有一不虞罪將誰歸公即為手書具
官職姓名
郡運江淮粟於京師衛當運十五萬公曰民籍可役者
無㡬且江淮舟行風水不時至而先弊吾民以期㑹是
未運而民已憊矣乃為集旁郡通議立法驛置民力以
紓十四年以職事詣汴漕司方議通沁水北東合流御
[052-16b]
河以便漕者公曰衛為郡地最下大雨時行沁輒溢出
百十里間雨更甚水不得達於河即浸涇及衛今又道
之使來豈惟無衛將無大名長蘆矣㑹朝廷遣使相地
形上言衛州城中浮屠最髙者才與沁水平勢不可開
也事得寢不
思淵所撰碑文十六年受代歸田里作遐觀之亭於故
丘茅茨數椽僅避風日讀書賦詩怡然燕居自號野莊
老人裕宗在東宫數為臺臣言董某勲舊忠良何以不
[052-17a]
見用也十八年臺臣奏起公為山北遼東道提刑按察
使不赴十九年朝廷選用舊臣乃召公為大中大夫兵
部尚書自是朝廷有大議未嘗不與聞廿年江淮省臣
有欲專肆而忌亷察官者建議行臺𨽻行省狀上集議
公議曰不可御史臺譬之卧虎雖未噬人人猶畏其為
虎也今司
無可復望者矣又曰前阿哈瑪特用事時商賈賤役皆行
賄入官及事敗欲盡去其人廷議以為不可使阿哈瑪特
[052-17b]
售私恩而朝廷驟斂怨也及使按察司劾去其不可者
然後吏有所憚民有所赴愬則是按察司者國家當飭
勵之不可摧抑也後悉從公議轉通議大夫禮部尚書
遷翰林集賢學士知秘書監時中書右丞盧世榮本以
貨利得幸權要為貴官隂結貪刻之黨將錙銖掊克為
功乃建議曰我立法治財視常嵗當倍增而民不擾也
詔下㑹議人
將取諸民取諸右丞家則不敢知若取諸民則有説矣
[052-18a]
牧羊者嵗常兩剪其毛今牧人日剪其毛而獻之則主
者固悦其得毛之多矣然而無以避寒熱即死且盡毛
又可得哉民財亦有限取之以時猶懼其傷殘也今盡
刻剝無遺毳猶有百姓乎世榮不能對丞相安圖公謂
坐中曰諸君董尚書眞不虚食俸祿者議者出皆謝公
曰公以一言折聚斂之臣而厚邦本仁人之言其利溥
哉豈不信然世榮竟以是得罪後嘗謂人曰我不知何
事忤董尚書每
[052-18b]
淮等䖏行中書省參知政事公力辭上前曰江淮事劇
臣不敢當上曰卿家世非他人比朕所以任卿者不在
錢穀細務也卿當察其大者事有不便第言之公不敢
辭遂行行省長官者素貴倨多傲同列莫敢仰視跪起禀
白如小吏事上官公則坐堂上侃侃與論是非可否無
所遷就雖數忤之不顧也有以上命建浮屠於亡宋故
宮者有司奉行急迫天大雨雪入山伐木死者數百人
而猶欲併大建佛寺公坐中謂其人曰非時役民民不
[052-19a]
堪矣少徐
格上命也今日重困民力失民心豈上意耶各拂袖去
然竟得少紓其程公在行省政事大槩如此廿三年將
用兵海東徵斂益急有司為姦日益甚公曰吾力不足以
口語勝矣乃請入奏事大畧言疲國家可寳之民力取
僻陋無用之小邦其條目甚悉言上事亦罷廿五年拜
御史中丞公曰中丞不當理細務吾當先舉按察使乃
舉胡公祗遹王公惲雷公膺荆幼紀許楫孔從道十餘
[052-19b]
人為按察使又舉徐公琰魏公初為行臺中丞當時以
為極
見僧格皆屏息遜避無可誰何公以舊臣任御史號不
易為僧格令人風公贊己功於上前公不答又自謂公
曰百司皆具食丞相府獨御史臺未具食丞相府公又
不答屬朔方軍興粮糗粗備而誅責逾急公謂之曰民
急矣外難未解而内戕其根本丞相宜思之於是逺近
盜賊蜂起公持外郡所上盜賊之目謂之曰百姓豈不
[052-20a]
欲生養安樂哉急法苛斂使至此耳又謂之曰御史臺
所以捄政事之不及丞相當助之不當抑之也御史臺
不得
浸忤其意益深乃摭拾臺事百端公日與辯論不為屈
於是具奏僧格姦狀詔報公語密外人不知也僧格日
誣譛公於上曰在朝惟董中丞戇傲不聽令沮撓尚書
省請痛治其罪上曰彼御史職也何罪且董某端謹朕
所素知汝善視之當是時雖貴近以誣譛遭斥辱者不
[052-20b]
一公徒以區區之誠賴天鑒主知而免於是遷公通奉
大夫大司農時又欲奪民田為屯田公固執不可則又
遷公為翰林學士承㫖廿七年隆福太后在東宫以公
畏寒須暄和乃一至帳中授經内侍視饌公每講説經
㫖必傅以國朝故實丁寧譬喻反覆開悟故皇孫亦特
加崇禮焉三十一年上命公以其諸子入見公曰臣蒙
國厚恩死無以報臣之子何能為謹不敢以見命至再
[052-21a]
三終不以見是嵗世祖皇帝升遐公望宫墻哀慟㡬墜
馬下同列爭持扶之及致奠喪次羣臣皆推公曰先帝
漢人舊臣惟公在矣公宜前受酒行禮皆相對哭失聲
今上將即皇帝位於上都太后命公從治裝賜
以行既即位巡狩三不刺公奏曰先帝新棄天下陛下
逺狩不以時還無以慰安元元宜趣還京師且臣聞人
君猶北辰然居其所而衆星拱之不在勤逺畧也上悟
即日可其奏是行也上每召入帳中問先朝故事公亦
[052-21b]
盛言先帝虛心納賢開國經世之務談說或至夜半太后
亦素知公故多所顧問公自先帝時每侍宴與蒙古大臣
同列裕宗嘗就榻上賜酒使毋下拜跪飲皆異數也上在
東宫時正旦受賀於衆中見公召使前曰吾鄉見至尊甚
憐汝輒親
錦衣玉帶紫笠寳環之賜皆追成先帝之意也是年詔
修先帝實錄陞資善大夫知制誥兼修國史公於祖宗
世系功德戚近將相家世勲績皆記憶貫穿史館有所
[052-22a]
考訂質問公應之無所遺失大徳元年夏四月上章言
臣老矣請致其事上聞之特加資徳大夫許致仕賜鈔
二百定以歸命一子官鄉郡便侍養六月戊寅以疾薨
於里第之正寢享年七十有四公性孝友四時祭祖禰
輒思慕感愴如將見之事伯兄如事父教子弟嚴而有
禮
為華靡其從政寛裕慈愛簡於細務至於謀大事決大
議則剛毅正直磊落可觀歴事三朝每以忠言正論為
[052-22b]
己任故言事上前必引古證今從容盡達其蘊而後已
平居聞朝政有一未善輒終夜不寐倚壁歎恨不置曰
祖宗艱難成立之天下豈可使賊臣壊之故每與朝議
即奮言不顧危禍以片言折權姦定國是者不可勝紀
朝廷賴之在御史臺行中書省時所遭皆大姦劇惡每
恨公不順己計萬方欲殺之公一不以為意曰人臣在
餘年凡十八命祿俸之餘盡以買書而家無饘粥之資
[052-23a]
卒賣其京城之宅以償積貸世祖嘗念其貧每欲有所
賜使近臣記其事然公終不一自言也逮薨之日惟有
祭器書冊而已其好賢樂善尤出天性雖待下士必盡
禮至老且貴終不倦人有善必推舉之而名公大人聞
公所薦亦必曰出董公門必佳士也故天下之士爭歸
之與人謀至忠款故國人有為使逺方若出而領兵治
民者必來受教而後行公為開導訓誨足以歆動其意
[052-23b]
故老也皆改容待之嗚呼葢可謂忠厚誠實君子者矣
公先娶王氏元帥某之女先卒再娶周氏江淮都轉運
使惠之次女後公四月卒子男八人士貞士亨為仲兄
文蔚後渡江有功官至昭勇大將軍侍衛親軍副都指
揮使佩金虎符常侍裕宗東宮先公卒士偕士英士昌
士恒承務郎真定路總管府判官士亷士方女四人長
適趙珌次適周俶次適齊東縣尹王良傑次在室孫男
十六人守約某某孫女十人長適吳某次適張繼祖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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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侍其正次適王惟賢餘在室曾孫男七人皆幼公墓
兆在縣西北高里先塋之東公國之老臣敡歴中外久
矣上而朝廷下及四方賢大夫士宜必有深知公者尚
能道其德業之詳也謹錄其歴官行事梗槩如上伏惟
立言之君子圖其不朽者焉謹狀大德十年三月某日
大都路儒學教授虞集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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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文類卷四十九